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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依旧在继续着。
站在塞威治的站台上,远远的便能听见那激烈的金属碰撞声,还有某个正在拼尽全力大声叫骂的声音。
躲藏在浓浓夜色中的高大人影不断低头看手中的金怀表,反复发出不耐烦的叹息声。
“……零点,只差二十分钟了呢。”
人影猛地一僵,接着徐徐转过身来。
站台顶棚的灯一个接一个的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驱尽了黑暗,同时,也照亮了那张带着圆眼镜的,苍老却神采熠熠的脸。
“……爸爸。”
芙瑟内望着葛列格。而后者只是背着手,一言不发。对女儿,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好像已经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东西。
“‘门’,不会打开的。”芙瑟内咬着牙说,“永远也不会。不要再白日做梦了,爸爸!”
葛列格沉默着。好久之后,他平静地说:
“即使‘门’不会向我敞开,但它终究已经敞开了。在那一步我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我的女儿,你晚了一步——在你开始调查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结束了。但是……”
他注视着自己的女儿,脸上似乎有一点笑意。
“你依然做得很不错。看来你已经,彻底走出来了。”
“……那当然!”
芙瑟内大声喊道。
“我可比整天浑浑噩噩的爸爸优秀多了!并且,今后还会变得更加优秀!我……我总有一天会,变成您无法企及的存在!不用整日埋怨什么‘世界的错误’,也能无悔地度过自己的人生的,了不起的存在!”
“……嗯。我毫不怀疑这一点。”葛列格说着,慢吞吞地背过了身——那背影,变得像个真正的老人那样,佝偻了下去,“不过,我也许无缘亲眼目睹你的强大了。”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啊……”她颤抖着,“只要你说,‘我从没做过这样的事,今晚到这里来不过是巧合,那本笔记也不过是胡思乱想’……只要你那么说的话,没有任何人能指责你啊!没有任何人……能让你成为罪人啊!”
“不对,你不是这样的孩子,芙瑟内。”
葛列格摇了摇头。
“你不会原谅我做的事,更不会包庇我。我也不希望被你包庇。我做的是正确的——即使谁也不理解,它也依然正确。因此我会堂堂正正地接受它给我带来的后果。芙瑟内,不管你多不愿意承认……这个国家,这片大陆,这个世界——存在着致命的扭曲之处。而打开‘门’,是纠正它的第一步。”
“爸爸是把自己当成神了吗?凭什么……说这种话……!”
“你就当我听到了女神的真言吧。”
葛列格依旧背对着自己的女儿。
“我老了,芙瑟内。驱赶不走的病魔久久地纠缠着我,不知何时就会把我带走……我把巴士站的工作全交给式庭,只能日复一日地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降临——我厌倦这种生活。我还想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就是在那时,携带‘钥匙’的使者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既然接下了‘钥匙’,就有用它打开‘门’的义务。这恐怕就是,我最后能做的事了。”
“可是。”
芙瑟内努力地瞪着泛红的眼睛。
“可是,做了又怎样?就算这个世界真的像您说的那样出现了错误,您做了这件事,就能让一切好转吗?”
