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在每个下雨的日子,也许是在每个下雷雨的日子,亦或是随心情地选择了几个白天夜晚,那电视屏幕上时常会多出来一些奇怪的频道。

某种程度上来讲,可能只会收到来自其他星球的一种不详但没什么恶意的信号。也许,会看到古神祇们偷录下用于科普或取乐的片段。

但我们的确已经很少收到真正全新的频道了,最后一次看到的新频道还是在某个星际酒馆——是个废弃的摄影棚改造的——在那里偷录的视频。

我们犹记得当时那些生物艰难地撬开彼此的嘴,往外吐着一些气泡,比着粗鄙的动作,可相应的字幕却注释了那是一种高雅于一切的活动……

而这只是它们在向观众推荐一批洗车套具。但不管如何,因为支付方式太过繁琐,这个新的频道很快便不能再被接收到了。

但在另一个雨夜,或许是闪着电,或许有火星在雨水中蔓延,或许这火是某人没来得及提出的问题之答案……

登上了屋脊的星火,会蠕动的星火,像手指卷舌般探入每一个角落的星火,在这样的夜晚都成了烟,为的是让空气窒息,然后发出味道。

那是一把枪的味道,或是海滩上的微笑。或是一个有关拥抱的回忆,或是关于某个还曾快乐的生日。

——从破碎的窗户中倾泻而出,这味道在雨中往上飘去了夜空。

我这样说主要的意思是,现在这个频道的确缺乏主要的内容,我甚至不懂它到底在表达些什么,只好胡乱地作些联想。

一个着正装的灰眸中年人在这现代主义的座椅上坐着,凝视着他眼前的镜头——对着你——但别误会,他没有看向你。

他时不时地轻微颤动或是摇晃一下,他的脸角也时不时出现一丝肌肉的悸动,他也有眨眼,的确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快速地眨一下眼。

这有什么好记录的?我想,这一点也不重要。他只是看着这边而已,或许他不但没看向我,甚至没看向这边,他只是看着就镜头罢了。

总之他的手自然地搭在膝盖上,他有翘起一条腿,但他的衣服根本不合身。

就身高和身体比例来讲,那衣服是合身的,但他身上的肌肉有那么一点畸形,这导致了他的衣服出现了怪异的褶皱,说不定我需要记下这个。

这个很重要——他是畸形的——无关他的瞳色。

刚镜头是不是突然拉动了一下?我想,但没有动。我往右上角看了看台标,那并不是用什么我看不懂的语言或图形组成的……

列王TV?的确这是个新频道,毕竟我已经对照过这个记录本,上面没有任何关于列王TV的信息,甚至没有列王TV这个词。

我决定记下来,但是笔——我没有随身带笔——我记起来我没有随身带笔,我讨厌随身物品,我把它放在近一些的地方,但不会带在身上。

我还需要一个计时器,虽然我大致回忆起这个男人凝视着镜头已经过了多久了,但实际上,我还是需要一个计时器。

但是他若只是盯着镜头,我便会觉得无聊了,除非这雨连下三天三夜,说不定我会因为他的这种短暂生命的记录而感动落泪。

然而不,这雨明天就会停,说不定今夜就会停,天气预报已经这样说了……我可改变不了天气,只能做好面对残酷命运的心理准备。

他会做些什么嘛?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比起其他问题来讲,我已经完全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我盯着他,开始希望他做点什么。

甚至于,我已经开始渴求他做点什么了,虽然我与他毫不相识,又不知他真实或虚假的名字,我连他是主持人还是嘉宾都不知道……

但我内心已经开始一遍又一遍地祈求他做点什么,所以说实话,当他抬起手的那一刻,我已经激动得几近昏厥了。

他抬起右手——缓慢地加速——笔直地指向右边,让镜头快速地拉了一下,拉向右边。

一个新角色——老太太——用手指轻轻地触了一下眼前桌上摆着的,划了三刀的法式长棍面包,大概三秒左右。

虽然时间短暂,但我已大致记住了那老太的特点,她的服装未覆盖到的地方满是血丝,她的皮肤是黝黑的,但又发灰。

她的皮肤由黑发灰得泛黄,又满是血丝而成了褐色,映着黑色又显得灰……反正我是不会吃那面包了,说她没病我都不信。

反正,嘛,哼。那镜头又快速地拉回去了,还是那个男人。不过,嘛,嗯。他吊起来了。等等,吊起来了?大概十秒左右。

从镜头外悬来的一根经典的上吊麻绳把他直直地吊了起来,当然是经典地通过脖子吊了起来,然后在第八秒时,发生了一件怪事:

他的右手——抬起来——对齐了肩膀。然后——他的右手食指——抬起来,指向了右边。看到这里,我几乎要哭出来了。

剩下的就是大家喜闻乐见地把镜头快速地拉开啦,不过这次虽然拉镜头的时间一样,

但经过的地点却好像很多似的,隐约能看到一些名风景。

还是那个老太——穿得比之前稍微华丽了一点——用手指触了触眼前长桌上的面包,大概五秒左右。

这是肉做的——小字幕叮地一声跳在屏幕上——旁边放着一幅画,上面写着这不是烟斗,随即镜头拉回去。

那个男人直接掉在了地上,麻绳还缠在他的脖子上,椅子已经完全碎了,动画般地向四周裂开,犹如一朵小花。

情景剧般的招牌观众笑声响了一次,他还趴着,但有气无力地抬起手,随后一个蛋糕从屏幕外飞向了他——

当然,打中了,命中了他的手,蛋糕在他背后的白板上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图案。他这次指向的是……镜头。

