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狂欢
稍晚的时候，斯黛拉看了看时间，她和小雷应该回去换班了。小玉公主坚持要送他们二人出城，而且那边的小桥刚好是烟花最佳的观赏地点。
“那我们也留下来看一会烟花吧，斯黛拉。”小雷建议道，“看完了我们再回去，应该不会晚的。”
“好！”斯黛拉说着，又看见了什么，快步跑了过去。苍义、银珠只好抬腿跟上这几人，小玉公主好奇地打量着商店里的东西，问道：“这是你们北方的面具吗？看着更逼真呀。”
“我也是第一次见。”斯黛拉拿起一只兔子的面具，“感觉这个很适合安娜，买一个给她好了。啊！那个小狗很适合小雷啊。”
“呃啊！我不要当狗啦斯黛拉！”
“那么我就选一只小鸟吧。”小玉公主心情大好地挑选了一个面具，回头看看苍义和银珠，会心一笑：“也送你们两个吧，我看看，选什么动物好呢……”
“殿下，谢谢您的好意，只是我——”苍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玉公主用面具挡住了。面具上的图案是一只狼犬，却完全没有残暴的影子，只是十分憨厚可爱。
“唔，殿下……”
“很适合你呀，苍义，就这个好了。银珠的话，我看看，这只猫咪不错呢……”
最后，苍义和银珠只能“被迫”带上了面具，把它斜摆在脑袋一侧。小玉公主轻摇手中的团扇，看了看天色，说道：“烟花大会是不是快开始了？我们快走吧！”
待他们赶到桥上的时候，盛大的烟花突然在他们的头顶绽放，周围传来了人们欢呼的声音。斯黛拉惊诧地张大嘴，还没说什么，就被后续的连番演出彻底震撼了。
黑色的夜空是最好的幕布，以它为底色而绽放的绚烂带来了祭游的高潮与尾声。一朵朵不同图案组成的烟花盛开在天空，虽是转瞬即逝，却艳美无比。
小孩子们在他们身边欢呼着，家人们相互拥抱，朋友们牵起了彼此的手，而爱人们则在炫目的光芒下拥吻。小雷注意到了这些人，脸也有些红，但想了想，他还是坚定地握住了左边斯黛拉的手。
少女似乎并不介意他的碰触，她回过头来，含着满眼情愫地看着他，久久都没有说话。
“斯黛拉。”
小雷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睁着眼睛想要读懂她眼中的情意，却又觉得不需要再理解什么了。
他喜欢她。也许，她也……
“小雷阁下，你看那里！”
他右边的小玉公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兴奋地指着某处：“那个烟花好大啊！而且开了好几层，每层都不一样！”
“啊！嗯，是啊！真漂亮。”小雷赶紧回到，再转头的时候，斯黛拉已经移开了目光，抬头看着烟火。
咚咚的声音逐渐和他们的心跳重合。小雷握紧了斯黛拉的手，似乎再也不想放开。
真想永远都这样下去……
“小雷。”
少女轻轻呼唤，小雷回握了一下她的手，表示他在听。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能认识你，真的太好了。”
斯黛拉微笑地望着他，小雷的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但他还是鼓起了勇气，说道：“嗯，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
——不对，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烟花真漂亮呢，能直接站在底下看，我以前想都没想过。”
“那我们明年还来！”
——不，也不是这个啊！笨蛋小雷，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好呀，明年还来。”少女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明年，一起。”
“……嗯，一起。”小雷顿了顿，目光里有抹温柔的东西划过，“只有你和我，好吗？”
斯黛拉有点惊讶，脸颊微微泛红。
随即她张开嘴，回答了他似乎是等待了数年的问题。
