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的结论是什么?”

“没有啊。”

阿离像看傻子一样看了我一眼,随即低头认真地叼住了吸管。

如果说阿离只提问题而完全没有思路,我大概是不太相信的。

“就算是猜测也好啊,如果你不说的话,调查可就很难进行下去了啊。”我戳了戳阿离的脸,如我预料地被拍开了手。

将口中的习惯吐出来,阿离很不情愿似的继续道:“没办法确定的推论倒是有,结论是没有的。”

“关于支离人的解释,无非是以下两种。”

“道具。那只手是事先制作完成的道具,由透明的绳索或者其它装置所控制。这样可以符合感受不到重要,断口处是黑色,以及灵活移动的条件。”

“第二种则需要反过来想。之所以我们只能看到那只手,是因为我们看不到其余的部分。”

阿离眼神中有一丝兴奋:“隐身。夜晚房间里的光源本来就很少,以现在的隐身技术,完全可以做到让一个人在黑暗中隐身。”

“而只需要暴露出一只手不被吸光材料所覆盖,是可以很完美地做出支离人的表象的,比道具的说法更可靠。”

“其中,第一种推论的问题在于道具能达到的灵活性与我们当时目击到的灵活性不符,当然也不排除因为光线问题没看清楚的原因。”

“第二种推论的问题很简单,就是技术上的问题。如果吸光材料的技术已经达到了在那样的亮度下达到隐身效果的程度,那么第二种推论的可能性无疑很大。”

我脸上的表情大约有些不可置信,阿离瞟了我一眼道:“有人说过,将其它所有的情况排除掉,那么剩下的就算再匪夷所思,那么也是真相。”

我勉强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除此两种解释之外的确想不到其它与实际情况无明显矛盾的解释了,不由得继续追问道:“那么动机呢?”

“没线索,我也完全没想法。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情一定与碧蓝号的高层有关。”阿离很干脆地说道,随即闭上了嘴,显然是没有别的想说的了。

“那么,我们分头去求证这两种假说吧。”牧月道,“隐身的假说,就拜托竹子君去找有关碧蓝号高层,以及背后的集团拥有隐身材料技术的资料了。”

“道具论的话,回到两次事件发生现场去寻找迹象应该会有效,其它我似乎也想不到证明的办法了。”牧月很快分配了各自调查的目标,眼看距离我的上班时间已经不远了,也约定了明天早晨同一时间见面。

临走之前,阿离罕见地叹了一口气:“不找到支离人的真身的话,根本就无法确认真相吧。”

我和牧月都是一愣,却也意识到阿离说的是对的。

无论是现场的蛛丝马迹,还是碧蓝号背后的隐身材料技术,都不足以成为解决这个事件的决定性证据。

想要得到真相,就必须找到谁是支离人。

带着有些迷惑的心情,我们在咖啡屋门前分开了。

我呆站了一会,刚打算离开,却听见船上卖报纸的小贩的高声叫卖声:

“号外!支离人再现碧蓝号,卫队副队长遭袭!”

我脚步一停,随即释然。这样的事件,报纸会拿来报道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却没料到,“支离人”仿佛是什么兴奋剂一样,一瞬间就有大量人流汇集到小贩身边。

“什么?支离人总算又出现了吗?”

“是啊,这次不知道有谁能揭穿它的真面目呢。”

“还是副队长染遭袭啊......”

“我认识这个染,他都会被袭击的话,支离人的袭击越来越猖狂了啊。”

居然有这么多人在关注吗,之前似乎在哪里听人说过,很多爱好猎奇的游客都是冲着支离人的传说来船上冒险的。

仿佛把握到了什么,我脑中忽然跳出一个有些奇怪的念头:

“也许,支离人只是高层用来吸引人们的一个招牌而已?”

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随后细细想了一下,却觉得这个动机非常合理,以至于我忍不住掏出传呼机想打给阿离告诉她我的想法。

刚拿出传呼机,却接到了莲子的电话。

“你迟到了。”那边是莲子小姐平静的声音。

我看了看时间,吓了一跳,赶紧一边道着歉,一边往办公室赶去。

......

