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该死,该死——!”
弗兰克用力捶着警署办公室的墙壁。门外不少警员透过窗户看着这个与吸血鬼战斗了十数年之久的探长,低语推测着西敏寺内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伊泽拉?受过黑教堂祝福的你也抵挡不了血族的诱惑吗?
眼前的事态,当然是完全超出弗兰克的接受能力之外的。
他原本疑惑爱馨为什么要救伊泽拉,但现在他明白了——那个女人怕是想利用伊泽拉来助她打败阿尔维德·派斯特,赢得血族的千年圣战。
竟然把弗兰克的故乡——把这座伦敦古城作为战场,把那些无辜的受害者作为棋子,甚至还把伊泽拉......探长把面前关于这次案件的卷宗撕了个粉碎。
摆在他面前的形式已然十分严峻。
当下失去了吸血鬼猎人这一个有力的援手,就算整个特别行动小组一起出动对抗阿尔维德,怕是也只能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虽然弗兰克曾经了解到大天使米迦勒对吸血鬼的诅咒致使他们惧怕火焰,但警署显然不能去制造火灾。单纯地使用火把或是圣水作为武器的话,怎么近阿尔维德的身都是大问题。
至于阳光......弗兰克看了看窗外呼啸的暴风雨。
......等等,暴风雨......
“卡特尔探长!”
一个警员从人群中挤出,气喘吁吁地撞开了办公室的门。
“烦死了!没看见我正在忙吗!”思路被打断的弗兰克禁不住怒吼。
“......圣保罗大教堂又发生爆炸了,而且和上次的状况很相似,您......”
“什么?!”
弗兰克皱着眉头看了看怀表,明明才下午二点,阿尔维德不应该在白天......不,有暴风雨的话,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通知特别行动小组全员,包围圣保罗大教堂。”
弗兰克拿起了对讲机。
“卡纳特尔,我是弗兰克·卡特尔,联系伦敦消防局,我需要高压水枪和抽水泵。”
......伊泽拉,虽然我不能理解眼前看到的东西,但我希望能够相信你......
探长从办公桌的抽屉中拿出一把古老的燧发枪,枪柄上刻着一个十字架,还有A.V.H三个巨大显眼的英文字母。
他并不是基于挚友的感情或是猎人的身份去给予伊泽拉信任,而是单纯地不想让心中只剩绝望而已。
虽然他不能领会伊泽拉的觉悟,但是伊泽拉却能完全明白弗兰克的心情。
也正是为此,他才会在这一刻在这里与阿尔维德·派斯特对峙。
圣保罗大教堂的彩绘玻璃之外风雨交加。
“动作真快,伊泽拉·海辛。”
阿尔维德的笑声一贯地尖锐而阴森。他的脚下是一个用鲜血绘成的,六芒星状的法阵。
炼金术阵——血族惯用的魔法。
利用了代表地狱和魔王的六芒星所绘制成的图案,来驱动各种术式。
整座礼拜堂和上次一样,充斥着阿尔维德为了重现1952年毒雾事件而制造的烟尘。
“放弃吧,阿尔维德。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放弃?”
阿尔维德收敛了笑容。
“你当小孩子过家家吗?还是所谓‘正义’必须要说的台词?”
在阿尔维德·派斯特的心中,爱馨是他的宿敌。
并不是因为理念的不同,和爱馨一样,千年圣战的胜负在他的信仰中,也是命运的一部分。
而用什么手段,以什么方式,那才是他们魔党和密党所必须要做出区分的。
“如果你想挑战你们所谓的‘邪恶’的话,那就迎接死亡的命运吧。”
仅仅是瞬间,阿尔维德就从法阵上消失,出现在了伊泽拉的背后。
其实不论吸血鬼猎人是否要破坏他的计划,阿尔维德都必须将伊泽拉置于死地,从而画上这第六个恐怖——六芒星的最后一个顶点。
但是现在伊泽拉已经能看清楚他的动作了——那并不是无法应对的瞬间转移,只是藉由加于自身的时间流动控制结界来实现的高速移动。
蔷薇十字剑的枪托再次精准地击向阿尔维德的右臂,但吸血鬼这次以极快的反应用右手接住了。
“很遗憾,我的右手已经恢复了。”
阿尔维德发出桀桀的笑声,舌头从两根尖锐的獠牙中间伸出,舔舐着嘴唇。
“凭借无名之人的鲜血......”
