漫长得令人窒息的几秒钟之后。
“……——!”
微弱的白色荧光在久久不散的烟尘中闪烁——然后,绽放。烟幕犹如棉絮一般被撕碎,接着被凛冽的寒风吹散。它所掩盖的土地之上,一道长约五英距的裂口兀自现身,它完全将黑魂塔区域纵向贯通,透过它甚至能隐约窥见遥远下方的青黑色岩地。
向四周蔓延的龟裂令周边的土地也摇摇欲坠。“稳定”与“不稳定”的边界线上,单膝跪地的尤莱亚慢慢地站起身来,右臂如同出鞘利剑般绷得笔直,手指紧紧抓着白木短法杖,将之横在身前——如同护盾。
在他背后,在千钧一发之际撤至安全区域的盖理、姬尔、科尔温也调整好了体势。只有艾薇稍微迟了一些——这很反常。然而,考虑到崩塌发生的瞬间,作为最接近崩塌点的人,她显然承受了比其他人要强烈数倍的冲击——事实上,若不是科尔温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了过来,她可能早就被卷入了崩塌之中。
冲击对她的影响显而易见。她的脸色比平常还要苍白数倍,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但她依旧挺直身体,稳稳地站在原地。她与其他人一起抽出了自己的武器,面向未知的敌人——
极度紧绷的氛围一触即发。
“……所有人注意。遭遇敌袭,作战计划由A变更为B。”
“……明白。但是,科尔温队长,请务必小心。”
尤莱亚努力让自己颤抖的声音变得平稳下来。
他无法欺骗自己,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同伴们。
——他们面临的不是情况A也不是情况B。甚至不是他曾经在大脑中构想过的意外C或者意外D。从阴影中兀自现身的是迄今为止没有在任何情报中出现过的强大敌人——是根本不该存在于棋盘之上的棋子。或者说,规则之外的存在。
“——我们已经一脚踩进了敌人设置的陷阱之中。这座黑魂塔并非‘无主之巢’。比此刻游荡在外的那些异端更棘手的‘怪物’……就藏在前方。”
“你说什……!”
背后传来科尔温震惊的声音。尤莱亚不需要回头就知道其他人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恐怕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但,正因如此,他才在崩塌发生的瞬间一跃冲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他不会退缩,也不能退缩。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事先制定好的“计划”。
“万一真的到了那一步——或者说,比那更糟的状况的话,你就会成为我们唯一的‘观测站’”。
——姬尔的话语在脑海中回响。尤莱亚定了定神,然后略微偏过脸,向用坚定的眼神望向了站在斜后方的科尔温。
科尔温很快便明白了蕴含其中的决心,与意志。
“现在还来得及。科尔温副队长,请按照原计划,立即带领队长和艾薇小姐前往黑魂塔,然后在获取资料之后马上离开这里。塔内只有一名异端镇守——但是比起现在躲藏在暗处的这个要弱得多。三人合力不计一切代价的话,应该能找到突破他的方法——在你们成功脱离之前,我会竭尽全力牵制这里的敌人。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也许我能找到突破的方法——”
“说什么呢尤莱亚。既然是计划B——那么我当然也要留下来了。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吧?”
姬尔握着长枪走上前来——与尤莱亚肩并肩,气势如虹地将枪尖刺向了前方的空气。
“你一个人实在是太靠不住了——想一个人抢风头还早了一百年呢。副队长,快走吧!这里就交给我们!”
科尔温收紧了握住佩刀刀柄的手指。手背青筋暴起,奔腾在血管之中的是数不清的愤怒与无可奈何——与源源不绝的不甘。但他必须作出决定——因为他是黑蔷薇前锋队的副队长。于是,他决绝地对盖理和艾薇吼道:
“目标黑魂塔!现在立即开始移动!”
“……——是!”
纷乱的脚步声奔向枯树林的另一个方向,转瞬间就消失在了尤莱亚的视野之中。尤莱亚和姬尔一刻也不松懈地紧握着手中的武器,两人机警的目光交替扫视四周,短暂的僵持过后,尤莱亚率先发声:
“你要藏到什么时候?既然刚才那么大摇大摆地使用曜力,想必你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暴露——我已经看到你了,就在两点钟方向,五英距外的那棵树后面。”
姬尔默默地将枪尖调整到了尤莱亚所说的方向。接着,尤莱亚突然提高了声音:
“快点出来!别想耍花招,我的法杖已经锁定了你,既然你也曾经是祈愿者,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旦你决定丢下我们去追队长他们的话,我就会立即用我的曜力轰碎你的脊背。放弃无用的挣扎吧,你的对手是我们!”
