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银光的剑刃划过十字架的横梁,清脆响声接踵而至,围观群众的心脏仿佛都因眼前的意外光景而被吓得停滞了般,令广场周围陷入死寂。
F目光冷峻地盯着前方城楼,戴蒙正坐在那里的宝座上。
一具失去束缚的躯体应声从十字架上跌落,紧接着F走到贾维斯的十字架前继续挥剑为其劈断束缚他双手的铁扣。
由于这次众目睽睽下的救援行动是如此大胆直白,超乎人们想象,以至于连卫兵都看傻了眼。
正当所有人都未能反应过来时,直升机的嗡鸣声自广场上方传来,打破了这凝固的气氛。随后一条绳梯从直升机舱门里被甩出,垂直落到三人中间。
“发什么呆?上去!”F一把拉起跪坐在地上的凯瑟琳。
这声催促如同丢进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一连串波纹回馈,民众们爆发出惊呼与质疑,卫兵们也纷纷举枪射击,贾维斯与凯瑟琳则在混乱的杂音中先后抓住绳梯往上爬去。
“你也上来!”整个人都已攀上绳梯的凯瑟琳向F尽可能地伸长左手,时不时擦过身旁的子弹让她胆战心惊,肉体的本能凭此驱使她尽快收回手臂。不过对于此刻的少女而言,渴望与F团聚的心意已凌驾于求生欲望之上,所以她照样坚定不移地盯着F。
“我还有事要跟那个老头解决。”神情严峻的F从腰间的枪套里取出左轮手枪,塞进她的手中,“小鬼就别留在这里妨碍我了。”
语毕,F猛然侧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左前方的卫兵射出利剑,锐不可当的剑锋劈开空气直击目标,那名卫兵随即捂住心口,挣扎着向后仰去,倒地抽搐。
“F!!!!!”凯瑟琳还是无法抛下他,甚至有了想跳回地上的念头。
这时,贾维斯连忙伸手抓住她,“你想辜负F的心意吗?快上来!”
“可是就靠他一个人……”
“相信他吧!”
随着聚集而来的卫兵不断增多,擦过两人身旁的子弹越来越密集,贾维斯赶紧用力拉扯绳梯示意驾驶员迅速离开,于是直升机立刻向上攀升。
半分钟后,先行爬入机舱的贾维斯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气,并暗自庆幸自己命大没被打中。可没过几秒,他突然意识到凯瑟琳还未上来,不好的预感令他急忙重爬回舱门旁向下观望。
“喂,小猫咪!快上来!”
被吊在半空中的少女正艰难地擒住横木一步步地往上移动。直到只剩下几根横木的距离时,她似乎已耗尽力气。
“来,抓住我的手。”上半身近三分之一都处于悬空状态的贾维斯尽可能地把右手伸向舱底。由于略微惧高,他不敢往下看,只能祈祷凯瑟琳还能拥有握住自己手掌的余力。
过了一会,果然有只手握住了他的右手,只是触感有些异常,仿佛在两人闭合的手掌之间,存在某种温热粘稠的液体。
同一时间,一柱橙光自高空落下,被等离子体所灼烧的云层霎时间映红了机舱内部,而好不容易将凯瑟琳给拉进来的贾维斯,他的掌心也是一片殷红……
片刻之后,拥有大地之色的骑士机·正义降临在卫兵与群众们的面前,它的新驾驶员——黑骑士F抡起长枪开始对广场大肆破坏,许多鲜活的生命因此接连消失。试图阻止它的卫兵们驾驶着重骑兵从四面八方赶来,与尖叫逃窜的茫茫人海形成鲜明对比。
城内的重骑兵机体都拥有低空飞行能力,他们凭此绕开四散的民众以接近骑士机·正义。与之相反,F则让正义故意往人多的地方移动,令重骑兵们投鼠忌器。
和平的神之居所如今血流成河,残缺不堪的尸体堆积满地,愤慨的卫兵们咆哮着奔向双脚被鲜血所染红的正义。F毫不留情地击溃他们,多日来累积的怨念与怒火在这一刻如火山喷发般彻底涌现,激起引擎的共鸣,令正义的出力暴涨至极高点。
看着视死如归的卫兵们前仆后继地倒在血泊当中,一台台重骑兵变成燃烧的黑铁块。城楼之上的戴蒙双腿发软,他不得不靠双手撑住城墙来维持站姿,止不住的泪水沿着布满皱纹的脸庞簌簌地往下滑落。
“请住手,F。”他通过话筒向空中的正义喊话,“你所要降下的审判不该是这样的啊!”
