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晚上,天诺只能一步不离的跟着梁道长。他不知道道长要把他带到哪里的住所。现在他也算是一名正式道学生了,虽然还没有进行拜师的仪式。跟一帮同龄人住一起也还是不错,可以认识不少朋友嘛。
然而,梁道长领着自己走的路,好像完全不是中午时带他进来那条路。貌似离大殿附近的建筑群越来越远。
最后,梁道长在一栋中山风格的小吊脚楼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有几栋吊脚楼,都是道学院的学生寝室。不过好像只有一栋里住了一个才进学院不久的学生,叫什么名字我都忘了。你看你是自己选择一栋空的,还是和他一起住?”
“咦?不是应该和一大帮子师兄住一个屋子里,热热闹闹的吗?”天诺知道道长这样的安排是为了让自己住得更宽敞。但是他其实想的是认识更多道学生。
“哦,本来确实该安排你住主寝楼的,但现在主寝楼已经住满了,只有这是空着的了。如果再有人来道学院拜师,我们也只能安排在这里了。话说这里除了偏僻一点也没什么坏处了,后面还有一个冷泉可以泡澡,洗衣服。当然在冷泉中修行也不错。”
“那我就暂时和那位师兄住一起吧。”
天诺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主要是听说后面有泉水。在中阳岛的生活的时候,村里只有一口淡水井,到了潮位高的时候海水还会反渗,导致井水发咸,不能饮用。这个时候就只能靠下雨时存留的雨水了。在海上的人都知道淡水的重要性,对一个在小岛上长大的天诺照样也知道。
“那么,有什么问题问他吧。我就先回了。”梁道长说。
“道长慢走。”天诺对道长鞠躬道。
梁道长离开后,天诺一个人走进了吊脚楼。因为是道学院里,所以门上也不必有钥匙,看来风气很不错。里面一片漆黑,也不像有人的样子。天诺喊了几声师兄,也没人回答。
“也许师兄还没回来吧。”他自言自语道。
趁着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他找到了桌上的烛台。烛台上还有燧石可以点火,天诺就把蜡烛点上。虽然是中山风格的吊脚木楼,里面的风格还是大概按照中之国弄的,至少天诺看见了两张床。据说中山国的卧室风格和和国近似,都是在地上铺一个铺盖卷,叫做榻榻米。所以看见了床,天诺无比高兴。他还怕睡地上不习惯呢,只要是床,哪怕上面铺的是稻草也好啊。
一张床上有竹席和被子,那么自然另一张空空的木板床是留给天诺的了。天诺寻思着睡这样硬邦邦的木板床也不舒服,一会师兄回来了让他想想办法看还有没有多余的稻草什么的,不然只能把自己的衣服铺上面坚持一晚上了。
房间里简朴而干净,就像道士们清修无为的风格。所以看不出来这位师兄有什么独特的性格。倒是床边的小木桌上放了十几本书,天诺拿起一看都是先贤之作。一个爱读书学习的师兄的形象呼之欲出。
“好了!顺利到达道学院了,今天好好睡个觉,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吧!”
