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了校长的寄语:
“如果,你不懂人心的话,那么你永远也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的司令官。”
现在我或许才明白,这句话只是校长不知道该送我什么好,而随便说的一句吧。
也有可能他真的觉得我需要在这方面有所认识。
那么,现在的我懂吗?
答案是,不懂。
“知道”和“懂”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大概是对很多心情都有了了解,但是“了解”和“懂”也是两个概念。
只有设身处地地替换到他人的身份里,潜入到他人的内心里,才能接近“懂”这种概念。
那么,只要进入他人的内心就一定会懂吗?
答案是,不会。
因为人的视线是有范围的,水平视角最大也就188度而已,通常也就只有120度,注意力一旦集中,那视角范围更是会急剧缩小到只有五分之一。
所以,人是无法洞悉周围的一切的,所以人只能看到片面的,只能人们只能用自己的意志来以偏概全。
谁能说自己能够完全了解某个人呢?谁能说自己对某个人的了解是完全客观的,没有主观推论呢?所以,谁又能说自己懂人心呢?
自己对自己的了解恐怕都做不到吧,毕竟人也无法看到自己的后背。
所以人要靠群居,以他人的眼睛和思考来当作镜子,靠他人对自己的认知来完善自己,来了解自己。
如此看来,“自己”这个概念还真是脆弱,因为其中有一半的元素并不受“自己”控制。
那么,现在的我所贯彻的自己,到底是哪个“自己”呢?是真实的“自己”?还是他人的“自己”?亦或者,是别的什么?
× × × × ×
头有些昏昏沉沉的,浑身上下就没有不痛的地方,勉强睁开眼睛,眼前也是一片昏暗,牙关被下意识地狠狠咬紧,现在才感觉到牙龈生疼,嘴里也泛着一丝丝铁锈的味道,咸甜的感觉让我有些恶心。
“咳咳……”
我翻过身,用胳膊勉强将身子撑起,膝盖和脚踝暂时还没有缓过劲,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怎么回事……”
咳嗽了几声才将呼吸重新恢复顺畅,眼睛也开始能够隐约看到周围的事物,冷静下来的我也回想起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掉下来了……可恶……”
我还是有些太冒失了,在看到石门后的台阶时完全没有考虑到洞内的安全性,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被人为修缮过的石洞,但是谁能想到这还年久失修,楼梯竟然会坏掉。
“啊,加加,维内托!”
我急忙起身想要寻找与我一同进来的两位少女,然而当我回过头去的时候,只有一堆碎石的轮廓映入我的眼中。
“加加!维内托!”
我慌慌张张地跑到石碓旁,将凌乱的石块挪开,向下挖掘着。然而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两个人,这让我彻底慌了神。
“加加……加加!维内托!你们两个听到的话就回答我啊!”
“嗯,有什么事吗?”
挖掘的手停了下来,我转过身去,加加笑着向我挥了挥手,而维内托则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摆弄着衣角,眼睛的视线在与我的视线碰到之后便默默地挪开。
“哎呀,安放你在找什么呢?好像很着急的样子,需要我们帮忙吗?还是说要我们给你加油?”
“……”
“生气了?”
“没有。”
“生气了?”
“没有。”
“绝对生气了!为什么生气呀?”
“没有!”
……
不知道为什么,在摔下来的时候我好像昏过去了,而在半空中是维内托接住了我,另外一个是这里的高度并不是很高,所以我才没有收到多少冲击力。
不过我竟然不是因为冲击力才昏过去的,而是在半空中就昏过去了,这种昏法实在是太丢人了吧!
不过好在两位女生并没有对这件事太过在意,再确认我平安无事,并且没有醒来的迹象之后,她们便着手开始调查这附近了。
“不过,这下就麻烦了啊。”我抬起头向上看去,沿着斜斜的石壁向上延伸的尽头是被斑斑点点的星光所装饰的夜空。
“虽然我应该庆幸这里不是太高,所以我们才没有被摔出什么事情,但是即便如此,这个高度也不是咱们可以轻易爬上去的高度啊。”
我试着沿着石壁向上攀爬,但是石壁却异常光滑,像是经人打磨过一样,而作为楼梯支撑的,插入石壁的支撑的间距则有些过大了,我没有办法借助它来爬出去。
“我们这是被困住了?”加加歪了歪头向我问道。
“大概吧……”我叹了一口气。
“不如,我们先去里面看看?我刚才和加加在那边发现了光亮。”
维内托的手指向洞内的深处,至少目前它还是一片漆黑的。
“光亮?那里有什么?”
