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吧？”
“我会竭尽所能。”
“很好。”
哈尔也将目光投向了前方，紧握法杖“千仞”的右手骨节分明：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甚至比我们想象得还要顺利。至少多亏了这些突然多出来的岩墙，我不必按照原计划冒险去现场制造‘掩体’。免除了这部分的曜力消耗，我也能更有余裕地去驱使‘风使者’。我会为你们提供全面的支援——所以，提高警惕，临机应变。一旦发现异常，立即向彼此通报。还有——”
最后一道有力的命令。
“不要死。开始作战！”
“……是！”
充满感情与决心的应答与响彻战场的射击声一同，正式敲响了“战斗开始”的钟声。
暗淡的冬日晨光之下，曜管枪齐射迸溅而出的火花连成一片，犹如竭力抵挡奔涌而来的黑暗的光之盾牌；万幸的是被配置于此的复活者似乎大部分拥有的都是近战型的曜力属性，至少骑士们需要躲避的，只有大约以三分钟一次的频率发射的流星形火线——然而即便如此，即便骑士们在尽量避开隐患重重的尸骸的前提下，拼尽全力用手中的曜管枪让急速逼近的复活者们犹如被砍断的灌木一般成排倒下，却依旧无法让他们完全停止行进的脚步。
理所应当。紧密连锁的“曜脉”提供给他们的庞大曜力支撑着他们的“生命”，让他们从“世界法则”的束缚之中挣脱，成为了最最接近“不死之躯”的存在；子弹留下的豁口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擦伤”，须臾之间便可恢复如初。而骑士们不屈不挠的攻击，只会让复仇者组成的海潮越发固执、越发气势汹汹地扑向他们藏身的岩墙——
机会。
距离城门——三百英距；距离作为“掩体”的岩墙——三百英距；每个人与身边最近的祈愿者尸骸的距离——安全。当目睹复仇者们踏上那道深深凿刻于自己心底的“界线”的那一瞬间，机警地在掩体之后待机的哈尔突然毫无预兆地挺身站起，以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气势猛然挥动法杖——
无数股白色的气流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声，犹如捕兽网一般迅猛扑向三百英距之外的“黑之潮”。一切来得太过迅速也太过突然，始终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持续射击的联盟骑士身上的复活者们自然没有任何招架之力，转瞬之间便如同迎面撞上乱流的黑色鸟群一样阵型溃散——人类本能的惨叫声在平原之上回响，数名复活者被鼓动的黑袍猛然拽向半空之中，狠狠甩向城墙方向。
但，哈尔的攻击并未就此结束。他以堪称精密机械一般的动作接二连三地挥动法杖，精准地控制着狂风的强度与方向，进一步拉开被吹散至平原各处的复活者之间的距离——
“拜伦，趁现在！”
“明白！”
射击声、狂风的肆虐声、吼叫声——交织在战场上的嘈杂声浪之中，拜伦纵身从岩墙背后跃起，握弓的左手笔直地伸向前方，右手紧捏着箭矢尾部的翎羽，曜力构筑而成的弓弦从他的手指之间延伸，将整张弓牢固地连结在一起——
护目镜的茶色玻璃镜片之下，橄榄色的双眼迸射出锐利的光芒。
——“极目”，“极目远眺”之力。
（“曜力开始衰弱”的对象——有了。一、二、三……足够了！从这些家伙开始计算的“三百英距”直线，交错点就是……——！！）
——瞳孔骤缩。
“找——到——你——了——！‘曜脉’——！！”
满弓。手指在喉咙爆发大吼的同时松开，顺风而去的箭矢呼啸着向拜伦眼中映出的“目标”直冲而去——过快的速度让白色的气流在箭身周围织出螺旋交错的网，迅猛而无可避让地在眨眼后的瞬间掀起了数百英距开外那个还未来得及调整好自己的站姿的黑袍月曜士的额发——