但小雷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因为一声恐怖的尖啸，瞬间撕裂了这个夜晚所有的美好。
“啊啊啊——！”
他们回过头，塞席琳城的上空赫然浮现出了数道血红的魔法阵，随后，浑身漆黑、长着翅膀的怪物们便从中钻出，很快就淹没了天上所有的光。
“？！”
斯黛拉倒抽了一口气，那些怪物是怎么回事？！
怪物们俯冲而下，开始无差别地攻击地上每一个活着的东西，无论老少妇孺。它们像是蝗虫一般扫过街道，片刻之后那里只剩下残骸断臂。
“！不，不——！”
斯黛拉往城内的方向跑去，人们在她的耳边哭喊、尖叫，怪物们的嚎叫声此起彼伏，一瞬间，天堂就变成了地狱。
“斯黛拉！”
“斯黛拉阁下！请等等！”
“殿下！回来！那里太危险了！”
小雷跟随着跑过去，然而四处逃窜的人流将他和少女冲散了，他很快就失去了她的踪迹。天上的魔法阵终于关闭了，但难以计数的怪物们却已经开始了杀戮之宴。
“呃啊！”
“救命啊！救命啊！士兵！警察！”
“谁来救救我！啊啊啊！”
大地在颤抖，房屋在倒塌。玻璃接二连三地爆炸，熊熊大火从各处燃烧起来，浓烟滚滚涌出。
斯黛拉跑过卖面具的店面，那个卖她东西的老板如今只剩下一只手臂无力地挂在顶棚上。两个女人哭喊着从她身边逃窜，她们的舞裙被鲜血染得透彻。一只黑色的怪物落到了她所在的这条街道上，斯黛拉看见它生着巨大的肉翼，身高超过两米，锋利的爪子像是台恐怖的切割机，似乎可以轻易毁灭任何东西。
“不……！不……！啊啊啊……！”
一个男人冲着她所在的方向跑来，然而怪物突然一跃而起，用爪子贯穿了他的胸膛，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咆哮。
“住手……住手……”斯黛拉满脸惊骇，嘴唇颤抖着，“为什么会这样……不……不……”
怪物把男人的尸体丢出去，听到了新的声音转过身，街角的缝隙中正躲着一个小男孩，瑟瑟发抖地蜷缩着。怪物用力击打着夹缝两侧的建筑，每击中一次，小男孩就发出恐惧的尖叫。
“住手啊啊啊啊——！”
斯黛拉突然跃上了黑色怪物的身体，它一惊去扒开她，但少女跳起躲开了攻击，借势扭转躯体，将怪物的肉翼生生拽下来了一只。
紫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但她没有退避，任由那些可怕的液体溅上裙子。怪物哀嚎了一声，再次扑向她，斯黛拉后退半步猛地抬手击上了它的腕部，仿佛是有道无形的东西穿透了那东西的筋，另一侧喷出了可怖的血柱。
少女用腿将其横扫在地，然后再次高高跳起，双膝并拢狠狠地把它往地上砸去——这一下直接砸穿了地面，将怪物撞入了地下水道。破裂的水管中涌出了喷泉，怪物扬起爪子想要削掉身上人的脑袋，斯黛拉突然双手抓住了它的手臂，一脚踩住它的胸口，眼中尽是狂怒。
“啊啊啊啊——！”
她猛地将怪物的手臂生生扯了下来，并反过来毫不犹豫地扎入了怪物的脑袋。利刃刺破它的大脑爆裂出更多的血浆，她顺手用自己的手掌抹了一下爪子，她的血便顺着滴落，怪物的身体也逐渐化为了结晶。
可恶，果然是他们么！难道是知道她在这里就……
来不及多想什么，她跃出坑向其他发出尖叫的地方跑去，只希望能阻止更多的杀戮。但是怪物的数量太多了，她没有带自己的刀，不可能救到每个人——
四周开始响起枪声，同时她听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退后！往标着‘猫头鹰’的那家店跑！——加尔文，你联系阿索尔了吗？！”
“他正在下来！”
一只怪物突然从后面扑上了斯黛拉的身子，伴随着一身枪响，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斯黛拉凝聚左手的力量，前冲突刺，径直用手掌贯穿了怪物的胸口。由于她的手上伤口还在淌血，血液渗透进怪物的身体中，它也快速化为了结晶。
“小姑娘？！”
卡提斯大吼了一声，他看见浑身浴血、身着南方华服的少女出现在怪物的尸体之上，那景象竟是让他愣了半分。
“……”
斯黛拉像是没听见他呼唤似的，开始步履有些不稳地向他走来。随后她突然加速，卡提斯刚刚转身举枪，就看见她用身体把逼近自己的一只怪物撞飞了出去。
“！”
好险，他刚才完全没注意到！
