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过去,而这些过去是我一直都无法调查出来的。
白溪出生的环境也不是普通的一般家庭,虽然不是伍氏集团那样大企业,但是也是富裕人家,父亲是有名的律师事务所的主事人,有很多的律师在他的手下工作,而因为业务关系,两家多有往来,自然而然,我的母亲和白溪就熟络了,而且还是在小的时候就已经在一起玩了,真要说的话白溪和我母亲的关系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这样的关系一直维持到小学三年级,那年我的父亲作为插班生进入了他们班,而因为机缘巧合,三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亲密。直到高中毕业,我的母亲和父亲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
除了白溪的事情以外,父母的相遇这点事情我还是知道的,以前曾经听我的父亲提起过,但是他完全隐瞒了白溪的事情,或许我的父亲不想让我知道有关白溪的事情。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白溪的愿望是“让自己和伍月一直这样下去,永远不变”。
我吞了一口吐沫,默不作声地看向白溪。
“啊,想必你也猜到了吧,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是喜欢伍月,喜欢那个从小就在一起玩的女孩。然而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我最好的朋友。”
白溪的脸上依然挂着那更古不变的笑容,就好像此时的他除了笑容以外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一样。
“当然,曾经的我并没有想过横刀夺爱,或者公平竞争之类的事情,只是觉得伍月能够幸福就好,我也相信我最好的朋友可以照顾好她,我是这样坚信的,我也一直以为我是这么想的,然而……我可能连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都不清楚,连自己在期盼着什么都不了解……当我知道这个愿望的时候,我绝望了。”
白溪不说话了,他默默地走到石壁旁,用手触摸石壁上古老的画像,将他的头发吹起的风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去往何处,在这寂静的只有莫名其妙的流水声的世界里,我仿佛听到了悲鸣。
为什么会绝望呢?因为被发现了吗?
因为自己的一直以来隐藏的单恋被发现了?
因为自己懦弱的情感而为自己所爱的人造成困扰而绝望吗?
因为自己的内心隐晦的愿望被揭露让自己最好的朋友进退维谷而感觉绝望吗?
恐怕不做单单是这些吧。虽然我不敢说有多了解白溪,但是他不应该是,至少他不希望自己是那种不自由的人。
然而他却渴望着“束缚”。
白溪并没有继续解释下去,他离开石壁,转过头来看向我们。
“而你的父亲,安北阳的愿望简直率直得让人发笑。只是想要成为人类史上举足轻重的人。”
“……”
我无言……我无法想象自己记忆中那总是一脸严肃地父亲,在当初竟然怀有如此的愿望。
“啊啊,那就实现你的愿望吧。‘神’如是说。之后,那个‘神’就将自己分成光与暗两份,并且给予我们一定的知识,借助于此,我们才了解到光与暗的舰灵的事情。”
“这么说……”我惊讶地睁大眼睛。
“没错。”白溪点了点头,“虽说在有关舰灵的事情上,我自认功不可没,但是让舰灵产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最终原因,都是来源于你的父亲内心的愿望。”
这个世界正常吗?
脑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浮现出这句话。
“想要成为人类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再加上安北阳自身的天才特性,或许,研究‘神’这种东西,正好能够符合吧。”白溪脸上的笑意蔓延开来,“虽然那完全不是什么神。”
“那……我母亲的愿望是……”
我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口腔里因为缺乏唾液的滋润而变得粘粘。
“……不知道。”白溪看向我,“我不知道,直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她的愿望是什么,而且也猜不到。”
“为什么……”
“因为那家伙从来都不考虑自己。”白溪的眼神一瞬间变得犀利起来,甚至有些凶狠,“她从来都不优先考虑自己,明明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她却从来不这么做……”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白溪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一次看向我。
“……你和她很像。”
“毕竟是母子嘛。”我苦笑了一下。身边的两个人也是满脸苦涩。
“但是啊,我的愿望最终还是没能彻底实现。最后伍月她还是死了。”
“……因为我父亲的原因?”