“……？！……”
——距离与嘈杂的射击声淹没了那声短促的惊叫。约七十卢距的箭矢毫不留情地将那颗脆弱的人类头颅完全贯穿，让他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立即倒地毙命。犹如碰到了多米诺骨牌中的一块一样，被狂风吹得四散各处的复活者之中，大约八分之一的成员在顷刻之间接二连三地扑倒在地，再也没有站起来——
“成功了——！哈尔队长！”
“干得好！继续！”
拜伦和哈尔的吼声互相应和——两人的目光一刻也未曾从正面的战场上移开，哈尔依旧精准而有力地挥动法杖，拜伦依旧在果决地拉弓搭箭的同时，不断地用自己的双眼一一扫视、锁定被狂风推搡的黑袍敌人——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场需要所有人一丝不苟、默契配合的作战之中，容不得任何一丝的“疏忽”或者“放松”。
——全体突入战场，在敌方先头部队发动攻击之前，顺利到达岩墙掩体；联盟骑士团先锋支队采用不间断的密集射击压制敌方行动，吸引他们的注意；时机成熟，哈尔立即发动曜力“风使者”吹散敌方阵型，并通过不断加大风力来进一步拉开敌人彼此之间的距离；与此同时，拜伦利用自己的曜力“极目”锁定曜力弱化的对象，借助“三百英距”这条情报逆推出“直属曜脉”的位置，通过直接击杀曜脉来瓦解敌方战斗力——
这便是，王国联盟骑士团直至此刻忠实践行的“作战计划”。没有任何一个人放松神经，没有任何一个人辱没使命——正因如此，他们才能在如此苛刻的战场之中，取得第一阶段的短暂胜利。
但，战斗才刚刚开始。
背靠着稳定厚重的岩墙，贝栗亚瑟单膝跪地，将淤积在肺部的沉重空气倾吐而出。紧握在右手之中的剑柄随着大地震颤的节奏轻微震动，接着逐渐归于平静——昭示着苍月的任务也逐渐接近了尾声。觉察到这一点之后，贝栗亚瑟向右移动数步，侧身将半张脸探出掩体，镇定清澈的铁锈红色双眸望向在交错的风流中不断摇动的，祈愿者们的尸体。
“苍月。”
“明白。让您久等了——我已经读出了被安置在这片平原上的所有祈愿者的‘曜力名片’，并根据名称对它们的属性效果作出了初步推断。我无法保证我的推断全部都是正确的，但我能保证我为您规划的路线一定能将伤害控制在‘最小’。请下达指令。”
——“突破城门”计划的最后一步，主角便是具备高度灵活性与机动性的贝栗亚瑟。在复活者们被其他人牵制的此刻，她必须在具备“解读祈愿者的‘曜力名片’”能力的搭档，骑士之灵“苍月”的协助下，迅速地排除平原地域上的祈愿者尸骸。
这是整个计划中最最重要的一步——同时也是最最危险的一步。需要肃清的对象是完全失去了“约束力”的“曜力残块”，只要判断或者行动上稍有不慎，由此引发的可怕后果不仅会葬送贝栗亚瑟自己，也会将同处于平原之上的同伴们卷入其中；甚至，考虑到尸骸的数量……最坏的情况——便是塞威治区域的“完全崩塌”。
就像是曾经的月曜之国那样，在强烈的曜力冲击之下分崩离析，坠入云海。
压在肩上的——是沉重的“责任”。同伴们的生命、信任与期望交融出令人难以背负的重量，而这一切，在此刻，却成为了贝栗亚瑟不得不去背负的东西。狂风掀起她束在脑后的马尾辫，震耳欲聋的嘈杂声响震动着她的耳膜，就连本该成为她的助力的“右侧后背”，也跳荡起令人难以忽视的微弱疼痛。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寄宿在那双红瞳之中的光芒，也没有丝毫消退。
“……有你做我的‘双眼’，我什么都不怕。准备行动吧，苍月！”
“明白！”