部署在瓦尔拉哈城内的六十台重骑兵,号称全大陆最精锐也是最强的骑士近卫部队,却在短短半小时里就被F一人几乎歼灭,没有一台重骑兵与它的驾驶员能在那狂暴的拳头下得以幸存。
当正义的拳头从最后一台重骑兵的驾驶舱中抽出时,沾在上边的鲜血正连绵不绝地往下流淌。浑身沾满鲜血,散发着腥臭味的正义,正置身于地狱般的火海城市。只见它一步步走近城楼,每次那沉重的步伐皆令大地为之一震,对位于躲在地下室避难的民众而言,这是恶魔的脚步声。
可对戴蒙来说,这是他无法放弃的希望。
正义站定在城楼前,F钻出舱门。他身穿黑色骑士铠甲,举着长枪笔直前行,节奏稳重有序,但蕴藏着一股骇人的杀气,那感觉就像是猎人即将对追寻已久的猎物使出致命一击。
对猎物而言,猎人越是刻意保持冷静,便越显可怕。
戴蒙知道自己如今已是F的猎物,这种地位已经没有任何逆转的可能,他驻足原地眺望前方,燃烧的城市是如此可怖,却又如此辉煌壮丽,就连天空与大地都黯然失色。在这刺眼的火光下,“猎物”看不清“猎人”的脸。
置身于正义阴影下的那个男人,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有什么表情,以什么心情发动了这场血腥屠杀?
死期将至的戴蒙还是有着太多问题想去探寻,他的下半生都在努力尝试着摆脱自己所憎恶的“愚昧无知”。可到头来,他却还是弄不明白,为什么F要做这种事?
不过至少当F站在他面前时,他能得到其中一个问题的答案——F面无表情。
脸上既无怨恨,也无欲望,F就是这样一个对世界无欲无求也毫无怜悯之心的奇怪男人。
“F,我还是很希望你能成为神……”
当戴蒙微笑着向F伸出双手的那一刻,长枪贯穿了他的身体。
这位至死都认定是世人愚蠢无知才导致自己孤独无助的老者,迎来了“审判”的结局——成为一具被钉在地上的死尸。
一切都结束了。
F舒坦地垂下双肩。
他本想就此结束这段复仇人生,可身后传来的嗡鸣声却打扰了这份安宁。随着一条带血的绳梯被抛至面前,他立马意识到事情还未完结。
“F,上来!”把头探出舱外的贾维斯朝他大喊。“小猫咪需要你!”
F本想直接抓住绳梯,但他先是迟疑了下,随后才伸手握住横木,以最快速度爬向机舱。
确认F被成功回收后,直升机立刻攀升,而当其刚越过五百米高度时,下方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壮观的红色“蘑菇”直上云霄,火焰波浪以主城为中心迅速向外扩散,吞噬了整座瓦尔哈拉城。
未能逃过此劫的直升机被卷进爆炸乱流里,尽管驾驶员已是使出浑身解数维持高度,可机体还是被吹得左右晃动,导致机舱内部一团混乱。
而贾维斯的双手即便是在这剧烈的抖动中也没有离开过凯瑟琳的身体,他甚至把自己的身躯挡在座椅前,以防躺在上边的她意外滑落。
可这一切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流着泪水的贾维斯扪心自问。
血水浸红了这一老一少的全身,而新鲜的血液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凯瑟琳左腹涌出。当F吃力地爬进机舱后,满身是血的凯瑟琳使其双唇微张,目光亦变得呆滞。
失血过多会令大脑严重缺氧,夺走正常视力,身体发冷,呼吸困难,辨识能力低下。所以当F身穿轮廓分明的铠甲站在舱门旁时,她所能看到的却只是个朦胧的黑影。
可即便意识如此不堪,凯瑟琳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颤巍巍地举手伸向前方,轻唤了声:“F……”
“我真是失败!”贾维斯自责地哽咽道,“修得了那么精密的骑士机,却连一个小女孩的出血都止不住……”
明明附近的杂音与哀叹不时地传至F的耳畔,可他仿佛只能听到凯瑟琳的呼唤,逐步走近她,最后“扑通”一声跪坐到座位旁。
尽管无法看清他的脸,凯瑟琳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在看着……我吧?”
