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尽管声音嘶哑，但口齿清晰，并没有失语的症状。白雏松了口气，接着问道：
“那么，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姬尔。黑蔷薇……前锋队的骑士。”
——自我认知正常。
“很好。那么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吗？”
“…………”
姬尔眨了眨眼睛，接着极其缓慢地转动头部，吃力地用目光扫视四周。
“……不是很清楚。只能……勉强辨认出是类似‘医院’的地方。”
——她说，目光在靠墙的、放满贴着标签的药剂瓶的置物柜上停留了片刻。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转回头来，再次望向耐心地站在床侧的白雏：
“……大姐姐，你应该是这里的……‘医生’吧……？你能告诉我这里的具体位置吗……？还有，如果这里有能够正常使用的通讯设备的话，请借给我使用……我必须，尽快与我的同伴们取得联络——”
“…………”
——犹如静静嵌在胸口之中的细碎铁片被无形的手指轻轻按压。难以言喻的痛楚在体内流窜，但白雏依旧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
“姬尔小姐，你要冷静下来仔细听我说。”
她略微俯下身子，轻轻地、温和地说道：
“你已经回到了王都狄格尼提，你现在正躺在黑蔷薇骑士团总部医疗所的特殊治疗室的病床上。你在黑魂塔潜入战中身受重伤，荆棘骑士团的骑士们救了你和盖理队长，并将你们送回了王国。你的伤势非常复杂，并且昏迷了整整四天，因此尽管你已经恢复了意识，我还是必须立刻为你安排进一步的精密检查——在这期间，请答应我一定要保持镇定，不要过于激动，好吗？”
“…………好的。”
姬尔定定地看着白雏，圆而大的清澈双眸之中没有一丝波纹。
“尤莱亚、科尔温副队长和艾薇姐姐……牺牲了，对吗？”
出人意料的直白提问让白雏心底一沉。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我记得……请不必担心。”姬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很平静……我不会大哭大闹，也不会妨碍治疗。我只是……想起了失去意识前战场的状况，加之你刚才完全……没有提到那三个人的名字，因此推导出了合理的结论。仅此……而已。”
——那副倔强的表情，白雏早已在过去的战场中见到过太多次。
“……那么，现在医疗所如此安静……也就是说，王国已经在我昏迷的这四天之内平安渡过难关——至少‘暂时’是已经渡过难关了，是吗？”
“是的……荆棘骑士团重新与王国达成了合作关系，就在昨天，他们夺回了被侵占的艾拉罗拉，接下来即将前往塞威治。”
白雏的声音轻柔无比，却充满力量；
“一切都在好转。这都是……你和你的同伴们带回来的情报的功劳。”
“…………”
许久之后，姬尔才重新开口：
“……这样啊。那些情报你们已经知道了啊。那就太好了。细节上的问题我还不太清楚……不过，我直到最后都一直与尤莱亚并肩作战，我们两个所知的情报应该是完全重合的。如果说他履行了职责，将情报告诉了你们……想来我也没有多嘴的必要。但是，考虑到情况特殊……检查结束之后，我想我最好还是把我知道的东西全部说一遍，就当是查缺补漏——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收获呢。可以吗，医生姐姐？”
白雏久久地注视着那张苍白的、紧绷着的小脸。
从一动不动地圆睁着的双眸之中，透明的泪水犹如溃堤般汹涌而下。除此之外，姬尔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多余的伤心或者痛楚——
就像是戴上冷而坚固的铁质头盔的，天生的骑士。
◇◆◇
正午十二点，白风号舰桥。
通讯台上的指示灯在分针与时针重合的瞬间准时闪烁了起来。早在十分钟之前便来到舰桥的哈尔与贝栗亚瑟对视一眼，接着同时向坐在通讯台前的薇拉点头示意。接到命令之后，薇拉果断地按下了始终放在指令板上的食指。
杂波声持续了数秒——
“呀——晚上……啊不，中午好啊，荆棘骑士团的诸君。”
——然后，轻飘飘的男声从扩音器中传了出来。
“中午好，伊西多先生。”贝栗亚瑟及时作出了回应，“我是白风队的副队长贝栗亚瑟，哈尔队长现在在我旁边。我们已经做好了定期通讯的准备。”