于是，果决的命令声掀开了“最最困难”的任务的序幕。话音落地的瞬间，贝栗亚瑟屈身站起——绷紧的肌肉为全身注入力量，湿润的空气浸润肺泡的瞬间，她猛地一踏地面，犹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速冲进了弥漫着浓厚的“死之气息”的战场之中。
“右侧！”
苍月给出指令的同时——贝栗亚瑟已经果断而迅速地反手将长剑刺向了右侧。剑刃随着她前进的速度无情地将那具僵硬的尸体完全斩断，肉体落地的沉重闷响被远远抛在背后，但“曜力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却在刹那之间便追上了贝栗亚瑟的脚步。非同一般的炽烈高温接连爆散，很快便将贝栗亚瑟脑后发辫的末尾卷进了火焰之中——
“正前方！”
贝栗亚瑟双手握持几秒钟内便变得炙热烫手的剑柄，毫不犹豫地自上而下斜向劈砍。近在眼前的不甘的面容发出令人不适的粘稠声音，接着碎裂开来——几乎能将人双眼灼瞎的光芒随之迸射，与逼近身后的烈焰一起将贝栗亚瑟夹进了死角——
“向空中——！”
——风流准确而及时地在脚下汇集。贝栗亚瑟将长剑收回身侧，借助风的力量跃上了十英距处的空中——免除了同时被白光与烈焰撕成碎片的命运。短暂的滞空让贝栗亚瑟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发生在平原之上的“连锁爆发”——就像精确地抽取掉了“平衡节点”之上的两块“积木”一样，烈焰与白光挟裹着各自爆散而出的冲击波从反方向相撞，剧烈的曜力冲击接二连三地将周边的尸骸卷入，接着再次引发更加密集、更大范围的“爆发”。火光、硝烟顺着尸骸排列的方向横向蔓延，冲击在苍月的巧妙计算下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联盟骑士们藏身的岩墙，然后咆哮着将一部分疲于应战的复活者吞进了腹内。
但如若放任这场“爆炸”继续蔓延——同伴们迟早也会遭到波及。
“贝栗亚瑟殿下，看得见最靠近城门的那两具尸体吗？”
托着贝栗亚瑟的白色气流慢慢消散的同时，半透明的剑身之中传来了苍月镇静而语速极快的声音：
“刚次的‘连锁爆炸’之中，会对接下来的作战产生隐患的大部分尸骸基本都已经销毁，所以我们必须立即采取措施控制住爆炸。我希望您能用最快的速度——最好是同时，斩断我所说的那两具尸体。”
“——我知道了。”
——没有半分犹疑，这正是贝栗亚瑟的作风。风的助力就在此时完全消失，重力让贝栗亚瑟向着地面猛然坠落——在这样的状态下，既要保证自己安全着陆，又要达到苍月提出的要求，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现在，我不允许“不可能”这个词出现在我的道路上——）
哈尔送来的风将她推到了靠近城门的位置——这就已经足够了。贝栗亚瑟那双坚毅凛然的红瞳紧紧锁定了苍月所说的两个目标，在短暂的下坠时间之中，她在心底默默倒数，接着在距离那两张青白色的面孔还有三英距的时候骤然张大双眼，——
黑色的羽翼猛然从她的右侧肩胛骨之中抽出，由此产生的风力让贝栗亚瑟的身体猛地远离地面。七根尖锐的骨刺上张开黑雾结成的翼膜与肌肉，边缘宛如铁扇般锋利的翅尖发出尖啸声，用力甩向了位于正下方的两具尸骸。
——一切不过是眨眼的瞬间。
贝栗亚瑟的足尖尚在几英距的空中，而遭到黑翼交错切割的尸体便已碎裂成块，摔落地面。两片压缩着巨大力量的“记忆碎片”同时爆散，却并未像刚才的火焰与白光一般凶猛厮杀，而是共同汇聚起一团巨大的白色雪雾——威力无以伦比的冲击波挟裹着非同一般的低温，顷刻之间便完全覆盖了肆虐咆哮着的硝烟与烈焰。
“这是……”
贝栗亚瑟在城门正下方稳稳落地——黑翼随之消散，她得以集中精神，略显惊讶地注视着前方。所剩无几的复活者们还在顽抗，但被哈尔、拜伦与其他的联盟骑士们一网打尽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几秒钟前还像地狱般一片混乱的平原已经恢复了平静，烧焦的土壤、扭曲的尸骸碎块、龟裂的地面——所有的一切此刻全部都被半透明的冰霜牢牢冻结，不再具有威胁性。