“好转也好,恶化也好,至少一切已经开始改变。至于这只蝴蝶会带来怎样的飓风……那就只有你亲眼去见证了。”
葛列格顿了顿。
“……代替我,去见证。”
六个字化为了沉重的石头,将芙瑟内的故作坚强砸得粉碎。泪水在一瞬间涌了出来,芙瑟内努力地用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父亲的背影那么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遥远。
没错,就像父亲说的——她很清楚,比谁都要清楚。身居高位却又协助了王国最为深恶痛绝的“曜力犯罪”的父亲,一定会被夺去一切。
“日旋家”——这片大陆上幸存的最后一个贵族家系,就会至此终结。而她,则会在真正意义上的,一无所有。
她无法挽回。也无权挽回。她只能站在这里,接受这个既定的判决。
“大小姐……”
她缓缓回过头——式庭墨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他像往常一样递上了干净的手帕,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可靠,都要坚定。
就像在说“我会永远与您同在一样”,他追随着芙瑟内的脚步,至今从未有过一次偏离。
——暖流,涌进了芙瑟内宛若冰窟的内心。
是啊。
决定——早在一开始就做出了。
芙瑟内接下手帕,用力地、一丝不苟地抹干了脸上的泪水。
接着,她转过头,挺直脊背,面对着父亲:
“……我会的。我会用我这双眼睛,好好看着。”
她一字一句地说。
“毕竟……爸爸一定会受到惩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爸爸做了不该做的事……我,救不了您,也不会救您。”
葛列格静静地听完。
他仰起头,月光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温柔得过于刺眼,令人有些无法承受。
“……回答正确。”
他转过身,沟壑遍布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他冲芙瑟内缓缓地张开了双臂:
“来吧,我的女儿——让我,最后一次拥抱你吧。”
芙瑟内站了很久,终于迈开双腿扑进了那个宽阔的怀抱。她把脸深深埋进父亲的袍子里,放声哭了起来。
而——远处的铁轨旁,战斗也终于接近了尾声。
当盖理不知第几次被护盾甩出去的时候,零终于体力不支半跪了下去。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显得异常虚弱。
“哈、哈哈……臭小子,总算把那张游刃有余的臭脸收起来了啊……”
盖理从砂石里抬起头来,努力地扯起嘴角。他满脸都是淤青和血迹,身上的制服也破烂得不成样子。即使哈尔的风每次都准确无误地为他缓冲,但太多的冲击已经让他的身体支撑不住了。现在,他甚至都无法撑起上半身。
但,他的固执终归是有效的。
“护盾变薄了。”
克洛威尔灵敏地落在他身边。尽管他并不赞成这种无谋的进攻方式,但始终也无法放任自己的盟友不管。好在,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之后,他总能在严重受伤之前避开零的回击。
“但是,还是要小心。看来我们永远也无法彻底毁掉他的护盾……哪怕是一秒也不行。我的攻击会被他吸收,你的就更不用说了。刚才被自己的刀狠狠扎了一下的感觉怎么样?”
“你给老子死一边去。”盖理居然还有力气翻白眼,“这可是你们的管辖范围啊?!老子好心好意帮你们肃清敌人,你居然还给我倒打一耙!”
“什么‘好心好意’,明明你就是想打得不得了吧。”
克洛威尔无视了盖理无休无止的嚷嚷声。既然他直到现在都没站起来,那么也就代表他的体力差不多也到极限了。而尤莱亚还在昏迷中,现在这里能战斗的人,只剩下他和哈尔了。
“真是一群石头脑袋……”
零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慢腾腾地站了起来。
“说了好多次了……那是没有用的。这世界上能击破我的护盾的……只有一个人。只有什么也没有的‘虚无’……才不存在于‘混沌’之中。可是,那个人……现在无法回到这里。况且,击破我的护盾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还真是坦诚啊……”
“事实如此。”
零斩钉截铁地说。
“击破护盾,让储存其中的东西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释放出来……会让这个实验,无法好好的收尾。所以——”
就在这一瞬。
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半空中。强烈的气流宛若破天之箭一般向零俯冲而来,他只来得惊诧地一抬头,而那束白色的螺旋已经在眨眼之间逼到了他引以为傲的护盾之上。
——气流之后,是泛着淡淡蓝色的透明剑尖。然后,是飞扬的金发,和坚毅的红色眸子。
“……‘虚无’——!”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淹没了零短促的惊叫。蕴含着巨大力量的剑尖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零的护盾,裂缝呈半弧状迅速延伸到地面,白色的气浪爆散开去。
护盾被破坏了。
瘦弱的零被狂风掀得飞了起来,直直地撞上了轨道——拜这所赐,他避免了被利剑刺穿胸膛的厄运。
哈尔迅速地挥动千仞。风将她用力一托,彻底抵消了残留在她身上的巨大加速度。她以一种极其轻巧的姿势在地上翻滚了一圈,然后提着剑笔直地站了起来。
“……出口,选得太高了吗。”
——贝栗亚瑟望着趴在轨道上动惮不得的零,低声喃喃道。
“贝栗亚瑟!”