没有再多的话语，卡提斯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军刀丢过去：“先用这个！”
少女接过他的军刀，以不可思议的高度翻身跳上了房顶，向一头怪物冲过去。加尔文站在底下，只看到一片黑色以狂风的趋势包围了那道单薄的身姿，那一刻他差点以为斯黛拉要死了。
“……滚——！”
二人仿佛听见了一道悠远的兽吼，和周围的声音都完全不一样，却又像是斯黛拉发出来的。一道紫色的光茫绽开在半空中，随即数十道刀光如同花朵盛开的瞬间，怪物们的手臂与其他身体碎块飞溅而出，它们发出凄惨的嚎叫，而这嚎叫也随即被少女的刀贯穿了。
她开始跳舞。不同于在祭游上与众人一起的欢乐之舞，这是完全的死亡之舞。
劈砍，挥刀，接近的时候抬掌打出‘气’震碎它们的胸腔，回身刺入。
先前的狂怒与惊慌似乎在杀戮之间冷却了，少女开始恢复理智，冷酷而镇定地刺穿了怪物的腹部，并以恐怖的力量将它开膛到脖子的位置，尽管她手握的不过是一把短短的军刀。
不远处见证了这场杀戮的卡提斯和加尔文交换了彼此的眼神，握紧了手中的枪。
怪物们的尸体落在地上，两名老兵击退了一些从街道别处涌来的敌人，而房顶上的屠杀也快要结束。剩下的两只怪物没有丝毫的退却，毫不畏惧地扑向少女，被她用随意的一刀瓦解了肢体。怪物的尸块掉入了街边的喷泉中，顿时泛起了紫红色的涟漪。
地上已经满是湿滑的血渍，有人类的也有怪物的。一些躲着的市民在卡提斯和加尔文的呼唤下离开了躲藏处，急切地往那个标着猫头鹰标志的酒馆移动。
隔壁的街道传来了女人凄惨的叫声，斯黛拉的眼色一凌，卡提斯喊道：“你去吧！我善后！加尔文，你守好这里！”
或许是为了证明他这个安排的无力，数十只怪物又从后方建筑物翻了上来，开始逼近酒馆。即使隔了一段距离，斯黛拉也能看到酒馆前面加尔文那难得惊恐的眼神。
不，不能这样，她要解除限制，她要救所有人——
“咻”的一声，人们还没太听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就看见塞席琳城上空张开了一面巨大的蓝色罩子，逐渐覆盖了整座城市。
戴着手套的手退出子弹，快速地重新上弹，随即那人扛起了魔弹枪，对准蓝色屏障开枪了。
冰蓝色的光柱射向罩子，炫目的光芒随即炸开，斯黛拉惊讶地抬头，只见无数道冰锥从蓝色屏障中落下，像是阵雨一般撼动了整个封闭的空间。更为奇异的是，这些冰锥瞬间就将怪物们扎成了蜂窝，却没有任何一个普通人类受到攻击。
摔倒在地的少年回过头，背后本来就要把他抓住的怪物被冰锥锁得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地咆哮着。而有些怪物还想飞起来，那些冰锥却逐渐蔓延出了极寒的冰气，很快就把它们冻上了。
“……太好了，是阿索尔。”
卡提斯放下枪，松了一大口气。加尔文抹去额前的冷汗，看着离酒馆仅有数十米远的怪物群，终于放下了心。
“？！是将军吗？！”斯黛拉震惊地说道，从第八军团到这里的路程不算短吧，他怎么这么快就赶来了？！
“嗯，这个东西是他的。怎么样，冰山男配冰魔弹，是不是很搭？”
加尔文真的很佩服卡提斯在这种情况下都能开玩笑，而斯黛拉也并不领情。她的表情无比严肃，四下打量了一下，说道：“我去找一下小雷他们，刚才我只顾着自己跑过来，和他们走散了。”
“什么？小雷和你在一起吗？”
“嗯，还有小玉公主……”
“哇靠！那快去啊！她可千万别出事！”卡提斯惊叫道，“这些怪物被阿索尔锁着，应该没事，你先去找他们！”
“有苍义和银珠跟着，我倒不算是很担心。”斯黛拉想了想，“卡提斯，你们小心一些。这些怪物是不死的，所以……我必须要处理。”
“你处理个啥……喂，小姑娘！回来！”
十、不死之死
“将军，市民们都已经疏散到外面了，小队按照您的指示正在搜索外围区域，如果发现怪物即刻击杀。”
阿索尔点点头，他身后只跟了两名士兵，其余的人全部都去寻找生还者了，陆陆续续有受伤的市民被带出来，一名老人在经过阿索尔的时候，他抬手扶了她一下，好让她能越过地上的裂缝。
“……谢谢您，将军。”那名老人感激地说道，“您来的……太及时了。”
阿索尔颔首接受了她的谢意。随后他掏出了手枪，走向了离得较近的一片小广场上。
