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吸血鬼。
这在伊泽拉·海辛绝对不想做的事中,排进前三一定没问题。
像是让警察去犯罪,让清洁工到处乱扔垃圾一样。
让人变成他最厌恶、最痛恨的反面,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了。
然而现在......
“能打败他的方法只有一个——在该隐的名义下,将你的银枪彻底解放。”
真是讽刺。
大概伊泽拉也没有想到,蔷薇十字剑的原主人竟是所有密党吸血鬼的始祖。
那把猎人们引以为豪的血族杀手,其本义正是高等血族用来审判那些不遵守戒律的吸血鬼的刑具,因此对于教会让猎人猎杀的吸血鬼来说,有着一击必杀的力量。
“所以,你做的已经足够了,接下去......就由我来......”
“爱馨?!”
毫无征兆地,刚刚还在对伊泽拉做着银枪来由的说明的血族少女,像断了线的人偶一样瘫倒在了床上。
伊泽拉打开打火机,最小限度地制造出一点光亮,才看清了爱馨的状况。
一股亮红的血流自她的嘴角接连不断地涌出,染红了枕头和床单。伊泽拉感到爱馨的气息正在急速地衰弱下去,就像那些被他用蔷薇十字剑击中的吸血鬼一样。
“爱馨!爱馨!振作一点!”
伊泽拉扶起爱馨的身体,感觉就像扶着一个没有生气的洋娃娃。
就在这时,他才发现,在爱馨的衣襟下,胸口到右肩处呈现着一片紫黑色。
这是强行突破了猎人结界所遭受的反击。
伊泽拉是个吸血鬼猎人,知道自己设下的结界力量有多大,但他大概也不可能知道——或者说他也根本没想过,在吸血鬼受到结界的反击之后要如何消除那诅咒。
......这样下去,爱馨只有死路一条。
“该死,好歹也是该隐的后裔,跟阿尔维德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差距。”
“那当然,当时您面对的可不是阿尔维德一个人,而是德库拉伯爵和恐怖大王双方的力量。”
弗兰克·斯坦因神父不知何时进入了房间,在床沿坐下,查看着爱馨的情况。
“这样下去她会死的......猎人先生,请帮我把礼拜堂门边的碎玻璃拿来!”
虽然不明白神父想要做什么,伊泽拉还是拿来了一块半个手掌大的彩色玻璃碎片。
然后,神父的动作着实让这个吸血鬼猎人惊诧不已。
斯坦因神父用玻璃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开一条口子,并扶着爱馨的肩膀,让她吮吸自己的血液。
“她是吸血鬼,自然需要这样的方式来自我治疗。”
神父的语气十分平淡,就像是他常做这样的事情似的。
“你们吸血鬼猎人的血液,怕是只有反作用吧。”
“你......以前也救过吸血鬼吗?”
作为猎人的伊泽拉心思依旧十分敏锐。
“啊,不......只是救了一个孩子罢了。”神父回答。
“一个迷途不知何去何从的,可怜的孩子。”
看到爱馨胸前的淤血逐渐退去,气息也慢慢地恢复,他移开了手,轻轻放下还在昏迷状态的爱馨,用绷带把手臂包扎起来。
“来到西敏寺忏悔的人中,有不少是厌恶自己的吸血鬼。他们有的试图选择自尽却无法做到,有的想要恳求上帝希望得到宽恕......也有并未作恶却被猎人追杀的吸血鬼。”
并未作恶却被猎人追杀......
伊泽拉想起了什么。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沉溺于捕杀吸血鬼的生活。
以至于不论有无黑教堂的指令,只要他感知到了气息,就会追捕那个吸血鬼直至将其抹杀。
把保护的使命,变成了清扫的行为。
他以此为荣,为自己最强猎人的名号而骄傲。
然而讽刺的是,现在为了消灭自己最大的敌人,他必须变成他曾经无情清剿过的生物,必须背上那被诅咒而无法逃离的命运。
......负着罪而求善的人。
“您看上去心事重重——如果对自己存有疑虑的话,做个祈祷或许是个好主意。”
弗兰克·斯坦因神父拭去了爱馨嘴角的血迹,更换了枕头并在染血的床单上垫上一层软巾,便离开了房间。
“祈祷吗......”
伊泽拉把跟随了自己十年的银质手枪放在爱馨的枕边。
......其实谁都是一样的吧。
“啊,糟糕,弗兰克......”