“——这是，最后我斩断的那两具遗体的曜力的……效果吗？”
“是的。”
苍月声线平稳，一如往常：
“‘冻结’——加上‘增幅’。这正是我要求您同时破坏那两具尸骸的原因。只有让这两块记忆碎片的力量在同一时间爆发，才能收获理想的结果——现在连锁爆炸被成功冻结，少数几具尚未被排除隐患的尸骸都处于平原边缘，且不具备过于危险的属性，我们大可暂时放置不管——也就是说，我们成功地完成了任务，贝栗亚瑟殿下。尽管您最后采取的行动让我颇有微词——这一点，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再详谈。”
“…………”
仿佛在说“太好了”一般，贝栗亚瑟重重地吐出一口空气——潜藏在后背皮肤之下的尖锐疼痛也减缓了些许。
“那么，接下来就要进入第三阶段——我立刻与哈尔队长联络。”
说话间，贝栗亚瑟已经将手指按上了右耳通讯器上的旋钮。通讯接通之前的沙沙声中，苍月略带疑惑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是……一切太过顺利，反而让我有些不安。城墙上至今没有出现哪怕一个敌方成员——这是为什么？我不认为塞威治中一个拥有可以远程攻击的曜力属性的月曜士都没有，而且……我总觉周围的气息——”
“白风队，哈尔！”
——哈尔比平常声调略高的回应在贴近耳道的地方响起，暂时掩盖了苍月的自言自语。顾不上思考其他的事，贝栗亚瑟只能先尽快将目前为止的战果报告给自己的队长：
“哈尔队长，这里是贝栗亚瑟！我现在在塞威治城门之下，我与苍月已经成功按照计划消除了存在于平原地域上的‘隐患’，我认为我们可以进入第三阶段的作战！”
“很好。”
即使被嘈杂的交战声环绕着，哈尔的声音依旧清晰而有力：
“我们这边一切顺利，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几乎没有伤亡。我会立刻向所有人传达这个消息，然后向蓝翦号请求曜力炮射击。你现在马上从弹道上让开，在安全区域待命——等到炮击突破城门之后，第一时间掌握城内的情况，然后向我报告！”
“是！”
——通讯结束。贝栗亚瑟机警的目光扫视四周，遵照哈尔的命令开始寻找合适的“安全区域”。一切都非常顺利，这本该是令人庆幸的事，然而回想起苍月刚才被通讯所打断的疑问后，贝栗亚瑟内心却莫名地升腾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周围的……气息——）
她迈开脚步，迅速向左侧两百英距外的一道短而矮小的岩墙移动。
（肉被烧焦的气味。血的气味。曜管枪子弹击中岩石的气味。尸体的气味。还有……“曜力”的气味——）
——理所应当。毕竟镇守塞威治的复仇者全部都是“祈愿者”——正因如此，漂浮在空气中的“曜力”的气息才会如此浓厚。这是非常正常的现象。
（过于“浓厚”……？）
贝栗亚瑟的大脑之中忽然闪过了一道面貌模糊的光芒。在她完全理顺随之而起的杂乱思绪之前，佩剑之中突然传来了苍月的吼声：
“贝栗亚瑟殿下——！立即联络蓝翦号，不要进行炮击！”
那与平常截然不同甚至略显失态的喊声瞬间便让贝栗亚瑟脸上血色尽失：
“城门背后——塞威治的城门背后有大量的尸体！并且，全部都是体内残留着记忆碎片的祈愿者——！若是蓝翦号的曜力炮击中城门，后果不堪设想！连锁爆炸甚至会让塞威治区域完全崩塌——！”
“……？！！”