“——♪”
——于是,从那棵树背后,传出了悠闲的口哨声。
在两位黑蔷薇骑士的注视之下,高个子的青年晃晃悠悠地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他略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高高的马尾,黄金色的眼瞳眯成月牙状,让他笑嘻嘻的脸显得越发吊儿郎当,令人恼火。
“投降投降——哎呀,我还以为王国所有的祈愿者都被那个傻乎乎的小女王给撵出国境了呢,没想到这里还剩了一只……就像是被凶恶的小吉娃娃当面狂吠一样,大哥哥我吓得脚都软了。不过我得澄清一件事——刚刚差点把你们一窝端掉的‘崩塌’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哪个没有公德心的家伙把卓泽的残渣埋到了这里,不过没想到哪家伙的曜力即使变成了记忆碎片还具有这么大的威力,说'崩塌'就'崩塌',害我早就想好的登场台词全部都打了水漂,只能赶鸭子上架……这就是'怨念颇深'的表现吗?不管了,反正那家伙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也和那堆破石头一起掉到深渊里去了。眼不见心不烦,这件事我就不再追究了吧。那么……”
他在裂缝对面停下脚步,笑眯眯地向戒备的尤莱亚和姬尔挥了挥手:
“你们就是我这次的对手?哎呀,年纪也太小了点吧?虽说我知道王国和我家的色鬼老皇帝一样无耻,只要能成为战斗力的话从不问男女老幼——但看起来王国显然越来越离谱了。零和安琪莉多暂且不提,你们俩满十五岁了吗,小朋友们?方便的话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吧?”
“……”
被称为“小朋友”的耻辱让姬尔愤怒至极——站在旁边的尤莱亚甚至清晰地听见了她指节作响的声音。但姬尔不愧为“天生的骑士”,即使极端恼怒,她依旧没有冲动地采取行动。
她正在等待尤莱亚的判断。
尤莱亚心底很清楚,于是,他更加稳住自己的情绪,紧紧盯着既不攻击也不继续靠近的可疑青年:
“……如果你是想挑拨我们的情绪的话,我劝你最好赶紧放弃。”
“怎么会呢——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青年悠然说道:
“我只是贯彻我一贯的信念——无论是什么样的对手,我都会堂堂正正地站到他们面前,在互相致以敬意之后再展开鱼死网破的厮杀。虽然很少有人向我‘致以敬意’啦,不如说,值得我‘致以敬意’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但我认为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你们有那个价值。嗯,毫无疑问。”
“……这就是你的……信念?”
尤莱亚不禁脱口而出。于是那双黄金眼瞳慢慢地盯住了他——接着愉快地眯成了一线:
“是这样的,有什么问题吗?反正我已经没办法选择‘不去战斗’了,但至少我想保证自己的战斗是‘有尊严’的。但光我一个人有尊严也没什么意思,我希望我的对手也是有尊严的——不然就像单方面地用大拇指摁死在石头上爬行的蛆虫一样,谁也不会把那种行为称之为‘战斗’吧?当然了,要是对手是跟蛆虫没什么两样的渣滓的话,我倒是不介意二话不说地把他们拧成两半……但你们不同。我对我的直觉还是很有信心的——”
青年笑眯眯地说:
“毕竟你们明知道自己无法战胜,却还是不跑也不退缩——勇敢地站到了我面前。这可是万一挑一的战士才拥有的魄力啊。”
“…………”
尤莱亚和姬尔以同样的节奏深深吸了一口气——更加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与此相对的,青年却依旧没有表现出哪怕半点紧张感。
这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只有占据绝对优势的一方,才会自始至终都游刃有余。
身为祈愿者,尤莱亚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靠近时扑面而来的那种压迫感——那种几乎要他不受控制地屈膝下跪的威力,就像他在塞威治的巴士失踪事件时与其正面交手的零一样,麟十七的曜力从等级上已经远远凌驾于他之上。
——尤莱亚无法战胜他。即使有姬尔助阵,他们依旧无法战胜。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这一点,无论是尤莱亚还是姬尔都心知肚明。但,这不代表他们要放弃战斗。只要还存在一丝希望,只要他们争取的这一点点时间能给科尔温、盖理和艾薇带来转机,他们所做的一切,就不会是“没有意义的努力”。
“……我是,苍岚王国黑蔷薇前锋队的尤莱亚。这是我的队友,姬尔。”
“哦——幸会幸会,我是曾经的月曜之国煌星旅战斗员——……后来因为小小的意外被贬到后方做物资调度,现在则是黑色号角如假包换的六大将之一。我叫‘麟十七’。对了对了,如果姬尔小妹妹愿意的话,叫我‘麟十七大哥哥’我也完全不介意啦!”