“啊啊,虽然你父亲确实是执行的人,但是这并非他的本愿,原本他并不想这么做的。”
“那这是……”我本想继续追问,但是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让我的嘴巴僵住了。
“看来你想到了。”白溪呵呵地笑了一声,“你的母亲,从来都是优先他人啊,更何况是自己的儿子呢。”
是了……如果不是父亲的要求的话,那就只能是母亲自己的要求了。
由于白溪的愿望,我的母亲的时间被停滞了,无论过多少年,自己的身体都不会产生变化,就像现在的白溪一样,无论自己身边的人如何生老病死,周围的事物如何沧海桑田,只有自己不会变。
那个脑子不好使的“神”按照白溪愿望最简单的理解方式构建了愿望的“解”,而这解,是错误而痛苦的。
“……我的母亲,是想要生下我吗……”
“……啊,在进到这个洞窟之前,伍月就已经怀上你了,但是因为自己的时间停止,所以你永远不可能成长,你的母亲就这样带着你过完了大学,参加了大学的毕业典礼,参与了舰灵的研究,也参与了和你父亲的婚礼……直到,她发现如何解决这个时间停滞的问题。”
“……将光与暗的舰灵作为钥匙对吗?”
“没错。”白溪点了点头,“能够接触那个力量的,只有那个自称‘神’的家伙的力量而已,而那份力量,正是那两个舰灵所拥有的。”
“这便是087实验的真正原因吗……”
“对,大概是原因之一吧,虽然最初我并不知道,在知道之后也没有来得急完全阻止。”
“承受那么巨大的力量是痛苦的。”白溪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也暗淡下来,“你在伍月肚子里好几年没什么问题,但是时间停止被打破,那么巨大的力量背负在一个孕妇身上……简直无法想象,她每天都在承受痛苦的折磨,她的嘴唇不知道被咬破了多少次,她的指甲刻进了手心,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直到最后,她也是笑着迎接你的。”
“……”
我竭尽全力压住自己的呼吸和情绪,以免自己大喊出来……
这个世界,太奇怪了……
“这个世界太奇怪了。”白溪笑着说道,“所有不合理的事情都发生了,所有不明就里的事情都理直气壮地往你脸上眺,所以我明白了,以前的那个我是不行的,那样懦弱的我是不行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研究吧,拼命的研究吧,如果有人阻碍我的话,那我就将其消灭,如果一个人的力量不够的话,那就去找更多的人,如果没有人愿意参加的话……那我就逼他们不得不帮我。”
“所以你引发了战争……”
“战争是科技的助推器。”
“疯子……因为自己不幸,就要让全世界的人都来分担你的这份痛苦吗?!”
“这对人类来说明明也是好事,如果我不这么做,现在的科技怎么可能会发展得这么快。”白溪的脸上毫无悔改,“我并不在乎他人的评价,我只在乎结果,所以,只要结果满意其他的我都无所谓。”
“可是,就算这样你又能获得什么呢?科技再怎么发展,人死也不能复生。”
“你好像搞错了什么,安放小朋友。”
白溪的脸上出现了嘲讽的笑容:“人死不能复生?那种事情怎样都好,我想要的并不是这种事情。”
“以前的我不断给自己寻找意义,寻找目标,让伍月幸福,让朋友的梦想实现,但是当这一切都像镜花水月一样虚幻而又脆弱地将结果展现的我的面前时,我开始困惑了,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存在于此的意义又是什么?”
“你想要成为哲学家吗?”我讽刺道。
“我可能并没有那种天分,”白溪笑着接下了我的嘲讽,“我只是在无数次失望和绝望中产生了一种疑问而已,安放,你也可以想想,假设我说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够在明天晚上吃上一顿蛋炒饭,你会觉得如何?”
“荒谬。”
“没错,荒谬。”
我看向白溪,他的眼神流露出一种深邃的寒冷,那是寂寥和恐惧。
“荒谬啊,但是即便如此荒谬,如果我是认真的,那它就是真正存在的意义。但是从第三者来看,那种意义是荒谬的,也就会是说,不同的意义和目标在不同的观测者下是有不同的性质的。那么,是不是有这么一种可能,我们所有人为之努力,为之奋斗的目标和梦想,在某种更高层级的生物或者意志的视线中,都是荒谬的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大声喊道。
“我想成为神啊,安放。”
“……哈?”
我差点惊掉下巴。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这是我经过无数次实验之后得出的结论,要想成为那种东西,我所缺的东西太多了。”
白溪摸着自己的手背,脸上的的笑容完全不见了。
“所以,至少,让神告诉我,那个‘意义’到底是什么。”
白溪紧紧地盯着我,这眼神让我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别说疯话了,白溪,闲聊到此为止,我们该走了。”
我深吸一口气,重整气势,示意加加过去将白溪控制住。
“啊啊,确实啊,确实该走了,不过,我觉得相比于将我带回去这件事,你或许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什么?”