虽然伊泽拉才刚刚想起来,弗兰克·卡特尔探长可是已经在警局焦急等待了一整个彻夜。
对于猎人在进入圣保罗教堂前严令警方全部撤离的行为,探长并没有感到奇怪。为了避免麻烦,伊泽拉在过去的猎杀行动中一直采取同样的做法。
但警方在天亮后重新包围并突入了圣保罗大教堂,却没有发现无论是吸血鬼还是猎人的任何踪迹——整个教堂整洁干净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到底出了什么事?
弗兰克在教堂中来回巡视察看,试图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卡特尔探长!”
一个警员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堂。
“怎么了?”
“贝克街有入室抢劫的居民报案,据称239号有匪徒破门的迹象,但现场勘查发现门是从里面......而且并非是以物理的方式破坏的。”
“......?!”
弗兰克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也是个脑子一根筋的人,当时爱馨接下了伊泽拉的一击,他也就放弃了怀疑;但他现在才明白过来,有能力瞒过猎人的眼睛,要硬挨一发蔷薇十字剑的子弹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需要破坏结界才能出门,至少她是个吸血鬼,而且是个阶级很高的吸血鬼。
“特别行动小组立刻跟我去贝克街!”
如果那个少女昨晚击破结界去跟吸血鬼里应外合的话......
弗兰克不愿去多想了——没有吸血鬼猎人的力量,恐怖大王的降临简直易如反掌。
现在只有祈祷的份了吗......探长感到有些绝望。
也许他应该庆幸吧,在这种时候还有上帝可以依靠。
而对比之下,那个他所怀疑的血族少女,并不觉得自己有祈祷的资格。
——好黑暗......明明......刚刚才醒来。
“早安,公主殿下。”
一个低沉得像是魔鬼发出的声音,用一种略带嘲讽的语气向少女问候。
“不要叫我公主殿下。”
少女眨了眨眼睛,看看四周。除了面前的桌子,她所坐着的椅子,其余......尽是黑暗。
“您的早餐为您放在这里,在下先行告退。”
连这个声音的主人,也好像融入在那黑暗之中。
少女望着桌子上那杯鲜红色的液体,突然感到喉咙一阵炽热——然而她的反应却与其他血族不同,不是拿起杯子一饮而尽,而是闭上眼睛掀翻了桌子。
鲜血混杂着玻璃碎片散落一地,在地面上做了个小丑形状的笑脸,仿佛在嘲笑着少女。
......你是个吸血鬼......
......夺取人的血,就是夺取那人的生命......
......背负着罪恶,痛苦地永生......
“住口!”
少女捂住了耳朵,面前的一片狼藉转瞬间被黑暗淹没,那像潮水一般的黑暗朝着少女袭来,无数鲜红的手臂拉扯着少女的身体,要将她拉进这绝望的无尽深渊。
......救......救......我......
......我......不想......
“爱馨!爱馨!”
爱馨从噩梦中惊醒。
代替了那无穷的黑暗,站在她眼前的,是那个她已经熟悉了的,罗马尼亚最强的吸血鬼猎人——伊泽拉·海辛。
“胸口没事了吧?做噩梦了?”
爱馨坐起身来,意外地感到被结界反击的重伤已经完全愈合,甚至还恢复了不少力量。
“这是......?”
“神父的血。”
爱馨垂下了眼睑。
即使在梦里那样抗拒吸血,却还是不得不依靠这样的方式来治疗自己。
“上帝和他父亲一样慈悲,不会以此诘难你的。”
爱馨有些惊讶地抬头瞥了一眼吸血鬼猎人——她想不到这个猎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上午十点半。”伊泽拉手上拿着一杯清澈的水,“要喝水吗?”
爱馨看了看伊泽拉。
“啊,这不是圣水......”伊泽拉突然意识到了问题,“只是普通的水而已。”
“你的态度变了很多呢。”爱馨接过水,“斯坦因神父和你说了什么吗?”
“自己的思考而已。”伊泽拉点了根烟。
“这和你冷血猎人的名号可不太相称呢。”
“那个名号,我已经做好舍弃的准备了。”
伊泽拉的语气完全听不出任何犹豫,带着一种他特有的不苟言辞的果断。
“在今天晚上之前——把我变成血族。”
“......”
应该说震惊,还是说悲哀呢,虽然从猎人的信仰来考虑,爱馨并没有想到伊泽拉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然而从作为一个人的伊泽拉来说,这决定她倒也没有多意外。
这种行为如果被弗兰克知道了,那个痛恨吸血鬼的探长大概只会觉得猎人不择手段吧。
毕竟伊泽拉现在所做出的觉悟,恐怕连爱馨都没有料到。
“不行的。”
少女愣了一会,还是给出了拒绝的回答。
“这不是你的责任......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接下去是我的......”