神情呆板的F没有回答。在外人看来,这种零反应让人心寒;然而凯瑟琳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F:一个不善言辞,不愿流露真情,但内心拥有远超常人的强大执念与坚强意志。能在这种男人的陪伴下度过人生,她感到由衷的满足与幸福。
“看来……单子……完成不了……呢……”每说一个字,少女都必须使出全力。流出的胃液正在侵蚀她的内脏,对这即将迈入死亡深渊的少女而言,多逗留在这世间一秒都是莫大的痛苦。
自知时间已所剩无几,她举起另一只手,把左轮手枪递向黑影。
“新的……单子……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F接过手枪的那一刹,凯瑟琳的手臂无力垂落,那双瞳孔正在失去往日的清澈与光彩,渐渐扩大。
“啊……”这是自登机以来,F脱口而出的第一个字。他就像个不知面前刚刚发生何事的无知孩童,只能瞠目结舌地盯着不再动弹的少女。
贾维斯害怕地把手指横置在她的人中附近,满是老茧的手指感受不到有任何气体流过。无法接受残酷事实的他抱头痛哭。嘴里不断咒骂着自己是何等的无能。
F伸手轻滑过那张犹如睡美人的平静脸庞,为她抚合双眼,同时收起所有表情,回到以往的冰冷态度,慢慢走向舱门。
“你要干嘛?”贾维斯惊恐地看着他。
“活下去……”说完这三个字,F打开舱门,在贾维斯的喊声中从这千米高度翻身跃下。
下坠过程中,F体会到了锥心刺骨的重压。那些一晃而过的飘渺幻影,他看不见;呼啸而过的风声,他听不到。支撑着这副肉体还能继续行动的理由唯有少女临终前的委托。
活下去!
F将左轮手枪对准上空扣下扳机,金色的光线自枪口喷出,射达那肉眼所无法看到的蓝天尽头。
没过多久,天空再次变红,一柄巨大的黑色重剑高速擦过他的身前,接着调整成与他相对速度为零下降状态,好让F能顺着光绳落达在位于剑柄中端的翠绿宝石表面。
“那把剑是……?”正站在舱门旁观望的贾维斯瞪大了眼睛。
“第七台骑士机·Versuch。”直升机的驾驶员突然发话了。
“七号机?!可F为什么会有它的召唤器。”
“我也只是听说,二号机的真面目其实是七号机,之所以二号机的装甲防御力高,目的就是要保护核心骨架,七号机的设计图是最早被开发出来的,但外装甲由于缺乏合适材料而迟迟没有被制造。直到不久前,骑士团的科研团队从伊吉国的矿区获得了纯度为100%的梅提尔矿石,七号机外甲才正式投入制造。”
“没想到二号机还有这种秘密……话说你是谁?为什么要协助F来救我们?”
“我?”驾驶员哼笑一声,“我叫布雷斯特,跟你一样,是骑士机的修理技师。与其说我想协助那个男人,倒不如说我想对骑士团复仇,他们杀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所以我绝不会原谅他们,哪怕与恶魔为伴,我都要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这样……”不明所以的贾维斯不敢再多问,只好继续站在舱门旁往下探望。
“喂,别光看着,你还有事要做呢。”布雷斯特冲他喊道。
“事到如今,我能做什么呢?”
“机舱尾部,那里有个铁柜,里面就当是你我作为同行初次见面的礼物吧。”
依照布雷斯特的指示,贾维斯走向尾部的黑暗角落,那里的确静静躺着一个等人高的铁柜。他紧张不已地打开它,里面的“礼物”顿时令这张忧郁的面容发生了转变……
“Wake Up,Versuch(审判)。”
剑柄中端的宝石发出辉光,F随即被收入其中,重剑在空中展开变形,在抵达地面的瞬间,新的骑士机显现于世。
登场之后,骑士机·审判就这么默默地屹立在废墟之中。
F,这个毁灭瓦尔哈拉,杀掉数万人的恶魔在这里等待着存活下去的机会。他知道那个命中的对手并未死于这场惨剧,那么他必定会扛着正义大旗向自己发起报复,想要实现与凯瑟琳的约定,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唯一的方式便是杀掉那最后的敌人!
黄昏时分,以艳红夕阳为背景的黑骑士总算迎来机会,骑士王亚瑟与他那帮渴望对F进行复仇的追随者们刚抵达瓦尔哈拉就被眼前的黑色大地震撼得目瞪口呆。
亚瑟双膝跪地,手撑地面,热泪不住地滴落向散发着血腥与焦味的地面。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只不过是去召集一群新的同志,短短三天,为什么这里会变成这样?”得不到回答的亚瑟继而仰天咆哮,“戴蒙老师——!”
