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长！”我俯下身子，激动地看着阿离，“我记起来了，我在他的客厅里看见过那个绿翡翠戒指，绝不会错的。”
“而且如果是他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阿离撇了撇嘴，接上了我的话头。
“对啊！我们现在就去......”
“停。”阿离用力戳了戳我的腰，“现在是凌晨三点，你打算去找谁？”
我愣了一下，这才稍微冷静下来了一点。的确，这样半夜三更的，根本就没有办法去老船长那边确认。
“好啦，睡觉去吧。”阿离很罕见地叹了口气，松开手从背后将我推到了卧室里，缓缓关上门，“晚安。”
房间里因为房门的关闭而变得一片漆黑，我呆立了一会儿，摸着黑走到床边，面朝下倒在了床上。
那一晚，我是在迷迷糊糊的梦境与模糊不清的现实中度过的。
次日，我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便赶紧跳下了床。
“阿离，快起来，我们这就去老船长那边！”我边套上衬衫边大声道。
“好吵。”屋外传来了阿离厌烦的声音。
其实这家伙比我还兴奋吧。我看了看表，这才早上六点半，也不知道昨晚阿离到底睡了没有，说不定一直兴奋到现在也说不定。
整理完衣装，简单洗漱了一番，我打开房门，便看到了早就穿着那套万年不变的白色洋装的阿离。叼着一根巧克力棒，不知为何阿离显得有些紧张。
“走吧。”我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习惯性地摸了摸阿离的头，又习惯性地被拍开，然后带着阿离往老船长的房间走去。
“老船长每天早上都是起很早锻炼，现在这个时候，他大概已经准备出门了。”在电梯里，我望着电梯上的数字慢慢变化，向身边的阿离道。
“嗯。”阿离好像有些心不在焉，“那个......”
“怎么了？”
“没什么。”
居然又不说了，弄得我有些小小的不爽。不过此时显然不是纠结于这种小事的时候，我理了理思路，再次确认整件事情的逻辑。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我已经确认这就是这件事情的一切秘密了。
“来吧。”我心中暗自道，推开了老船长的门。
已经入客厅，我便急切地望向了沙发左侧靠墙的玻璃橱，里面放着一排饰品。
而我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碧绿的翡翠戒指。
“咦？这么一大早的跑过来，竹子小兄弟，有什么要紧的事吗？”老船长显然刚准备出门锻炼，从卧室里露出半个身体：一件简单的白背心和短裤，像个年轻小伙子一样露出浑身的肌肉。
“啊，没敲门真是抱歉了。”我回答道，“其实还是支离人的事情想向您请教。”
老船长皱了皱眉头，从卧室里走到客厅中道：“我上次说过了吧，这件事情我没有更多可以说的了。如果是这个事情的话，我现在要出门跑步了。”
老船长的语气已颇不客气，拉开适才的玻璃柜，随意挑选了一枚戒指便打算出门去。
“为什么不拿那个碧绿色的呢？”老船长的手才刚刚碰到那枚戒指，背后便传来了我有些冷冷的声音，“我可是熟悉的很啊。”
“你在说什么啊，小兄弟。”老船长转过身来看着我，脸上带着微笑，却明显有些勉强。
此刻，他的心里大约是相当紧张的了。
“其一，那晚我所见到的支离人的手，就带着那枚绿色的戒指。”
“其二，粗糙的巨大的手掌，这正是海员所独有的特征，在碧蓝号上，除了水手们，没有人拥有那样的手掌。”
阿离忽然接上了我的话头：“其三，我看过了这些年来有关支离人的所有报道，它几乎在船上所有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而能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拥有进入这些地方的能力——是谁有着所有房间的钥匙呢？”
“其四，支离人系列事件中，出现的模式和方式几乎全部如出一辙，这几乎表明了其扮演者是同一个人。而这么多年来一直待在船上的人，又有几个呢？”
“其五，”阿离掏出昨天的报纸，指着有关支离人事件报道，“这则报道，没有照片。与先前的报道进行对比，这是唯一一则没有图片的报道。以前的报道，不是拍下了支离人的模糊图片，就是拍下了受害者苍白的脸色或者姿势。那，这又是为什么呢？”
老船长的脸色变幻莫测，终于叹了口气，坐回了沙发上，端起大约是昨晚还没喝完的朗姆酒，喝了一口，躺在沙发上道：“继续。”
我与阿离对视了一眼，继续道：“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大约高层本身从很早之前就在计划支离人的传说。你上船的时候，正好是支离人的宣传攻势刚刚起步，迫切需要‘出现’一个真实的支离人来吸引更多游客的时候，而你正是被选中的那个表演者。”
“顺便说一句，你上船是在十四年前的九月，十四年前的三月，碧蓝集团收购了一家专门研发隐身材料的科技公司。”阿离在旁边补充道，“虽然不是最关键的部分，但实现支离人传说的，大概就是隐身材料吧。想必此刻你的房间某处，也有着几套覆盖了隐身材料的，缺少了或手或脚部分的衣服吧。”