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考虑自己的安全。贝栗亚瑟猛地停住脚步，接着立刻转身向城门方向拔足飞奔。汗湿的左手颤抖着用力按了两下通讯器上的旋钮——一千五百英距之外的蓝翦号舰载曜力炮的炮管发出无可挽回的轰鸣声，那一瞬间，贝栗亚瑟声嘶力竭的呐喊响彻云霄：
“是敌人的‘圈套’——！停止炮击！现在立刻，停止炮击——！！”
——不断用几近嘶哑的喉咙喊着同样的内容，贝栗亚瑟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城门前方。明知自己那渺小的身躯在炮击与曜力连锁爆炸的冲击之下根本起不了任何缓冲作用，但在极致的危机之下，她依旧本能地奔向了那里。哪怕希望只有指尖大小，但只要它依然存在，她就绝不会主动放弃——
“……——……蓝翦号收到。重复，蓝翦号收到——炮击已停止。蓝翦号继续待命。”
——终于。令人窒息的杂波声持续了数分钟之后，危机解除的“信号”响了起来。听见这句至关重要的话之后，紧绷全身持剑站立的贝栗亚瑟总算是眨了一下眼睛，胸口开始剧烈起伏——来自蓝翦号的通讯自行切断，紧接着响起的则是哈尔的声音：
“贝栗亚瑟，怎么回事？你刚刚说这是‘敌人的圈套’？”
“……是的。是苍月发现的。”在调整呼吸的同时，贝栗亚瑟转身戒备地望向背后的城门，“战场上的大量祈愿者……让我的识别本能受到了扰乱，所以才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千钧一发之际，苍月及时发现了敌人设下的‘圈套’，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也就是说城门也被他们动了手脚。”
“没错。”
贝栗亚瑟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重新变得平稳：
“城门背后有大量尸体——全都是祈愿者，并且，体内都残留着记忆碎片。假如真的按照计划进行炮击的话，所造成的冲击很有可能导致塞威治区域崩塌。”
“……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再依靠炮击，只能另找方法突破城门。”哈尔的声音依然冷静，“目前为止一切的‘顺利’——果然也是敌人圈套的一部分……”
贝栗亚瑟还未来得及将自己的回答吐出喉咙。
“啊呀啊呀——怎么突然安静了下来啊？我可爱的‘复活者’们几乎全军覆没也就算了——就连我期待已久的‘炮击’也中途哑火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联盟骑士团的各位——？”
——下一秒，高亢的女声毫无预兆地在正上方响起。贝栗亚瑟抬起头来，恰好看见从城墙上方飘扬而出的一截三股辫。
塞威治区域的管理长——“观察者”乔伊出现在了城墙上方。
“贝栗亚瑟，隐蔽起来！”
“……是！”
贝栗亚瑟将后背紧紧靠在城墙之上，缓慢而谨慎地向刚才发现的矮小岩墙行进。乔伊似乎并没有发现她，那兴奋得几乎颤抖的声音依旧在一片死寂的平原上方回响：
“哎呀——真是无聊。怎么了嘛？干嘛全都躲在掩体后面不露脸呢？这可不像是刚刚夺取了‘阶段性’的小小胜利的人应该有的态度啊——你看，你们直到现在为止不都干得非常漂亮吗？把我派下去的复活者连同他们的曜脉一起全都捏了个粉碎不说，还把我们辛辛苦苦排列整齐的可爱‘人偶’们变成了一点用都没有的残渣……啊啊，按理来说我应该生气的——不过没想到你们竟然连这道城门背后的‘秘密’都看穿了，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我觉得我兴奋得今晚都要睡不着觉了！你们说，你们要怎么负责啊——？！”
——“疯子”。