白溪笑着摆了摆手,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方形的盒子。
那是便携式的远距离通信装置。
很快,通信装置向我们眼前的空间上投射出一块蓝色的区域,而在那区域中显示的则是……
“那是!”
加加和维内托睁大了眼睛,我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成片的深海军队正在向某地进军!
“这是怎么回事?深海难道放弃招安,决定向大陆发起反攻了吗?”维内托慌张地掏出随身携带的平板。
“你又对深海做了什么!”加加恶狠狠地看向白溪,而白溪则是一脸无辜地半举双手。
“不,这不是深海……至少不是Pachina她们。”
我仔细地观察着那些深海舰队,从外观上来看,这些深海舰队都只是最低级那种型号,属于深海本体被舰装控制的那种形态,而且所有的舰船都是同一型号。
“埃克……埃克塞特?!”
“哎呀,不愧是希明海军学院的高材生,这么准确的辨认出深海的型号了呢。”白溪笑着拍了拍手。
“白溪你!”
我冲到白溪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领子,然而白溪却将手腕伸到我的眼前,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只老旧的手表,上面的指针稳定地移动着。
“再不抓紧时间就来不及了哦。”
“啧!”
我将白溪推倒在地,然后转过身去:“维内托,叫总部派飞机过来接咱们,加加你去控制住白溪把他带回去。”
“委员长,英叶长官已经就近派飞机过来了,应该很快就会到了,而且她还侦测除了那些突然出现的深海部队的目标,是总督府!”
“总督府?!为什么是那里?”
“委员长,这些深海出现的位置都是近海,完全无视两层岛链的防御,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以目前的速度来看,很快就要和总督府的防御部队接触了,英叶长官已经在从近海调部队过来了,正在途中,相信很快就可以解决……”
然而,维内托话说的一般脸色却突然变了……
“委员长……”维内托的脸色一片惨白,“他们……”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他们……第一二岛链的很多指挥官,叛变了……” “什……”
就好像脑袋受到重重一击一样,脑子里面一片嗡鸣。
“为什么……那些家伙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
“啊,如果你说的是那些人为什么叛变的话,那大概是因为我的命令。”
白溪指着自己,笑着说道。
“你……”
“很简单嘛,毕竟我一直以来都挺有威望的,所以我就跟那些还多我抱有期望的人说,‘叛变吧,然后我会重新夺取权力,而你们也会得到应得的好处’,然后就这样咯。”
白溪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人还真是好骗,权利啊政治啊这些东西,完全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为了方便才拿在手里而已,那些人完全不懂啊,他们还把这些东西当成当成什么宝贝,真是毫无意义……”
“白溪!”
怒火中烧的我用尽全力地挥出一拳,重重地打在了白溪的脸上,反弹回来的力让我的右手指节都感到生疼。
“咳咳……力气真不大……”
“你……”
“司令!我们没有时间了!现在总督府危在旦夕,外围的舰队一时半会没有办法赶回来,都被叛军拖住了,我们现在要抓紧时间回去才对!”
维内托拉住了我的手,这才让白溪避免了再吃我一拳的结果。
“可恶……”
任凭我如何咬牙切齿我也知道,现在不是算白溪的账的时候,我必须尽快赶回去才行。
“白溪,从这里出去,还有别的方法吗,外面的那个台阶已经塌了。”
“啊……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咕……!”
“别废话,说答案。”
我一脚将说着那些有的没的的白溪踹了出去,然后走到他身边吗蹲下来看着他。
“你这人真是暴躁……有的,当然有出去的方法。”
“告诉我。”
“这里……咳咳……这里原本是一块平地,当初我们把那个所谓的‘神’放出来之后,这里的地形也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发生了改变,当时还影响到附近的村子了呢哈哈……咳咳咳……”
难道我出手太重了?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白溪,我有些困惑。我那两下应该不至于把他打成这样才对。
白溪自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只是继续说道:“所以啊,那个台阶才是后来建造的入口,实际上在那扇石门正前方,那个转角的石墙上有一个暗门……”
“维内托,去调查一下那个石墙,加加,帮我一下。”
我把白溪从地面上拽了起来,而加加也立刻赶过来帮我。
“咳咳……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急性子……”
“委员长,找到了,隐藏地并不是很隐秘!”