“不知道……我们还没来得及去看,就听到委员长在……在喊我们……”
维内托撇开脸,而我则是尴尬地挠了挠头发。
“那好吧,呆在这也不是什么办法,我们就去看看吧。”
我将我的包捡了起来,粗略地看了看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大部分都没有什么问题的样子。确认好之后我便拿出手电筒,灯泡射出一道光柱驱散出一条道路出来。
“这一段路应该没什么危险,所以我们快点走过去看看吧。”
加加一马当先冲了过去,我除了让她慢点以外也没啥办法,只能带着维内托加快脚步向加加追过去。
从坠落下来的地方向更深处走去,从顶上的洞口照进来的原本就稀薄的星光更是无法将前方照亮,手电筒以外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不过好在脚下的路十分平缓,甚至铺上了石板,这更加说明了这里是人为修理过的。
走了不久,在经过一个转角之后,眼前的不远处隐约浮现出一丝光亮,我们加快了脚步,在光亮前停了一下来、
是一扇石门。
我伸手示意两人戒备,然后关上手电筒,双手扶在石门板上,猛地一用力。
咔哧咔哧——
厚重的石门却意外地并不是很难推动,伴随着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刺眼的光芒扑面而来,与其同时到来的还有干燥清爽的风,与一股清新的花香……
“这是……”
石门背后并没有什么机关或者敌人,而是一片巨大的空间,整个空间呈现出一个半球形,天圆地方,弧形的穹顶高高在上,而在穹顶与周围的石壁上,处处都刻画着彩色的壁画,画风古老,但是能够明显看出一个连续的故事。而在地面上,也就在穹顶中央的正下方,有一块被水流环绕的方寸之地,而在水流圈起来的那块土地上,长着一棵高大的槐树,现在明明即将入秋,但是槐树上面不仅绿叶葱郁,甚至一串串的槐花都点缀其上,槐花的香气四溢,而围绕着槐树的溪流看起来并不像是活水,却依然流转,水流叮咚。一瞬间我都怀疑我是不是来到了童话世界。
“这是什么情况……”
我皱着眉头四处看了看,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再发现什么了。
“这里好亮,但是,光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呢……”
维内托的疑惑让我吃了一惊,四处张望之后我才猛然发现……
这里除了位于我们身后的石门,以及石门背后黑漆漆的甬道以外,没有任何与外界相通的通道,而在这内部并没有什么遮挡物的这片空间内,我们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发光器械或者其他的光源,即便如此,这里却异常的明亮,甚至还存在着风……
“这里好神奇……”
加加有些兴奋,她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边跑到了石壁附近。她抚摸着石壁上的壁画,一边还沿着壁画延伸视线。
“这壁画都是些什么内容呢?感觉很神秘的样子,有谁学过民俗学吗?”