那里有两只被他的冰柱插在地上的怪物。见到有人来，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嘶嘶的声音，那双暴戾的红色眼睛透出凶光。
“将军，这些东西……”
阿索尔抬枪，对准怪物的头开了一枪。
“砰！”
子弹终结了那只怪物的嘶吼，它长着粗硬毛发的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另外一只怪物叫得更凶了，阿索尔顿了顿，也对它的脑袋开了一枪。
小广场陷入了寂静之中。阿索尔看见地上还倒着不少市民的尸体，有些半个身子已经没了，伤口被撕咬得惨不忍睹。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带着两人回到指挥的地方。
“……嘶！”
走了不过五六步，他身后本应死去的东西突然发出了更加恐怖的呼啸。
“？！”
三人回头，震惊地看着方才被打死的怪物又活了过来。它的脑袋上还留着子弹射穿的窟窿，但是更为可怕的是，一些组织和紫色血肉开始自行生长，最后填上了伤口，完好如初。
“将、将军！”
阿索尔抬手拦住身后的人，让他们不要再前进。他仔细盯着另外一只也刚刚复生的怪物，注意到了一丝差异。
先复活的怪物嘴上还留着肉屑，显然是刚刚进食完毕。而另外一只则比较干净，它的伤口没有复原。
怪物被冰柱扎着的地方开始晃动，它们似乎拼命想要挣脱这些桎梏，阿索尔握紧了手枪，站到了士兵们的身前。
如果普通的子弹无法伤害它们，那他就换魔弹——
“哗！”
怪物的脑袋突然被一把染血的军刀刺穿，它发出了绝望的惨叫，从头部开始迅速结晶化，直至全身。阿索尔睁大了眼睛，只见斯黛拉赫然出现在了怪物的背上。
随后，没有分毫的犹疑，少女跳上另外一只怪物的背部，左手的军刀精准地扎入了它的头颅。这只怪物甚至来不及尖叫，就化为了顽石。
斯黛拉轻盈落地，对上阿索尔的目光，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自然一些：“我来负责杀死他们吧，将军。”
“……”
“那个……能拜托您帮个忙吗？”斯黛拉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刚才在城外，和小雷、小玉公主、苍义和银珠两名侍官在一起——”
眼见大魔王的目光瞬间凌厉了很多，她赶紧说道：“我、我们被人流冲散了，他们大概是顺着往城外去了，所以我想应该没事……”
阿索尔示意身边的士兵，他便点点头跑出去传递新的搜索命令。
“别对我用‘大概’、‘应该’这种词，斯黛拉下士。你没有保证他们的安全，这是你的失职。“
“对不起。”斯黛拉低下头，“我只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被……”
阿索尔没再说什么，而是走近了一些，打量着结晶化的怪物，它们此刻更像是年代久远的雕像。
“……将军，我来的路上已经把我能看到的都处理掉了。”斯黛拉思索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道，“这是最后两个。如果有人再发现了新的，也不要贸然攻击，通知我去吧。”
“为什么是你？”
他质问的语气容不得一丝欺瞒，斯黛拉停顿了，作了一番斗争后，轻声说道：“因为是我。”
“？”
“将军，对不起，事情结束后……我会向您解释的。”斯黛拉抬头，“我想我知道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而且很有可能，是因为我在这里，才会……”
“你最好拿出足够的证据。”
“我……我会努力的。总之，我先去找小雷他们，然后把残留的怪物都清理掉。我只能做这么多了……对不起。”
阿索尔还想说什么，就听见了一声巨大的轰响，响到方圆十几公里都为之撼动——大地狠狠地震颤着，仿佛整个山巅都在晃动。
等等，山巅？！
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第八军团所在的山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