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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东西从背后冲过来了”。
——在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克洛威尔已经迅速地转过身，顺势将手中的银轮横向劈出。刀刃确确实实地传来了砍中、砍进什么东西的触感，他冷眼望着被他的刀约束在咫尺之处的安琪拉。
她那散发出浓厚腥味的指尖几乎都快触到他的脖子。
“咕……”
被一击砍中侧腰的安琪拉发出苦闷的呻吟，在克洛威尔抽出刀后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再一次倒在了草地上。
但，克洛威尔的警戒状态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虽然早就料到没那么简单，但没想到，这次居然中了头彩啊。”
他瞥了一眼刀刃——上面沾满了又黑又黏的东西。而从女孩那两道极深的伤口中大片渗出的，也是这种让人恶心的液体。
看来她的身体里已经没有血液了。
……也就是说——
“喂——！你没事吧？那、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克洛威尔循声回头。距他只有几步远的柏格震惊地望着在他眼前第二次“死亡”的安琪拉。
“这我可说不好。不过，只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孩子不是人类。当然，也不是祈愿者。我不知道是谁把她变成这样的……我想，只要问问你们的‘大主顾’就会知道了吧。”
“你……是说，那个小鬼，才是这一切的策划者？”
“再明显不过的事了。我们——你和你的弟弟，还有你的大哥，包括我和贝栗亚瑟，都是她的目标。至于这个小女孩……”他不带感情地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安琪拉，“恐怕也只是她为此准备的一个‘工具’罢了。”
“你这么一说，俺想起来了哇……”
虚弱的班森说道。
“她说，如果完不成任务的话就会被主人‘再次杀掉’什么的哇……莫非，那个混账小鬼，真的有能把死人变成活人的能力……？！”
“不可能的。”
克洛威尔断然否定。
“无论是谁都不能逆转生死，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她所谓的‘死而复生’……照我来看，只是指‘能够再次活动’而已。这孩子恐怕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现在的状态，用‘停止运转’来说更恰当一切——而她为什么能够再次动起来，又为什么会拥有曜力——”
他突然转向月湖森林方向，亮出了银轮。
“这个，就有劳你来为我们解释一下了。”
“……哎？”
柏格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跟谁说话？
这片小小的草原上，除了他们，除了那个倒在地上的女孩之外，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人在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泛起的微风与树海奏出的寂寥旋律，在四周缓缓流淌。
然而，紧随其后——不协调的声音响起了。
“咿嘻嘻嘻……”
是幼小女孩的笑声。柏格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战战兢兢地望向克洛威尔的刀所指的方——
草原中心，一个奇特的人形生物突然出现在那里。它的体型与一个成年男子相当，浑身上下被绷带所覆盖，破损处微微露出乌青的皮肤，一只未被封住的左眼呈现浑浊的黑色。长过膝盖的右手像一截粗壮的树干，指尖长有又长又锋利的指甲。两片足有两英距长的翅膀从背后伸出，小幅度地扇动着，落下一地灰色的羽毛。
“那是……什么……异、异化兽吗？！”
“不，是人类。或者说……曾经是人。” 克洛威尔冷静地说，“仔细看看，你们的老熟人正悠哉悠哉地坐在他肩上呢。看来这已经是她的管用伎俩了。”
“……我的女神……”
柏格这才看到那个“咿嘻嘻”地笑个不停的小女孩。满身的白色绷带、轻飘飘的小洋裙，还有那几乎掩住整张脸的头发——毫无疑问，这就是将他们骗进地狱的始作俑者。
他的胸口中腾起怒火，几乎恨不得马上就冲上去把她碎尸万段。可他知道——这么做，无疑就是送死。
“看好你的大哥。这是你现在唯一能做好的事。”
