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3-A，就是这里了。”
提前十分钟到达的光毅在门口稍站片刻，确认门牌无误后走了进去。
教室的布局和大学的阶梯式基本相同，里面已经有数个人零星就座，不过相比于足以容纳百人的空间，显得有一点冷清。
光毅沿侧边找了个中部的位置坐下，随后扫了眼四周，赫然发现刚才那名金发的小女孩就坐在相隔四列的侧边。以他们的年龄差怎么也不可能分配到同一班级，他一时间产生了走错的念头。不过他随即扫了眼其余的人，基本和自己年纪相仿。
——难道这个小女孩是……？
可惜名为艾丽丝的少女也和其他人一样，完全没有搭理他，连头都没抬地专注于眼前的书本。想到十分钟前才被喝斥过，他也不好意思再去打搅。
正当他踌躇着是否该去找个人搭话时，先前碰到的那名男性、亦是他的班主任走进教室中。几乎是在眨眼之间，所有的人都收起书本，将注意力专注在班主任身上。
简单的交谈后光毅基本能猜出这名老师的个性，虽然对方脸上挂着微笑的表情，那仿佛回到了初中时期的无形压迫感，绝对不会是自己的错觉。
扫视一眼后，他轻轻拍了下手。
“人到齐了，那么我们开始吧。”
——只有这么点人吗？
光毅有些惊愕，以目前的13人为一个班级单位来算，整个学院至多达到百人的级别，分配到每个市后更是被压缩至个位数。从瞿夜那听闻降灵师人手不足，却未想会到这样的程度。
“首先，我要介绍一位新加入的学生。”
话音落地的同时，卫赋谕看向了光毅这边，无需更多的示意，光毅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自我介绍早已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有特别的紧张感，于是他站起身说道：
“大家好，我叫邹光毅，在降灵方面还是个初心者，还请多多指教！”
“什么？这个渣……切！”
在他报完姓名的同时，一声惊愕的喊叫从正前方响起。紧接着的下一秒钟，他投去的视线与对方恰好交汇，倏忽之间，光毅也陷入了无以自拔的愕然。
——那个面容……
虽然发色染上了浅棕，但除此之外，一切都和“那个人”太过相像，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窃窃私语——“这就是那个连‘门’都推不开的废材”。
短暂的对视仅持续不到半秒，对方便砸着嘴扭回头去。然而，那张面容已经深深烙印在视网膜中，尘封的记忆被再度开启，源源涌进光毅的脑海。
——为什么……你就那样突然从我们眼前消失……
“好，光毅同学你可以坐下了。”
卫赋谕发出了示意，但他的声音已经传不进光毅的耳中。
——为什么？一直杳无音信的你……会出现在这里？
“光毅同学？你可以坐下了。”
将其余的一切抛之脑外，无可遏制的愤怒充斥了全身。
——为什么，现在，在我面前却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捏紧拳头，冲动终于压过了理性。
“为什么！你！”
喊声落音的同时，他已经冲到了对方旁边，伸手就想抓起对方的衣领——可在那之前，金色的半透明锁链将他紧紧捆住，定在墙上。
冷笑着摇摇头，那名少年压响手指，站起身。
“就这水平？也敢——”
“好好，到此为止了。”
好在少年刚想出口挑衅，就被卫赋谕及时打断。而对方那完全不同的性格也让光毅渐渐回过神来。
“你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他的名字是哈金斯·珈诺，光毅同学是不是错认成别人了？”
光毅有所自觉，却依旧无法释怀。
“你是……”
“哈金斯·珈诺！耳朵也不灵光吗？”
再次被恶狠狠地回应，光毅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想到刚才做了多么出格的举动，赶忙欠身施以歉礼。
“对不起！哈金斯同学！是我认错人了，非常抱歉！”
不过，他真挚的歉意并未收到回复，哈金斯依旧是满脸不悦，直至班主任再度介入。
“哈金斯？要好好相处哦。”
迫于那微笑的压力，哈金斯扭回头重新坐下。
“切！”
咂了下嘴，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宣告这事到此为止。
“好，和睦第一~光毅同学先回到位置上吧。”
锁链化作虚无，消失在空气中。脱去束缚后光毅乖乖地走回原位，虽然记忆的余波还未散尽，更多的却是尴尬。而班会还没有结束，卫赋谕继续说道：
