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暴雨前的寧靜,沉悶的世界被陰雲籠罩;位處已經被摧毀、化成廢墟的城市,沒有燈光,連僅剩的月輝都被烏雲遮蓋。只不過,這份披灑在身體上的漆黑,反倒提供了絕好的庇護。
但在場的每個人都很清楚,視野的阻隔並不代表絕對的隱匿,敵方的紅外偵測設備遠比肉眼還要敏銳。
尚且無法確定的目標,數以萬計的守衛,在所有變數都已最優化的情況下其成功率仍不足10%,倘若被發現則更會降低至1%以下,更別提逃脫和生還。任誰都知道這是九死一生的任務——即便如此,抱着必死的覺悟,早已下定決心的他們不會有絲毫膽怯。
‘還有60秒,請做好準備。’
少女冰冷卻又清晰的聲音透過“念話”傳進腦中,相互對視、頷首之後,隊伍中幾名成員開始在半空書寫陣符。
雖然敵人是無畏死亡的怪物,但終究還是人類的軀體,必要的休息也就意味着輪守的制度,同樣意味着可趁的空隙。
眼見由數個六角幾何圖形構成的巨大陣符在數名咒文組成員的書寫下漸漸成型,原本倚靠在牆壁上的哈金斯稍微抬起頭,望了眼對側的少女,那名曾被他唾棄為膽怯者的同隊成員。寄宿在其雙眼中的情感和以前相比已經大有不同,堅決而又勇敢,也許那場戰鬥同樣改變了她。
先不管這些,她的能力在撤離的時候作為掩護至關重要,能夠被選入突擊隊也就意味着她不會再拖後腿——至少哈金斯希望如此。
注意到他的目光,卡蘿遲疑了幾秒后終於抬起頭,只不過在四目相會之前,對方已經移開了視線。
‘行動開始。’
隨後,在少女的指示下咒文組一齊釋放靈力,構築成陣符的文字開始挪動,如蟲蟻般爬至突擊組成員的身上,隨即黯淡消失。
周圍在一瞬間被靜謐籠罩,彷彿連聲音都在同一時間被徹底抹去——能夠消除聲響的魔法,甚至能同時改變身體周圍的光線折射以及溫度的傳導。
握了握拳頭,確認身體機能不受影響的即刻,單獨的指令傳進哈金斯腦中。
‘第二突擊隊,十秒鐘后從東南方向第三個巷口突入,安全時間三點五秒。’
近乎機械般不帶任何情感色彩的話語,聽在耳里卻覺得無比可靠。僅靠咒文組傳去的支離破碎的信息就能夠掌握敵方所有動向,並且同時向三小隊分別下達指令,擁有堪比預知的演算法的那名少女,雖然這麼承認有些不甘心:她,艾麗絲·埃爾迪蘭無疑是最優秀的指揮。
在心中倒數結束后,哈金斯帶頭衝出掩體。正如艾麗絲計算的那樣,通行路線上空無一人,距離最近的幾名敵人也在幾十米開外,在溫度、光線以及聲音都被遮蔽的狀態下,只要不是近距離被感知到就不可能被發現。
沒有去理會後方的同伴是否跟上,他保持着自己的步調,在艾麗絲的指引下接連繞過數個巷口,安然來到城市的邊緣。
也許這次的任務並沒有想象中困難——這樣的念頭從他的腦海里劃過。然而就在他穿過最後一個拐角的剎那,通明到刺眼的燈火猝然照亮雙眼,將方才的鬆懈一掃而空。
赫然聳立於半山之上,巨大的塔形建築正釋放出無比明亮的光芒,將天際映照成赤紅。
甚至不需要去確認,擺在眼前的景象便已經清楚地告知答案——那座塔就是“通信塔”。
但看似近在眼前,通往目標的道路卻並不順暢:方圓數千米的範圍內,本該茂密如林的樹木已被砍伐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由金屬構建而成的防護網,將高塔包裹在堅固的堡壘內側。
望着不見邊際、戒備森嚴的金屬城牆,一股混雜着戰慄與興奮的情愫,令哈金斯握緊了拳頭。
“呵,原以為會偷偷藏在什麼地方,竟然如此光明正大!”