但显然,什么也没发生,他只是这样静止了十一秒左右,便竖起了大拇指,

接着是来自屏幕外的一段鼓掌与叫好,以及极短暂的雪花遮盖了屏幕。

以及比那雪花更加短暂地,艾丽卡出现在了屏幕中,短暂得连一个瞬间也称不上,甚至我弄不清她究竟在不在那里。

不过我敢肯定的是,我的确看到了她,而她的确就在那里,穿着那身今生首秀的荣耀服装,

双手叉腰且戴着别有各种纪念章的大皇冠,站在那里。

她大概只是义务性地稍微出场一下,不过这可足够让这频道变成都市传说了,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

雪花屏之后是一个大眼睛——瞳孔刚好处于屏幕中间偏上的位置——眼眶刚好在屏幕边界,我开始还以为是这镜头拉得太近了。

就在这时,一只脚掌——准确的说是鸭蹼——从屏幕下方伸上来,指向上方,即那只大眼睛之后的朝向。

之后还是他——我们的老熟人——在那里坐着,凝视着我们,大概十五秒。

值得注意的是,这段时间里他身后的,姑且说是大屏幕吧,一直在闪动:

大概是第三秒半时,一个巨大的不明飞行物下的一个车站,站牌上写着1762怀俄明州斑羚市,

虽然我看到了那是个什么,但我还是简称它为不明飞行物。

或许是第五秒时,艾丽卡酱的其中一位母亲正向全世界宣布一个重大消息,那可真是一个坏消息,但她母亲当年的确挺漂亮的。

接着第五秒半时,艾丽卡小姐的另一位母亲正在象牙塔前向她当年的一位学弟告别,

她刚好在场,原本过于雪白的脸现在变得有点红了。

不过第七秒时,我居然出现在了电视里,这可不得了,看着自己上电视,这辈子都还是头一次,我当时就坐不住了!

我直接向艾丽卡——那位坐在这长桌对面涂着假想色指甲油的偶像——发问了

“我大体明白你的意思……”我掩着面说,“但这具体是想做什么……”

“哎呀呀,这位深夜剧男主角先生,人家的意思已经很简单了嘛。”她摊开手摇摇头说,“我想要成为偶像。”

我很想说“你已经是偶像了”,而且我已经说出来了,还装作是在吐槽般在空气中挥了挥手刀,但看见她得意的样子,我想她是认真的。

于是我看了看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正红着脸低着头装作在吃零食——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想,大概她的母亲开口,她也不会放弃这条路的。

我回想起了多年前艾丽卡还刚毕业时的情况,因为被她的义理男朋友甩了而哭着闹着离家出走,我们可是花了很大功夫才把她找回来。

当然,之后我们付出了更大的代价才让她的心情稍微变得好了点,但她现在的意思,应该是想做一番偶像之外的事业了。

我再次望了望她的母亲,毕竟这是在场的所有人中稍微可以在艾丽卡面前摆出点架子的角色,而她的母亲居然已经利用能力之便消失了。

虽然她落了个牌子插在椅子上,上面有她的头像并吊着一盒精装的限量巧克力,但她不在场要我们怎么收场?

我是说,艾丽卡已经抬着头撇着眼开始看这边了,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我可不愿意为了这么点工资每天都被她的亲卫队堵在便利店门口不让走。

“这个,嗯,我知道了,‘偶像’是吧?嗯,我明白了,当然,我投赞成票。”

“难得人家想为这里出一份力,就没有什么纪念品之吗?像是胸牌之类的?”

我旁边的那位——即一位先知,回忆起了他目睹过艾丽卡被她的义理男友甩掉的场景——快速地在硬卡纸上写了总裁的职称,毫无虚假的。

他取出一颗别针,快速地用它组成了一个小的手工艺品,放在小学四年级简直是大师般的做工,然后他用双手把那放在了桌上,后退了几步。

他几乎就要朝着门外迈开步子跑去了,但他跌了一跤,我想他已经死了。可能是风吹的,把他掀过来时“那个”便已经是一个僵硬的人体模型了。

总之在艾丽卡走后,我们这些剩下的人还稍微在这里留了一小会。

“其实,她很好骗的吧?”我对旁边的小声说,小声到几乎我自己都听不见了,“不过这个月再来这么一出,我可得要求提高一点我们的福利了。”

我旁边的纸箱子并没有回话,我想也是,便自己落寞地朝楼顶开了一个礼花拉炮,考虑了一下情节问题,便极快地离去了。

与别人不同的是,我感叹靠腿走路这件事还没变成一种兴趣,的确挺人类范的……在雨中打伞也很有人类范。

我望了望这栋废弃的公寓楼,漫不经心地向雨水深处吐了一口唾沫,随即消失在这雷雨夜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