“好，接下来就是编队了。虽然光毅同学还没有正式的考核，不过……艾丽丝，先让他加入你的小队吧。”
“哈？”
直到这时，一直摆出了然无趣的态度瞥着窗外的艾丽丝发出诧异声。
“为什么我要管这个小鬼头！”
几乎是瞪着卫赋谕，她毫不客气地提出了反驳。不过对方却依旧一脸微笑地予以回应：
“第4小队空缺实在太大了，而且其它队伍也暂时没有空位。”
“反正我一个人……啧！”
她针锋相对想要再度驳斥，却终究在无形的压力下被迫放弃，咬着嘴唇咂了下嘴。
“好，看起来艾丽丝那边已经没有问题了。那么光毅同学。”
“呃……到！”
还没有完全走出羞耻感的光毅因为突然被叫到，微微吓了一跳，马上做出回应。
“从今天起你暂时加入第4小队，你旁边这位就是队长艾丽丝·埃尔迪兰，别看她年纪小，可是相当杰出的天才少女哦！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请教她~啊对了，刚才的哈金斯同学也是第4小队的同伴~”
相比与卫老师的笑脸，以恐怖的表情瞪着光毅的艾丽丝，注意到他的目光后，“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同队伍的两个人都处于这样无法接近的状态，繁乱的思绪让他忍不住抱起了脑袋。
******
班会上主要总结了一周以来各地出现的恶灵以及降灵成果，只不过光毅还不了解对恶灵等级的划分制度，之前那只“奇美拉”是“A判定”也只能让他构建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所谓“A判定”、“C判定”等等究竟有着怎样的区别，还是要靠别人传授。
此外，从数量上看，光毅完全想不到仅是这样一个10人来的班级，一周内的降灵数竟超过50，而出现的恶灵数目则更甚。
除此之外，班主任还提醒到最近即将出现的危机事态，让所有人提高警惕并注意安全。
毕竟是初来乍到的新人，光毅对这些报告的内容并没有多少实感，并且更多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几乎花费了后半节课所有的时间，他才勉强考虑好如何与艾丽丝搭话，至于哈金斯那边，由于方才的误会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总算熬到下课，眼见艾丽丝就要离开，光毅连忙上前叫住她。
“艾丽丝。”
“……”
没有言语上的回应，艾丽丝投来的依旧是冰冷的目光。
——或许第一次正式打招呼应该叫“队长”比较好？
几次反复后光毅对艾丽丝冰冷的个性已经有所习惯，胡想着可能招致不满的原因，可已经发生的事没办法再回头，为表自己的态度，他微笑着以毕恭毕敬的姿势伸出手说道：
“很荣幸能够加入你的小队，今后请多多指教~”
以沉默作为回答的艾丽丝甚至连他伸出的手都没瞥一眼，保持着无表情注视了光毅两秒钟，感到不自在的光毅见势又补充道：
“不过我对小队还不了解呢，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艾丽丝闭了闭眼睛，露出的表情却明显带着厌烦。用极为不悦的口吻，她回答道：
“没有，你只需要记住，别拖我后腿！”
甩下这般话语，她大步离开了教室。呆呆地站了几秒钟，光毅看了眼伸出的手，苦笑着：或许不该用握手礼。
紧接着艾丽丝的离开，身后又传来了熟悉的喊声：
“别挡道！”
他还没来得及去确认，就感觉肩膀被撞了一下，待站定身子的时候，哈金斯已经走出了后门。
光毅没敢叫住他，也没想好该说些什么，只好先作罢。
“哎……”
好不容易入学，却一连被两人施以厌弃的态度，心情不可能不阴郁。叹了口气，为舒缓情绪他转而思考起午餐的选择。
不过，刚踏出教室，他便遇到了这里唯一相识的两名少女。
“啊！是光毅同学~”
活泼的声响一瞬间治愈了身心的疲惫，光毅亦扬起笑容回应道：
“中午好，凌雪。”
到此，光毅却想不出接下来该说什么话题。而就在他默默地盯着凌雪过了一秒钟后，对方有所顾虑似地别开了视线，用手指绕起了垂在胸前的发梢。这时，前几日的记忆又浮上脑海，光毅立马意识到这股微妙气氛的源头，不觉也尴尬地红了脸。
假意咳嗽了两声，他试图缓解地说道：
“那、那个，其实我……”
只不过，雪亮的刀锋突然挡在视野前，将他未说完的话强行斩断。
“看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好像发生了什么呢，能说给我听听吗？”