眼前的景象给予了他答案——前所未见的黑色骑士机正伫立在前方。凭着直觉与经验,他立刻判断出那台机体的驾驶员是F。毕竟找遍整座大陆也发现不了第二个会做出这种事的恶魔。
“是你做的吗?是你……杀了他们?”
F默不作声。
“为什么!老师他是如此器重你,这里的人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嘴上虽还在发问,但亚瑟已经不愿听他的任何解释,直接朝天举手。
“恶魔,受死吧!”
在亚瑟的咆哮声与追随者们敬仰的目光中,那至高无上的纯白骑士,象征正义与希望之力的骑士机·皇帝威风凛凛地降临大地。
盛怒的亚瑟刚进入机体便令引擎出力提升至极高点,受这股情绪影响,皇帝直接启动领主模式朝审判飞速接近。
预料到会有此突袭的F举起双臂挡格,皇帝的第一次冲击最终以撞上审判双臂后被弹开作为收尾。可义愤填膺的亚瑟已然无法顾及那么多,皇帝就像暴走的狂战士般,在两机拉开距离的瞬间抽出双剑转身劈砍。
如此迅速的身手是F始料未及的,正当审判准备抬脚踢开皇帝,皇帝却先发制人,借助经由转身势能而提升了破坏力的劈砍成功反杀,抢在审判行动前就在其右大腿装甲上留下两道剑痕。
靠着这一击打破审判姿态平衡的亚瑟抓紧追击,向着即将倒地的它挥出重拳,F不紧不慢地提高引擎功率,继续用双臂挡下皇帝之拳后,依仗着强大出力把它给推离自己。
黑白骑士相立而视于愈发强势的冷风中,F与亚瑟,这对经由戴蒙之手塑造出的命运对手赌上彼此的生命,他们在相同的起点上,经历相反的人生,现今即将迎来激战的终末,能否摆脱那只魔爪的掌控,全决定于谁拥有更高的执念。
“加油!亚瑟骑士,用您的剑打败那个无耻的暴徒!”
“亚瑟骑士,请您一定要为我的儿子报仇!”
“杀掉那个混蛋!就是他把我的家给毁了的!”
“反人类的恶魔!亚瑟骑士快点处决他吧!”
这样的呼声来自于远方那群观战的人们,他们站在狂风肆虐的高地上,为信仰奉献出自己的心意,令亚瑟有如神助。
“听到了吗?恶魔!”亚瑟的帅气脸庞上露出了并不相称的仇恨嘴脸,“这就被你毁掉了未来与家人的可怜人们,他们的呼声!”
F照样保持着沉默,只见他打开审判的左臂外侧装甲,一根黑色圆柱体被弹射出来,当审判将其握在手心时,能量传递到圆柱体中,在顶端形成条数米高的光束。接着,它脚跟一蹬,冲向皇帝。
“什么都不愿说,唯一的回应也只有战斗,你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人性,我要将你从这世上驱逐,以你的灵魂来慰藉那些死去的人们!”
皇帝启动所有喷射器,贴地飞近审判后起身准备顺势上砍。F二话不说举起光束剑横劈向近在尺咫的皇帝,见势不妙的亚瑟赶紧操控机体后仰躲开斩击。
谁知这不过是虚晃一招,F的真正意图在于用另一只手对准重心极低的皇帝挥出重拳,领主模式下的亚瑟精神极其敏感,连忙提高重心侧身回避拳头,同时将实体剑反手砍向审判,F则用光束剑接招防御。
靠着还占有主动权的优势,审判在皇帝调整姿态的过程中回转扬手,光束剑的剑身自下而上划过皇帝跟前,只差一点点距离就能把它整个切开,可毕竟这一招终究未能成功,完美避开的皇帝迅速起身跳开。
第一回合不分胜负,重新分开的两人连喘息时间也不留,立马投入新一轮的战斗。皇帝的主推进器喷发出大波气流,推动整台机体在转身后的最短时间内顶着狂风高速接近审判。
而刚掉头的F连拔出新剑的时间都没有,皇帝就已出其不意地急速迫近,他赶紧启动机体头部上的连装火神炮猛烈扫射,尝试打乱亚瑟的节奏。
战意高扬的亚瑟冷静地左右移动,以最小幅度躲开每一发子弹并保持前进,速度几乎没有降低。
好快!就连F也不得不在心底发出惊叹。
“死吧……死吧!恶魔!”怒吼的亚瑟终于抵达审判跟前挥动双剑,审判虽紧急后撤但稍晚一步,皇帝的第一次斩击劈中了它的头部,令其左半头部严重受损,所幸的是F用光束剑承接住第二记向驾驶舱汹涌而来的剑击,随即借助反弹的爆发力拉开距离。
抑制不住惯性的皇帝本该继续前进,但亚瑟不惜以身体承担强大G力为代价,强行制停机体并旋向右侧,正对跳向右面的审判挥出第三剑。
这次F已能站稳姿态好好挡格,可在皇帝的极端出力下,审判还是难以承受并被略微弹开,差点因此失去平衡。
