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露娜不见了!”
“是......是,今、今天一早去房间找她,发、发现没人......”
“居然在这种时候失踪?使接团过几天就要来了!”
“在、在附近......”
门外传来激烈的争吵,犹如一枚锐利的铆钉戳破了包裹在女孩意识外层的粘膜,视线随着空洞的双目挪动到了旁边锁着的木门,
“找过了吗!”
“找、找不着......”
“没用的废物!”
砰————————
一股钝响隔着墙壁蔓延而来,老化的天花板洒下了沙子状的粉末,空气中飘舞的尘埃瞬间喧嚣起来,于光线的映射下在半空中狂舞。女孩被惊吓而蜷起了枯瘦如材的身子,由于本能的驱使,尚未发育完全且因营养不良而随时可能脱落的牙齿颤个不停,却如咬住了救命稻草般含着褪色发黄的粉色发丝不放,不时随嘴角的唾沫漏出嘎嘎嘎的不明所以的呻吟。
咚咚咚咚——————
接踵而至的是连续的,如同擀面杖敲打在面团上的闷响,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后才渐渐停歇。以为这散发着恶意的声响终于停歇后,女孩闭上双眸安心的松了口气,泛潮的木门突然从外侧被粗暴的推开了,随急促的脚步踏进房间的,是在外面走廊灯光映射下,显得高大且扭曲的黑色身影。因为长期处于昏暗的环境里,女孩的眼睑为了保护刺痛的双瞳而紧紧地合拢着。
“去!真臭!喂!还活着吗!”
粗鲁的叫唤震动着耳膜,只觉如撕裂般强烈的痛感沿着头顶爬至全身,被激痛强制撑开的眼角捕捉到,那是一中年的神族男性正粗暴地扯住自己的头发,把自己从以灰尘为床垫的破床上拽了起来。尽管如此,女孩也没有抵抗的气力,毕竟要维持呼吸已经是困难的事了,她能做的只是用写满惊恐之色的双眼失焦般地注视着舞动得更加狂躁的飞尘。
“啧,似乎还一息尚存,想不到垃圾还能起点作用。没办法了,凑合着用吧!”
束缚着头发的力量忽然消失,一头扎进凌乱的床单的女孩可以感觉到身边凶恶的气息已随急促的脚步声离去,几缕没有生气的如枯草般的发丝正在半空中与灰尘一同飞舞。
我是不是要死了?难道要从这没日没夜的地狱中解脱了吗?
女孩混沌的脑海翻搅着,也许死亡对于她来说是件幸事,一想到这她皮包骨的身体就因兴奋而颤动起来。
咝咝唦唦————————
再度传来的响声令女孩警惕起来,虽然没什么意义,但迷离不定的视线还是焦虑地逡巡于昏暗的各个角落。半晌,她看到了,那是一坨白色的,不,准确来说是对女孩而言略显扎眼的银色,一人形的块状物正从半开的门边缓缓挪入屋内,并蠕动着朝自己接近。
女孩知道块状物的正体,那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直到她来到一步之遥的距离,能够看见在银色的杂草丛中,有两只不起眼的珊瑚状突起,一双浮肿的眼睛正无力地注视着少女同样无神的双眼,暴露在空气中的惨白无血色的躯体四处是紫黑色的肿块,尽管女孩的处境也不见得好上多少,但自己却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疼痛。
唔咕唔咕————————
破破烂烂的女孩呻吟着朝自己伸出了细如柴薪,黑一块,肿一块的手臂,好似在所求着什么,嘴里不住地呜咽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竟驱使着已经无法动弹的自己递出了干瘦的小手,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并将自己的身体靠了过去。
啊啊!这孩子真美!
映入视野的面庞一下俘获了女孩的心,虽然上面同样淤青四起,嘴角也残留着新鲜的血痕,然而这些都只不过是宝玉上不起眼的瑕疵,掩盖不了底下的美丽。
颤抖着,女孩把自己枯黄得宛如快要脱落的纸面具的脸贴了上去,吸溜,用舌尖舔去了对方嘴角的血迹,铁锈的咸涩于口中扩散,然而对于女孩来说,却如蜜般甘甜,尽管她不晓得蜜的味道如何。
呵呵......
呵呵呵......
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之情,女孩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贪婪地扑上去搂住了对方的身体,
呵呵呵咳咳咳......
呵呵呵呵呵呵咳咳咳咳......