“喔，那真是太好了！原来建立在双方意愿上的通讯这么轻松省事啊——记得前几次我总得花个十分钟左右扯着嗓子把你们的名字喊上几十遍，现在居然在接通的瞬间就能听到回应，真是太令人感动了……！虽说我其实完全忘了约定的通讯时间，毕竟我刚刚连续工作了27个小时，加上‘阁楼’这边是全封闭构造，让人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晚上——”
“你究竟要啰嗦多少无关紧要的屁话啊，鸟嘴混蛋——！”
熟悉的愤怒而尖刻的女声突然炸响，紧随其后的则是大量杂物倾倒的声音。被曜力粒子压缩过的刺耳噪音响彻舰桥，而哈尔和贝栗亚瑟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仿佛对这种状况早有预料。
“……真是的……！几个月过去这个该死的研究所还是老样子，气得人牙齿发痒……！喂，贝栗亚瑟，哈尔！你们两个也给我差不多一点，别老是放任这个疯子自说自话好吗？！”
“……中午好，安和小姐。”
“一点也不好！”
贝栗亚瑟严肃地点了点头——幸好远在艾鲁贝斯零曜研究所的安和晴看不见。不如说，听到她那与在白风号时别无二致甚至越发嚣张跋扈的吼声之后，贝栗亚瑟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这说明安和晴在零曜研究所一切顺利——一切顺利，也就意味着他们离遥不可及的胜利又近了一步。话虽如此，贝栗亚瑟倒也从来没有担心过安和晴会被困难羁绊脚步——几个月的并肩作战让她对这个总是对自己呼来喝去的“同伴”有着深刻的了解，她知道安和晴有多蛮横无理就有多坚韧不屈，尤其是在堂堂正正地将“月曜之国公主·麟髓”这个名号暴露在空气中之后，安和晴更是犹如被打开了某个神秘的“开关”一样，一言一行都爆发出令人不由得后背一紧的气势。
即使是立于研究所金字塔顶端的“十二黑袍”之首“伊西多”也不得不去屈服——噪音之后戛然而止的胡言乱语就是最好的证明。
“看来你比在白风号时还要如鱼得水——这就再好不过了，安和。”哈尔总算对着通讯台说出了第一句话——他显然与贝栗亚瑟抱有同样的想法，“无聊的前奏和互相问候就到此为止吧。时间不等人，我希望这次联络能让我们交换并充分了解对方手中掌握的情报——所以，安和，立刻把被你打晕的伊西多先生叫醒。”
“哎呀——感谢哈尔团长费心……”
紧跟在安和晴不满的“哼”声之后，伊西多满含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清醒过来了。啊，当然不是被安和扔过来的352页的《曜力、曜晶与曜脉》给敲晕的哦？只不过是肉体积累的疲劳稍稍超出了上限，所以被她的大吼震得失去意识了那么十几秒而已。我们说到哪里了？正式开始定期通讯会议？彼此手里的情报？唔——在不得不处理大量信息的时候，我一般习惯按照先重要程度排序之后再进一步进行讨论——”伊西多说着，却完全没有留给其他人发表意见的时间，“那么首先来说说零曜研究所‘定点炮台’的准备情况吧。安和，我不太喜欢常规性的说明所以接下来就拜托你咯——”
“去死吧。”
——没有人知道短短一天之内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姑且就将安和晴的口无遮拦和伊西多的满不在乎当做他们相处顺利的证明吧——贝栗亚瑟并未在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上浪费时间，而是在安和晴再次抄起什么东西砸到伊西多头上之前，翻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
“零曜研究所的‘定点炮台’——也就是前天在王宫的作战会议上，伊西多先生提到的‘最后的杀手锏’……没错吧？”
——话题转瞬之间就被扳回了正轨。
“……又在翻你的小笔记本了吗，贝栗亚瑟？”几乎能够想象到安和晴抱着双臂不屑地抬起下巴的样子——语气却像贝栗亚瑟预想的那样，迅速地镇定了下来，“正好。本来我还担心经历了艾拉罗拉的大混战之后，你们的脑子可能已经把这个复杂又蹩脚的‘自爆计划’忘了个一干二净……不过既然你已经记在了笔记本上，想必我也就不必再花时间去把那些基本的东西再说明一遍——”
“啊哈哈，‘自爆计划’这个比喻真是太有趣了，安和！”
“……别在说完‘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之后又自顾自地插话进来啊，鸟嘴男！”安和晴忍无可忍，“还有，自爆可不是什么‘比喻’，是一点水分都没掺的‘事实’！好好回想一下你们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那个‘方案编号999’的内容，你敢说那不是‘自爆’吗？”