顺利躲进岩墙掩体之后，贝栗亚瑟背靠着冰冷的石块，谨慎地探出半张脸，望向在城墙上方陶醉地振臂高呼的乔伊。尽管她的态度与姿势破绽百出，但这反而让躲在岩墙背后的骑士们越发不敢轻举妄动——
不仅仅是因为曜力枪射程有限。她的言辞，和毫不犹疑地以肉身之躯出现在全副武装的骑士们视野中的扭曲行径——无一不昭示着她的“疯狂”，和掩藏在那深入骨髓的“疯狂”背后的，深不可测的“实力”。
……她确实是个“疯子”。但，她不只是个“疯子”。
——贝栗亚瑟想到，然后紧紧握住了苍月的剑柄。
一个单纯的疯子不可能在奥莉芙女王管辖之下的王宫中平安潜伏一年之久，更不可能用那副虚假的面孔同时骗过还是“荆棘骑士团副团长”的贝栗亚瑟和克洛威尔。“最终实验”时的经历还历历在目，而刚才的一切则愈发说明，乔伊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老辣棘手。
（……如果我们没有察觉到城门背后的“圈套”，炮击和连锁爆炸就会让整个塞威治区域崩塌——明明她自己也无法幸免，但她还是作出了如此过激的选择。）
原因无他。
——因为无论她的计谋“成功”还是“失败”，她永远都会是“获利者”。“成功”——她收获的便是联盟骑士团两支先锋支队，还有最最重要的“白风队”的阵亡，毫无疑问，这将会给王国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失败”——她也能利用这扇犹如一触即发的巨型“炸弹”一般的城门，将奋战至此的骑士们推入束手无策的境地。
看似疯狂且无可救药的行径，其背后的逻辑之网却严密得令人无法挑剔。
——这正是，“疯子”乔伊的棘手之处。
（……越是这样……就越不能后退。）
坚定执着的心音再次巩固根植于体内的决心。映照在贝栗亚瑟双眼之中的城墙后方，始终未能得到一丝回应的乔伊终于放下了张开的双手。这次，她懒洋洋地将身体向前一倾，趴在外围的矮墙之上，笑眯眯地说：
“哎呀呀……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竟然还是没有人勇敢地站出来回应我一句……看来所谓的‘骑士精神’差不多也就跟安琪莉多的小洋裙一样，稍微被风吹一吹就会轻飘飘地飞起来——算了算了。仔细想想，你们不信任我也是正常的——毕竟我们现在可是‘敌人’啊！所谓的‘敌人’，不就是必须凶狠地厮杀，除非把对方的脑浆和肠子全都扯出，不然绝不能罢休的那种、美妙至极的关系吗？！不过我刚才说的也是实话哦？我确实非常欣赏你们的智慧和决断力——对手不是愚钝的傻瓜的话，接下来的‘厮杀’也就会变得更加有趣。你们不是无论如何都想打开这扇城门吗？好啊，念在你们让我久违地兴奋了起来的份上——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喂喂——喂喂——白风队的各位——你们在听吗——？”
突然的“点名”让贝栗亚瑟心中一紧。
“见机行事，贝栗亚瑟。”
——耳边传来哈尔压低的声音，犹如冰凉的泉水一般略微舒缓了她紧绷的神经。没错，“见机行事”——作为距离乔伊最近，且暂时没有被她察觉动向的人，她必须为她的同伴们找到“突破口”——
就在这时，笑容满面的乔伊继续说了下去：
“见到我这个‘老朋友’也不主动出来打个招呼——要是换了其他脾气暴躁一点的人话，恐怕早就一跃而下冲过去拧断你们的脑袋了。虽然我也很想拧断你们的脑袋啦——不过没关系哦，我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所以我愿意稍微忍耐一会儿。况且，‘一边倒’的战争也太过无聊了，完全不符合我的‘美学’——所以，我特别为白风队的各位准备了两种解决方案。”
（……要等待。等待“瞬间的破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