就像是在揮手招呼着讓他們進攻一樣。
但恐怕在這幾千米的防線中設立着數不清的陷阱與機關,只要一瞬的疏忽就足以導致行動的失敗。就算是他也不會傲慢到自認為能夠突破萬人的防線、找到核心、破壞,之後安然脫身。
——更何況還有那個東西。
他拍了下褲子,確認口袋裡的U盤還在原處。如果那胖子能成功,得到敵人的技術多少有些好處。
總之,這次行動只許成功,不容失敗!為了扭轉戰局!
片刻的等待,讓他得以深呼吸幾次,令亢奮的大腦重歸平靜。幾秒鐘后,指引重新傳來,夾帶着一張無比龐大而又複雜的地圖。
‘你的話,在到達塔之前也許單靠自己反而更容易。’
“……”
一瞬的沉默。哈金斯以極快的速度無言將地圖掃視。雖然這個堡壘有如迷宮一樣複雜,橫貫其中的陷阱和巡邏人員卻已經被清楚地標註,綜合考慮對方的行走路線與速度,安全路線便已經躍然紙上,要突破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了解。”
簡短的回答,作為對這份信任的回應已經足夠。扭動胳膊,舒展好筋骨的剎那,他壓低身子,將凝聚在腿部的力量一瞬間爆發出來,開始在“迷宮”中飛馳。
激光射線,地雷陷阱,無暇去理會這群瘋子為什麼會在自己的基地設立這種東西,他一口氣縮短了和“塔”之間的距離。
可當他行進至中途的時候,地圖上不存在的兩名守衛突然間從帳篷後方出現,幾乎是動用上全部的力量,冒着骨折的風險扭轉身體,他才在千鈞一髮之際避開了他們。然而在他停下來之後,其中一名守衛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所在的方向。
——難道被發現了?
術式應該還沒有解除,不然迎接他的就不可能只是目光。
——要將他們打倒嗎。
相隔漆黑的頭盔,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但無疑是注意到了這邊的什麼東西。哈金斯掃視周圍,緊接着地面上刺眼的光景,令他不由得暗自咂了下嘴——因為剛才的急剎,砂土表面被拉出一道狹長的痕迹,一直延伸至自己身下。
盯着痕迹看了幾眼后,其中一人開始朝他走來。
——要動手嗎……
哈金斯握緊了拳頭,但另一人並不接近,保持着數米遠的距離觀望着。
時間只有半秒,必須在第二個人反應過來之前一併解決——真的只有這麼簡單?如果正巧遇上定期聯絡,或者他們那身衣服內部有什麼機關,很可能在一瞬間毀掉行動。
眼見對方一步步逼近,他咬牙流下幾滴汗水。但就在抉擇的天平即將傾向“攻擊”的時刻,突然從遠處傳來劇烈的爆炸聲,緊接着刺耳的警鳴回蕩耳畔。
原本還處在好奇中的兩人,最後瞥了他這邊一眼便開始朝爆炸的方向趕去。見此哈金斯稍微松出口氣,亦望向火光升起的方位——第三突擊隊的方向,很顯然有人觸發了陷阱。
‘計劃中斷,立即撤離。’
“嘁!所以我才說——”
雖然使用多個小隊的目的是為了提高成功率,因為“塔”很可能只是個障眼法,沒有人知道真正的核心到底身在何處,但同樣,數量的增多也就意味着犯錯風險的提高。
眼見高塔近在眼前,這點不足掛齒的距離只要慣用的騎士槍在手,全力投擲出去就可以夠到,卻不得不在這裡撤退?
為了保全戰力?艾麗絲的判斷從大局而言或許並沒錯,但是——
“怎麼可能在這裡停下!”
哪怕只是晚上一天,甚至晚上一小時,就會有更多的生命被這些傢伙奪去,更多的家庭被這些混蛋破壞!
身為這個世界的一員,絕對不容許這些異世界的瘋狗在他們的家園繼續撒野!
把現在的狀況反過來想,比起撤退,倒不如說,別的地方產生的騷動也就意味着人員的轉移,短時間內反而給他單獨行動起到了更好的掩護。
逃還是戰,顯然答案是後者!
“沒錯!這才符合我的風格!”
說罷,他一拳砸碎身旁的鐵柵欄,伴隨着激蕩的電弧掃過鐵屑,碎裂開的金屬轉眼熔解、凝聚、化成銳利的長槍。
“喂,艾麗絲·埃爾迪蘭,只有我一個人繼續的話成功率有多少?”
‘防禦機能已經開啟,三分鐘內5%,四分鐘1%,超過六分鐘咒文組就會被發現,則為0.1%。生還率只有——’
“足夠了!”