“…………”
姬尔没有回话。从刚才起就充满憎恶的眼神掺杂进了比例极高的“鄙夷”。
“?!姬尔小妹妹,为什么要用这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快、快住手!大哥哥我最害怕的事就被可爱的女孩子唾弃,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会从此一蹶不振的啊!”
“…………去死吧。”
姬尔厌恶地说:
“我说,尤莱亚。我不是要怀疑你的判断,但这家伙真的是‘棘手的敌人’吗?棘手的大概只有他的心智水平和脑浆容量吧?”
“啊——结果完美地适得其反了。不仅没有改变对我的看法反而朝着更加无可救药的方向一路高歌猛进了呢。大哥哥好伤心啊。”
麟十七感慨地说道——但那双冷漠的黄金眼瞳之中并没有浮现出哪怕一点与“伤心”有关的情绪。
——尤莱亚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在这短短的数分钟之内,他始终没有放松过对麟十七的观察,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是不明白麟十七的意图。
(为什么要花费如此之多的时间……和我们浪费口舌?就算是为了贯彻自己的“信念”……但刚才那些对话毫无意义到底有什么价值?那明明只是纯粹的“浪费时间”……——)
但他们不能轻举妄动。对方越是游刃有余,他们就越要提高警惕——尤其,直到现在,麟十七依旧没有暴露出自己真正的曜力属性。在对身为异端的敌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贸然出手的话,吃亏的只会是他和姬尔——
(慢着……“浪费时间”?)
光芒在尤莱亚的大脑中闪现。
“……你是在,拖延时间吗?”
“……唔?”
麟十七望向了尤莱亚。尤莱亚没有退缩,依然一字一句地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你装出一副毫无警惕的样子配合我们,和我们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其实你也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吧?是为了配合你那个留在黑魂塔之中的同伴吗?这三个月来你没有出现在正面战场,甚至一直销声匿迹……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成为黑魂塔的守卫。我知道你拥有极其强大的曜力,按照常理来说,最强大的战斗力应该被安排在离‘宝物’最近的地方……事实却完全相反。你们这些‘异端’,究竟在暗地里谋划些什么?”
“……‘异端’……”
麟十七自嘲地笑了笑:
“啊……到底是已经过了十七年,现在这些流行词汇真是越来越让人搞不懂了。在这个时代,‘异端’已经变成月曜士的别称了吗?在月曜之国,这可是连我这种没有修养的人都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脏词啊……要是有人说出了这种话,差不多也就意味着已经做好被对方大卸八块的思想准备了呢。”
他盯着尤莱亚:
“王国的骑士——你们一边为毁灭了我们的国家的女王卖命,一边用这种词侮辱我们的同胞……你们的信念,你们所谓的‘骑士精神’,原来就是这种建立在无辜牺牲者尸骸上的令人作呕的优越感么?”
“……!”
尤莱亚愣了一下。这时,站在旁边的姬尔忍无可忍地大喊道:
“少在这里妖言惑众!我们还没忘记黄昏之战时那些可恶的月曜士幸存者是怎么践踏我们的国土的,现在你竟然倒打一耙把你们国家毁灭的罪名全都栽赃到我们头上?!胡搅蛮缠也要有个限度,我姬尔绝不允许你在这乱泼脏水!”
“喔——”
麟十七吃惊地眨了眨眼睛:
“虽然年纪还小,但到底是‘骑士’……这股气势有点震到我了。原来如此……你说是‘泼脏水’啊……——看来的确和塞缪尔那家伙说的一样,小女王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不错嘛。为此即使国难当头也坚持义无反顾地把那群荆棘骑士给赶尽杀绝……到了这个份上,还能让臣民如此盲信自己,实在是令人佩服。”
“……我们才不会相信敌人的谗言。”
“哦,是吗?”
麟十七笑眯眯地说:
“其实我也无所谓啦。抓着过去的事不放又能怎么样呢?反正结局已经无法改变了,我对那个死老头一手遮天的国家从来也就没有什么留恋……只是想到那家伙这十七年来竟然就在这种黑白不分的世界里苟延残喘,总感觉非常不爽……连聊天的兴致都没了。所以说,尤莱亚啊,你提那种糟糕的问题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明明你们也不得不尽量拖延时间——我失去耐心的话,难办的是你们,不是吗?”
“……!”
