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这是第几次梦见那遥远的记忆?
那亦真亦幻,久远却又熟悉的一张张画面,将心中的踌躇转变成了觉悟。但是梦醒之后,无论怎样强烈的感情都会重新回归混沌,唯有那份似有若无的决意烙印在心底。
明明梦境结束就意味着清醒,可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不仅听不到任何声响,更是连身体都感知不到。他尝试向手臂注入握紧的指令,而身体究竟执行了与否却无法判断。只是,在这番尝试结束的同时,漆黑之中洒入了一丝光芒,渐渐唤起了仍在沉眠的意识。顺应着微弱地呼唤着自己的声音,他努力地伸出手……
紧接着双耳捕捉到的是清脆的鸟鸣声,透过眼睑的遮蔽,灌入瞳孔的光线依旧无比刺眼,让他不自觉想用左臂挡住眼睛。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且不说身体的沉重,脑袋也是一阵胀痛。想要就此再度睡去的愿望无限膨胀,但方才那怅然的感觉让他战胜了惰性,唯有睁眼时的疲惫感令他又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唔……”
“中午好,邹光毅。”
从床边传来了与朦胧中相仿的声音,他没有直接回头,而是试图用手臂支撑着坐起来,也正是因此错过了对方那细微的动摇。不过,太久没有使用的身体没能施加足够的力道,失去平衡的他往侧面倒去——幸好在那之前,他的身体被紧紧地扶住,引导着靠到墙壁上。
“谢……咳咳咳——”
在道出感谢之前,过于干涩的喉咙令他忍不住咳嗽起来。稍微止住的同时,隐约感觉到有人递来一杯清水,比起道谢,他选择了优先将其饮尽。随着清水带走沙哑,恢复了嗓音的他才得以重新开口。
“谢谢你,艾丽丝。”
少女没有对他的感谢做出反应,仅是收回了水杯,再度倒满后坐回原位,重新拿起书本。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光毅将残余的睡意赶走,可在清醒之后,他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覆盖在右眼的异质感。他想要伸手去摸,却被艾丽丝制止。
“别动,那是纱布。”
一丝不安划过头皮,下意识地缩手半秒之后,他减缓了手掌的速度,慎重地触碰鼻梁的右侧。柔软却又略带粗糙的纤维质感传至指尖,卷起心中的焦虑——右眼受伤了。
他并不清楚纱布之下的伤势,感觉不到疼痛,却也感知不到右眼的存在。唯有一点可以肯定,贸然揭下肯定会带来相当不妙的后果。强忍住想要确认的冲动,混乱的大脑开始搜寻起记忆,然而意识中断前的最后画面闪过的即刻,灼热与爆鸣的余悸令他几乎是反射性地用手盖住了右边的脸颊。
最糟的臆测无法停止——因为那场爆炸,他失去了一只眼睛。迅速膨胀的怅然感令呼吸变得急促,背后亦有数滴冷汗渐渐渗出。只是,他猛地回想起身旁还有某位少女的存在,连忙收回了不争气的动作。为转移注意力,他强装镇定地关心起对方:
“说起来,艾丽丝你的伤已经好了吗?”
说着的同时,他就朝对方的腿上望去,却看到艾丽丝拉了拉裙子的边沿。
“比起身体的伤势,竟会优先满足色心。”
艾丽丝极其平静地说道。不过她的话却让光毅回想起了在那栋废楼里所发生的事,坚强的少女卸下外壳所做出的告白,自己的承诺,以及那一个温润的……虽然连视线都没有移开书本的艾丽丝仍摆着冷漠的表情,却让光毅更加尴尬。
“没、没事就好……”
从刚才开始一直徘徊着的惆怅悸动也因这一番闹腾渐渐平息。按照以往的惯例,他考虑起如何继续话题,不过这次艾丽丝一反常态地先行打破了沉默:
“说起来,你醒来的时机或许恰到好处。你的妹妹,20分16秒前刚离开。”
“啥!小晨已经来过了吗?”