沒有將艾麗絲的話語聽完,他在話音落地的即刻用力踏出腳步。傷口被撕裂的刺痛劃過全身,但他沒有任何停歇,反倒加快速度開始衝刺。
只要身上的隱匿術式還在,即便被覺察到蛛絲馬跡對方也不會貿然開火,在絕大多數敵人都被騷動吸引的當下,前往高塔的道路幾乎暢通無阻——但也僅限於此。
眼前的高塔大概早已開啟了全部的防禦機關,首先就是一道厚實的鐵門將他擋在門外,並且內部還會有更多。除此之外暗藏各處的陷阱,銅牆鐵壁般的部隊,要想從這座不知道有多高的塔中找到不知道體積大小、甚至連樣貌都不知道的核心的位置……
“不可能嗎……才怪!”
哈金斯冷笑一聲,接着掄起左拳——有點挑戰性才更能激發動力!
“這點程度,還不足以被稱之為障礙!”
話音落地的即刻,被強化術式包覆的拳頭狠狠地將鐵門打穿,藉助沙塵帶來的掩護,他用力將凝聚了磁力的長槍擲向敵軍。
湛藍色的半圓形衝擊波隨即炸裂開來,將敵人籠罩。趁着這個瞬間,所有武器和機關都被干擾的那一秒,哈金斯蹬地一躍,將廊道頂部作為跳板改變軌跡,以折線的軌跡繞過了第一批敵軍,緊接着是第二批。
時間已經過去接近兩分鐘,但仍未看到近似於核心的跡象,只能繼續往上。
然而剛踏入第二層,立即就有某種液體噴淋到身上,冰冷而又密集。
不具有腐蝕性,似乎也沒有毒性。
——普通的水?
這點還不如暴雨的水花不至於影響磁力的性能,但比起這個,更關鍵的是——
下一秒鐘,在哈金斯意識到敵方用意的同時,無數子彈伴着轟鳴聲朝他傾瀉而來。正如敵人使用過的迷彩,即便隱匿術式能干擾觀測,卻不會消除形體,身處水霧之中便意味着他的行蹤已經徹底暴露。
僅剩三分二十秒,方法有兩種,破壞噴淋設備繼續依靠術式迴避正面交鋒,但很顯然要令整座塔的噴淋系統癱瘓並不可能,或者該說,在想到的時候便已經嘗試過了,只得採用第二方案。
“切!只能強行突破了!”
在磁盾的保護下,他一把抓住身旁的金屬門框,將其熔成新的長槍。下一秒鐘,積蓄的力量在瞬間爆發,藉助牆壁和天花板,他踏着直線飛速逼近敵人,並在落地的剎那,用力橫掃一圈,將最前排的敵人砸飛,隨後再度利用他們的身體所營造出的死角,故技重施逼近下一排。
手臂傳來陣痛,粘稠的鮮血不斷從胸脯上的傷口滲出,浸透衣襟。並非絕對防禦的磁場亦有幾處被擊穿,在身上留下數道傷痕。不知不覺間呼吸已經極為素亂,在趕往第三層的中途竟不得不停下腳步喘氣。
身體已經瀕臨極限——他很清楚這點,但還不能停下!只要再幾分鐘,再堅持幾分鐘就好!
使用應急術式止血的同時,他一腳踹開第三層的鐵門。與先前相同,密集的彈雨在頃刻間襲來,可顯然這次對方已經有所進步:距離十五米,人數六十,不僅不留死角,也不存在換彈的空隙。
迫於身體上的傷痛,即便磁盾能阻擋彈藥,強勁的動能卻迫使他不斷後退。正當他棘手該如何突破之時,一道熱浪從身後飛速刮來,輕鬆將敵人的陣型打破。
“嘖,不是讓你們都撤退嗎!”
他立即猜到援助者的身份,朝着急匆匆趕來的少女憤怒地喊道。本想破釜沉舟,但有她在這裡就不能不考慮退路了。
“我只是想……”
因為他的怒吼,卡蘿忍不住縮了下身子。
“你在這裡只會拖後腿!”