克洛威尔连忙向她跑了过去。
“怎么样,没事吗?”
贝栗亚瑟摇了摇头。
“说来话长。”她平静地说,“只不过,我现在终于稍微取回了一点‘虚无’的力量……于是,立刻尝试了一下。”
她昂起头,盯着自己方才落下来的地方。
“可是……六十英距的高度,果然有点太过了。”
“……你啊……”
一瞬间就明白了贝栗亚瑟的意思之后,克洛威尔反而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忽然,贝栗亚瑟猛地一怔——她重新望向零所在的方向,脸色徒然一变。
“……巴士……”
克洛威尔抬头望去——零已经不见了,而空中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约有六英尺高的裂缝。一片漆黑之中,深蓝色的光芒忽然像耀眼的太阳一样绽放,大股让人震颤的曜力气息像海浪一样奔腾而出——
就在那里,一辆黄色的巴士出现了。
“……糟糕!”
克洛威尔下意识地吼道,同时已经迈开双腿飞奔了起来。他必须让巴士停下来——轨道没有运行的此刻,如果巴士脱轨掉下地面或者撞上站台的话,幸存者们一定会丧命。
逆向的风撞上巴士的车头,企图将它逼停。它的速度在逐渐慢下来,可克洛威尔仍然被它甩在了后面。它离站台越来越近,简直就像离家已久的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地扑了过去——
哈尔咬紧牙,往千仞里注入了更多的力量。还差一点,就差一点——马上,巴士就要完全停下来了!
这时。
一声沉重的撞击声响彻云霄。
伴随着什么东西飞溅开来的声音,巴士终于彻底停下了。在芙瑟内撕心裂肺的哭喊中,克洛威尔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望着顺着轨道淅淅沥沥滴落的鲜红。
◇◇◇
对生还者的收容及检查工作一直持续到了早上八点。
好消息是,包括司机和乘务员在内的六十八人都活了下来。除了一些不同程度的擦伤之外,他们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没有一个人记得他们深陷黑暗的那两天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宛若从漫长噩梦中醒来一般,带着一脸恍惚又茫然的神情。
坏消息则是——站长葛列格在巴士即将撞上站台的那一瞬,纵身跃了下去。
车轮碾着他的血肉行进了好几英距,最后在就要冲出轨道的时候停住了。血雨染红了轨道下面的一大片砂石,也溅满了站台。因此,巴士站外的警戒线始终没有撤除。
可,传言不知从什么地方泄露了出去。
那些微妙的句子经过无数次的曲折反复,最终到达普通塞威治人的耳朵里的时候,葛列格已然成了为拯救那六十八人的性命而勇敢献身的英雄。
他听信某人的妄言,而协助了荒诞可怖的“实验”之事,却没有任何人试图公布于众。
——包括站在站台一角默默流泪的芙瑟内,和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式庭墨。
“……式庭先生,芙瑟内小姐。”
嘈杂的交谈声中,这声呼唤格外清晰。脸色苍白的芙瑟内慢慢抬起头,这才发现四名骑士——盖理、尤莱亚、贝栗亚瑟和克洛威尔,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克洛威尔。
“我们是来告别的。”他的脸上还贴着纱布,“我们的工作差不多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你们的战场了。”
芙瑟内用那双红肿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为什么没说?”
“嗯?”
“为什么没告诉那些鸢尾骑士?事实到底是怎样的……你最清楚不过了吧?”
“这个嘛……”
克洛威尔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这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
“也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满脸纱布的盖理突然插嘴道——亏他还站得起来,“本大爷才没兴趣跟一个已经死翘的老头子纠缠不清。要怎么理解,那是鸢尾那帮蠢货的事,老子才不想去翻旧账!”