“不需要什么民俗学吧,壁画画的很简单易懂。”
我也走到加加的身边,打量起这几乎将所有的石壁空间都覆盖住的壁画,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
壁画上的任务异常巨大,而且造型怪异,其中一个人首蛇身,看这样子就好像女娲一样,而另一个则是与现代人几乎无异,甚至根据壁画上的内容来看,这人还穿着一身礼服,打着蝴蝶结,头上还戴着一个异常高挺的帽子,没错,就是异常高挺,那帽子的高度几乎都有那个人的身高那样高了。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戴着高帽子的人物画像,我的内心涌起一阵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我见过他一样。
我甩了甩头,将这错觉甩出脑袋,然后继续观察其他部分的内容。
“看样子,是这两个人在打架呢。”
维内托也走到我们身边和我们一起观察了起来,而她说的也确实没错,壁画除了画了这两个人以外,还画了其他的东西,比如说残破的村落和乱糟糟的山河,与他们的画像大小相比十分渺小的人类画像四散奔走,脸上还带着豆大的泪珠,天上风云变幻电闪雷鸣,而地上烟尘风沙,地面四分五裂,完全就是世界末日的景象。
“那么,这壁画就是画了这两个超出常人的,也就是世人所说的‘神’之间的战斗吗?”我喃喃道。
“那这里就是古时候留下来的,人们幻想的神话故事吗?”加加歪了歪头,看向我。
“或许不是幻想,而是当时的人们遭遇了某种自然灾害,比如龙卷风或者雷暴之类的自然灾害,躲在这里时,人们为外面无法理解的自然现象进行单方面的神化理解,由此而产生了这种壁画。”
“确实有这种可能,不过这都不是我们能够解释通的,毕竟我们也不是研究民俗的。”维内托点了点头。
“各位说的都不对,这壁画所画的都是实实在在所发生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个出其不意的声音在我们的背后突然传了过来,我们大吃一惊,急忙回过头去,只见在我们对面的巨大槐树背后,一个身着白大褂的身影缓缓地走了出来。
“各位,好久不见。”
熟悉的嘴眼,是我一直在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一直在研究却始终捉摸不透的人——白溪!
“白溪?!”
“你怎么会在这!”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白溪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闲庭信步地向我们走了过来。
“别动!”
维内托和加加的身上都闪过一阵金光,紧接着舰装便出现在她们的身后,两人严阵以待,即便对手白溪只有一人,而且对方也是普通人,但是这也不是能够掉以轻心的理由。毕竟是白溪。
“可恶,这里竟然没有调查吗?”
“嗯?哎呀哎呀,我并没有敌意也没有恶意哦,我只是听着你们的谈话,觉得有些错误,所以才来提醒你们一下而已,咱们可以放下枪炮好好谈一谈吗?”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跟我走一趟呢。”
“走一趟?可以啊。”
白溪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只是这干脆利落地回答让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嗯?怎么了?我都答应和你回去了,为什么还这么敌视我呢?”
“……你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很重要吗?”
“我根本看不懂你,你真的是个疯子吗?”
“疯子?啊哈哈哈……疯子啊,哈哈哈哈……这样啊,你是这样看我的啊。”
白溪大笑了起来,此时的他看起来几乎与疯子无异。
“这样的话,安放,我问你,怎么才算正常人呢?”
“……”
“不说话吗?算了,无所谓,不管疯不疯,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而已,而我要做的事情没有得到你的认同,甚至引起了你的反感,所以你才会说我是疯子嘛,我懂的。”白溪点着头,一幅可以理解的表情说道。
“但是如果这么说的话,你的父亲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呢。”
“诶?为什么会谈到我的父亲……”我愣了一下。
但是白溪并没有想要解答我的疑问,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四周的壁画,原地转了一圈,深吸一口气之后再次将似笑非笑的眼神投向我们。
“你们刚才说,这些壁画是当时的人们为了解释他们不能解释的自然灾害才画出来的,对吗?”
“是又如何?”
“错了哦,这些都是事实呢。”
白溪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并不是这样的哦。这些壁画记录的都是真实的。”
“你果然是疯了,白溪,这种像神话故事一般的壁画怎么可能是真实的呢。”加加露出讥讽的笑容。
“不仅愚钝,而且狭隘呢,萨拉托加小姐,你的舰载机在这片空间根本毫无作用,不如将舰装收回去如何?”
面对加加的嘲讽,白溪微笑着接下然后进行了反击。
“你……”
“你没见过,你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话听起来就好像你见过一样。”
“没错,维内托小姐,我确实见过。”
白溪点了点头,脸上挂着那副万年不掉的笑容。
“怎么可能?这壁画的年龄应该有一定的年头了!而且你怎么可能会见到过……”
“我确实没有见过这幅壁画里面的场景,但是我见过这幅壁画里的主角之一呢。”
白溪打断呃维内托的话,直接解释起来。
“这幅壁画,如你们所见,画的是两个非常厉害的人……不,应该是神吧,他们在进行战斗,而他们战斗的余波波及了其他的普通人,而最后,这场战争以两位神之中的一个人战败落下帷幕,而我则有幸见到了哪位战败者而已。”
“哈?”