——反击。
麟十七不费吹灰之力就看穿了尤莱亚的意图。尽管他的脸依旧浮现出轻浮的笑容,但那双黄金眼瞳中溢出的锐利杀气却越来越不加掩饰。
“…………”
“话又说回来了,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明明身为‘最强大的战斗力’,却不去守卫‘最重要的宝物’——你看低我的部下,这一点我暂且不予置评;我倒是很感激你如此高看我,但是啊……你们真的以为你们眼中的‘宝物’,就是真正的宝物吗?”
他脸上的笑容终于逐渐消失了:
“你完全没有明白。你们需要的不是能解明复活者们运转奥秘的‘资料’——而是在战斗中存活的手段。拥有再多的‘宝物’,制定再多的计划,一旦死了的话——那些东西也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不是吗?所以啊,不如说我才想反过来质问你们——你们到底又在谋划些什么呢?身为普通人的姬尔小妹妹也就算了,身为祈愿者的尤莱亚……你想要的恐怕不只是塞缪尔藏在顶楼的那些见鬼的手抄记录吧?”
“…………”
麟十七满不在乎地将本该死守到底的情报说了出来。这甚至超出了“自信”或者说“狂妄”的范畴,仅只源于纯粹的“不在乎”。
“啊糟糕,说漏嘴了。”
——尽管刻意地吐出这种俏皮的言辞,但他其实,完全,不在乎黑魂塔的机密资料最终会落入谁手。
“算了。总之事实就是这么一回事——比起那三位刻板地追寻着不知道到底有用还是没用的‘资料’的骑士,我对你的态度——和信念,更有兴趣。我与塞缪尔的合作关系以我的‘相对自由’为前提,在可以选择的范围内,我当然会选择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将之视为‘宝物’——不过,不巧,我的任务目的与你们认为的恰恰相反……我从不打算当什么‘宝物守护者’。”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身体紧绷的尤莱亚:
“在不起眼的‘宝物’摇身一变成为最大的威胁之前将之完全粉碎——这才是我的工作啊。”
“……!”
——就在这时。
尤莱亚身旁传来了姬尔的咂舌声。
“……无聊的废话就到此为止吧。”
麟十七无意之中透露出来的情报已经通过别在衣领上的通讯器传到了科尔温等人的耳中——幸好如此。否则,姬尔就不得不第一次违抗命令——擅自采取行动。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姬尔握紧长枪,突然交换手腕将枪身用力杵向地面,以枪身顶端为支点猛然回旋跃起——
“哈啊——!”
漆黑的裂缝在身下一闪而过,姬尔顺势挥起长枪“风坠”,将积压了自己全身体重的六棱枪尖狠狠甩向了站在裂缝对面的麟十七。
极快且毫无预兆的攻击迫近眉心,麟十七却只是略微睁大了眼睛,像是要为姬尔的精湛枪术喝彩一般举起了手——
下一秒。
麟十七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姬尔的枪尖刺进空气,她大吃一惊,不得不转而将长枪打进地面,利用土壤分散冲击力以保持平衡。然而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麟十七就站在距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方才凝滞于半空中的双手手掌此刻才真真正正地合在了一起,他开心地鼓着掌,双眼发亮地说:
“太惊人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小的年纪就能如此熟练地操弄长枪的女孩子,刚才那副凶狠的表情简直可以媲美我的妹妹!可以的话真想让你加入我们这边的阵营——不过有点可惜,你不是祈愿者啊……或者说,你有意愿到这边来当‘吉祥物’吗?”
“当然不愿意啦,你这个死变态。”
姬尔回转双臂,长枪在空中划出凌厉的轨迹——最终,枪尖再次指向了站在不远处的麟十七。她脸上依旧浮现出一如往常的甜美笑容,双眼之中却燃烧着与那稚嫩面容截然相反的炽烈战意。
“骑士的死亡永远不是‘没有意义’的。这就是我们和你们的区别。我已经听够了你的胡言乱语,用什么‘小妹妹’‘小朋友’这样的词来侮辱我也就算了,结果你最终的目标竟然是尤莱亚——做梦去吧,麟十七。以前也就算了,但这家伙现在可是我们重要的‘观测所’,你休想动他一根指头。”
尤莱亚睁大眼睛望着姬尔的背影。
那娇小的后背,此刻却如同屹立不倒的铜墙铁壁。
“尤莱亚也是!挺直后背反驳啊!告诉他,‘我的信念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还是说你又想被我狠狠踹一脚?就像那天晚上在你房间时那样?好啊,回去之后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满足你的愿望的,但是……如果你真的不想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不想让花奏老师那样的悲剧再次发生的话——就堂堂正正地,挺起胸口来战斗!我随时听候你这个混蛋的差遣!”