“嗯——如果你想强调的是‘代价巨大’这一点的话，我倒是没有什么异议。”伊西多悠悠地说，“不过同是‘爆炸’，比起那种像是‘将未摘除记忆碎片的祈愿者尸体狠狠抛向正在使用曜力的敌人然后看他们炸得血肉模糊’一样的说法，我更倾向于将之称为‘烟花’——在大家猝不及防的时候‘嘭’地在夜空中爆散，在消失之前留下惊人的热量和足够耀眼的光芒……哈哈哈，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嘛。我的脑子当然装不下这种浪漫的形容，算是从格温德林那里现学现卖吧。不过单论对这一方案的赞成程度的话——我很乐意成为这种‘浪漫比喻’的忠实拥趸哦。”
“……真的假的，之前我以为你是开玩笑，所以你是真的觉得这种稍有差池就会把整个研究所和大半个艾拉罗拉城炸上天的‘自爆式袭击’像‘烟花’一样浪漫？”安和晴的声音诡异地停顿了几秒钟，“……我早就知道你们有病，但是万万没想到你病成这样。”
“但是——多亏伊西多先生的准确判断，我们才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贝栗亚瑟及时开了口，同时低下头去确认笔记上所写的内容，“‘编号999’……‘零曜研究所炮台化计划’。虽然伊西多先生并没有透露技术上的细节——以我个人的理解来说，就是在研究所现有构造的基础上进行改造，使研究所整体成为一个类似于‘翼轮曜力炮’一样的‘炮台’，然后运用同样的原理将储存在研究所‘能源池’中的全部曜力压缩、发射……考虑到研究所建筑设计的特殊性和曜力能源的储存总量，假如计划成功，它势必能给靠近艾鲁贝斯的敌人——或者说，靠近研究所的敌人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是这样没错吧？”
“唔嗯。如果把所有的细节都剔除掉的话基本就是那样吧——不过你这家伙只顾着说正面的东西，让我有点恼火。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这个鸟嘴混蛋在王宫的作战会议上只顾着不断煽动你们去注意‘炮台’的威力，对其中存在的致命之处却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会给你们留下这种印象也是没办法的事。喂我说，你不是号称自己不喜欢‘常规性的说明’吗？那你现在就给我好好说明一下那些‘非常规的致命之处’啊！”
——单单从那一触即炸的语气之中便能读出安和晴在这个计划中肩负的责任与压力。贝栗亚瑟与哈尔并未感到太过吃惊——毕竟这种在极短的时间内酝酿成型的“奇策”，若是真的没有任何风险，反而令人生疑。这一点，即使伊西多并未在会议上完全阐述清楚，想必所有人——包括奥莉芙女王在内，也都一清二楚。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一致通过了伊西多的提案。不仅如此，迄今为止的所有作战计划，可以说全都是以伊西多的提案为“支点”——和“中心”。
这其中包含多少对这群世界顶尖的研究员与机工师的信任，又包含了多少对这压倒性的不利战况的孤注一掷——女王、将军、骑士，或许各有答案。
但他们终究给出了同样的回应。
剩下的问题只是——所谓的“致命之处”，究竟有多“致命”。
令人紧张的沉默持续了几秒钟——
“……呼啊——……啊，‘致命之处’？是说炮台计划的风险吗？好的好的我明白了，对不起，刚刚我好像又睡着了几秒钟——不过没事噢，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经常在开会的时候睡着，基本上已经熟练掌握了边睡觉边思考的能力——”
——接着响起的便是伊西多毫无紧张感的声音。安和晴奇迹般地没有伸手揍他，因此他得以在奇妙的静默中继续说了下去：
“——回归正题。说到炮台计划的风险……唔，虽然刚才安和把我说得像是故意隐瞒事实一样，不过我必须申明我并没有那种打算——只不过是将风险当做了一种理应存在的‘共识’。我记得我在会上说过的吧？如果计划顺利完成，炮台以预想中的最佳状态发挥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威力的话，射程至少能覆盖整个艾鲁贝斯城，炮击范围则预计能够击杀一万人以上的祈愿者——啊，我说的‘击杀’是彻彻底底、不留任何余地的‘击杀’喔？再强韧的祈愿者——即使是复活者，只要一旦遭受正面炮击，不仅肉体会在顷刻间碳化、分崩离析，赖以生存的、通过‘祈愿’觉醒的曜力也会被立即粉碎——”
“关于这一点。”
许久没有说话的哈尔突然打断了伊西多滔滔不绝的论述：
“……我知道你是个注重实际的理论支撑的研究员，假如没有切实的把握的话，绝不会给出确切的数字。但是……我记得你在作战会议上给出的‘预计击杀人数’应该是六千五百人吧？多出来的那三千五百人是怎么回事？”