克洛威尔浑身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仿佛在告诫柏格，不要靠近。
“咿嘻嘻嘻……不用那么戒备啦，大哥哥。安琪莉多这次可不打算亲自动手。人家只是来这里看看可爱的人偶的状况而已。可惜……”
自称安琪莉多的女孩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
“人家费了大力气重新修好的人偶，大哥哥就这么一刀弄坏了，人家真是好伤心啊。”
“……人偶啊。用人来做人偶，看来你的家庭教育问题不少。这种行为是违反王国法律的，需要我好好教你一下吗？”
“……嘻嘻。大哥哥……你果然像大家说的那样，非常的不亲切呢。”
“……什么？”
安琪莉多轻盈跳到地上，悠然踱到布兹的尸体旁。
“这样的东西，就是安琪莉多做人偶的材料喔——没错，无论是什么，只要安琪莉多想的话，就可以给它注入力量，让它动起来，听从我的指挥……啊，那边的山贼先生，不要瞪着我看啦。不然安琪莉多一生气起来，搞不好就让尸鹫把你给杀掉了呢。那样的话全是你的错哦。好啦，别担心，我才不会用这种脏兮兮的材料来做人偶呢。其实安琪莉多只要有尸鹫就足够了，因为尸鹫很强——只不过……”
她转头对着躺倒在地的安琪拉。
“那孩子啊，在我杀了她的哥哥——也就是还是人的尸鹫的时候，哭喊个不停，无论如何也要跟哥哥在一起……所以，我就勉为其难地，把她也变成我的人偶了。刚开始觉得很麻烦，后来发现，这孩子在被尸鹫殴打的时候，总是会露出特别有趣的表情，让我又慢慢地喜欢上她了呢。咿嘻嘻……话虽如此，即使安琪莉多的曜力是‘造物主’，要负担两个人偶的能量对安琪莉多我来说实在是太勉强了，所以这次干脆就把它扔出来做实验体咯。”
以欢欣语调说出骇人之事的安琪莉多提起裙摆，向克洛威尔行了个礼。
“如大家所料，大哥哥将她漂亮地斩杀掉了呢。安琪莉多我看得超级满足。”
对此，克洛威尔完全无动于衷。
“所以，你要告诉我的是，他们俩之所以能够再次动起来，全靠你的曜力在支撑？”
“……是倒是，不过大哥哥你也太不解风情了。”她灿烂一笑，“我还以为你会大发脾气呢。这可跟我听说的不一样啊。”
“的确，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现在就把你砍成重伤不治，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别的问题要问你——”
“咿嘻嘻嘻……好可怕，好可怕喔——”
安琪莉多打断了克洛威尔的话。
“我知道大哥哥你要问什么。可是，我不告诉你。要是我这么轻易的就告诉你的话，岂不是太无趣了一点？再说……大哥哥你应该已经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了，与其说是要问我，不如说是向我确定吧？可是我不告诉你。我什么都不会说。”
她猛地一挥双手，几缕绷带像触角一样从背后弹了出来——克洛威尔能感到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浪，仿佛一股股看不见的湍流一样，扑向了他面前那个可怜的小小人偶。
“是的，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作为‘第二实验’的观察者，‘观察’才是安琪莉多我的本职啊——”
人偶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发条被重新拧起，她缓缓地爬了起来，东倒西歪好一阵——终于，站稳了身体。
那已然丧失了全部表情的脸，已经和真正的人偶别无两样。仅只遵循着命令再次站起来的她伸出颤巍巍的手臂，绷直——瞄准了克洛威尔。极近的距离，加上由“疾行”赋予的非同一般的速度……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必死无疑。
“说起来……虽然活动原理暂时算是弄清楚了，不过这曜力到底是哪儿来的呢？‘和某人完全相同的曜力’什么的，这可是规则外的东西……”
——然而，克洛威尔却依然毫无紧张感地自言自语。
比安琪拉扑上来的速度更快的，克洛威尔向前一踏猛然挥出了银轮。弧形的光仅只一闪，横着切进了还在半空中的安琪拉胸口——
——光芒褪尽，被齐胸切成两半的安琪拉依着惯性一路飞洒着黑色粘液，砸在了克洛威尔脚边。
一切只不过眨眼的瞬间而已。克洛威尔往后退了几步，依然保持持刀的姿势。这一刀完完全全地将安琪拉的胸腔暴露了出来——在果核一样干枯皱缩的心脏之上，一个种子形状的黑色固体攀附着，还在顽强地鼓动。
与它正对的胸口的皮肤上，则是烙印一样的黑色符号。