她的话音刚落,光毅便慌张地大声喊道,吞没了之前的揣测,新的焦躁涌至胸口。
终于抬起了视线,看向贴着纱布的狼狈脸颊,艾丽丝的眼中摇曳着冷漠之外的一丝情感。
“你果然还是……”
“光毅同学!你已经没事了吗?”
可惜在她的话结束之前,某个预想中的客人提前闯入,立即占据了他们中间的位置。脸上写满担忧,瞿凌雪弯腰直盯着光毅的脸颊看,尤其是那盖着纱布的右眼。紧跟在她身后进入房间的,还有熟知的医生张泰仁。
“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光毅同学,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他还未走到床边就等不及发出了询问。凌雪那闪动着忧虑的乌黑眼眸近在咫尺,让光毅有些害臊,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项需要优先确认,立即将注意力转移到泰仁身上。
“要说不舒服,最麻烦的大概就是眼睛上这个吧。”
光毅指着右眼上的纱布说道。与此同时,被隔于外侧的少女顺势夹起书,默默地朝门外走去。集中在对话的其余三人并未注意到她的离席,原本艾丽丝亦打算不引起任何动静的离开,却不想生锈的门扉在打开的时刻不可避免地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注意到她的离开,光毅没有想到挽留,却不知为何本能地叫住了她:
“艾丽丝,请等一下。”
驻足的艾丽丝没有回头,仅以背影催促他把话说完。
“那个,抱歉,呃——真的谢谢你!”
想不到更多的措辞,也不明白自己叫出声的真正缘由,他只得再度道出感谢,无论是对之前给予他的帮助,还是来探望他。
只可惜当他的声音消散之后,迎来的却是干涩的沉默。从光毅的角度,看不到艾丽丝表情的变化,唯一随着时间流淌的,仅有那被西风撩动的金色长发,以及最后传来的冰冷回答:
“不用。”
丢下这番简短的回应,艾丽丝的身影消失在木门的后方。并不明白为何对方的态度会再次转变,脑袋还处在混乱中的光毅选择将其先放在一边,继续询问泰仁医生:
“对了医生,这个伤什么时候可以好?什么时候可以拆纱布?”
他又一次指了指自己的右眼,与此同时,暗藏着不安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祈祷着从医生口中听到“伤势不重”这样的判定,或者几天、长一点的话就月底,这块碍事的纱布就能被拆除。借用乐观的心态盖过焦虑,他扬着微笑静待着医生的回答。
然而他所等到得却非医生往日的笑容,而是一副忧愁的表情。
“关于这一点……”
泰仁瞥了眼同样焦急注视着自己的凌雪,有所犹豫。
“你想知道的话,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那一瞬间,光毅仿佛听到了“咯噔”的声响。灌入耳中的话语像是慢速播放般拉着冗长而又沉闷的尾音,无法治愈——最坏的推测在心里游荡。短短的刹那,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亦无法接受。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正露着怎样的表情,只感觉到左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以及某个柔软的触感,将其包裹于温暖之中。
感受到这份关怀的光毅抬起视线,对上了凌雪故作坚强的目光——明明是安慰的一方,却露着快要哭出来似的表情。
抿动的嘴唇中传来了小声的呼唤,他没能听清,却冥冥之中回想起了他们的命运,她的命运。
——与拼上了性命,甚至已经付出了性命的降灵师相比,仅仅一只眼睛的话根本算不了什么吧。何况都还没听到定论。
劝慰着,嘲笑着连倾听真相的勇气都没有的自己,他捏起拳头,以深呼吸赶去怯弱,并回以坚毅的目光。
“医生,请告诉我吧。”
看到他表情的转变,泰仁感到了欣慰,一边耻笑着自己当初的多虑,他一边说道:
“眼睛保得住,但会存在一些后遗症。”
听到这里,相握着双手的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得以安心的凌雪想起光毅刚从沉睡中醒来,或许会因此感到干渴,于是说道:
“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好的,谢谢。”
而就在她离开的那一刻,泰仁俯下身子以仅有他们两人能够听清的音量补充道:
“若要具体说明,最早应该从你与瞿先生定下的契约说起。”
光毅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不希望让凌雪听见,变了脸色微微点头。
“那算是一个封印,也能说是一个保险。虽然没有告诉你,但请相信瞿先生是为了你好,为了避免你再次释放可能致死的灵。”
听到这里,光毅才恍然自己的身体被动了手脚,虽有不自在,联想到初出茅庐的他很有可能又一次控制不住“灵”而自取灭亡,他又从心底感谢起瞿当家。
专注于对话的他们并未注意到凌雪的低喃“咦?已经有人刚倒了一杯?”以及已经拿着水杯返回的她,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最后的私语传进了她的耳中。
“诶?瞿……父亲又做了什么危险的事吗?光毅同学,请告诉我!”
