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活跃的气息渐渐取代了白日的慵懒，转眼间涌进了面积不大的酒馆之中。
原本洛洛和泠想要来到楼下帮忙，但是艾卡考虑到格利告诉自己的消息，决定暂时不让泠在外面露面。而洛洛留在泠的身边陪着她也是不错的选择。
尽管洛洛依然感觉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而过意不去，但是泠似乎是理解了艾卡这么做的用意，答应了他的要求。然后她抱住了闹别扭的洛洛，直到艾卡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才放手。
“泠姐姐，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只要坚持的话，哥哥肯定会妥协！”
洛洛脸上写满了不开心。但是艾卡现在已经离开了二楼，再追上去就不是那么方便了。
“洛洛你想想啊，首先我们从来没有在酒馆里帮过忙，而且这种地方可能会有对我们这种年纪的女生有奇怪看法的人，如果处理不好的话可能就会发展成矛盾，那样只会给那家伙带来麻烦吧？与其去给他添麻烦，不如我们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等着他回来不是更好吗？”
“才不会碍手碍脚……”
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十分清楚的洛洛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而泠则是越过怀中洛洛的头顶，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艾卡身影消失的那扇房门。
…………
酒馆中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或许每个晚上都可以达成座无虚席。
尽管只有妮亚、格利和艾卡三位店员，但是没有客人抱怨。妮亚一边在柜台后调着酒，一边跟坐在柜台前的男人们谈笑风生。艾卡和格利则是将客人们的点单送到他们的桌上。
“想要得到更多的情报，就多在客人之间来回走走，有时候会得到意外的收获。”
格利轻轻地在艾卡身边说道，然后向着其中一名女士走去。
艾卡按照桌子上的牌号，按先后顺序送去了他们的点单。
这里的客人大多数只是来闲聊以消磨时间，他们谈及的话题自然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直到今晚的营业结束，艾卡也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常有的事。这里又不是帝国的情报部，这种事情只能靠运气啊。”
格利坐在柜台边。兴奋还没有从他的脸上散去，看来他成功用这张脸勾搭上了那位看起来小有身份的女士。
艾卡坐到他的身边，盯着柜台后整齐摆放的酒桶出神。
“我说你们两个，准备打扫卫生关店了。怎么都在这里闲坐着？”
格利乖乖听从了妮亚的指挥，离开座位开始打扫大厅。艾卡刚准备起身，却被妮亚注意到了他心里惦记的事情。
“等一下，小弟弟，”妮亚叫住了艾卡，他疑惑地回过头去，“你是在想那个金发小妹妹的事情吗？”
“诶？您怎么会知道……”
“男生啊，只有在想着女孩子的事情时，才会露出那种眼神。”
“我应该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眼神吧……”
艾卡别开了脸，这只是为了遮掩被妮亚一眼看穿的害羞而已。
“有什么问题想要问她的话，主动开口不就好了吗？”格利一边擦着餐桌，一边插嘴道，“如果是朋友的话，如果不是必须要隐瞒的事情，都会坦诚地互相倾诉吧。”
“就是就是！”
妮亚也在一旁鼓动着艾卡，不过很明显是为了其他的什么目的。
艾卡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间。
如果泠真的是被教廷通缉的那位少女，那么自己又该如何做呢？是把她交给教廷，还是从教廷手中保护她？
到底怎样做才是正确的？或者说自己究竟想要怎样做？
艾卡现在还不知道。
“对了，这里只有一间浴室，我先带那两个孩子去洗澡吧。”
“嗯。麻烦您了，妮亚姐姐。”
“你小子还真懂礼貌，连我都对你有意思了。”
格利用手肘顶了一下艾卡的腰，他条件反射地远离了格利几步。
“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味道就变了……”