虽然是微笑着，光毅一眼便看出了暗藏在瞿夜笑容后方的利刃。眼见锋利的刀刃不断逼近，他咽了口唾沫，勉强维持着笑容。
“没、也没什么啦……”
如果说出实话恐怕立马就会被砍，他急中生智，立即转移了话题。
“倒是你的伤，不要紧吧？”
“无需你操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光毅的意图，凌雪很有默契地插话道：
“其实小夜很感谢你哦~如果没有光毅同学的止血处理就有危险了呢。一直念叨着不想欠光毅同学人情——”
她的话还没说完，瞿夜的手已经环绕过她的肩膀，以手指抵住了她的嘴唇。
“哎呀，我的秘密，不要再说了哦~”
瞄了一眼手指，凌雪轻轻地将其推开，笑了笑也就不再作声。
突然降临的寂静让光毅下意识地有些紧张，生怕莫名的矛头又指向自己。也正是因为这点，他没能发现瞿夜微笑里那快要藏不住的伪装成分。
自觉快要掩饰不住心中的感情波动，瞿夜又补充了一句：
“那么，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
说完，她便转头走离，甚至不小心将凌雪遗忘。
“啊……小夜等等我啦……”
想追上去的凌雪又介意着应该好好道个别，不过在与光毅对视之后，她又立马有所芥蒂似地垂下头，匆忙地道了离别。
“总、总之，光毅同学恭喜你入学——”
话还没说完，她就小跑着向瞿夜追去。光毅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脖子，想到对方是特意来鼓舞自己的，他又不禁欣慰地笑了笑。只不过，同时又有另外一股阴暗的细语流入耳中。
“新入学的就是这个家伙呢。”
“听说连‘门’都推不开。”
“呵，仗势的东西。”
“……”
光毅没有吭声，也没有去追溯声源，只是收回手，默默地捏紧了揣在口袋中的拳头。没有实际行动，再多的辩驳也只会是信口开河，他会用今后的成绩证明自己。
然而，在紧接着的数个课程中，他连10岁的小学生都不如这一点却再度被证实。
PART 4
坐在某个角落的长凳上，光毅独自一人默默地啃着红豆面包。虽然学院配有食堂，眼下还是委屈一些比较好，其缘由就在于——
“这就是所谓的被排挤啊……”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毕竟不是第一次，而且也已经步入了成年人之列，“委屈”这种情绪倒不会有，只是有些不甘心。
他伸出右手，盯着掌心看了几秒钟。
“难道我真的那么笨吗？”
对于自己的学习能力，他原本是挺有自信的，可他远没想到竟会笨拙至此。“感受四周元素的波动，用身体的一部分作为媒介，使它们按照自己的意志变换”——听起来是相当模糊以及感性的操作，却连矮了半个身子的小孩子都能轻松做到。
除了最简单的向写有咒语的纸符——灵符注入“灵”，他几乎什么都做不到，而且连这一基础操作他都无法操控量的多少，还因过载引发了一次爆炸。
虽然事后被几个满眼放光的小男生围着称赞“好厉害”，却反倒让他觉得失落。
反观同龄层一边，他现在获得的评价则是“仗着瞿家权势的废物”。会在背后中伤的虽说就那么几个人，更多人是采取着无视的态度——这些心理他都能揣摩出来。
想着用行动改变名声，却反招致更深的成见。在碰不到凌雪和瞿夜的情况下，已经可以说是不会有人和他搭话，包括同属第4小队的艾丽丝和哈金斯。
已经到了入学的第三周，深感疲惫的光毅挠乱自己的头发，漏出一声苦闷的叹息。
“真难看。”
忽然间，某个声音混入了这个僻静的世界，声源正是被他认定为漠视自己的人之一——艾丽丝。
胸前抱着一本厚厚的书籍，依旧是以冰冷、甚至混入了一点不屑的表情注视着他，樱色的唇瓣稍稍抿动。
“如果有自知之明，最开始就不应该到‘这边’来。”
“我……”
光毅想不到任何反驳的话语，垂头看回草地。无声的沉寂随即降临，不过在数秒之后，艾丽丝的叹息将这份寂静打破。
“哎，给你。”
紧接着，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白色的本子，虽然外表朴素，其平整的边缘显然是精心保管的结果。
“这是？你的笔记吗？”
从预料之外的人那里收到了预料之外的好意，光毅有些惊讶。
艾丽丝没有回答。见她似乎有了收手之意，光毅慌忙将笔记接过。
不愿与他有更多的对视，艾丽丝扭过身子。
“可别想多了，因为你也算第4小队的一员，我可不希望丢脸。”