“恶心!”
伊泽拉握紧枪管,顺势转身一脚踹开阿尔维德,急速地后退隐入教堂长椅间浓密的烟尘中。
“故技重施......”
阿尔维德轻蔑地咂了咂嘴。
对于上次没能伤到他的伊泽拉,阿尔维德理所应当地毫不担心同样方式的反击,但...
他这一次失算了。
圣保罗教堂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柄由火焰构成的长剑劈开了浓厚的烟尘,伴着呼啸的风声朝他毫不留情地刺来。
“密隐的公主?!”
但他知道那把剑现在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威胁,需要解决的是接下去的蔷薇......
正当他设想好了迎击战术时,那把长剑后面显现出的身形,却让他大吃一惊。
鲜红的瞳孔,尖锐的獠牙,与他一样的气息——但这些特征的主人,操控着那把烈焰长剑的人,
却是刚才遁入毒雾内的吸血鬼猎人伊泽拉·海辛。
这副容貌当初令弗兰克·卡特尔震惊,也同样在一瞬间超出了阿尔维德的理解范畴。
但和探长不一样的是,吸血鬼立即就明白了这个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可真是令人们惊讶,令上帝悲哭,令魔鬼欢腾!”
“闭嘴,阿尔维德!”
火焰之剑朝阿尔维德的胸口刺去。
“我已经说过了,火焰对我没有用处!”
毫不夸张地说,仅仅是用单单一只左手,甚至都没有用力,阿尔维德就打散了那柄能够斩破毒雾的火剑。失形碎裂的火焰四处飞溅,被弥漫的烟尘吞噬。
当他回过神来,伊泽拉已经再次隐入了毒雾之中。
不仅继承了该隐一脉的血液,同样也继承了那操纵火焰的能力,但阿尔维德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个吸血鬼猎人的觉悟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过还是一样,只不过把两种能力聚集到了一个人身上而已......”
情况也和他想象的一样,伊泽拉第二次的进攻,依旧以那把击破浓雾的火剑为先锋——
“雕虫小技!”
感到被小看了的阿尔维德有些愤怒,随意地伸出左手再次破坏了火焰的形态。
但下一秒,他才明白自己太过大意。
火焰之剑的内部隐藏着一道银白色的光芒,锋利的剑刃在伊泽拉的怒吼下刺进阿尔维德的左手。
吸血鬼猎人手中的剑长约2.6英尺,由银质铸成的剑刃,木质蔷薇雕成的剑托和铜质的剑柄——
血族高层用于审判的圣剑——蔷薇十字剑的真身。
“来吧,忏悔吧,阿尔维德·派斯特!”
伊泽拉咆哮着将蔷薇十字剑拔出,朝阿尔维德的胸口直线刺去。
“为你的所作所为,为你背负的罪孽,为你那被诅咒的追求——!”
“——大言不惭!”
在阿尔维德和伊泽拉之间,突然卷起一阵诡异的风暴,阿尔维德脚边的六芒星法阵发出剧烈的红光,在丁达尔效应的作用下把他周围的烟尘染成了大范围的血色。
那个身影再次出现了。
诸世纪的幻影,恐怖大王的具现——米歇尔·德·诺查丹玛斯。
突然涌现的巨大冲击力震开了伊泽拉和蔷薇十字剑的攻击。穿越了四个世纪的召唤,在此刻给予了阿尔维德几近于完全的恐怖大王的力量。
如果说伊泽拉企盼着1999年7月2日黎明带来希望的话,那么这个吸血鬼就将是他最大的敌人。
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绝不是和他正面对决的良好时机。
但必须在入夜之前......
“滚出来,吸血鬼猎人!”
察觉到伊泽拉再度隐入毒雾的阿尔维德狂怒地呼喊道——
“你就这点本事吗?只会隐匿起来偷袭吗?与你们自诩的‘正义’的做法可是大相径庭!”
象征着伦敦火灾的烈焰,从六芒星法阵开始迅速地朝四周蔓延开来,一步步烧蚀着圣保罗大教堂的一桌一椅,甚至是祈祷台,圣像和彩绘玻璃。
“阿尔维德·派斯特,在你的心里,所谓的信仰是什么?所谓的罪业又是什么?”