(……真是个啰嗦的……‘天生骑士’啊。)
但她说得没错。
“姬尔,后退。”
“……哈?”
“后退!”
——当麟十七的身影突然从视野之中消失的时候,姬尔明白了尤莱亚的意思。她立即握抢后退——然而还是迟了一步。麟十七的黄金瞳就像在昏暗森林中突然振翅的萤火虫一般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距离姬尔极近的地方。
姬尔无法捕捉他的行动轨迹。因为麟十七根本就没有“行动轨迹”!眼见银光闪烁的匕首已经近在眼前,长枪过广的攻击范围在这时反而成了劣势,但这并不意味着姬尔会轻易束手就擒。她用力将左手向下一压,三英距长的枪身顿时以右手手心为支点猛然向上翘起——
“咣——!”
枪尖与匕首刀刃相撞,爆发出尖锐的啸鸣。迸溅的火花之间,姬尔竭尽全力地维持着力量角逐的平衡——然而,倾注在匕首上的力量显然远远超越了她。手握匕首的麟十七脸上呈现出与咬紧牙关的姬尔截然不同的轻松神情,他甚至吹了个口哨——灼眼的金色双瞳与匕首一起更加逼近了姬尔的面颊。
“即使到了这一步还能迅速思考并执行对策,甚至保持刚才那种气势——不错不错,大哥哥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呢。果然跟王国骑士战斗的感觉就是和那帮没脑子的狼族不一样,实在是太让人——热血沸腾了——!”
“——?!”
麟十七手中的匕首狡猾地向外一旋,避开了拼尽全力将之格挡在安全线上的枪尖。他的右臂毫无障碍地向前推进,匕首锋利的刀刃就像是向下切开黄油的餐刀一般顺着枪身的纹路向姬尔的脖颈迅速逼近,在这令人反应不及的短短一秒之间,姬尔究竟该向哪个方向挥动长枪才能规避迫在眉睫的危机?
(……可恶……!)
想不出来——不如说,完全没有时间思考。
“……!”
——然而,就在毒牙般的利刃即将咬进姬尔的颈部肌肉的瞬间,一道白色的光芒犹如离弦之箭一般从她肩膀上方呼啸而来,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匕首的刀刃。
“……哇哦。”
麟十七的攻击停住了——不,与其说是“停住了”,不如说是“被瓦解了”。匕首的刀刃发出清脆的声响,坚硬的钢铁顺着裂纹分崩裂散,锋利的碎片向四面八法飞散出去——最终只剩下了麟十七握在手中的黄铜握柄。
在那单薄肩膀的背后——尤莱亚绷直胳膊将法杖上银光闪烁的曜晶对准麟十七,寄宿在那双黑色眼睛之中的决心不输给站在这里的任何人。
“姬尔,趁现在!”
“我知道了!”
抓住这个机会,姬尔奋力向后一跃,完美地避让开地面上的裂缝,落到了尤莱亚身旁。而麟十七依然出神地望着自己手中的黄铜握柄——不知为何没有继续追击。
“尤莱亚,你发现什么了吗?”姬尔压低声音,用极快的语速问道。
“多亏了刚才你和他的几次攻防,我已经基本摸清了他的曜力特性。”尤莱亚同样语速极快,“是'瞬间移动'。每次消失与重新现身的间隔大约在五秒钟,但移动路线没有任何规律,只能通过预判来进行应对——”
“啧,真是够麻烦的!”
“还有。你应该也发现了——麟十七给自己划定了一个'范围'。他并不介意杀死我们,但……当我们站在裂缝之外的时候,他决不会主动攻击。这正是他刚才一直喋喋不休挑拨我们的原因。”
“这么说……——”
“我有一个猜测。这一切恐怕与这些复活者之间的关系……和他们的存在机制有关……顺利的话,我们也许能够获得更有力的情报。所以,姬尔,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不惜一切代价,将麟十七引到裂缝这边来。”
“……——我明白了。”
——“那家伙是怪物哦”。“那家伙不是人类、也不是我们曾经见过的那些祈愿者,甚至不是'异端'”——
——听到尤莱亚所说的“计划”的时候,姬尔的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了这些句子。
“我们可能……会死”。
但,那些软弱的喃喃低语转瞬之间便被她抛到了脑后。她重新摆好了应战姿势,握着长枪的手指经受了刚才的冲击依然隐隐作痛,但她不在乎——因为她是“天生的骑士”。
“开始作战吧,尤莱亚!”
尤莱亚无言地点头。两位年轻的骑士重新举起武器,面向站在裂缝对面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