“唔？当然是经过再次具体的模拟与演算之后得出的‘新数据’了。随时更新‘预估数据’可是研究员的基本常识啊。”
伊西多轻描淡写地给出了回答：
“在会议上我给出的推算——只是基于自研究所成立以来的这十七年零一个月中，对七号备用能量池中积攒的备用曜力能源的大概预估。提案被正式通过之后，我们的白袍研究员对能量池中的曜力储量进行了精确计量——结果比我预估的多出了整整一倍。可喜可贺不是吗？或许是研究所近年一直致力于曜力能源无缝循环技术的开发，流入备用池的逸散曜力也随之增多……毕竟，这种能源归根到底来自于‘死人’喔？即使是我也不忍心盼着再来一场能沉淀出几万亿曜晶的大灾难啊……虽然天不遂人愿就是了。”
“……伊西多先生。”
“噢——……我又跑题了。抱歉抱歉，格温德林骂过我无数次，可我就是改不掉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毛病，还请各位不要见怪。”伊西多说——听起来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发言有什么问题，“总而言之。我们能够灌注到炮台之中的‘弹药’又增加了，炮击威力的提升自然也不言而喻。唔……我这么说在座的各位可能没什么概念——啊，翼轮曜力炮，大家应该都见过吧？如果把蓝翦号的曜力炮威力比做‘1’的话，炮台化的研究所发挥出的威力大概就是‘1000000’。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1”与“1000000”。
即使心里有所准备，但伊西多轻松说出的数字还是太过惊人，让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在艾拉罗拉解放战中曾用一发炮击使镇守城门前的复活者全部瘫痪，并成功轰碎紧闭的城门的蓝翦号——在“百万级”的研究所炮台面前也只不过是小小的“一”。射程、炮击范围、破坏力——沉淀在研究所地下的庞大能源让这所有的一切都达到了“极限”，它们共同铸就的……便是这得到了合理主义的顶尖黑袍研究员的认可的“百万级”威力。
“……但是……研究所的炮击，真的能——从曜力层面上粉碎敌人吗？”
——最先提出疑问的是贝栗亚瑟。然而这个问题已经不再限于“必要与否”的范围。驱使她的，不如说是一种本能的兴趣。毕竟，如果对象是曜力没有觉醒的普通人的话，伊西多的发言还可以勉强理解为“彻彻底底夺走对方的性命”——但他始终都将矛头指向“祈愿者”和他们赖以生存的“曜力”，这样一来问题就变得引人深思了起来。
除了被植入克洛威尔体内的“黑茧”所拥有的名为“崩毁”的属性以外，贝栗亚瑟从未听说有任何手段能直接粉碎祈愿者备受磨砺的曜力。
（可是，伊西多先生既然说出了这句话，这就代表——）
“唔。当然。当然能了——从理论上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啊不，考虑到‘百万级’的威力，我觉得在这里大胆地说一个‘百分之百’也不为过呢。毕竟沉淀在能量池中的曜力能源都是不掺一丝杂质的、纯粹的‘无’属性——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无’就是‘最强’啊。”
意料之外的发言让贝栗亚瑟愣在了原地。站在旁边的哈尔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伊西多继续说道：
“嗯……——其实作为研究人员，我不太想用‘最强’这种过于武断的词……但是参考理论科和实践科迄今为止的研究成果，‘无’在我们看来确实可以被称为‘最强’。道理其实很简单——因为‘无’不会受到其他曜力属性的影响。只要累积起足够的强度，就会像永不变形的坚硬弹球一样，即使与别的属性相撞，也不会出现一丝裂纹，仅只是单纯地释放力量——唔嗯，换个你们骑士比较喜欢的比喻的话，就像是在熔岩中挥舞也不会产生一丝裂纹的利剑。正因如此，拥有这种属性的曜晶和曜晶原液才能被广泛应用于能源领域……唯一能左右它的因素，便是它自身的‘强度’。”
“自身的……‘强度’——”
“没错。‘强度’。”像是生怕贝栗亚瑟没有听清，伊西多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不过这只是‘研究领域’的话题。要与祈愿者——尤其是与月曜士、复活者真正意义上的‘硬碰硬’的话，强度的要求就会变得格外苛刻。舰载曜力炮那种程度远远不够——虽然爆发瞬间看起来挺震撼的，其实算一算大概也就是把几个巅峰时期的祈愿者叠在一起的程度……不过这次不一样了。我们有了‘百万级’的能量，所以我才能断定我们‘可以’碾碎他们的曜力。就像用铁锤敲碎黄油饼干一样。”