“你想说是你的责任,你的命运?”
“是的。”
少女咬着嘴唇,锋利的獠牙刺破了皮肤,一点亮红色的血珠微微冒了出来。
“把你拖进这漩涡,只会徒添罪孽......”
“不,你错了,公主殿下......”
伊泽拉非常难得地露出笑容,但爱馨感觉到他那自信的语气下蕴含着和她一样的悲伤。
“伊泽拉,难道你要......”
“事到如今还抱着天真的幻想,你独自前去也只不过是螳臂当车。”
在少女反应过来之前,猎人抓住了爱馨的肩膀,温热的触感代替沁出的血珠袭击了她的嘴唇。
——仅仅靠着逃避和自责,什么都拯救不了。
最后的这句话,从吸血鬼猎人的眼神中伴着坚定和悲哀传递过来。
“伊泽拉......”
从未有过的希望的感觉,和从未有过的甜蜜的亲吻,让处于黑暗中太久的血族少女,一下子就沉溺了进去。
仅仅靠着逃避和自责......真希望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少女的内心,也许是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温柔”的“笑容”。
不过对于在同一时间抵达了贝克街的弗兰克·卡特尔来说,眼前的情况可让他不怎么笑得出来。
门上的结界被破坏,亮红色的血迹从门内延伸到门外,断续地持续到马路上,然后消失。
确实就像报案说的一样——室内像是被洗劫了。但让他奇怪的是,少女在西敏寺被发现时穿的那身黑色长裙依旧好好地摆在床沿边上,并没有被带走。
......如果是预先定下的计策,为何会出现这样慌张的情况呢?
“卡特尔探长!”
一个警员带着一个看上去像是司机的胖子,赶到了弗兰克的身边。
“干什么?!我现在很忙,没时间处理交通事故!”
弗兰克的怒吼把胖子吓了一跳。
“关于昨晚的圣保罗大教堂,”胖子定了定神,“我有些信息想对警方反映。”
“什么?!”
探长的声音差点把胖子震聋。
“别在意,卡特尔探长现在也很心急。”警员给胖子赔了个笑脸,胖子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
“昨晚凌晨一点半的时候,在这个地方有个看上去像东方人的少女上了我的车,让我载她到圣保罗大教堂......但是到了附近她就下了车,我觉得有些怪异——因为我记得警方有封锁教堂的通告——就在那里稍微等等看了一下,之后看到她带着一个男人从那里离开,朝南边的方向去了。”
“她看上去像是有受伤,所以我还特意问她是不是要去医院,但没有得到回答。”胖子补充。
......毫无疑问就是爱馨。
弗兰克摆摆手,让司机离开了。
......那个吸血鬼,是去圣保罗大教堂救伊泽拉的?
弗兰克望向那座教堂,然后把视线转向它的南方——
那里矗立着的,是整座伦敦城最负盛名的哥特式建筑,亦是带动着这座城市的生活节奏的大报时塔,它的分针和时针正显示着上午十一点半的时刻。
威斯敏斯特宫......不,不对,那个方向......
“卡纳特尔!”
探长用怒吼的音量叫来了刚才的警员。
“通知特别行动小组全员,包围威斯敏斯特大教堂!”
不管是敌是友,既然是吸血鬼的话......弗兰克咬紧了牙。
那么当抱着对血族的绝对仇恨的弗兰克·卡特尔看到现在挚友的状态后,又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大概会毫不留情的开枪?又或者是......
“伊泽拉,住手!”
猎人感到心中从未有过的狂暴和焦躁。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发热,沸腾,一种发自心底的野性在撕咬着他的理智。
面前的少女,刚刚赋予了他血族之身的公主,用尽全力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按在床上,最大可能限制着他的行动。
“血......”
“不行,伊泽拉,清醒一点!”
“我要血......!!”
吸血冲动——所有以初拥的形式诞生的吸血鬼都会经历的残酷考验。
不过就中世纪对血族的定义来看,比起“考验”这个说法来或许“本性”更加恰当。
但从密隐同盟的角度来说,严格限制对鲜血的无节制汲取的他们,对新生吸血鬼让理智战胜欲望的能力,无疑是非常重视的。
如果在这里失败的话......