话音落地，她头都不回地向校舍走去。那一刻，光毅才真正接触到艾丽丝·埃尔迪兰这名少女。对着她的背影，他大声地喊了一句：
“谢谢！”
感受着手中的份量，心中又燃起新的希望。如果有了“天才”的笔记做指导，一定会有所进展——此时，他天真地想到。
******
数个小时后，手持笔记，光毅怀揣着复杂的心境杵在某个宿舍门前。虽然通过舍管大妈得知了艾丽丝的房号，并且获得访问允许，只不过……窗外漆黑一片的天空宣告着夜幕早已降临，相隔在这扇门的后方则是少女的闺房——虽说只是一个顶多12岁的小女孩。
姑且把对方想象成妹妹一类的角色，倒是不会萌生出奇怪的想象，紧张感也减轻了不少。
而另一方面，虽然艾丽丝的笔记很详细，解析也很到位，但由于他自身缺乏对关键知识点的储备，果然还是很难理解。
暂时抛开过多的情愫，他举起手臂，轻轻敲了几下门。
“请进。”
从房内传来了平淡的应允，因此光毅转动门把——就在同时，又一声喊叫传来，掺杂着掩盖不住的慌张。
“不！等——”
可惜为时已晚，光毅已经推开了门扉。
“等……”
映入他眼中的是怀抱着小熊玩偶、保持着探出身子、瞪大双眼的艾丽丝。下一瞬间，视野天旋地转，伴随着大门砰然关上的巨响。
随后，以上下颠倒之状摆在眼前的是眉毛上扬、写满愤怒的脸颊。
“你……！你看到了什么？”
光毅先是一愣，而后傻笑着回答道：
“没想到艾丽丝也有着这样的爱好啊，果然是个小女……噗——”
然而，他的话根本来不及说完，毫不留情的一记重拳深埋进他的腹部。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女孩该有的力道，光毅因为这一击几乎昏死过去，捂着肚子蜷伏在地面。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拳击的真相——一张灵符。
“你！是怎么进来的？”
保持着瞪眼俯视他的状态，艾丽丝的怒气分毫不减。没敢多扯，光毅好不容易舒缓出一口气，回答道：
“没……没怎么……就普通地开门啊。”
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而且是在得到了你的许可后”，当然，他没敢把这句也说出来。
“不可能！我设下的阵符……”
艾丽丝几乎是下意识地否决道，而后她又认为这一点可以先撇开不管。把熊娃娃丢到床上，她交叉着手臂，以俯视的姿态恢复到原本的孤傲。
“说，你来干什么？”
终于能够支起身子，光毅保持着跪坐的姿势，虽然这样就足以和艾丽丝视线相齐。
“那个……其实是有很多地方看不懂。”
说着，他拿出了护在怀中的笔记本，继续说道：
“所以想请——”
“不要！”
艾丽丝一眼就猜到了他的请求，直接予以果断的拒绝。
“给你笔记本已经是莫大的施舍，你别得寸进尺！”
说着，她撇开头，表现出极其的不屑。
换作平时，光毅大概会选择放弃，而这次他可不准备甩开这最后的绳索。几次的接触后，他基本猜到了艾丽丝的为人，毕竟妹妹在某段时期也有过类似的叛逆。
就在刚才，偷偷地扫视了房间一圈后，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谋，虽然有点使坏，还带着些许赌博的意味。
“某位看似冷傲的天才少女，其实很少女心地喜欢着玩偶和布娃娃，我觉得这条小道消息或许挺吸引人的呢~”
暗暗笑了两声，光毅偷偷观察起对方的反应。很快，他收到了希望得到的效果，甚至比预想中还要好——艾丽丝的肩膀明显颤抖了一下，重新转向他的脸上也毫不掩饰地挂起了愠怒。
“什……！有胆量啊你！”
下一秒钟，突然出现的一根空心铁管指着他的脑门。
“难道没考虑过被打到失忆的可能性吗？”
没有一丝惧色，反而扬起微笑，光毅轻轻拨开快要顶到自己额头的铁管，笔直地注视着那对碧蓝的双眸。
“我相信，艾丽丝是个善良的孩子。”
“……”
艾丽丝没有应答，而是同样死盯着光毅的眼睛。许久之后，松力的铁管垂到地面。撩动波浪般的金发，她叹了口气。
“指导你，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吗？”
赌博成功！光毅发出了欣喜的惊呼。
“不过——”
下个瞬间，再度抬起的铁管狠狠地捅向他的腹部。又一次受到突如其来的攻击，差点没把晚饭吐出来的光毅抱着肚子打起滚来，忍不住发出了呻吟声。同时，他没有漏过艾丽丝的下一句话。
“敢威胁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