虽然是这样想,天诺还是挺担心岛上的妹妹和各位乡亲的。连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妹妹在村里裁缝那打工时做出来的。他摸了摸衣服,表面已经有一层盐壳。
呃,还是该去洗洗衣服洗洗澡再睡,毕竟在海上漂泊了这么多天,还没洗过一个澡。
于是他打开自己的包,拿出一件换洗衣裤。这时他又看了看旁边那个黑色的包,是伊苏茉那的。一股好奇心在他心中升起,虽然他知道翻别人的东西是不对,但是,万一她的包里有什么容易腐败的东西,比如肉,水果之类,与其坏了,还不如赶紧吃了。反正自己肚子还有点饿,毕竟午饭没吃就吃了碗晚饭。
“伊苏茉那小姐,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只是有点担心罢了。”
他对自己说道,同时在其中祈求了几遍对方原谅之后,他打开了那个黑色的包。
最上面的是一件和式剑道服,和伊苏茉那身上穿的一模一样。除了剑道服以外,还有一套奇怪材质的深色衣服。天诺摸了摸,材质很粗,有点类似中之国普通百姓的粗麻布衣。取出来展开看,样式和今天在街上见到的普通中山国百姓的衣服样式相似,看来是她在中山国生活的时候穿的衣服。
包里还有一点银两。除此之外,他还真找到一个油纸包里包的一小点肉干。天诺心想为她保管物品,收点保管费不足为过吧,于是迅速的把这点肉干消灭了。
天诺心中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想把剑道服也拿出来看看,于是他把剑道服拿出来,展开,举在身前。
“能穿上这样的衣服的女孩,舞起剑来,确实挺帅气啊……”天诺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个女孩的形象来。尽管如此,他在心中还是有一种惋惜。如果能帮她解开心结,成为她的朋友,就好了。昨天晚上,在天夏小姐的船上,可以看出来伊苏茉那一个人很孤独的样子。
突然,从剑道服里掉落了一个巴掌大的木牌。天诺赶紧从地上把木牌拾了起来。借着蜡烛的光,他可以看上木牌上用和国方言写着几行字。虽然几乎所有的和国人、中山国人,还有其他的外岛民族,都会用中之国的语言,但他们有的确实还保留了一点自己的方言。
木牌上这样写着:
磐代の浜 松が枝を
引き結ぴ 真幸くあらば
亦歸り 見む
天诺凭里面几个汉字大概猜得到意思,看上去这像是一首短歌。既然用墨笔写在木牌上,或许她本人是很珍视这个木牌的,对她有特别的意义。就先帮她收着吧。
至于包里的其他东西,天诺翻了翻,翻出了一条短短的裤子,这究竟是……
他突然一声惊呼,赶紧把它放了回去,那可是里裤啊,女孩贴身穿的东西。别看了别看了,再看要产生奇怪的联想的。
还是先去后面的冷泉吧。话说中山国的天气比起家乡要稍稍热那么点,所以即便是冷泉不是温泉,至少夏天是不会冻感冒的。至于冬天,到时候再打主意,自己会不会在这里呆那么久都是个问题。
带上衣裤和毛巾,天诺吹灭了蜡烛,走出吊脚楼,穿过一片竹林,眼前开阔的地方是一片水面,反射着月光,水面波光粼粼。
看来这就是梁道长所说的冷泉了,水面虽不算宽阔,大概也就一个屋子那么大。容纳几个人在里面泡澡也完全够了。
天诺满意地长长叹了口气,谁知声音刚出,水里某个照不到月光的黑暗之处就传出一个男声:“是谁?”
天诺一想,在这里出现的人,大概率是住在那栋吊脚楼里的师兄。
“是师兄吗?我叫神天诺,是今天才来到道学院的。梁道长让我暂时住你那里,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会搬走的。”天诺试着对池里的人说道。
“呃……是,是你啊,好吧,你,你进来吧。”
声音结结巴巴的,但天诺觉得这声音好熟悉,明显最近才听过。
“是玉城响师兄吗?”天诺问。
“嗯。”
回答得有点勉强。
联想起今天中午的情景,天诺猜测玉城响师兄也许是比较内向那种吧。不过都是男人,在一个池子里洗澡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天诺听海员说过和国某些偏远的乡村,一直还保留着混浴的习俗呢。
天诺脱下衣裤,放在池边的石头上,便小心走入水池中。沁凉的水温让他一时间哆嗦了一下,不过一会儿之后,他适应了水温,感觉凉快的泉水,泡着还是挺舒服的嘛。特别是这些处在竹林之中,身边只有虫鸣之声,月亮在竹林之间穿梭,投下斑驳的影子,一幅诗情画意的画面。如果还有一壶酒的话,那些老道人现在恐怕都开始作诗了。
只是在角落里的玉城响一直没说话。天诺也不知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天诺听到了一阵拧干毛巾的声音。
“师弟你……慢慢洗,我,我先回去了。”玉城响用毛巾遮住前胸,正欲走过天诺身旁从天诺下水那个地方上岸。
“嗯,一会回去再聊。”天诺还在享受之中不亦乐乎。突然他感觉到有什么不对,那是一种直觉,在他离开中阳岛之前那天,他试了试印鉴的特性,而生出来的一种敏锐直觉。
“等等。”他叫住了玉城响。
“师弟,怎,怎么了?”玉城响的声音有点紧张,一双黑眼睛望着他。
“你的身体……”天诺走了过来。
“我的身体……”玉城响退了一步,“我的身体怎么了……师弟你该不会是……有那种爱好吧。”
“不,你把手放开!”天诺越来越确定他的感觉,于是尽管这样很无礼,他依然要确认这个事情。
“啊……不要这样!”玉城响惊呼起来。但天诺并没有停下来,他猛地冲了过来,一把拉开了玉城响胸前的毛巾。
在他胸口处有一个微微发着红光的印记。几十个篆书一样的汉字密密麻麻的排列在那个圆形之内。
“你竟然有印鉴!”天诺感觉自己激动了起来。
“什,什么印鉴?那是我的纹身……师弟,赶,赶紧放开我啊!”玉城响不满地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今天中午我自我介绍过啊!”