“……那么,下次请不要在我耳边嚷嚷‘老子下次一定要把那个臭小子碎尸万段’之类的话。”
额头上包着绷带的尤莱亚阴沉地说。
“那是因为那小子趁我不备偷偷逃走了!喂,你回去之后可别跟科尔温瞎说什么不该说的——尤其是我被那个死小孩打趴下了的事!绝对不准!再说,要不是他一声不吭地跑了,我绝对会——”
“就是这么回事。”
克洛威尔及时无视了连珠炮一样喋喋不休的盖理。
“我们不会再插手这件事。而且,骑士团之间也没有必须互通情报的规定——因此,接下来该怎么做,就是你们的自由了。对了,还有……”
他伸出手。裹着绷带的手掌中躺着一枚细长的灰色记忆碎片。
与芙瑟内的瞳色一样的灰色。那是葛列格的记忆碎片。
“你有权收回它。”
芙瑟内静静地注视了它一阵。末了,她牵起嘴角,摇了摇头。
“够了。不必了。”她平静地说,“拿去吧,你们应该比我更需要它。再说,爸爸那张讨厌的脸,恐怕一辈子都要刻在我的脑海里了。光那个就够我受的了,还要记忆碎片干什么。”
克洛威尔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停,收了回去。
“是吗。”他用温暖的目光注视着她,“……看来,你已经做出决定了。”
芙瑟内像往常一样挺直了脊背。
“——那是当然。为了成为比爸爸优秀一百倍的人,我还需要‘日旋家’残留的光辉。因此,我不会把那件事说出去的。既然爸爸已经自行接受了惩罚,那么就让那个秘密永远埋葬在我心中好了!既然我是企图打开‘门’的愚蠢信徒的后继者……也就不得不准备好背负罪孽的觉悟啊。”
她面带微笑——尽管眼睛依旧浮肿。
“偶尔,这种自私也是必要之恶呢……你说呢,式庭?”
大家看向沉默不语的式庭墨上。片刻之后,他终于抬起头,却恰好对上了贝栗亚瑟的目光。
那不含一丝情绪的清澈目光。
式庭墨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芙瑟内。
“……是啊。”他温柔地说,“我也认为,这正是最适合大小姐的道路。”
她咧开嘴,笑得异常爽朗。
“这就对了。”
从东方斜射进来的粉色晨光终于照到了他们——尤莱亚皱了皱眉,躲进了柱子的阴影里。这时,式庭墨突然走到贝栗亚瑟面前,向她一鞠躬:
“谢谢您,贝栗亚瑟小姐。”
其他人都呆住了——包括贝栗亚瑟也是。她目光游离,花了一些时间思考——然后才恍然大悟。
“……那不是我的功劳。”
她如此说道。直起身来的式庭墨愣了一下。停顿了一下,他也露出了了然于胸的微笑。
“……哎?什么什么?你们偷偷干了什么吗?”
芙瑟内好奇得不得了。可惜,式庭墨和贝栗亚瑟好像都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觉得无趣极了,噘着嘴转回头来的时候,目光刚好撞上了表情僵硬的克洛威尔。
蓦地,恶作剧般的微笑浮现在她嘴角。
“我说,贝栗亚瑟啊!”
她大声说道。
“克洛威尔是个好男人!不过我们俩之间好像有代沟,所以我把他还给你了。要好好珍惜他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鬼啊!”
克洛威尔的头发都快炸开来了。倒是贝栗亚瑟似乎一点也没听懂芙瑟内话里的意思,而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认真地说:
“我会珍惜的。因为他是我重要的同类。”
还打算吼几句什么的克洛威尔一听这句话,瞬间便安静了下来。他表情复杂,眼神飘忽——简直可以算作难得一见的奇景。
“我该高兴吗……”
“你不就在高兴嘛,高兴得脸都红了。”
“……我谢谢你!”
“那我呢?我也算好男人吧!我明明比克洛威尔这种杂草好一千倍!为什么不说我!”
“……队长,在你弄清楚他们说什么之前,请不要随便插嘴。我会不想站在你身边的。”
“为什么?!”