“我没有骗你们哦,这是真的,如果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你的父母,他们当时也在场呢。不过虽然她是神,但是毕竟是战败了的神,所以被封印在了这里,那毁天灭的机能自然也是没有的,所以我们才能和她接触。”
“你再说什……”
“嗯?不信吗?无所谓啊,你信不信都无所谓,你只要听着就好。”白溪脸上依然带着微笑,他缓缓走到我们面前,然后围着我们踱起了步子,与此同时嘴中也开始将故事展开。
“真怀念呐,那还是我们上大学的时候的事情呢,我和你的父母一起来到这里,然后遇到了那种神奇的事情。”
“等等……你和我父母?”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白溪,那个身着白色大褂,格外年轻有活力的外表,无论怎么看都不会超过三十岁的样貌。
这人,竟然和我的父母一起上过大学?我的父母今年可是四十多岁了啊……
“怎么,不像吗?”白溪脸上的笑意异常浓厚,“啊啊,我确实看起来年轻了一点。”
何止一点啊,这人……
“不过这也是有原因的,毕竟我的时间停止了。”白溪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说道。
而我则是看到他手背密布的针孔。
“那么,我们继续说。”白溪甩了甩手,然后将手收回长长的袖子里,只有指尖留在了外面。
“说起来,其实我们是四个人,只是另一个没有必要说太多,总而言之你能明白就好。我们因为偶然的事情发现了一本文献,文献中记载了关于彩色的陨石坠落的事情,虽然年代比较久远,但是我们依然决定将调查这件事情作为我们冒险的目标,毕竟大学生活那么无聊,我们也不是闲着的主,所以总会想找一些有趣的事情来做,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们可真是幸福啊。”
我没有打断白溪的感叹,只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之后我们就来到这里,然后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教堂,之后那些琐事不说也无所谓,总而言之我们发现了这里,然后就进来了,然后就遇到了那位神。”
白溪转过身去,看向我们面前的那颗大槐树。
“真的很神奇,我们进来的时候她就静静地站在树下,在那个环状的溪流内,她告诉了我们她在与别的神战斗中失败了,后果就是被封印在这里,希望我们能够将她解放出来。”
“真是俗套的剧情呢。”加加撇了撇嘴。
“没错,确实很俗套,我也是这么想的。”白溪失声笑了出来,“但是当时确实就是这么发生了。”
“那么,按照俗套剧情的发展,为了能够让你们答应接她出来,那位‘神’肯定许诺了你们什么愿望吧。”
“……啊,是啊。”
白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那个表情我依然看不懂,那是悔恨?亦或者其他什么?总而言之是非常复杂的表情,里面隐藏了太多的情绪。
“只是,虽说可以帮我们实现愿望,但是我们并没有选择的权利,那位‘神’只能帮我们实现我们当时内心中最期待的,当时潜意识中最重要的愿望。”
“真是不安定的愿望啊。”我感叹道。
“是啊,那与其说是愿望,不如说是对自己的鞭笞呢。”白溪苦笑了一下之后,脸上的笑容再次恢复了,只是此时的笑容再也没有之前那样明快。
“可以的话,能和我们说一下你们当时都被实现了设么愿望吗?”
白溪看了我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当然,本来就打算告诉你,不然话题和事项都进行不下去啊。”
白溪清了清嗓子,又继续了回忆。
“我们当时其实并没有相信那个人的话,毕竟如果有人说能够实现你的愿望这种话,相信不会有人轻易就相信吧,所以我们也就随口答应了。”
——啊啊,如果你能够实现我们的愿望的话,我们就帮你出来。
“这种话轻易地就说出口了,然后那个人就用笑容回应我们。”
契约成立了呢。我不由想到。
“那么,愿望实现了吗?”维内托皱着眉头问道。
“当然,实现了,即便多么不可思议,愿望确实实现了。”白溪点了点头。
“那你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时间停止吗?”我问道。
“不,”白溪摇了摇头,然后他用满溢着悲伤和苦涩的笑容看向了我。
“我的愿望是——如果能够和伍月一直这样下去,永远不变就好了。”
伍月……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