“——他说,
‘凡活着的动物,都可以作你们的食物,
这一切我都赐给你们如同菜蔬一样。
惟独肉带着血,那就是他的生命,你们不可吃——’”
一个银质的空心十字架伴随着神父的祷文,从房门飞入,轻盈地落在伊泽拉的胸口中央。
“——Silence!”
伊泽拉像是浑身脱力般安静了下来,闭上了鲜红的双眼,沉沉睡去。
“这情况看上去还真是糟糕呢。”
斯坦因神父拿着蜡烛和圣经站在门边。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安抚祷文,看来还能派上一点用处。”
“别进来!”
“怎么了?这烛光对血族应该是没有杀伤力的,不用担心。”
“不......”爱馨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那个......衣服还......”
“......”
“我倒是不知道初拥还有这样的环节呢,真是大开眼界。”神父把蜡烛放在门边的灯架上,走回到回廊里。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爱馨拿起床头的睡袍,伊泽拉放在枕边的蔷薇十字剑出现在她眼前,“得想办法让他尽快摆脱这次吸血冲动......”
“拿那把枪给他来一下?”神父哈哈大笑,“或者干脆让他吸点血?”
“重复一遍,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爱馨穿好衣服,把伊泽拉扶起来,让他靠在床上。那个空心的十字架虽然没有什么绳索,却像项链一样紧贴在猎人的胸口纹丝不动。
“枪就不说了......这种时候如果吸血的话,就会变成那种野兽一样的家伙了。”
虽然说...那样才是“吸血鬼”的真貌。
“安抚祷文的有效时间大约是十到三十分钟,在那之前想好办法吧。”神父把圣经放在了回廊的窗台上,“我去前厅招待客人。”
“客人?”
因为西敏寺案件的关系,现在教堂应该还是封闭状态。退一步说,就算恢复了开放,昨晚圣保罗教堂出了那样的事,估计在这个不是周末的日子也不会有教徒前来。
但爱馨并不是迟钝的人,她立刻就意识到即使是封闭状态下,也有一部分人能自由出入。
锁门的人,自然知道如何开门。
“下午好,斯坦因神父。”
“下午好,卡特尔探长。”
“我很抱歉调查到现在暂时还未有效进展。”弗兰克·卡特尔说,“不过真相已经很近了。”
神父轻笑了一下,这个反应让探长感到有些诧异。
“家父可能并不在意所谓的真相,他只希望拯救那些需要救赎的人。”神父说,“我也一样。”
“一味的纵容和过度的保护可救赎不了那些野兽。”卡特尔探长说。
“您听上去话里有话。”神父说。
卡特尔探长站在基督的苦像前鞠了个躬,不置可否。
“探长先生,在您心中‘罪’意味着什么?”
神父倒了杯水递给卡特尔探长,就像之前伊泽拉给爱馨的一样清澈。
“我是个警察。”卡特尔探长接过水,“对于犯罪者自然是得而诛之的态度。”
“不,我指的不是犯罪者,而是‘罪’本身。”
神父微笑着坐到抄写台下的长椅上,并示意探长也坐下。
“你指的人类内心的欲望吗?”探长迟疑了一下,还是坐到了神父身旁。
“人类和野兽不同,有着意识,价值观和道德。”神父缓缓说道,“欲望是生物的共性,人类能控制自己的欲望,天上的父就会怜悯他们,宽恕他们。”
“你想说,因为有着悔过和祈求的心,‘罪’就应该被原谅吗?”
卡特尔探长的语气明显有些愤怒。
“只有在高处俯瞰的人,才会有那种自称‘博爱’的胸襟!”
“我刚刚失去了父亲,探长先生。”
“抱歉。”
探长一口灌下杯子里的水,试图缓和自己的心情。
“但是我早就下定了决心,对于那些‘罪’,一定会用‘罚’去回应。”
“啊啊啊啊啊啊啊——”
探长的话音刚落,从礼拜堂的回廊里突然传来低沉而狂野的叫喊。
弗兰克·卡特尔熟悉的声音。
“......伊泽拉?!”
“等等,探长先生——!”
在神父起身之前,卡特尔探长已经拔出G20从礼拜堂的深处冲进了回廊。
回廊里有四个房间,原本因为回音的关系,也许还能拖延一下探长的行动,给伊泽拉争取更多的时间,但是神父在这里犯了个小错误。
那本放在窗台上的圣经, 本是用来接受阳光来和空心十字架构成安抚封印的圣器,但在这时候却变成了一个标志。
虽然这么想有点牵强,不过探长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然而打开那扇门之后,眼前的景象可是彻底让他感受到了什么叫震惊。
“受死吧,吸血鬼——”
喊出这句标准化的台词之后,探长惊讶地发现,朝着他的枪口扑过来的,并非他所预料的那个态度冷漠的少女,而是他十年来的挚友。
“伊泽拉?!”
