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看错了吗?

我完全拉开厕所门,左右上下看了一遍,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那就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厕所。

而我刚才的确是清清楚楚的看着那个陌生男子走进厕所的。

我走出厕所左右看了看,却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先生,需要帮助吗?”走后台走出来的空姐见我在厕所门口张望,走上来问道。

“不,没什么。”我摆了摆手,然后走进厕所,拉上了门,再度认真检查了一遍室内,依然没发现任何线索。

上了厕所,用冷水洗了把脸,我总算是清醒了一些,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认真地想着这件奇怪的事情。

我肯定没有看错,他的确是走进了厕所,而他见到我时候神秘的笑容显然也是有意为之。那么很显然,这件事情并非偶然,而是这个男子有目的的计划。

只能见机行事了。

一时间没什么好的办法,我只能擦干净头脸上的水,打开门往我的位子上走去。刚走了几步,特意往那男子的位子上看了一眼,却发现他早已坐在位子上,戴着耳机看电影了。

从牧月身前跨过的时候,我分明感觉到他在看我——猛然一回头,他却纹丝不动地坐在那。

“快点进去啊。”牧月抱着腿蹲在位子上给我让开道,“愣着干嘛呢?”

喂,你穿的是裙子啊。

见我目光古怪,牧月一低头发现自己的双手并没有挡住我不该看到的东西,低声惊呼然后一脚把我踹回了位子上。

之后是晕晕沉沉,几乎没什么记忆的八个小时,被飞机落地时的撞击惊醒,机舱和窗外已经洒满了称得上暴烈的阳光。

“天啊……”我有些吃惊地小声感叹道,“我们是到了太阳的表面吗?”

 

等飞机停稳,解开安全带,站起身来从行李架上拿下双肩包,叫醒阿漓,用袖口擦干净她嘴角的口水,然后站在走道里等待机舱门开启——因为一共也没有几个乘客,所以也没有排队这回事。

奇怪,那个男人去哪里了?

又是刻意地往那个男人的位子上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了空空如也的位置,不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对了,安全带。

我有些惊讶, 咽了口口水,靠近了他的座位,看着那完整地扣好的安全带,不禁皱起了眉头。

之所以会发现这样的小细节,是因为在一整排散乱着摆放安全带的座位中,他的安全带很标准地扣着,松紧度调到了最紧,不偏不倚地放在座位正中间。

我左右看了看,牧月和阿漓都还睡眼惺忪地收拾东西,空姐也没有注意我这边,便赶紧侧着身子走到了他的座位上,伸手打开安全带。

锁死了。

我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思考“锁死了”的安全带意味着怎样不合常理的事实,被我移动了的安全带锁扣下方露出一张牌的一角。

扑克牌吗?

我移开锁扣,拿出那张牌……不,是张塔罗牌。

根据我对塔罗牌极其有限,多半来自于某横版地牢游戏的了解,这张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那张“Devil 恶魔”牌了。

等等,暂且不管这个,这个锁起来的安全带要怎么解释?

他是怎么从这个不知为何坏掉而锁起来的安全带中脱身的?

“先生?”背后传来空姐疑惑的声音,“已经可以下飞机了。”

“啊,抱歉。”我赶紧把手中的塔罗牌藏在右侧的裤口袋里,然后转过身勉强笑了笑,背上包往外走去。

“喂,你背上是什么啊?”背后的牧月说道,然后从我背上扯下一张牌来,“这是?”

“塔罗牌?!”

究竟是什么时候?

“你背后也有啊。”阿漓打着哈欠从牧月背上撕下第三张塔罗牌,念道,“Fool,愚者。”

“你的是什么?”我看向牧月。

“月亮,Moon。”牧月看了眼牌面,然后抬头看着我,“这是哪里来的?”

“先下飞机,我之后跟你们慢慢讲。”我沉吟半晌,还是决定先安顿下来再说。

 

飞机上看着阳光暴烈,实际上温度却不高——恰恰是初秋这个季节应该有的温度。将外套收进行李箱,穿着轻薄的长裤拖着行李箱,身体凉爽了,心情自然也跟着好了起来。

“所以那大叔当时跟你说了什么?”取了行李,往机场打车处走的时候,阿漓终于忍不住问道,“到现在我们都还不知道我们是要去什么地方工作呢。”

那大叔指的自然是校长大人了。

毕业之前,校长大人难得热心地帮我们安排了毕业后的工作去向。虽然满怀感激,但我莫名的总觉得这其中肯定有问题——尤其是当问他是什么工作的时候,他摇着头说:

“不可说,不可说。”

“他说是到了就知道,不过怎么看也不像有人接机的样子。”我看了看人数不多,看起来也没有对我们有兴趣的接机人群,摇着头道,“我们还是先找个酒店住下来吧。”