又是一天繁忙的工作过后,浑身酸痛的我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回来便看见蹲在凳子上,几乎被桌上厚厚的资料埋起来的阿离。

“有什么发现了吗?”我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走到桌边问道。

“碧蓝集团在十二年前收购过一家专门研发隐身技术的科技公司,之后再也没有关于这家公司的资料了。”阿离讲的很直接,继续道:“牧月去医疗室和染的房间调查过了,并没有发现控制道具的痕迹,但也不排除事后被人抹去痕迹的可能性。”

指了指桌上的大叠资料,阿离搓着耳朵边上的一缕头发:“这些是有关支离人的所有报道。我几乎全部阅读过了一遍,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

深吸了一口气,阿离显然对接下来说的话非常慎重:

“支离人袭击的目标有两种,一种是直接或间接与碧蓝号有关系的人员。比如工作人员,例如染,例如你,又或者这种。”阿离抽出一张报纸,指着三年前的一则报道:“这则报道里的玛丽,虽然并没有被提及,但她事实上是三年前碧蓝号主管的表妹,关系相当亲密。”

“第二种,是即将下船的游客。”阿离有些费力地搬出来一大叠资料,“这叠不是全部,但我在查阅了碧蓝号上关于游客的数据库后,发现这些支离人事件中的受害者,都在事件发生后的下一处停靠点离开了碧蓝号。虽然我还没有整理完所有的资料,但我相信这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不可能是他们受到惊吓后选择了离开这艘船吗?”话刚一出口,我就意识到自己话里的问题。

“这你应该比我清楚,”阿离看着我道,“所有游客的行程,都是在上船以前确定好的,所以不存在你所说的可能性。”

我点了点头,感觉距离真相又近了一步,想了想道:“今天早上你们走后,卖报纸的小贩卖出了这次支离人事件的报纸,”我将下班后购买的报纸放在桌上,继续道:“令我很意外的是,有相当一部分的游客是为了破解支离人的谜团而来到船上的,从当时极其火爆的销售中可见一斑。”

说到这里,我认真地看着阿离,“于是我有了一个推论......支离人,或许是碧蓝号高层组织的一场骗局。”

阿离点了点头:“这与我从资料中分析出来的推论是吻合的。之所以选择了刚才说的两种人,只是为了将支离人真面目暴露的可能性降到最低而已。”

我细细一想,的确是这样,有些兴奋地说道:“那么是不是可以......”

“不行。”阿离冷着脸将又一张报纸扔到旁边那叠“已阅”的报纸中,头也不回地说道:“不找到支离人本人,没办法证明。”

我不由得沉默了。的确,这些虽然都是符合逻辑和现状的推测,但道具与隐身的假说都处于缺乏证据而完全无法进行的状态。或许支离人的动机可以很大程度上确认,这个事件本身距离解决却还有非常遥远的一段距离。

正当我思索的时候,衣角被人扯住了。“我饿了。”转过头看见的是阿离认真的双眼。

叹了口气,此刻的我也只能走去厨房做一顿香喷喷的夜宵了。

看着阿离在桌边一口口地吃着炖饭,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道:“就先这样吧,说不定明天又会有什么新的线索出现的。我去睡了,明天是周五了呢......”

含糊地应了一声,阿离仍然在有些狂热地翻动着满桌子的报纸。

当我走到门口的时候,阿离忽然道:

“我们一定忽略了什么,一定有什么线索被我们忘记了。”

我顿了一顿,没有说话,走向了浴室。

洗完澡躺到床上,累极了的我一边想着阿离口中那个被遗忘了的线索,一边因为过度的疲倦而沉沉睡去了。

于是我眼前又出现了那只手,依然是冰冷而缓慢地朝我飞行过来。我几乎是不能自主地凝视着它,努力地观察着它的每一个部分......大约是期望着能看见什么“被遗漏的那一个”。

直到它又一次几乎碰触到我的脖子,我才冒着冷汗大叫着坐了起来,此时外面依然亮着台灯。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忽然蹦了起来,赤着脚冲到外面,阿离此时正趴在大堆报纸当中轻轻睡着,而我则激动地将她弄醒,大声道:“我知道了,我们漏掉的是那个翡翠,那块绿色的翡翠戒指!”

“呜......”阿离睡眼朦胧,抬起头来看着我,仿佛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听懂了吗,是那个戒指啊!”我激动地摇动着她的肩膀,追问道。

“是......所以你想说什么呢?”阿离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随后正视着我。

“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它......一定在哪里......”我有些狂躁地在原地转着圈,双手抱在头上,焦急地搜索着记忆,却一无所获。

“冷静!”阿离忽然大声道,伸手扯住了我的衣角,顺手握住了我顺势放下来的左手。

我愣愣地看着阿离黑色的瞳孔和有些凌乱的银白色长发,忽然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了,眼前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孔。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