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Final
映入眼帘的,是深沉的黑暗。
凝滞在虚空之中的黑白棋盘上,贝栗亚瑟颤抖了一下,慢慢爬了起来。
她用疑惑的目光环顾四周,有点想不通——为什么她会在睡眠之外的时刻突然掉进记忆回廊之中?她记得她正在与琰帝战斗,然后——
——然后?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片可怕的黑色单翼。贝栗亚瑟心底一沉,用力地摇了摇头,似乎想把那噩梦般的景象驱逐出去。
为什么她会变成那种样子?
那到底是什么?
“混沌”……黑茧之源,那又是什么?
疑问太多太多,让她喘不过气来。疼痛、异变、实验品、软弱的自己……意识一旦清醒起来,令她无所适从的画面也就越来越清晰——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所谓的“贝栗亚瑟”,到底是什么?!
“我无法解答你所有的问题……不过,其中的一两个倒是可以毫无保留的告诉你。比如——‘贝栗亚瑟’的真面目。”
贝栗亚瑟猛然回头。虚无坐在平常那把红色椅子上,笑嘻嘻地看着她。
……不对,不是虚无。
她的样子和虚无一模一样——但,气息却完全不同。
“你……是谁?”
贝栗亚瑟谨慎地看着她。她抬起头,用手指点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阵:
“啊,对了。”她露出甜美的笑容,“我呀,我是陪伴了你十年的亲密伙伴‘无感’。拜那个粗鲁的臭小子所赐,黑茧产生了裂纹,运作变得不稳定——不过,正因如此我才能闲下来,借虚无的场子和你相见呢。这么多年,这可是头一遭啊——怎么样,没了我的感觉如何?”
贝栗亚瑟回以戒备的眼神。
“噢噢,对了,奉劝你——别以为把黑茧挖掉就能摆脱诅咒喔。这么多年来,黑茧的影响早就深入骨髓,你也好那个银毛小子也好,都不得不面对自己残酷的命运,哎呀呀,真是有意思。”
她翘起腿,眯起眼睛望着她——黑黢黢的右眼仿佛黑洞。
“扯远了。我到这儿来一看,才发现虚无藏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还没告诉你。看在我们同甘共苦那么多年的份上,我也不忍心你一直被蒙在鼓里——今天就当是优惠大放送,我先挑一个给你看看吧。”
她轻快地拍了拍手——一枚深红色的碎片浮现在贝栗亚瑟面前。
“这是……什么?”
目光接触到它的一瞬,一股久远的惊惧感攀上心头。贝栗亚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废话,这是你的记忆呀。”
无感神秘一笑:,
“你不好奇吗?所谓‘贝栗亚瑟’究竟是什么——这里面记录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哦。”
突然——不由分说的,来自另一个空间的风暴将贝栗亚瑟卷了进去。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棋盘已经消失了。
她站在一条修整得十分讲究的石板路上。正值深夜,一盏暖黄色的壁灯照耀着四周。她的左手边是一座颇有历史的豪华宅邸,广阔的园林将其围绕起来,空气中散发着一阵非常好闻的清香。
但,来来往往的侍卫们却神色严峻,如临大敌。
——这里,是哪儿?
她手足无措地走来走去,依旧没能找到有关这座宅邸的主人的一丝线索。侍卫们行色匆匆,她不得不小心地避让——片刻,她才反应过来,她身处于自己的记忆之中。
记忆中的一切无法干涉到她,她亦无法干涉记忆中的一切。
“来了!可疑分子正在接近!”
来自门口的一声呼喊让空气瞬间紧张到了极点。侍卫们瞬间变了脸色,他们迅速排成数列,手中的武器齐刷刷地指向门口。
“王宫的援助还没来吗?”
“可恶!我们肯定被当做牺牲品了啊!”
“一定要守住这里!决不能让老爷受到伤害!”
纷乱的呐喊宛若潮水一般,却又很快消散了下去。所有人都绷紧身体,随时准备投入战斗——仿佛是被这种气氛所感染,贝栗亚瑟也紧张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不祥气息逼近了这里。
就连身为局外人的贝栗亚瑟都能感觉到,那股气息是如此混乱、邪恶、黑暗——却又如此强大,强大得让人在目睹它的真容之前,就心生怯意。
“……给我顶住!别后退!”