“哦？我可是真心的哦！”
“……”
夜深了，两人依然没有打扫完酒馆里的卫生。
…………
妮亚上楼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她的惨叫声。
“怎么了？”
艾卡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丢下手中的工具冲上了楼梯间。格利也紧随其后。
酒馆的二楼只有一间套房，整座酒馆的二楼都是妮亚的房间，现在洛洛和泠也住了进来。
妮亚此刻就在自己房间的门口，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跪坐在地板上，似乎有女生的说笑声从房间里传来。
“什么啊，好像没什么事情啊……她们不是挺闹腾的吗？”
格利耸了耸肩。
“你给我闭嘴！他们喝了我封藏了五年的酒啊！本来是要用来庆祝生日的……”
妮亚无力地跪坐在地板上，捂着脸抽涕起来。
艾卡朝着她们的房间里看去。房间的整体色调是粉色，十分有少女的风格，只是和妮亚这种年纪的女性稍微有些不搭调。
地面铺着一块块毛茸茸的方形软垫代替地板，就算直接躺在上面睡觉也不会感冒。
而就在房间的中央，洛洛和泠正一人拿着一个装着某种液体的杯子，似乎有些神志不清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题。她们的脸颊都是红通通的颜色，明显就像是喝醉酒的样子。
“这两个孩子……我明明把酒瓶收进了柜子顶啊！她们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啊……”
艾卡走进房间，整个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果香味。他拿起滚落在地已经空掉的酒瓶嗅了一下，确信了屋子里弥漫的甜味就是这种酒的味道。
“好甜……这真的是酒吗？”
“这大概就是老板娘原来一直跟我炫耀的那瓶用了整片果园收获的水果才酿出来的至尊果酒吧？这一瓶好像是她最重视的哦！”
格利以一种事不关己的口气说着不得了的事实。
“嘿嘿嘿……”原本跪坐在地板上抽泣的妮亚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般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口中发出了阴沉的笑声，“不过喝醉了才好……这笔债，就用年轻少女的身体来偿还吧！”
突然莫名其妙振作起来的妮亚冲进房间，左手抱起泠，右手抱起洛洛，兴冲冲地转身冲下了楼梯。
艾卡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爆发的妮亚。
“她们两个……会被怎么样……”
“最多就是老板娘用她们的身体发泄一下浴火吧，反正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听着问题就很大啊！不过我去插手的话肯定会被波及吧？”
“你说呢？”
“……等妮亚姐姐冷静下来再说吧。”
等到楼下恢复平静之后，艾卡和格利才悄悄沿着楼梯扶手回到了一楼。
楼梯后面的浴室那边隐约传来了一些不得不让人在意的声音。
“希望妮亚姐姐不要做得太过火就好……”艾卡叹了一口气，他想女性之间再怎么过火应该也就是那种程度吧，“不过，大叔你今天还真是老实啊。我还以为你肯定会跑去偷窥什么的。”
“很早以前就试过了。不过老板娘在的话，还是果断放弃比较好，我可不想去库房里躺上三天三夜。”
“不过现在你如果那么做的话，我肯定也会送你去库房里躺上三天三夜。”
格利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又坐回吧台开始往酒杯里倒酒。
他只是抿了一小口，然后视线便落在了艾卡的右手腕。
“那个手腕是什么东西？”
“这个吗？”艾卡抬起右手，银白色的腕轮在吧台的灯光下闪耀着光辉“这是我老爸送给我的饯别礼物。应该是魔具的一种吧，就算是没有什么魔法天赋的我用起来都很顺手。”
“是这样啊。你之前说过你是出生在瓦伦山脉山脚下的那个村庄吗？”
“嗯。”
格利无言地端起手上的酒杯，杯口抵在嘴边。不过他似乎在心里想着什么事情，没有将留到嘴边的酒喝下去。
“对了，洛洛也从家里拿到了好像是魔具的项链。不过她试着注入了魔力却没有什么效果，可能只是普通的装饰品吧。”
“能让我看一下吗？”
“等她洗完澡出来吧，那条项链她一直戴在脖子上。”