或许是联想到了父亲曾经的举措,她的语气中混入了些许气愤。光毅不知道在他昏迷的那一刻是否又发生过什么,不敢妄加评判的他只是装出赔笑的表情。
“没有,瞿先生帮过我很大的忙。”
“真的没有吗?请不要欺骗我,光毅同学……”
美丽的脸庞上又掺入了自责,她的这份善良令光毅胸口一阵刺痛,却依旧只能选择欺瞒。以极其自然的姿态接过凌雪递来的清水,他说道:
“真的没有,谢谢你的水。”
恰到好处的温和感再度滋润喉咙,让他感受到了某个人的心细。凌雪没有多说什么,他也暂且不再多提。自辜负了她的信任,光毅没能鼓起更多的勇气去直视凌雪,转而示意医生可以继续。一时大意的泰仁也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刚才说到光毅体内有一个封印,它会限制‘灵’的输出。可在三天前那次战斗中,这个封印不知为何被暂时性地解开。”
听到这里,光毅联想到了唯一的可能:艾丽丝的吻。感受到纵灵顺畅也是从那开始的,但这个猜测可绝对不能透露给任何人。将医生口中的另外一条信息——自己昏迷了三天记下的同时,他的耳边又传来新的话语。
“因为是强行解开的,而且又过度使用,你的‘灵’被严重扰乱。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封印恢复后被扰乱的‘灵’也没有好转。”
“怎么会……那光毅同学会不会有危险?”
凌雪揪起胸口的衣襟,忧心忡忡地问道。
“正如最开始说过的,健康上不会有影响,眼睛上的伤也有痊愈的可能,只是……在‘灵’恢复正常前,还没办法治好,而且因为这个后遗症的影响,今后‘纵灵’也有很大的难度。”
泰仁露出了深深的自责。可在沉寂降临的即刻,传来了意料之外的应答。
“我不信……”
凌雪低垂着头,更加用力地捏紧双手。几乎是责问一般,再度抬起的视线中充满了动荡。
“肯定是爸爸他……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光毅同学,所以……所以……”
“不是那样的,凌雪。”
在近似于哭诉的倾吐混进啜泣之前,光毅出声制止了少女的臆想。
“但是光毅同学……我……”
越是面对这份哀伤,越是心如刀割,他越是必须挤出平静的微笑。
“没事的。”
或许终于被他所感染,凌雪陷入了沉默。而后,光毅以缓和的语气回答医生:
“嗯,我知道了,谢谢您,泰仁医生。”
目睹到这意料之外的坦然,泰仁稍微愣了一会儿,回以欣慰的笑容。
“很坚强呢,光毅同学。”
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光毅漏出了一丝苦闷。本就不明朗的未来,变得越加模糊不清。
PART 4
待两天之后,多次检查确认身体状况良好的情况下,光毅终于迎来了出院的日子。暂时找不到治疗方案的泰仁帮他提交了“休巴西特”假期申请,希望时间能够平复他体内混乱的“灵”。假期为十五天,是一段介于短暂和冗长之间的暧昧长度。
可惜的是出院当天并没有人来接他离开,毕竟周五还处在工作日,他也没特意通知好友。但无论这点,抑或“休巴西特”的假期,都没能令他萌生低落或是其它的情绪。因为此时他的脑海中所盘踞着的,依旧是泰仁医生最后告诉他的抉择。
——学院讨论后决定可以让你在允许的范围内将“降灵”的事告知你的家人并说服他们。
——万一失败的话……只能将他们相关的记忆清除,或者把你的记忆清除让你回到普通的生活。