不久,在我和加加拽着白溪走出石门之后,维内托便在甬道深处大声地告诉了我们她的发现,紧接着又是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手电筒下原本只是石壁的前方出现了一条路。
“要不是现在情况危急,还真是一场不错的探险呢,有点像古墓的感觉。”加加吐了吐舌头吐槽道。
“啊……”我简单的应了一声,完全没有心情去感受这里的体验如何。
一定要坚持住啊!
石壁后的甬道直直地向前延伸,不久我们便走到尽头,而掩盖这出入口的只有一层薄薄的光学迷彩,从外面看的话,这里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山坡的一处而已。
“维内托,来接咱们的飞机还要多久才能到?”
“很快,英叶长官说她在咱们到达这里之后就拍飞机来了,因为不是民航,而且是军用飞机。所以来这里用不了太长时间。”
我愣了一下,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个不错的秘书舰呢,安放。她是维内托对吧?”
“和你无关,白溪。”我冷冷地回应道。
“真冷淡啊,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把她带在身边,啊,难道是想培养接班人?”
“闭上嘴!我先在没心情和你闲谈!”
“不过可惜你没什么时间来教她什么东西,啊,我差点忘了,你也没什么可以教她的!你自己就没什么本事吧?还能教给维内托什么呢?自我牺牲吗?啊哈哈哈咕……”
我一脚踢在了白溪的肚子上,然而我的第二脚却没踢上去,而是被维内托拉住了。
“委员长,冷静一点,你越是生气就越合白溪的心意。”
“……”
“啊哈哈哈咳咳咳……哈哈……维内托……说得对,你生气了我就开心了,怎么?这都看不出来?看来你还没有维内托聪明呢。”
“够了白溪,别再想着激怒我了,我看应该让你睡一觉比较好吧。”
我将白溪翻过来,让他趴在地上,然后用手刀照着他的脖子用力地砍下去。
“咳!”
“嗯?怎么还醒着?”
我伸出手又砍了一下。
“咕!”
“诶”
“啊……那个,安放,你是不是不知道该砍哪里啊……”
“嗯?不就是砍脖子吗?”
“呃……我想大概不止是脖子这么大的范围……”加加以手扶额摇了摇头。
不过不管怎么样,看了这两下之后白溪确实是安静下来了,这样也算达到我的目的了。
“维内托你也别在意他那些疯话。”
“嗯。”
维内托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看向我,夜空下,维内托的眼睛闪烁着酒红色的光泽,眼神流转,朱唇轻启却又欲言又止。
“维内托?”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困惑地叫了她一声,而维内托则好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深吸了一口气。
“委员长为什么要选择我呢?比我优秀的人应该还有很多才对。”
“优秀吗……”我笑了笑,“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相信自己呢?”
“我并非不相信自己,只是我很清楚这一点现实而已。”
“清楚现实?你是指你身边的那些优秀的人吗?”我笑了,“你的姐姐,你的妹妹?你觉得你比不过她们两个?就算在工作环境中,你也并非最出类拔萃的,因此就认为自己并不优秀吗?”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老生常谈的问题啊。”我叹了一口气,挠了挠头发,“所谓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吧,你要清楚,决定你是否有用的,是否优秀的,并不是你自己,而是他人,如果我说你别别人更加优秀,那你就是如此,或许你在其他方面确实有所缺憾,但是你拥有我最希望你拥有的东西。”
“委员长希望我……拥有的东西?”
“对,那就是对未来的梦想。”
我现在依然能够想起,那似梦非梦的过去,我曾经和Pachina争论过,我曾和加贺倾诉过,我曾向零港的大家与深海的众人立下誓言,然而我却将它付与时间的洪流,消失不见,曾经深恶痛绝的东西,我正在亲手制作,无论如何思考,我都无法做到让所有人都能幸福的世界,战争正在酝酿,始终存在的少数人仍然无法如愿。
Pachina说我是天真的,那最后的最后让我在天真最后一次吧,至少让我把希望寄托在拥有同样想法的维内托身上。
“未来的梦想?”维内托并没有听懂我的回答,但是我依然郑重地看向她。
“拜托了,这不仅是委任,也是我自私地请求。”
“……我真的可以做到吗?”
“啊……可以的,因为我说你可以的。”
就在这时,远处的天边传来运输机发动机的轰鸣声,紧接着一架直升机飞到了我们的上空。
“走吧,这是最后的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