但隨後,一瞬的停頓,微微顫抖的身體突然止住,緊接着從低垂着頭的卡蘿口中傳出無比冰冷的話語。
“閉嘴。”
驟然轉變的口吻讓哈金斯愣了一下,那雙深紫色的眼眸、派若兩人的冷酷氣場令他不寒而慄。沒理會哈金斯的動搖,走到他身旁的卡蘿則二話不說拉開了衛衣前端的拉鏈,原本隱藏在厚實衣服下方的那對豐滿的胸脯隨即暴露在空氣中。
視線在一瞬間被奪去,回過神來的哈金斯急忙將被鎖在那對豐滿上的目光拉回。
“你……”
而這僅僅是開始,絲毫不顧忌哈金斯的驚愕,卡蘿竟直接將外衣脫下,隨手拋到空中。沐浴着細密的水滴,烙印在雪白肌膚上方的紅色紋路尤為刺眼,宛若赤紅的藤蔓纏繞在少女曼妙的身體上。
就像是應和着紅色紋身的光芒,周圍的水花突然間開始模糊,冒着白煙漸漸消散。正當敵人因這一現象而詫然的片刻,伴隨着刺耳的呲呲聲,一股熱浪以卡蘿為中心,朝前方飛速掃去,化作阻隔敵軍的水牆。
趁着這個空當,她壓低身子用力將戰錘向頭頂拋出,旋轉着飛向上端的大鎚徑直將天花板砸出一個大洞。
“核心應該在上面,這裡我來擋住。”
清晰而又果斷的言辭,讓哈金斯將所有或是回絕或是反駁的話語全部咽回嗓子。緊握長槍,他在呼喊着“這份人情必定償還!”的同時一躍而起,穿過空洞來到頂層。
下一秒鐘,映入眼中的景象便讓他立即意識到,面前之物——相隔鋼化玻璃窗被包裹在高塔中央的柱形物體——便是信息塔的核心。
銀灰色的框架中整理擺列着黑色的金屬小盒,此時正無規律地閃動着綠色的光點。
“切,原來整根中柱都算核心。”
雖然看起來巨大,用他的能力要破壞倒不算難事。可當他邁出腳步的剎那,一股冰冷的殺意拂過脊背,他急忙壓低身子,接着就是一道寒光切開發梢。
“正想着這裡面怎麼可能沒有這種程度的傢伙,看來是多慮了。”
很顯然對方能清楚感知到他所在的方位,單從這點看就也外面的雜兵截然不同。於是他重新調整好架勢,直視着眼前這名手持長刀的男性。
“不過,只有你一個人?”
“足夠了。”
話音落下的即刻,男性箭步向前再度斬出一刀,輕鬆將哈金斯的頭顱連帶着武器一併斬斷——本該如此,他的刀刃卻被包裹在長槍外側的電弧擋住。
“不巧,現在可沒時間和你比試!”
使用蠻力將男性推開的同時,哈金斯向信息庫翻滾兩圈,迅速取出口袋裡的U盤將其插進其中一個端口。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寒光從他身後再度襲來,以微毫之差掠過他的身體,將身旁的金屬框架斬成兩半。
“死胖子,要是沒弄出點有用的東西,回頭一定整死你!”
低聲抱怨之後他迎上男性的第三刀,然而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正包裹在長刀外側——在哈金斯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斬斷空間的利刃已經切開了電弧的保護,一併將長槍斬為兩截,逼近他的腦袋。
急忙彎下身子再度翻滾一圈,同時重新將斷槍融成匕首,並在着地的即刻朝男性的後背刺出。
金屬撞擊的鏗鏘聲再度響起,卻夾雜着尖銳的雜音。早已看穿他的動作,轉過身來的男性以極為有力的一擊正中他的匕首。也正是這一擊,在擊退他的同時令身上的傷口再度迸裂。
是震動,高頻的振動便是其長刀無比鋒利的真面目。
“切!還沒結——”
‘你在做什麼!術式只剩十秒鐘,快點撤離!’
在他欲圖再度迎擊之前,艾麗絲近乎喊叫的念話傳進耳中。已經維持不了的術式,便意味着咒術組已經被發現。
“沒辦法了,只能馬上讓核心癱瘓!”
蠻力,還是技巧?他死盯着男性的動作,利用手邊的金屬再度溶出一把細槍。
顯然後者更為適用:藉助佯攻分散開男性的注意然後傾力將細槍投向核心——正當這時,從腳下突然傳來新的爆炸聲,地面隨即開始坍塌。本想以此為號放手一搏,緊接着映入眼中的卻是混雜在瓦礫中的卡蘿。
“這傢伙!”