鲜红的瞳孔,尖锐的獠牙。弗兰克·卡特尔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个面貌——那个将他整个家庭都毁掉,将他的幸福全部销毁的恶魔的面貌。
“不行,住手,伊泽拉!”
在吸血冲动下狂暴化的猎人大概是听不到,或者说听不进爱馨的声音的。
反过来说,对这种程度的唤醒没有反应,却也是伊泽拉吸血鬼化之后的强大力量的证明。
毕竟作为该隐的后裔,只要爱馨认真命令,在她初拥之下诞生的吸血鬼应该会无条件听从。
但伊泽拉......
“血......血——!”
伊泽拉仿佛一条饿狼般朝探长扑了过去,弗兰克此时应该非常庆幸他提前准备好了G20。
“该死!”
说实话,弗兰克应该是考虑过要不要开枪的。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明明已经坚定了决心,居然
在这种时候依然犹豫了一下。
不过......只有一下而已。
枪声响彻了整个回廊。
“住手,探长先生!”
赶来的神父反锁了回廊的门,阻止其他特别行动小组警员进入。
但他还是没能来得及阻止弗兰克——不过要是击中的是伊泽拉,神父倒还没有什么担心的必要。
“为什么......”
然而捂着肩膀倒下的并不是伊泽拉,而是爱馨。
虽然血族的自愈能力非常强,普通的枪弹应该是无法造成伤害的,但是对于刚刚恢复力量就过度使用,而且又在如此近的距离毫无准备地冲上来接下了这一枪,即使是爱馨这也是个很重的伤了。
“明明是吸血鬼......不,因为同为吸血鬼,所以才......!”
弗兰克又把G20对准了昏倒在地上的少女,打算再次开枪。
“够了,弗兰克,放下枪。”
......这个声音......
被全力撞开的伊泽拉默默走到爱馨身边,蹲下身把她抱了起来。
仍然是鲜红色的瞳孔,锐利的一对獠牙,依然是那副可憎的面容。
......吸血鬼。
“到底是怎么回事,伊泽拉?”
探长大声质问自己的挚友,希望获得一个能让他理解的理由。
但是就算伊泽拉说出“为了打败阿尔维德”这样的解释,恐怕弗兰克也绝对不会相信。
深刻地明白弗兰克的阴影和恨意有多严重的伊泽拉,自然也知道只要是吸血鬼,对弗兰克来说就没有任何共存的可能性。
“如你所见。”
伊泽拉的声音就像之前爱馨回答弗兰克时一样冰冷。
“我从未奢求过怜悯和宽恕,但现在希望你可以暂时离开。”
“开什么玩笑!”
弗兰克颤抖的枪口从指向爱馨移到伊泽拉,又移回到爱馨身上。
毫无疑问——他犹豫了,因为他曾经那么地信任他唯一的挚友。
“如果你变成了吸血鬼的话,我绝对要......”
“想要杀了我的话,在这次案件结束之后随你便;但如果现在想动手,我奉陪,弗兰克。”
探长是杀不了现在的伊泽拉的——充其量可以让他受点不痛不痒的伤罢了。弗兰克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数年来他的武器从未对吸血鬼真正起过作用。
每次遇到吸血鬼的时候,他的挚友都会及时赶到助他一臂之力——能联系并获得这个行踪不定的猎人的援手,亦是苏格兰场让弗兰克担任特别行动小组探长的理由之一。
但如今,这个助他消灭了无数吸血鬼的猎人,本身却成了他最憎恶的敌人。
“......卡纳特尔,我是弗兰克·卡特尔探长。”
他放下了枪,拿起对讲机。
“通知特别行动小组全员,行动结束,返回警署。”
“谢谢,弗兰克。”
“没有必要。”
弗兰克不知道阿尔维德·派斯特的力量之强,自然也无法理解伊泽拉的做法。
或者说,他甚至完全无法想象出任何一个让猎人变为吸血鬼的合理原因,那种想象力在“伊泽拉变成了吸血鬼”这条起跑线上就因伤退赛了。
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相信他曾经的朋友。
......选择最后一次相信他。
“以我弗兰克·卡特尔的生命起誓,我绝对会给予你惩处。”
礼拜堂门的被探长重重地关上,回廊复归了平静。
“伊......泽拉......”