亚瑟抓住机会绕至审判左侧追加攻击,F只能全神贯注地盯住屏幕中的那台白色骑士,手脚并用地操控着机体。为了防御这一连串的高机动连击,审判竭尽所能地使出火神炮牵制对方行动,接着以光束剑防御。
至此的战况已经趋向于亚瑟一面倒的局面,领主模式下的皇帝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机动力,配合亚瑟娴熟高超的操纵技术,合二为一的他们化身为世上最强的正义骑士,对黑骑士与它心中的恶魔施展着刑罚。
由于左部监视器受创,F的视野极其有限,左半部分几乎是它的盲区,亚瑟显然知道这点并加以利用,每次攻击都是从左侧发起,只要F稍有不慎便会战败。
激斗令整座废墟受到了二度伤害,那片焦黑的大地尘土飞扬,黑白双影穿梭其中交互闪现。夜幕当中,光束与实体剑碰撞产生的火花在观战的人们眼中犹如璀璨星光。
“亚瑟骑士要赢了!”欢呼声在人群中快速传播。
事态也正如他们期望的那样——皇帝在审判身上留下许多道剑痕,自身则几乎未损。但就算是半只脚都踏进了地狱,居于劣势的F还是不发一语。
“你……”连续运行了领主模式两个多小时的亚瑟,身心已位于崩溃缘边,喘息连连的他现在只是靠着对F的恨意在苦苦支撑,“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说?明明都死到临头了,你就没有一丝忏悔的心吗?对于那些被你杀掉的人,你就一句话也不想说吗?”
【死】
F此刻早已被组合攻击给打懵,几乎丧失意识,是这个字直击了他的内心深处,唤醒了最后的自我对话。。
我会死吗?
机舱内的警报,战况的劣势都给予了他答案。
是啊,我会死,被这个男人杀掉……
“回答我,恶魔!”亚瑟丢下双剑,朝审判挥出拳头,胜局已定的他比起当场结束F的生命,最想做的还是让F亲口忏悔。他不许这个恶魔如此痛快地死去,F必须认识到自己犯下了何等滔天大罪。
“快向被你夺走性命的人道歉!”
“……”F放弃了挣扎,坦然接受现实的他合上双眼,审判的出力大幅降低。
嘛,这样不也挺好的么?就这样死掉的话……
“这孩子就交给你了。”某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闯进这片安宁,它就像一缕阳光,能为F带来温暖,也像一阵清风,为他吹走疲劳。但,最重要的是,这个声音是一只巨大的手臂,它将缩成一团的F轻握在手心里,慢慢地拉离深渊。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更像人,拥有自己的信念,而不盲从世界的主流。我知道,你是人,一个拥有坚定意志的人,所以把这孩子交给你,她定会成长为一个健康的大人。”
“我……会把她卖掉的!”
“这个世界看似完美,却充满愚民,人们对骑士言听计从的程度甚至越过了法律,不需要证据不需要事实,骑士的一席话便能给任何人定罪。无法听从于骑士团的指令而逃离的我,理所当然地被他们施以制裁。所以我难以去相信世间的‘愚蠢之人’,除了‘非人之人’的你。这并非命令,而是请求。请你好好保护这个孩子,我所信任之人啊……”
手臂随着声音的减弱而逐渐化作飘散向远方的光辉,但在F怀中,多了一名安详熟睡的婴儿。
【请你好好保护这个孩子,我所信任之人啊……】
品味这句珍贵的话语,正当他微笑着打算伸手轻轻抚摸着鲜活的小生命时,一根利箭自某个黑暗角落飞出,穿透婴儿的腹部。在F诧异的目光中,受伤的婴儿迅速成长为一名躺在他怀中的红发少女,她浑身是血,意识朦胧,但仍竭尽全力地向他伸出手臂。
“活下去,F……”
说完,少女的手便垂落下去。
死了……
自那个相信自己的人死了之后,这个自己要保护的少女也死了。
她死了……
“啊……”凝噎的F开始无法自我地握住操纵杆。
见扩音器传出动态,亚瑟吓得脸色铁青直直后退,生命本能在尝试着警告他——某件十分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只见审判左眼散发着杀气凌人的红色光芒缓慢站起。明明是很普通的起身,在亚瑟眼里却是慢动作,仿佛连时间都在因这份杀气而放慢速度。
“凯瑟琳!!!!!!!!!!!!!!!!!”