容不得一刻的猶豫,他在向男性擲出一槍的同時躍出高塔,以飛舞的碎塊作為踏板朝卡蘿接近,隨後將赤裸卻又滾燙的身體抱進懷中。
身體開始無情地下墜,他扭轉方向回望站立在邊緣的男性。俯視着他墜落的身影,對方投來輕蔑的視線——行動失敗了。
即便賭上了覺悟,即便傾盡了全力,最終還是迎來了失敗的結局。
明天又會有多少人死去?又會有多少城市被毀?下一次行動又會是什麼時候?
——不甘心!
緊咬的牙關發出顫鳴,握緊的拳頭滲出鮮血,用憤恨的目光,他瞪大眼睛注視着愈漸遠去的塔頂。
——以現在的我,終究還是什麼都做不到嗎!
而正當他痛恨着自己的弱小之時,忽然從眼前掠過一張圖像,與他的視野重疊。緊接着灌進雙耳的吶喊再度喚醒了沉睡的激昂:
‘還沒結束!這是突破點!’
以無數線條剖析着高塔,更是將唯一的白線,標註着風向風速以及力道的白線展現在眼前,僅在一瞬間,哈金斯便明白了這張圖像的意義:由艾麗絲那精密計算所得出的,即便在眼下這種狀況也能把長槍刺進核心的軌跡!
不屑再理會他們的男性轉身走回塔內,見此哈金斯揚起狂笑。
“多謝你了,艾麗絲·埃爾迪蘭!”
緊抓住這來之不易的最後的機會!這一次,他不會再失敗!
“雖然會想起那個討厭的傢伙,但沒辦法了——召來!槍!”
眩目的雷光於指尖一閃而過,抓緊從紙符中伸出的槍柄,他用力一拽,將尖長的騎士槍拖出虛空。
激蕩的電弧應聲而起,纏繞,包裹,將長槍化作蒼藍的光。
繃緊肌肉,傾注力量,瞄準視野與影像完全重合的剎那,沿着被刻意勾畫出來的白色細線,他用盡全力擲出長槍。
宛若爆破的轟隆驟然響起,撕裂大氣,銀白的軌跡呼嘯着朝高塔飛去,貫穿鐵壁,擊碎玻璃,精準地刺進核心。下一秒鐘,炸裂的電場令整座高塔張放出耀眼的光芒。
“成功了——噗啊……”
只不過在勝利的欣然襲來的同時,他的身體用力撞在了地面上。與此同時,懷中亦傳來明顯的顫抖——清醒過來的卡蘿發現自己赤裸着上身的樣子,正緊貼着他的身體,以噙滿淚水的雙眼戰戰兢兢地注視着他。
“加、加諾同學……我……”
“恢復原來的樣子了嗎……”
雖然那副嬌柔的模樣、以及從胸口傳來的柔軟觸感,令他的臉上滑過一股熱流,但比起害臊,充斥在心中的更多是無奈,更何況現在還沒有——
“小心!”
下個瞬間,在目睹急速迫近的黑影的即刻,他急忙抱緊卡蘿翻滾兩圈,而方才所在的位置隨即被利刃刺穿。
將長刀拔出,那把不知由何種金屬打造的凶刃接着發出齒輪摩擦般的咯嚓聲響,分解,再構成,以一把重劍的形態展現在他們面前。
“別想逃走!你們都得死在這裡!”
喊聲落音的即刻,那名男性將重劍拖在身後朝他們衝來。
“哼,真不巧,我還有約在先!”
立即作出反應的哈金斯藉由手邊的金屬再度溶出一把長槍,迎上對方的刀刃,然而已經千瘡百孔的身體終究無法發揮出原本的力量,壓倒性的力量輕易地將他連帶着長槍一齊擊飛。
在落地的同時,男性已經閃現到跟前,高舉重劍。哈金斯只得眼睜睜地看着刀刃朝自己逼近,但就在刃尖觸及到他之前,赤紅的影子一晃而過,與重劍炸裂出眩目的火星。
“加諾同學,雖然被看到這副樣子……但、但是我會保護你的!”
話音落下之後,他能清楚感覺到卡蘿身上的氣場又變回剛才那番冷酷的樣子。完全超乎他的預料,在下一次交鋒,宛若爆鳴的巨響響起的同時,猝然炸裂的鎚頭釋放出無比強勁的熱浪,僅僅是一擊,持劍的男性便被打飛到數米遠,落進帳篷中不再動彈。
沒有時間去驚愕,哈金斯藉助長槍支撐起身子,即便打倒了男性,現在可絕不是能夠休息的時刻——術式已經徹底失效,他們正被數百名士兵包圍在中心。
‘堅持45秒,鎖定很快完成!’