之后泰仁医生所表达的歉意——包括对他个人治疗能力的不足,以及对学院工作的不完善——他已经记不清楚,唯有起因一直彷徨于心中。朦胧中仿佛窥见了妹妹那不信任的目光,令胸口难以呼吸般沉闷。欺骗还是遗忘,第二次面临抉择的岔路口,他却毫不长进地再度陷入了迷惘。
恍惚之中,他独自搭上了返回大学的公交车。
即使选择了最后一排的位置,沿路仍不时有好奇的目光投来,投向他右眼的位置。没有去在意旁人的视线,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眼,原本包裹在上面的纱布已经脱去,在那之下是一块横跨上下眼睑的狭长伤痕。虽然伤口已经愈合,却留下了与周围皮肤格格不入的惨白疤痕,除此之外,疤痕下的那只眼睛亦处在黑暗的深渊中。
若不是他衣冠整整,被当成流氓之类的人物也是合情合理。自嘲着的同时,他打开手机,几封未读邮件和未接来电已经在昨日读取,大部分都是来自大白,加上一封马哥的关切短信,此外,还有妹妹连续了四次的未接来电,时间正好在五天前战斗的尾声。
看着没有新动静的手机屏幕,他发起了呆。慢慢改变的时间位处视野的边缘,从10点50分,跳至10点51分,再变到10点52分,到达设置的关屏时间、屏幕灰暗下去的刹那,他的手指终于动了起来,却只是漫无目的地打开运用程序界面,不厌其烦地来回拖动,直至他点开了通讯录,定格在备注为“妹妹”的联系人上。
悬空地手指在拨打的按钮上方静止了片刻,而后又移到短信键的上方,却最终点下了“返回”。
“说起来,瞿夜那时候也受了很严重的伤,还吃了奇怪的药丸,不知道她康复了没。”
机械般嘀咕着仿佛是暗示自己的话语,他再次打开了通讯录,却发现其中并不存在“瞿夜”这个人。记起他还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他转而向瞿凌雪发送了关怀的信息。
五分钟之后,腿部传来了振动,他却没有再取出收进口袋的手机,仅是失神地注视着窗外,不断向后远去的景物。
经过一趟转车,他到达了目的地。舍门没有上锁,推开的瞬间他清楚地感觉到两双惊异的目光向他投来。
“喂你没事吧?怎么出院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还在扒饭的大白立即丢下筷子,一边嚼着菜一边心急火燎地接过了装有换洗衣物的唯一行李。马哥亦放下了书本,走来关上舍门后向他询问道:
“身体已经康复了吗?看起来……”
他在开始打量的瞬间就注意到光毅那紧闭的右眼,以及其上方的伤疤,一成不变的冷静表情开始变得凝重,与此同时,他确认真伪似地向那块伤疤伸出手。
“眼睛上的伤——”
“啥啥?眼睛怎么了?”
放好行李的大白没多想就跟着喊道,却随即瞪大了眼睛。
“我去!你这什么情况,消息里可没说到这事!”
“啊?什么消息?”
没能反应过来的光毅下意识地发出了疑问声。比起眼皮上慎重而又轻柔地掠过的指尖,以及隐约从右腕寸关尺传来的触感,大白的喊叫更令他在意。可出声的即刻他意识到那应该是学院做的保密措施,却为时过晚,只能继续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就是你那公交车上急中生智的英勇事迹啊,加上上次那个台风天救妹子的事,你现在可是全校出名了。”
“……”
这番消息让他彻底傻眼,事态正在往预料之外的方向一发不可收拾。直至右眼上的触碰感离去,他才从恍惚中醒来。
“那些事先别管了,重要的还是你的眼睛,怎么样?”