“哦。”
格利并没有继续喝酒，只是望向了浴室的方向。
“你总算是按耐不住想要去偷窥了吗……”
“算是吧。”
尽管嘴上随口说着像是玩笑的话，格利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多少笑容。
…………
一团水蒸气从楼梯后面的浴室中涌了出来。
妮亚哼着小调，双手抱着洛洛从楼梯间阴影处走了出来，带着一脸满足的笑容。
洛洛已经穿着缀满花边的可爱睡衣睡着了，泡得时间太长的特征从微微泛红的脸颊表现了出来。
那件充满少女气息的可爱睡衣可能是妮亚过去曾经穿过的旧衣服吧。
“如果你以为那是老板娘买回来自己穿的衣服就大错特错了，其实那是……咕！”
格利的爆料还没有说完，他的肚子就被妮亚抬起脚毫不犹豫地踢了上去，他当场抱着凹陷下去的肚子蹲在了地上。
“要你多嘴！”处置完格利，妮亚将在浴室里泡晕过去的洛洛转交到了艾卡的怀中，“你来抱住她吧。”
艾卡用公主抱的姿势抱住了自己的妹妹，洛洛可爱的睡脸无意识中转向了自己这边。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艾卡甚至可以感觉到洛洛的吐息吹在自己的脖颈之上。
洗发液或者是沐浴露的淡淡清香也不断在艾卡的头脑中拉响警报。
他尽力移开视线，避免直视洛洛泛着水色的白皙肌肤。
就在艾卡内心挣扎的时间里，妮亚将同样晕过去的泠抱了出来。
她也穿着似乎和洛洛是同款的睡衣，略微润湿的刘海贴在微红的脸颊上，湿润的双唇轻轻吐着气息，透露出一种不同于洛洛的成熟魅力。
艾卡和妮亚一起把洛洛和泠送回了二楼的房间里，今晚她们两人应该是不会再醒来了。
“妮亚姐姐，洛洛脖子上戴着的那条项链呢？就是嵌着一块蓝色宝石的那条。”
“你说这个啊。”妮娅从洛洛睡衣的口袋里摸出了那条精致的项链，“看起来是很贵重的东西，我担心洗澡的时候弄坏就帮她取下来了。”
眼泪状的蓝色宝石闪耀着星星光亮，仿佛其中流淌着水蓝色的液体。
艾卡接过洛洛的项链，回到了一楼拿给刚刚说过想看一眼这条项链的格利。
格利似乎小心谨慎地双手接过洛洛的项链，仔细地全面观察了一番，然后把这条项链放在了吧台上。他将手指放在水蓝色的宝石表面，将自己的魔力注入其中。
突然间，沉睡的宝石绽放出耀眼的水蓝色光芒。格利似乎被它弹开一般抽回手指，一缕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没事吧！”
艾卡赶紧扶住了踉跄后退的格利，他完全没想到格利只是试探性的动作居然引起了这么大的反应，明明洛洛尝试了那么多次都没有动静。
“艾卡，你们家族的赋姓是什么？”
格利第一次直呼了艾卡的名字，而且是用带有某种指向性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赋姓？”
艾卡从来没有听说过所谓的“赋姓”究竟是什么，这是他在老家的边境村庄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名词。
格利看向艾卡的眼中不再是以往那般亲近。虽然还没有到冷淡的程度，但是艾卡可以明显感觉到他和格利之间出现了一道无形的隔阂。
“我们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很久以前就一直住在那个村庄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格利对自己树起了警惕心，艾卡还是希望能够跟他说明清楚，“至于我的腕轮和洛洛的项链，都只是这次旅行的饯别礼物。如果您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才让您对我们有所误解，那我想不论是能说还是不能说的事情，我都有权利知道。”
现在妮亚陪着洛洛和泠在二楼的房间睡觉，艾卡必须独自从满脸严肃的格利得知是什么让他不得不收起笑容。至少，自己所不知道的不会是可以一笑置之的某种真相。
格利深邃的视线似乎已经将艾卡全部看透，无形之间，他身边的那种一触即发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之中消失了。
他在吧台前坐下，将洛洛的项链推到了艾卡之前坐过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艾卡咽下口水，重新坐回到格利的身边。格利端起酒杯，像往常那样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之前的那番紧张的气息也随着这杯酒烟消云散。