“哦……原来如此。”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事实上，他确定自己没有猜错。跟上次的“食人鬼事件”一样，这颗可疑的种子一定就是导致这些人拥有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曜力的原因。
胸口上的眼状符号、黑色种子、人工诱变的曜力、“实验”，一切的一切在他脑海中飞速串联——最终，得出了一个让他无法忍受的结果。
他们——安琪莉多所说的“他们”，正在用强行迫使普通人变为“异端”的方式，通过无辜者的牺牲，来进行目的不明的“实验”。
“也就是说，历史的重演……吗。”
被黑色颈带遮住的后颈隐隐作痛。克洛威尔不知道这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抬起头——安琪莉多正站在不远处，带着一脸天真得近乎残忍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女神保佑，你们全都该被扔进亡骸大地。”
他面无表情地说，语气像冰一样冷。
“安琪莉多又不是实验组织者，大哥哥你向我抱怨也无济于事啊。不过，你居然这么快就注意到了‘黑茧’，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黑茧”——那孩子体内的黑色种子，也叫做“黑茧”吗？
容不得他多想，地上的人偶的两半身体随着安琪莉多绷带挥舞的动作，缓缓升到半空中——然后在克洛威尔的眼前粘连在了一起。就像小孩子笨拙的恶作剧的结果，粘连位置有明显偏差的她就像一个上半身被拧了半圈的洋娃娃，看起来既可笑又恐怖，同时也十分的——令人悲哀。
可是，克洛威尔不得不再次将之击败。这次他不断地交替脚步、旋转身体，使出了让人眼花缭乱的连续劈砍。斜斩、横劈、回旋斩，最后是挑斩——一瞬之间，四道的轨迹织成网，刀卷起的狂风粉碎了安琪拉小小的身体。
但噩梦并未因此结束。
在那些碎块尚未落到地上的时候，宛若时间的沙漏被倒转，它们迅速地盘旋起来，就像搭积木一样重塑着一个人。
“嘁……！”
克洛威尔头一次露出了焦躁的表情。到底该怎么办？这样下去，简直就跟陷入了无限的死循环一样——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斩碎。可假如斩碎的次数换成毫无间隔的百次、千次呢？尽管他还没用上自己的曜力，但迟早也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在某次失误中丧命。即使侥幸将她斩杀了一千次——不，恐怕即使那样，也无法令她永远地停止运动。没错，只要安琪莉多不停止她的能量供给。
但他不能转而去对付安琪莉多。尽管是个小女孩，能轻松使两个死人自由活动的，她名为“造物主”的曜力也实在不可小觑——绝不是什么能轻松战胜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尸鹫。
而且，假如他离开这里一步，柏格和班森，甚至贝栗亚瑟都会受到威胁。
也就是说——要脱离这种困境，就只剩下了唯一的一种方法。
直接破坏安琪拉体内的“黑茧”。
克洛威尔很清楚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使他的速度再快，从砍开胸腔到刺进心脏那短短的一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之压缩为零——这样的话，安琪莉多就可以在银轮的刀刃碰到黑茧之前，就用安琪拉的血肉再次阻挡它的道路。
——又一个死循环。
到底该怎么做呢……难道，真的只有用“那一招”了吗？
眼看安琪拉的身体又要再一次完成重塑，克洛威尔拼尽全力地思考。而安琪莉多就像看准了这个时机一样，高声说道：
“看在大哥哥你那么努力的份上那安琪莉多我就给你一个特别优惠，好心地把她的曜力告诉你好了。名称是‘掠夺’，简而言之，就是可以夺取身边的人的曜力的力量喔。她按照计划夺取了贝栗亚瑟的曜力，结果成功变成这种乱七八糟的样子了！咿嘻嘻嘻，果然如大家所说，贝栗的曜力就像杂菜锅一样乱糟糟的呢——！现在，那孩子又被大哥哥你虐杀了那么多次……咿嘻嘻嘻嘻嘻嘻嘻，还说什么‘守护一切的骑士’，应该是杀人恶魔才对吧——！”
就像在羞辱他似的，她尖声笑着，身后的绷带猛烈卷动——
然而，正是这些话，让克洛威尔有了灵感。
……没错，那样做的话，一定——
在继续思考之前，克洛威尔挥起刀，再次斩碎了向他扑来的安琪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