“不对,你有着另外一个身份,你骗不了我!”天诺一下子明白这个人之所以在这边偏僻的吊脚楼居住,其实是有另外的目的的。也许是混进道学院后,害怕自己的身份被发现,主动要求住那边的。
天诺手伸向印记,在这个瞬间玉城响伸出手来阻挡天诺的动作。但天诺下决心要搞懂这是怎么回事,他猛地一把把玉城响按倒在岸边的石头上,手指去搓那个印记,像是洗澡时搓泥一样。但玉城响拼命地挣扎,不让天诺的手指碰到印记。
但他的力气比天诺要小,天诺感到自己右臂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他把玉城响的手按得死死的。必须速战速决!天诺对准印记猛地按了下去,那里感觉和普通皮肤完全不同,就像……多了一层疤一样。就是这个感觉!天诺再一用力,印记破碎了,一阵耀眼的光从玉城响身上放射出来。对,这个现象,跟自己的试验一模一样!强行破坏印记,它就会发出剧烈的光,然后自己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天诺已经确认眼前的这个人是用印鉴伪装成另外一个身份进入道学院的了!
光照得天诺睁不开眼睛,但他只能继续把玉城响死死地按住。激烈的肢体搏斗渐渐停息,光也渐渐消失。
然而,天诺的胸前出现了一种特别的触感,像是两团柔软的棉花抵着自己。
眼睛适应黑暗后,他完全震惊了:刚才的柔弱少年呢?现在,自己身体死死压着的,是一个剧烈喘息着,眼睛噙满泪水的长发女孩!
天诺慌乱之间倒退了两步,在水里没踩稳还差点滑倒。
“你……刚才的玉城响呢……”
“呜……啊啊啊啊啊!我完了啊!”女孩哭了起来。
“哎哎,你别这样……”
一个赤身躶体的少女,以脚在水中,身体斜躺在岸边的石头上,双手分开呈“大”字型的样子出现在天诺面前。虽然这种绝美之景让天诺热血上涌,但是,自己不能这么禽兽啊!她是在哭啊!
女孩这才猛然觉察到自己的全身,包括最隐秘的部位都被天诺看了个一清二楚。她跳了起来,赶紧钻进水里蹲下。
“你,你,你别过来……”
又是那种结结巴巴的声音,跟刚才的玉城响有两分神似。不过现在完全换成了女声。
“我不会过来的……”天诺赶紧退出一个合适的距离,以免女孩误解。“你为什么要用印鉴伪装成少年混进道学院?”
“因,因为道学院只招男生,我也想学习道术啊!”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水滴从脸上经过下巴滴入水中。
“但是,你怎么也有那种印鉴?你还知道有什么人也有?我现在很想知道这个问题啊。”天诺心中莫名激动起来。
“几年前,一个老人托付给我的……”女孩喃喃地说。
“不是中年男人?”天诺有些失落,如果是自己的父亲,那么他就在不经意间,找到了一条关于父亲行踪的线索。
“不是,还真是老人,一位老大爷。”
两人沉默了一会。耳边只有风吹竹林的沙沙声。
“对了,你该不是叫玉城响吧。那么,你的本名是?”
女孩愣了一下,又低下头,似乎心中做着激烈的搏斗。
一会儿后,她终于抬起头来,用清澈的声音回答:
“我的真名,玉城,风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