老船长依旧沉默着，又喝了一口朗姆酒。
我示意阿离继续说。
“说回染的事情。如果我所料不错，染在被你袭击之前是不知道真相的，于是在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态度仍属正常。而我们离去，晚上再回来期间，染一定通过某种渠道被告知了支离人只是碧蓝号吸引游客的骗局，于是才有了他诡异的，不配合调查也不参与调查的强硬态度，就和你的态度一样。”阿离继续用平常的语气叙述着，“而那天晚上，你之所以要冒险再次潜入医疗室来，原因正是这则报道里缺失了的照片。”
“你终于犯错了，第一次袭击染的时候没有拍摄照片，于是被管理者要求再去一次。我回忆了一下那时的座位情况。牧月面对着你坐着，但她和床都在窗外的光线被挡住的黑暗部分，于是她和床上的染你都看不见。而我和竹子则背对着你坐在椅子上。因为身高问题，你进门的时候是看不见位于内侧的，靠在椅子靠背上我的。于是，整个房间里你只能看到坐着休息的竹子。”
“你将他认成了染，于是你握住了他的手，知道牧月站起来去按灯的按钮你才逃窜走，幸亏没有被发现，但你也没能拍下第二天报道要用的照片，于是我们所看到的这则报道就是没有照片的。”
“不凑巧的是，竹子恰巧是少数几个曾经来过你客厅的，你的忘年好友。更不凑巧的是，他恰巧记起了你客厅里的这枚绿色翡翠戒指，”阿离指了指玻璃柜里静静躺着的戒指，“于是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老船长呆呆的望着手里杯子，将朗姆酒一饮而尽，大声笑了起来，然后道：“精彩！再精密的计划也会像现在这样，因为我的失误而被揭穿啊。小姑娘，你真的很不错啊。”
“那么，然后呢？”老船长昂着脑袋，看着天花板，问道：“你们要怎么样？将这件事曝光给游客们，让愤怒的被欺骗的游客们投诉我和碧蓝集团？还是亲自制裁我这个十几年的老骗子？”有些苦涩地笑了几声，老船长继续道：“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自己做错的事情，也只能由我自己来承担了吧。”
我和阿离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想什么呢大叔，”我笑着走到他身边，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算是碧蓝的一份子啊，何况这个骗局继续存在下去，对于游客也是相当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细细想来，揭穿这件事情给那些冒险者们，就好比告诉小女孩童话全都是编出来的一样，是件多么煞风景的事情啊。”我笑道，“所以啊，我们只是对于这件事情极度好奇，想要知道真相而已。现在既然真相大白，我们也不会做那种多余的事情的。”
我耸了耸肩，继续道：“反正对我来说，迟早也是要知道支离人的事情的，说不定过两个月，你还得来费劲吓唬我呢。”
老船长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你这小子，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用力打了我的肩膀一拳，却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喂喂很痛啊......”我回击了一拳，房间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阿离也呼了口气，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啊，总算是真相大白了，不过为什么我好像忘记了些什么呢？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呢？”
直到我想起来约了牧月一起喝早茶，直到我面对着牧月平静而有些伤心的眼神，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其实......根本没有把我当成朋友看待吗？”牧月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失望，小声道：“只是......客人吗......”
后半段的声音太小了，我可能是没听清楚，更可能是没敢听清楚。
我赶紧干笑了几声摆脱尴尬，然后道：“不是这样的，那个！其实......”
“其实他就是太兴奋了以至于什么都忘了。”阿离在一边冷冷地说道，“要不是我就住在他门外面，他差点半夜三点冲去老船长的办公室。”
“嗯，是我不好，”我赶紧低下头道歉，“我当时太激动了，事实上，直到刚才我才冷静下来，就忘记叫上你一起了，能原谅我吗？”
牧月盯着我看了一会，忽然道：“那么，到底是什么？”
“诶？”
“支离人啊，真相到底是什么，我很好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