随着F的响彻天地的吼声,黑色巨剑从天而降,准确地插进审判面前的地中,接着审判双手握住剑柄,大力拔出重剑,天地也在这时发生了诡异莫测的异变。黑云遮盖住明亮的星空,裂缝自重剑所插之处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
亚瑟一眼便认出了那柄重剑是信念的武器。
“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按理说能感应召唤的唯有搭载了心星动力源的骑士机啊。莫非……!”
亚瑟盯着那柄重剑,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最后的动力源就是那柄剑……”
F没有回答亚瑟的余力,终于承认凯瑟琳死去之事实的他现在只剩下无尽的哀伤与怒火,这份情绪启动了审判与重剑的领主模式,共鸣的双方迅速被金色辉光全面覆盖。
自主行动的审判双手持剑举到头顶正上方,剑身随即左右分开,紧接着新的红色晶体剑身瞬间涌现,并向着高空不断延伸。
它的剑锋究竟延伸到了哪?
这个问题就连皇帝的探测器都无法给出答案。
“怎么……可能……”在巨剑的威压下,皇帝迈着恐惧的步伐地往后退去。
实际上,那剑身就连远在赤道附近的城市都能观测到,居民们纷纷走出家门,仰望着那连结天地的诡异长条。
“这样的世界……去死吧!”
首次显露出真正杀心的F操纵骑士机·审判劈下神裁之剑,两面浮游盾感应到危险立刻飞来挡在皇帝跟前,可在绝对力量的面前,它们就像两张薄薄的纸片,眨眼间就被斩碎。
神裁之剑在亚瑟的眼中变得越来越大,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挽回局面,只能阖上双眼抱着满腔遗憾轻叹道:“结果……我还是没能保护好这个世界……”
“不也挺好的吗?”与他相同的声音。
“哪里好了?那个恶魔杀了那么多人,我拼命全力也没能为他们报仇,就连世界也被毁灭,身为最后的骑士王,我……太失败了。”
“那你认为这个世界值得守护吗?”
“你在说什么?守护世界是身为骑士的……”
“就算这是个通过和平假象来伪装阴暗地狱的世界?”
“……”
其实他是知道的,通过追击F行踪,他看到了世界的真相——
冥冥众生,看似都在歌颂着骑士精神。实际上,小至吸毒与暗杀,大到因争夺资源而引发战争的负面事件层出不穷,已到了连联邦政府都无法控制的地步,F之所以去杀那些人,归根结底不还是受人所指示吗?
在这世上,许多人明明抱持着对他人的恨意,对利益的贪婪,但碍于“正义”这面旗帜,他们不肯弄脏自己双手,害怕因此背负罪名。所以,F,这个非“人”之人,替躲在阴暗处发号施令的他们执行了一切罪恶之事,他们靠着F的手除掉自己的眼中钉,赢得庞大的利益;但在事成之后,又与众多市民们一同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挥舞“正义”旗帜去批判那无恶不作的男人。
F的确犯下过众多罪孽,可在幕后指使他的人呢?拥有人权,在台前光鲜亮丽地当着卫道士,暗地里指使“恶魔”的他们,又该冠以何种称号?
“真正的恶魔……是这虚伪的世界……吗?”
“你其实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承认,所以才会有‘我’的存在。”
“住口……”亚瑟已然飙泪不止,仅存的信念让他不愿接受另一个自我的说法,“我是骑士!否定世界什么的,我怎么能……”
“那为何如今被你用来驱动骑士机的是复仇之心而非渴望守护世界的意志?”
“……”
不得不直视埋藏于心中之真相的亚瑟与皇帝被血色之刃一刀两断,他的追随者们也在绝望的呐喊声中被尽数消灭。
不过神裁之剑的攻击尚未停止,那夸张的剑身继续垂落,将路线上的城市全部摧毁,无数的生命因此陨落。大陆因这一斩而被分裂为三块碎片,海水倒灌进裂缝,在极远处看来,就像用蓝色的海水在这星球上书写了一个大大的“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