贝栗亚瑟看着沉浸在斗嘴中无法自拔的大家,发呆。
漫长的告别之后,克洛威尔一行人终于离开了塞威治站台。他们必须快点去和被紧急联络叫走的哈尔汇合,然后乘上翼轮“白风号”返回王都狄格尼提。
一如往常的发展。一如往常的结局。芙瑟内和式庭墨心里很清楚,恐怕这一生他们也不会再相见了。
即使如此——
“我恐怕,永远也都不会忘了他们。”
“我也一样。”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哥哥的照片,我已经烧掉了。”
忽然,芙瑟内如此说道。式庭墨愣了一下,困惑地转头去看她——她却固执地盯着前方的空气。
“您说什么?”
“你跟你哥哥长得一点也不像。他的眼角比你上挑,嘴唇比你薄,皮肤也比你白。”
“大、大小姐?”
“个子不用说当然是他比较高,性格自然也差着十万八千里。以上,我真搞不懂你怎么会把自己当做你哥哥的替代品。”
芙瑟内终于看向他,眸子中仿佛有光,熠熠生辉。
“再说……谁会留一个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替代品在身边啊。你是傻子吗。”
“……呃——”
式庭墨噌的一下涨红了脸。他当然知道芙瑟内说的是什么,可他想不通她是怎么知道的。
——贝栗亚瑟自然是不可能说。那么……难道,一开始就……?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作答,甚至无法摆出一个合适的表情。犹如聚集了一万只蜜蜂一样嗡嗡乱响的脑袋里,各种各样的思绪横冲直撞——
“说、说起来——蛋糕!克洛威尔先生托付给我的蛋糕!我忘了带来了……”
——结果,冒出来的却是这种毫不相干的句子。
“蛋糕?”
芙瑟内并没有纠缠于前一个问题。
“……啊,你是说克洛威尔买的那个奶油栗子塔啊。那也没办法吧,在那种情况下你要是还想得起拿蛋糕的话,我简直就要五体投地了。”
“话是这么说……”式庭墨很后悔,“可那是他买给贝栗亚瑟小姐的礼物啊……”
此时,远在一千英距以外的港口大道上的克洛威尔也想起了这件事。
“……算了。”
他摇摇头,现在折回去拿显然已经来不及了。虽说盖理和尤莱亚已经告别——他们还要去塞威治区的黑蔷薇骑士团驻地,但哈尔还在等他们。在时间上挑战哈尔的神经,显然是不明智的。
“怎么了?”
“没事。只不过刚刚才想起来,我寄放在式庭先生那里的蛋糕忘了拿了。”
“……蛋糕?”
“嗯,据说是塞威治区的限定甜品,是叫……奶油栗子塔来着?”
贝栗亚瑟瞪大双眼,肚子里的馋虫立马开始上蹿下跳。
“可、可是,你不是不爱吃甜食么?”
“是不爱吃。不过,我想你应该很想吃,所以就买了。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啊……”
贝栗亚瑟苦着脸。就要到口的美味飞走了,她发现自己有点郁闷。同时,奇特的是,心中存在的那一丝对克洛威尔的微妙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那就……欠着好了。”
“嗯?”
“下次有机会,再吃好了。”
克洛威尔笑了。
“好啊。”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塞威治港前。
哈尔就站在入口处等着他们——然而,与平常不同的是,他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都要严峻,盯着克洛威尔和贝栗亚瑟的眼神已经从冰锥进化成了冰刀。
“……哥哥,你怎么了?”
克洛威尔在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三下。而哈尔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看来,不是冰刀,而是冰雕。
克洛威尔和贝栗亚瑟面面相觑。什么样的紧急联络能让二十——不,一百英距之内寸草不生的哈尔魂不守舍到如此地步呢?
不知过了多久——冰雕哈尔终于缓缓地张开了嘴。
“……做好觉悟吧,你们两个。”
他看的当然是克洛威尔和贝栗亚瑟。
“克莉斯老师。”
他一字一句地说:
“——克莉斯老师回来了。就在刚刚。二十分钟之前。到达了总部。”
仿佛是被传染了一样,克洛威尔和贝栗亚瑟也一瞬间僵住了。
三人的内心此刻一片荒凉。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
——噩梦,即将降临了。
ACT·05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