——不知道那些“叱咤风云”的复仇者们听到自己被称为“黄油饼干”会作何感受。哈尔又瞥了贝栗亚瑟一眼——后者还捏着自己的笔记本发愣，这在以前的会议中是从不会发生的事。他依然没有出言催促，而是平静地与伊西多继续对话：
“……也就是说，以上的这些正是我们要排除万难实行研究所炮台计划的理由。那么，如果我对你的说明的理解没有出错的话……这个计划的‘风险’，应该就是来自于它的‘百万级’威力吧？”
“没错。不愧是哈尔副团长——理解速度这么快的话，我也能省不少事。毕竟我真的很不喜欢‘说明’和‘解释’……不管是常规性的还是非常规性的都很不喜欢。”
作出以上这些显然有着严重的态度问题的发言之后，伊西多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丰盛的收获总是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想要获得‘百万级’的威力，当然必须付出‘百万级’的代价。别误会哦，我不是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心灵鸡汤’——只是基于现况进行了一个简短的总结。应该不难理解吧？首先，要支撑住这‘百万级’的能源，就必须改造出足够牢固的炮台——足够牢固，至少不能在炮击顺利释放前就因为过载而垮塌。虽然研究所建造初期就考虑到了编号999的执行问题，但以现在能源储量来说，现有的炮台装置和线路都远远达不到要求；其次，“百万级”的炮击并不像舰载曜力炮那样能够精密操控，即便我们届时配合得天衣无缝，势必也会对城内建筑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害；还有就是安和耿耿于怀的‘自爆’问题——所谓的‘研究所炮台’，其实就是将存储着曜力能源的研究所本身当作了‘弹药库’。炮台或许可以抵抗住‘百万级’的威力，但研究所不能。因此……这将会成为一次性的‘奇袭’——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开炮之后研究所都会‘嘭！’地变成废墟。因此——”
“因此我们需要足够的‘时间’去准备——去尽量将风险压到最小！”
——安和晴的声音突然强势响起，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她显然并不打算留给他们插话的机会，而是以极快的语速高声说道：
“调动‘工业都市’艾鲁贝斯的所有人力物力，在不被敌人察觉的前提下尽快完成炮台改造和线路优化；撤离城内的居民、物资、能源与重要的文献、研究资料；尽量打磨计划中的每一个细节，让这见鬼的一次性‘奇袭’不会落空——这就是我们现在正在拼命加速去做的事！而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打好仗，为我们争取足够的时间——所以说，鸟嘴混蛋！没时间给你不停唧唧歪歪也没时间给你睁着眼睛睡觉了！给我拿出‘十二黑袍之首’的气魄来死命工作吧！”
——空气静默了一秒。
“欸……欸？”
伊西多困惑地说：
“明明是你逼我说明炮台计划的风险的——欸，为什么？为什么我被吼了？各位，你们不觉得这也太过不讲理了吗？”
非常遗憾，哈尔和贝栗亚瑟似乎都没有回应伊西多的打算。于是，安和晴不屑的“哼”声清晰地从扩音器中传了出来：
“没错。确实如此。但你刚才不是已经把‘风险’说得差不多了吗？考虑到你这个人总是不知道该在哪里‘告一段落’，所以我好心地帮你画上了‘句号’。感激我吧。”
“……欸…………唔……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就当作是这么回事…………”
伊西多的嘀咕声被拉远了。安和晴也不理会他，继续对站在舰桥中的哈尔和贝栗亚瑟说道：
“总之——目前为止，有关研究所这边的进程，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刚刚我说的那些‘准备工作’都在顺利推进，因此你们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当务之急，是在塞威治解放战中夺取胜利。我想不用我说你们也明白的吧？虽然鸟嘴混蛋把‘炮台计划’视为扭转战局的关键——但一味依赖炮台的威力的话真的会完蛋的。你们的战斗……对王国来说才是真正至关重要的。咳……艾拉罗拉解放战，干得漂亮。接下来的战斗也要给我保持那个势头好好干，然后……千万别死了哦。你们两个混蛋。不然我绝——对不会饶了你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