猎人怀里的少女醒了过来。
“别说话,我抱你进去休息。”
“没时间了......”
爱馨指了指窗外。
刚才还晴朗干净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阴云密布。闪电的白光代替了阳光,在云层间来回穿梭。
“雷阵雨......”
一幅景象忽然出现在伊泽拉的脑海中。
大雨滂沱,雷电交加。
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少女,和一个披着血红披风的男子,隔着教堂的长椅对峙着。
男子的面前的神父,毫无生气地倒在祈祷台上,大量的鲜血从他裂开的脖颈如泉水一般涌出,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那个男子的嘴角。
鲜红的瞳孔,尖锐的獠牙——两个人都是吸血鬼。
“已经太迟了......”
这是那个男子的声音——伊泽拉曾经听到过的声音。
阿尔维德·派斯特。
“不......就在这里,我要阻止你。”
话音落下的一瞬,少女的身形已经移到了男子的身后。她的右手操纵着一柄由烈焰形成的长剑,但奇怪的是,剑柄并未被她握着,而是凌空浮在她的手上。
“受死吧!”
“天真!”
阿尔维德直接迎上剑刃的左手,竟直接打散了凝聚成形的火焰。四散的炽炎点燃了教堂,四周的彩绘玻璃在高温的炙烤下裂开甚至爆碎。
“太美妙了,太美妙了,这个力量......神父的血......!”
男子抓住了少女的脖子,非常轻松地将她举了起来。
“阿尔维德......你......”
“如何,向你的父亲——向那个吸血鬼之王求援啊,向你体内的始祖之血求援啊,公主殿下!”
礼拜堂陷入了一片火海,少女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是作为吸血鬼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那个藉由吸食圣职人员的血液获得了巨大力量的魔党首领,正在一点点封印着少女体内的吸血鬼之血。
“事到如今,火焰,阳光,还是你们凭依的戒律,对我阿尔维德·派斯特再也不会有效果!”
“猎人先生?”
弗兰克·斯坦因神父的声音把伊泽拉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
“怎么了?”
“不......没什么。”
伊泽拉把爱馨抱到床上,拿起床头的银枪。
......刚才那是什么?
情景毫无疑问是西敏寺一案的重现,但如果那个恶魔连封印吸血鬼的能力都获得了的话,怕是现在去也没有什么胜算吧。
居然开始考虑“胜算”这种东西了——伊泽拉苦笑了一下。
“阿尔维德......他一定会回到圣保罗大教堂的......”
爱馨咳嗽了几声,虽然肩膀上的伤口在自我修复,但终究还是太慢了。作为特别行动小组的武器配备,即使不能致命,安装在G20里的镀银子弹依旧能够对血族造成一定的限制性杀伤。
“那样的吸血鬼,一般都有极强的自尊心,回到上次失败的地方也不奇怪吧。”斯坦因神父说,“去吧,这里有我照看着。”
伊泽拉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伊泽拉!”
血族公主叫住了猎人。
伊泽拉回头,迎接他的是嘴唇上熟悉而温柔的触感。
原本爱馨并不想让伊泽拉去承担这件事的。从头到尾,这件事本应该是血族内部的事务。
不管是裁决,还是牺牲,都应该是她的责任。
然而对于长期拒绝吸食血液的她,恐怕可供选择的只有牺牲一途。
而那个担任了十年之久吸血鬼猎人的男人,却也绝不会采取袖手旁观的态度,这一点在短短数日的相处之中,少女已经清楚地了解到了。
现在她所能做的,可能也只有向上帝,那个将诅咒赋予她的先祖的,全能的神,祈求宽恕和拯救了吧。
触感持续了数秒之后,少女放下了踮着的脚跟。
“......对不起。”爱馨低声说。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自己遵循的命运,不必为此道歉,爱馨。”伊泽拉回答。
“去吧,伊泽拉·海辛。”神父朝猎人点点头,“不论选择哪条路,我都希望您能找到自己的信仰。”
“她就拜托您了,另外......”
和神父耳语了两句之后,伊泽拉离开了房间,消失在回廊的门口。
力量透支了的血族少女,也终于在这一刻再也撑不住地昏了过去,神父连忙把她扶住,让她安稳地躺到床上,然后转身拾起掉在地上的空心十字架,把它和圣经一同放在了少女的枕边。
“这是猎人让我转达的。”他俯身附在爱馨的耳边,温柔地祷告——
“Sweet kiss, sweet dre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