——话音未落。猛然暴起的黑雾将脆弱的雕花铁门拧成了一团废铁,越过惊愕的侍卫们的头顶,重重砸在了贝栗亚瑟背后。
“噫……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队伍最前端传来了凄厉的惨叫。接着是血肉分离的刺耳声音。后排的侍卫们开始双腿打颤,有人竭力喊着“稳住阵型”,而这声音也被随之而起的肢体破裂声淹没。
前方,逐渐化为了惨叫声的海洋。
——发生了什么?
被挡住视野的贝栗亚瑟不知道突然降临在这里的是什么样的恶魔。只有胸口越来越激烈的鼓动,预示着不幸的到来——
“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怪物!怪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出现的大量牺牲让剩下的侍卫们溃散一片。被最原始的恐惧压制的他们无暇再顾及某人的安危,只能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拼命逃跑。
突然。一个朝着贝栗亚瑟所在的方向跑来的侍卫身上出现了几条红色的细线——刹那间,他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崩裂成数块散落在了地上。
贝栗亚瑟的瞳孔骤然缩小了——
宛若喷泉一般迸射的血浆之中,那个“恶魔”终于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啊……啊啊——”
——齐肩的凌乱金发。眼罩。红色的、无神的瞳眸,映出死亡的色彩。
浑身染血的、娇小的身躯——手中拖着一柄对她来说有些太过笨重的长剑。
那片斩杀了无数人的黑色单翼,仿佛一块洗刷不去的伤疤一样,深深地、深深地烙进了她的眼中。
——那个恶魔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咕、咕——!”
她正在缓缓向她走来。
黑色的单翼在空中旋起优美的弧度,将一个又一个的死亡带给了这些无辜的、可怜的人。不长的道路变成了血与尸体的海洋,只有她还在前行着——目空一切,步伐机械,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但她杀了他们。毫不犹豫。没有余地。
他们可能有恋人,有妻子,有孩子。有爱看的报纸,有爱去的餐馆,有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可是一切都在今晚中止了。
——在她,贝栗亚瑟的手中。
“啊……啊啊……”
贝栗亚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跪倒在地的。她的喉咙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大睁的眼睛死死地望着那个小小的恶魔。
啊啊……那不是恶魔。
那是她自己。
黑色的单翼还在扇动着。切着。撕碎着。残杀着。
她宛若死神,将存在与此的每一条生命都剥夺殆尽。喷射的鲜血,将贝栗亚瑟的视野染得鲜红。
“住……手……”
是她杀了他们。
“住手……”
是她杀了他们。
“住手——!”
——是她杀了他们!
贝栗亚瑟发出不成声的嘶叫,踉跄着朝她——朝过去的自己冲了过去。
“住手!住手!”
鲜血在迸溅。
“不要杀他们——!住手啊!”
鲜血在迸溅。
“住手……啊……”
最后,一击。
黑色的单翼穿过贝栗亚瑟的身体,仿佛穿过一层空气——然后轻而易举地,杀死了被她挡在身后的年轻侍卫。
——记忆中的一切无法干涉到她,她亦无法干涉记忆中的一切。
罪孽的痕迹,无法抹去。
“……全部,清理干净了。”
幼小的她站在跪倒在地的贝栗亚瑟面前,空虚的目光越过被困于时间裂缝中的自己,落在那具尚在抽搐的尸体上。
然后,她没有一丝停顿地向那座古老的宅邸走了过去。
——杀戮,还将持续下去。
厚重的木门四分五裂的声音过后,惨叫声再次此起彼伏地响起。跪在地上的贝栗亚瑟缓缓地抬起头,颤抖着望着眼前的地狱。
这一切……诠释了“贝栗亚瑟”的存在。
思维在这里断了线。
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吞没了颓然倒下的贝栗亚瑟。
直至此刻,她仍旧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
但,她确定了一件事。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罪该万死的话——
那个人,一定是那个名为“贝栗亚瑟”的少女。
—虚言之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