大白朝他们两人同时抛出了疑问。
“伤口已经愈合,但是——”
“没、没事的啦,因为刚拆纱布所以还睁不开,再过段时间就能用了。”
考虑到马哥的敏锐,害怕又一次露陷的光毅赶忙指着那只眼睛,笑眯眯地辩解道。
“是吗?好吧。万一真有事,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他没想到大白的回应会掺着少许不信任的情愫,但好在马哥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大白也就姑且相信了他的说辞。在他说完之后,马哥又额外提醒了一句:
“光毅,这段时间,一定要多小心。”
他的语气除了关怀,还混入了另外一种神秘的情感。但光毅以为他指的仅是眼睛不方便的事,便没去多顾虑,顺口答道:
“恩。”
马哥没有多说什么,低头看了下手表上的时间。
“吃过午饭了吗?”
“还没呢。”
“那正好,我还想着去接你的时候带你撮一顿,既然这样,反正下午没课,今天我白大人下血本和你们下一趟馆子!”
他的回答还没落音,大白就敲定了聚餐的事宜。没什么反对的理由,马哥点头表示赞同,光毅也觉得他们挺久没有交流感情了,只可惜大白最后补充的一句话完全破坏了友谊的氛围:
“当然,AA啊。”
“行行行……等我上个厕所先。”
反正他的抠门也是早已习惯了的,或许也正是因为这般不拘小节的气氛,才使得光毅暂时忘却了先前的那股焦虑。
在他解决完生理问题的时候,做好准备的马哥已经站在了门外,而大白正从充电器上拔下手机,只是他的动作在看见手机屏的时候停止了片刻。
“怎么了?难不成临时想大手笔地请次客?”
光毅带着戏谑的语气调侃道。
“怎么可能,我铁将军墨染白可不是浪得虚名!扯远了,光毅,我问你个问题。”
激动地反驳了他之后,重归平静的大白一反常态地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这哪是什么褒扬……哎。啥事?”
“你觉得……一百年后的科技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一百年?”
光毅没能反应过来,脑袋中理出的线索是艾丽丝告诉自己的秘密,但他以“不可能”的判定否决了这个臆想。
——或许和大白最近写的剧本有关。
毕竟这名不可貌相的舍友不仅精通程序,还是一名兼职作家。
“说起来好像看过类似的节目——”
大白没有给他更多杂想的时间,摆了摆手。
“没事,当我没说啦。哦对了,说到手机,邹晨妹妹打给你几次看来都没打通,还打到我这来问过了。你已经向她说清楚了吧?”
“我……”
光毅移开了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宿舍的床铺。只需要一眼,大白就读出了他的心思。
“看起来没有,哎,你啊,到了关键时刻真没用。”
他走到光毅面前,一把拔出了光毅揣在兜里的右手,连并着握住的手机,而后把他的手臂扭到他胸前。
“爷们点!发吧。这一年多的舍友可不是白当的,你那小心思我都知道,别想太多,真心点邹晨妹妹很好说通的。”
“……”
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白给他留出了最后几秒的独处时间。
明知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紧盯着手机屏的光毅却仍旧杵着没有动弹。身后那守望般的视线带来了些许暖意,令他大口地做起深呼吸。
——真的该告诉妹妹吗?
即便是现在,脑中彷徨着的焦虑依旧挥之不去,毕竟这样一个残酷的世界,他绝对不希望妹妹有丝毫的瓜葛。可身后已经没有退路,放置着不管只会带来更多危险,比起踌躇不定,更因该考虑的是如何向妹妹解释。
紧咬牙关,几乎是靠着动作的惯性,他打出了简要的短信:“小晨,哥哥有话想跟你说,最近有时间吗?”
或许他直到最后都无法说服妹妹,或许还会被妹妹所厌恶,但即便排除不了那样的可能性,他却深刻地明白,唯有这一步必须在今日走出。定格在点击发送键的犹豫仅仅持续了数秒,他选择了破釜沉舟的一举,肩头却仿佛因此卸下了重担般意外的轻松。明天的自己,他相信能够给这出曲折的剧本画上完美的休止符。
然而他并未预料到,直至十五天的休假结束,这条短信,以及那之后的数次拨打,都宛如死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