如同断弦的提琴演奏出的刺耳的琴声,异样的笑声在昏暗的小房间里回荡。
露娜,
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
————————————————————————
哼哼哼~哼哼~~~~~~~~~
少女的哼歌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回响,娇小的倩影在透过敞开的窗户投射进来的夕照映衬下,回旋、跳动并逐渐拉长。女仆裙洁白的蕾丝裙摆随着俏皮悦动的粉色双马尾一道飘然起舞,手中的扫帚也像被施了魔法般,踩着少女哼歌的节奏擦擦擦地在铺着素色地毯的地板上滑动。
如果在索蒂雷吉欧的本宅又唱又跳,估计会被尤丽呵斥吧,尽管对方并不是脾气不好的人,但对凯尔身边的人,特别是除自己以外的宅子里仅有的两位女仆格外的严格。“主人委托的事一定要完成,即使拼上性命”,这便是尤丽对露娜和索菲的要求。
先不说经常外出执行任务的索菲怎么想,至少露娜对主人的命令没有任何不满,即便让自己一个人负责整个宅子的清洁多少有些累人,但凯尔本身似乎不太在意清洁方面的粗枝末节,而尤丽则默认了主人的放任态度,只要看起来整洁就足够了。尽管如此,露娜仍旧不敢怠慢手头的工作。
至少比被关在笼子里或被奇怪的人当作玩具好太多了,当初从家里脱逃后被人贩子逮住时,露娜有多少次诅咒自己的命运,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非要遭这种罪?难道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因此,被凯尔收留此事,露娜重新认识到自己是幸运的,如果还要苛求什么,自己就真的会遭到天谴吧。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打断了露娜的思考,那是连接着多米利昂宅子正门的门铃,似乎不是用的电,而具体原理露娜是一无所知,不过铃声可以在整栋宅子的走廊里传播,也就不需要时常在大厅里待机了。
这个时间来拜访,会是谁呢?凯尔已经告诉过自己这段时间包括尤丽和索菲在内都不会再回这栋宅子,下次见面就是在索迪雷吉欧了,而在多米利昂与凯尔有来往的也就寥寥数人。
在心里盘算着拜访人的身份,露娜轻快地从楼梯往大厅奔去,并随手把扫帚靠在楼梯一角,在大门后简单地整理好奔跑时凌乱的头发和裙子,挂着营业式的笑容打开了眼前的敞开式大门。
“欢迎光临!请问您找谁......啊!”挂在脸上的微笑在造访者的面容出现的那一刻消失了,但这也是一瞬间的事,露娜用淡妆装扮过的俏脸重新浮现出了一向标志性的笑容,“文森特君~好久不见?这种时候找凯尔有什么事呢?他有事外出了。”
面前端正的半精灵面容没有浮现出丝毫的失望与讶异之色,反而像早就知道结果似的。祖母绿的双瞳泛出的视线锁定在了露娜的身上,
“露娜小姐,我是来找你的。圣女大人请求————”以恭敬的语气说道,文森特突然单膝跪下,并用右手摁住自己的左胸心脏处,这态势既像向少女求婚的贵族青年,又如朝主人请示的执事,无论哪方,对于一介女仆而言,都足以让对方感到不胜惶恐,然而未等文森特把话说完,露娜却以十分自然的态度将他扶了起来。
“是琉娜的事?”
“啊......嗯,没错。”
即使文森特比露娜高出一个头,却无法直视对方的视线,因为自己总有一种错觉,这个相貌与琉娜相似的少女仿佛可以参透自己的一切,一种与生俱来的怯意让文森特的内心震悚起来。若将琉娜比作太阳花的话,露娜则更像丁香花,两者虽同样小巧可怜,但后者却有不易让人察觉的毒性。
“好的,我明白了。我们出发吧。”
“诶?”惊异之情战胜了内心的畏惧,文森特摇曳不止的双目映出的是轻歪着头面带微笑的神族女仆,难道她真的猜透了我的来意?不可能,露娜·因莫达只是普通的女仆罢了,自己从很早以前就在这座宅子认识了她,没错,就在那段三人还在一起的快乐的时光里。但是为何琉娜要让我来找她呢?两人应该是没有瓜葛才对啊,仅仅是长得像的话......
“噢!请稍等一下!”耳边响起了露娜俏皮的话音,“文森特君觉得我是换件衣服好呢?还是穿着件女仆装去?”
提着可爱的蕾丝下摆转了一圈。露娜天真烂漫地笑道,“还是说,圣女要穿得正式点?像以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