才没走几步,不远处机场的门口却传来了一阵骚动。

抬眼望去,一名着装奇怪的男子被另一名男子按倒在地上,周围的群众已经有些围拢了过去看热闹。

“有热闹看!”阿漓眼睛一亮,行李都没拿,撒腿便凑了过去。

“喂,别多管……牧月!”刚伸出手想喊住阿漓,身边的牧月也慢慢走了过去。

唉,真不知道这热闹有什么好看的。

身不由己,我也只能跟着走了过去。凑近了一看,才发现那男子身着的奇怪服装竟是一套,大概是算命的道士穿的道袍。

按着他的则是一个满身肌肉的壮汉,此时脸上正是义愤填膺的表情,正张口向着围观群众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诸位千万不要看这人道貌岸然,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啊!”一脸的愤怒,那壮汉唾沫横飞,“前日我本来预备给心仪多年的女孩表白,谁料到……”

大略听了听……这两人原来是好友,地上这人是个算命的,听说好友要表白,不知为何非要算了一卦,然后硬要他送条蛇作为表白礼物。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那壮汉被女孩儿打了一巴掌,回来找好友却发现已经跑了。

然后今天在机场很巧的碰上了,就上演了这么一出闹剧。

“喂,你别太过分啦!”阿漓看着地上那个骗子,一脸不忍心,走上前去戳了戳那个壮汉的腰,“人家都在道歉了,能不能好好放开他说话嘛。”

那壮汉低头——的确是低头,他比阿漓高了几个头还不止——看了看阿离,然后略有不满地说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追那女孩追了多久了吗?两年了!两年所有的努力就因为他一句话化为乌有!我当时真是猪油蒙了心才听信了他的鬼话!哼!”

那样巨大的一个壮汉在那里发脾气,就算是我也发憷,阿漓却毫不畏惧。双手一撑腰:“两年怎么了?!”阿漓伸手往后一指,正是我和牧月的位置,“你知道那边两位几年了吗?五年了!到现在连个手都没牵过,你那两年算什么,路还长着呢?”

不,等等,且不提这个类比的逻辑问题,为什么忽然要扯到我和牧月身上?

不过如此一来,围观群众们的视线也略微聚集到了牧月和我的身上。毕竟牧月往那一站,浑身的气质和颜值就吸引了不少男性的偷看,阿漓这么一说,用我这平常的家伙一衬托,似乎比前面那台正戏更有意思些。

“你,怎么能这么说啊?我本来是很可能成功的,都是因为这个家伙……”那壮汉越说越气,对着那算命的又挥起了拳头。

“你听,听我说。”那算命的一副虚弱得快要昏过去的样子,“当时算的卦,是那女孩对你危害很大,我不得已才,才出此下策的。”

“你在鬼扯什么?你还敢这样诋毁她?信不信我把你的头拧下来当夜壶?”

“我……用不了那么大的夜壶。”

“你!”那壮汉一阵气结,挥起拳头便要打下去,身边群众们一阵惊呼,显然已经有帮助那算命的家伙的倾向了。

“你要打也可以,但别再去接近那女孩了。”那算命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感觉随时要断气一样。

不过如此这么一说,群众们更加觉得他无辜了。就连本来保持观望的我,都隐隐觉得这家伙应该不是在刻意害人。

就算手段上有些问题,也不至于要到被打的地步吧。

那壮汉显然也感觉到气氛对自己不善,那一拳是无论如何挥不下去了。僵持了半晌,悻悻的哼了一声,将那算命的往地上像扔垃圾一样一丢,竟是掉头就走了。

群众们眼看没戏看了,又是失望又是庆幸地慢慢散开了,也没人去帮助地上那个算命的……不,还有个傻乎乎的丫头。

“他好像都动不了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阿漓拖着那算命的到我们脚边,一脸担心,“我们带他去医院看看吧。”

“拒……”我纲张开口,一边的牧月狠狠地踩了我一脚,然后戳了戳我的腰,努了努嘴,示意我赶紧去抱起那个算命的。

好吧,你胸大,你说话。

 

扛着那算命的上了计程车,我这才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

“小哥,去哪儿啊?”司机大叔灭了手里的烟,笑眯眯地问道。

“呃,最近的医院在哪呢?”我看了眼后座上中间依旧软趴趴的算命者,想了想,然后问道。

“不远,怎么了,后面这位?”

“不用了,我好得很。”那家伙一瞬间精神了起来,正经地坐了起来,认真地理了理自己道袍上的褶皱,目光炯炯有神,动作孔武有力,完全不似刚才简直快要翘辫子的萎靡样子。

喂,这是要闹哪样啊?