伊泽拉的声音在整个礼拜堂中回荡——每个方向都传来他的声音,以至于阿尔维德根本无法判断他在哪个位置。
“信仰?罪业?你一本正经地想要用祈祷来使我悔悟吗?猎人先生?”
这个猎人真是个麻烦的对手......阿尔维德有些恼火,竟然反过来利用这些浓雾,如果为了找到他主动驱散烟尘的话,那就正中了伊泽拉的下怀。
“凭着那种被诅咒的欲望,你妄想战胜什么?”
伊泽拉的声音依旧如同开了环绕音响一样从四面八方出现,阿尔维德就算利用回音推算也只能感知到距离。
“欲望?那只不过是生物的本性罢了,遵从它,满足它,有什么不对的吗?”
阿尔维德又发出了那种阴森的笑声,像是要嘲笑猎人坚持的某些东西。
“或者说你认为你们那虚伪的崇高是对的,而我们这真实的顺从是错的?”
吸血鬼猎人......你终究还是太小看我了。
阿尔维德带着那个巨大的幻影,开始朝他选择的一个方向走去。那些如同来自地狱般的可怕的火焰,随着他的脚步吞噬着他所触及的一切。
“这从来就没有什么对错,阿尔维德。”
伊泽拉的声音逐渐逼近,阿尔维德有些得意起来——只不过是个小伎俩罢了,他想。
“只不过是个纯粹的信念而已。”
“那你就抱着你的‘纯粹的信念’可怜地溺死吧!”
阿尔维德咆哮着把右手直接伸进了面前的烟尘——他触及到了,触及到了一个人类的身体......不,现在也许应该说是吸血鬼的身体。
“抓到你了——!”
吸血鬼稍稍用力,变得尖利的指甲轻松贯穿了那个人的胸膛。
阿尔维德驱掉了面前的烟尘,如他所料,被他穿透了心脏的,正是伊泽拉·海辛。
那个创造出环绕效果的方法,只不过是绕着阿尔维德高速移动罢了,那么只要走到圆周上的任意一点,都能抓住这个玩弄戏法的小丑。
然而,让他感到有些惊讶的是,伊泽拉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恐惧,绝望,或是恼怒。猎人背对着一块雕刻着圣母玛利亚的彩绘玻璃,脸上挂着一副意料之中的从容的笑。
“这样一来......”
伊泽拉咳出一口血,但还是用左手牢牢抓住了阿尔维德刺入他胸膛的手臂。
“接受制裁吧,阿尔维德!”
蔷薇十字剑的银刃,就像吸血鬼的利爪一样,贯穿了阿尔维德·派斯特的心脏。
竟然把自己作为诱饵......限制住两只手来避开封印能力?
虽然事态超出了阿尔维德的预料,但对于召唤出恐怖大王的他,就算被蔷薇十字剑穿透心脏,也只不过是拖延时间的定身罢了。
......捏碎这个家伙的心脏,我就是千年圣战的胜利者......
“真可悲啊,阿尔维德,大言不惭的看来是你。”
伊泽拉的话,让阿尔维德愣了一下。
“是的,生存方式本就没有对错可言,但世界上还存在着‘规则’这个东西。”
就在这瞬间,吸血鬼猎人背后的玻璃应声而碎,一颗纯银的子弹击破玻璃,穿透了伊泽拉的身体,顺着蔷薇十字剑击中了阿尔维德的心脏!
“什......么?!”
站在玻璃后面发出这一击的,正是弗兰克·卡特尔。
那刻有A.V.H的古老燧发枪,正是以当年亚伯拉罕·范·海辛击杀吸血鬼所使用的连弩为原材料制造的。
弗兰克...干得好,没让我失望。伊泽拉看了探长一眼,探长举着燧发枪,朝吸血鬼猎人点点头。
伊泽拉随即回过头来。
“阿尔维德,你可知道我伊泽拉·海辛的全名?”
吸血鬼猎人笑了,那是一种挟带着悲凉和满足的笑,是如同坚守岗位而殉职般的伟大的笑容。
随着燧发枪和蔷薇十字剑的连击,诺查丹玛斯的幻影已然消失无踪。六芒星法阵的顶端,那几张“诸世纪”的残页,被它自己召唤出来的火焰焚烧殆尽。
“不可能......引诱我走到这个地方,牺牲自己只为限制住我的行动......?!”