“刚刚的我是不是很有肩负重任的大哥风范？”
“哈……”
原本绷紧的神经，全部因为格利嬉皮笑脸地提出的这个问题彻底消失。
“其实我刚刚问你的赋姓不是什么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只是在你们家那样的边境村庄可能根本接触不到这个名词吧。”格利语气轻松地给艾卡解释，“所谓的赋姓，简单来说就是比斯帝国的皇帝赐予某些贵族的名号。像帝都奥古斯的皇族，赋姓是‘伊艾拉’，我们就称呼他们的家族为‘伊艾拉’家，现任的第三公主和第四公主的名字是蓝铭·伊艾拉和紫铭·伊艾拉。贵族里还有部分其他的赋姓家族，赋姓就是这样的意思，算是在贵族中也称得上身份特殊的部分大家族吧。”
“就是说只有贵族才可能有赋姓吧？那刚刚为什么要问我那种问题，怎么想我们家都不可能是什么贵族吧？如果说是几百年前就没落的贵族还可以接受。”
“有这样的可能性。”
格利不是在开玩笑，他的语气就是这样告诉艾卡。
“我之所以会问你那个问题，是因为你妹妹的项链让我不得不朝那个方向去想。这条项链不是什么装饰品，也不是你认识中的那种普通魔具，而是有着象征意义更大的魔导武器。”
“这条项链……是武器吗？”
虽然艾卡曾经想象过同样从双亲的手中得到，洛洛的项链可能和自己腕轮同样是某种魔导道具，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是拥有杀伤力的武器。
“武器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但是类似这条项链的存在大部分都是可以伤害他人的武器。因为它们就是为了回应跨界战争中那些亡魂的愿望而在这个世界显现。我们将它们称作‘魔装’。”格利没有放过艾卡眼中的任何一丝动摇，“看来你知道这个名词，对吗？”
艾卡确实听说过“魔装”这个名词，但是直到现在他依然不知道这个名词的意义。
“之前曾经听泠提到过。那个时候她问过我，我的烈炎之瞳是不是魔装。”
“原来是从她那里知道的……”格利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没有再谈到泠的身上，“总之，魔装在比斯帝国同样是赋姓家族的象征，赋姓家族拥有魔装传承，同样只有家族中的人才能使用传承的魔装。刚刚我就是受到了那条项链的魔力反噬，因为我没有它认可的血统。”
“那烈炎之瞳呢？”艾卡将自己和银白色的腕轮用魔力联系在一起，形如某种纹章的魔法阵中显现出双枪的银白身姿，“烈炎之瞳也是魔装吗？”
虽然艾卡感觉不到，但是刚刚才强行激发过那条项链的格利能够感受到魔装特有的魔力波动。
“没错，你的腕轮和你妹妹的项链，是两体不同的魔装。”
“魔装啊……”
双亲赠予他们两人的饯别礼物，竟然有着这样的意义，艾卡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接受。
在那座边境村庄生活了十多年，艾卡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家族有什么特别之处。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魔装和赋姓家族的意义。但是对于艾卡而言，即使知道了这些，他和洛洛的人生轨迹也不会因此发生改变。因为他们既不会成为什么贵族，也不会将魔装的力量用在自卫之外的地方。
“按理来说，一个家族不可能会传承两体不同的魔装……”
“嗯？”
“没什么，自言自语而已。对了，洛洛小姐是你的亲生妹妹吗？”
“嗯。”
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其他的答案，唯有这个问题艾卡可以不作任何思考地回答出来。
“既然如此，你的血统应该同样可以被这条项链接受，你来……”
“不用了……”这一次，艾卡选择了逃避，“这是属于她的东西，应该留给她自己来接受。关于这条项链的真面目，我会找个时间再告诉她。”
他不敢去尝试。并不是担心魔力的反噬，而是害怕揭露不可名状的某物。
格利的自言自语他其实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在如此寂静的夜晚，再细微的声响也能清楚地听见。
一个家族不可能会传承两体不同的魔装。那么，为什么艾卡和洛洛会同时得到“烈炎之瞳”和“幽兰之心”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