“你……”我回头看着,有些惊讶。

“真是谢谢三位了。”那算命的面不改色,似乎对于自己令人汗颜的做法毫不感到羞耻,“要不是三位来帮我,今天恐怕免不了一顿好打啊。”

鬼扯,他那几句话一说,群众的情绪起来了,壮汉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他充其量就是要多花点时间从地上爬起来,再自己想办法离开而已。

看破不说破,我也乐得接受他的感谢,反正我又不吃亏。

“所以医院还去不去了?”司机大叔往后看了一眼,有点搞不清情况,一头雾水地问道。

“不去了……老哥,先送我们去最近的快捷酒店吧。”我想了想,果然还是去酒店落脚吧。

“好嘞。”

 

到了酒店,定了两间房,被这算命的家伙死乞白赖地要求留下来,我只能委屈自己跟他睡一间房了。

而吃过晚饭没多久,校长介绍那边的联系人终于是打了电话过来。

“明天上午来接你们,不过我得先去接个人,到你们那里估计得快中午了,”电话那端是个稳重沉厚的男声,“你们好好休息,明天可以睡晚一点,有事情就打我这个电话就是了。”

不错,这声音和说话方式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又看了看身边吃得饱饱地躺在床上,某让人完全无法放心的家伙,我忽然一阵头疼。

我倒是想赶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走,只是每次看见阿漓恳求的目光,我总是哑口无言,只能叹着气摇头了。

“别那么看着我,我可是神算啊。”见我目光不善,那算命的侧躺着看着手里的杂志,目光从杂志后飘来。

“神算算了个送女孩子蛇的神卦。”我没好气地吐槽道。

“呃,那是失误,嗯,偶尔的失误而已。”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仿佛为了证明自己一样,放下杂志认真说道,“老兄,你现在去隔壁,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啊。”

“骗谁呢。”我压根不信。

“别不信啊,你去了没收获的话,我现在就走,绝无二话。”

哦?这倒是很有吸引力的样子。

“这可是你说的。”我站起身来,笑着道,“到时候可别不认账。”

“怎么会,我可是远近闻名的童叟无欺。”伸出两根手指,赌咒发誓般说道,那算命的一脸认真。

我也不管他,径自走出门,到达牧月和阿离房间的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沉默了一会,然后传来了阿漓的声音:“等等,我来开门。”

阿漓似乎光着脚在地毯上走,没有发出声音。然后门被打开了一条缝,我推开门走进去,看见眼前阿漓裹着大大的浴巾,微微有些脸红地站着。

吓了一跳,我赶紧关上门:“你干什么呢?要洗澡就告诉我,我就不会进来了啊。牧月呢?”

“牧月姐出去散步了。”阿漓攥着浴巾的衣角,有些扭捏地说道,“那个……”

“嗯?”

“哥,帮我洗头吧。”

听到阿漓的称呼,我不禁愣了一下。

哥……真是久违的称呼啊。

阿漓刚来那段日子,牧月和朱蒂自然不能也不会照顾小女孩,于是一直以来都是我替她打理日常的。而头发慢慢长起来以后,因为自己洗太麻烦,也多半都是我帮阿漓洗的,这个习惯到阿漓长大之后都没改变。

而阿漓还不那么调皮之前,因为彼此之间这兄妹般的关系,阿漓也是一直称我为哥哥的。

“怎么叫起哥来了,我不是笨蛋竹子么?”我笑着说道,“那就洗头吧。”

“……笨蛋竹子。”

轻车熟路地搬来凳子,让阿离裹着浴巾背对着我坐着,我将她一只手都拿不过来的银发用热水打湿,打上带来的洗发露,慢慢地从上到下揉洗着。

一般给阿漓洗头的时候,她都会很开心地讲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则在后面笑着奚落她,其中温馨之处实在是不必多说了。

不过今天的阿漓似乎不太正常,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坐着,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奇怪,感觉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那,那个,今天那个算命的家伙还真是烦人啊。”我尴尬地试图打开话题,“非说要我来你房间,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下次就不来了。”

明知道阿漓不会不喜欢,还要这样说的我,实在是有些做作了。

“哥,我觉得。”阿漓没有理会我的话,间隔了几秒,语气极其认真地说道:

“你得赶快跟牧月姐在一起。”

“……什么?”我一时间没理解。

“就是说,你得赶快跟牧月姐表白。”阿漓转过头来,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我。

“咳咳,你……为什么啊?还有,转过头去,我还在给你洗头呢。”

所以说为什么要忽然提这么麻烦的事情啊。

“你们都拖了这么久了,”阿漓把头转了回去,但我依然能想象出她噘着嘴的样子,“明明那么合拍,彼此明明又很喜欢,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阿漓,就像我以前跟你说的,我跟牧月之间的事,其实相当复杂的。”我内心叹着气,嘴上还是耐心地解释道。

虽然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逃避些什么,但内心的的确确有种莫名的声音在阻止我与牧月在一起。

“真是搞不懂你们。”阿漓轻声道,“你们不在一起的话,我……”

“你?”

“没什么。”

“我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说话说到一 半的,另一种是。”

“切,又是玩烂了的梗。”阿漓冷冰冰地说道,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气氛终于还是变得好了起来。

洗完头,吹干头发,留阿漓自己换衣服,迈步回到自己房里时,理所当然地面对了那算命的家伙自信的目光。

“怎么样,本神算的功力还是有的吧?”他指了指自己,一脸笑容,“是不是很有收获啊?”

“你这家伙……切,其实也没什么收获啊。”

“是吗,那我再送你一句话好了。”他的笑容忽然神秘了起来,“有些事情,你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罢了。”

 那是什么意思?“还有,我的名字叫做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