这个独来独往,只为自己生存而战的吸血鬼,无法理解吸血鬼猎人做出的牺牲。
阿尔维德用力想要把右手从伊泽拉的胸口抽出。
“太迟了,阿尔维德。”
吸血鬼猎人背后那扇窗户的旁边,另外两面窗户也崩碎开来。高压水枪在弗兰克·卡特尔的指挥下,把源源不断的,象征着圣保罗殉教时那三股圣泉的圣水,像喷泉一般冲击到阿尔维德和伊泽拉的身上。
“——圣水?!”
阿尔维德这回可是结结实实感受到了恐惧。
“这不可能——!!伊泽拉·海辛,你想和我同归于尽吗?!”
“好好记住了——我伊泽拉·海辛的全名,可是夏洛克·伊泽拉·海辛,阿尔维德!”
“夏、夏洛克?!呃啊啊啊啊——!”
在圣水的作用下,阿尔维德的身体开始碎裂,灰化,冒烟......无惧了阳光火焰的他,太骄傲自大地选择教堂作为战场,试图以此散播讽刺和嘲弄。
......是啊,夏洛克。伊泽拉笑着念叨自己的名字。
当初从伊泽拉猎人的身份来考虑,黑教堂的主教认为它显得不祥,便将它隐去了。
然而,主教或许也明白,即使隐去名字,却无法隐去命运。
但他在看到少年的眼睛时,就已经明白了,无论前路多么崎岖,坎坷甚至终将令自身走上不可避免的灭亡, 这个男孩都不会惧怕,不会退缩。
当伊泽拉看到全家灭门接近崩溃的弗兰克时,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愤怒。
在那一刻,少年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不可能......如果那个警察不相信你的话......如果我选择的不是这个方向的话......”
阿尔维德到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因获得了恐怖大王的强大力量而心浮气躁,连一直在被伊泽拉诱导都没有发现。
换句话说,伊泽拉将阿尔维德的位置讯息传递给弗兰克,只要弗兰克根据伊泽拉的指示调整他的位置,那么阿尔维德就无处可逃。
即使无法理解,弗兰克也依旧给予了伊泽拉信任,伊泽拉也是一样。
同样是知晓愤怒的人,自然也同样知晓悲伤。
“......这里,就是莱辛巴赫瀑布,阿尔维德。”
即使和阿尔维德一样逐渐石化粉碎,伊泽拉依旧牢牢抓着阿尔维德的右手,将蔷薇十字剑紧紧钉住阿尔维德的心脏,纹丝不动。
“该死......可恶......吸血鬼......猎人......夏洛克·伊泽拉·海......辛......”
阿尔维德歇斯底里地怒吼。
“就算......你......留下的......也......只会是......绝......望......这样......你也还要......”
“‘如果可以确实的让你毁灭,为了公众的利益我很乐意迎接死亡’!”
圣水伴着阿尔维德临死心有不甘的咆哮和伊泽拉满足无憾的笑容,将两人彻底石化的身体冲击成了粉末。那六芒星的法阵,来自地狱的火焰,弥漫的有毒烟尘,都随之消散得无影无踪。
“伊泽拉......”
弗兰克拾起了落在地上的长剑。银色的剑刃发出一声悲鸣,在探长手中变回了银枪的样子。
......这就是你的信仰吗?伊泽拉?
因为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所以伊泽拉才不担心为爱馨徒增罪孽。
那个猎人做出这么伟大的觉悟,只是为了遵循他濒死时想起的,在成为猎人时所发下的誓言。
——拯救负着罪而求善之人。
探长把象征着传奇猎人范·海辛的燧发枪和蔷薇十字剑放在一起。
伊泽拉,在你心中,相信着的是“规则”的存在吗?
因为那样的存在,人类才不至于被罪恶的本原所毁灭,才能获得拯救吗?
弗兰克双手交叉握拳,闭眼祈祷。
“我的挚友,夏洛克·伊泽拉·海辛,以我弗兰克·卡特尔的生命起誓,我将永远尊敬你。”
窗外的暴风雨停歇了下来,阳光冲破了灰暗的云层,就像是在绝望和恐怖散去之后,将希望洒落在这满目疮痍的圣洁之地,洒落在这座经过雨水洗礼而显得格外美丽的伦敦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