在如此遙遠的距離下對他們使用轉移術式,僅用45秒已經可以被稱之為極限中的極限——但在眼前的狀況下:
“45秒,似乎有些強人所難啊……”
在哈金斯回應的同時,無數子彈已經朝他們射來,用力砸向手邊的高塔,四散的電光以他的拳頭為中心,將鐵皮撕裂,剝起,化成鐵壁阻擋子彈,然而這些鐵壁僅僅支撐了不到兩秒鐘,將其突破的彈藥一併將脆弱不堪的磁盾擊碎,將他的手臂貫穿。
忍着劇痛,他獰笑着將逼近到咫尺的敵人擊倒。
“呵!正合我意!”
喊聲落下的即刻,他壓低身子飛速衝進敵人堆中,以拳頭將最近一人的護目鏡打碎,並將其身體作為掩護逼近下一人,而身體後方的空隙則由卡蘿用熱浪防禦。即便不需要言語,僅是憑藉感覺上的默契,他們便配合著成功擊退第一波敵人。
然而更多的士兵正進一步朝他們接近,無畏死亡的敵人甚至用肉身限制住他們的武器,沒能完全防下的槍彈更是不斷在身上留下傷痕。且不說連磁盾都無法在使用出的哈金斯,卡蘿那身雪白的肌膚也已被徹底染成鮮紅,體力已經完全耗盡的他們僅能依靠手中的武器勉強支撐着身體。
時間已經過去多久了?
20秒?30秒?
明明約定好會安然回去,但似乎……
身旁的少女壓榨出最後的一絲力氣,用戰錘打出一道缺口,但很快又被更多的敵人補上。看着這般英勇奮戰的她,如果能夠熬過這一回,那麼自己也該……
在哈金斯做出決定的同時,身體周圍開始飄起白色的光粒。
“終於趕上了嗎……”
隨後,視野融進黑暗的漩渦,耳邊的轟隆霎時間遠去。待周圍重歸平靜,重新映入眼中的是一處陌生的山林。
‘辛苦了,馬上給你們進行第二次轉移,有情況隨時彙報。’
繃緊的神經在一瞬間放鬆,失去氣力的雙腿終於支撐不住,於是他乾脆地仰頭躺倒在草地上,甩手把長槍丟到一邊。
“結束了……”
他大口呼吸着來之不易的空氣,感受着心中的釋然。
如果自己能夠更加強大,計劃的實施就不至於如此艱辛了吧。因此這次能夠成功破壞塔,能夠成功逃脫生還,必須歸功於卡蘿的援助。
“卡蘿·梅·克莉絲汀,我說……”
但是當答謝的話語擠到嘴邊之前,又被名為自尊的無聊倔強所阻礙。畢竟曾經和她發生過很多不快的事,現在讚揚她,會不會被認作是傲慢呢?
不過,事到如今還考慮那麼多,也許自己早就被記在黑名單里了吧……咬了咬牙,他強忍着心中的羞恥開口說道:
“這次、謝謝你了,你……咳咳,做的很好。”
將話語道盡之後,他漲紅臉懷揣忐忑,等待着卡蘿的應答。
只不過,數秒鐘后仍舊沒有任何的回應。他坐起身子看向卡蘿的方向,卻發現精疲力竭的少女早已陷入酣睡,枕着草地發出平靜而又規律的呼吸。
“……又自作多情了嗎……”
嘆了口氣,他隨即苦笑兩聲,望向遠方。
“不過,既然這次‘塔’的破壞成功可,如果今後能繼續順利進行下去的話,難說連門’都可以——”
然而在他的感概道盡之前,當夜晚的霧氣散盡,赫然展現在眼前的某個景象讓他不禁止住了話語,出於戰慄。
“彙報情況嗎……艾麗絲,那個所謂的‘門’,是不是根金屬柱子?”
‘是的,怎麼了?’
“……如果這就是的話……這東西究竟、不,應該說,在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能把它破壞的東西嗎……”
單是存在,便足以成為絕望的象徵。
聳立在群山的另一側,遠比山峰還要粗壯數倍,望不見頂端巨大銀柱宛若藐視眾生的巨人,以其灰暗的光輝嘲笑着無力而又渺小的人類——以他們微不足道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撼動其分毫。
這場戰鬥,註定只能在某一方的毀滅下迎來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