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裹着看似布拉德之前穿过的风衣，从床上坐起。
她侧脸的红肿已经消退了，但是新的血渍还粘在上面。
那些都是从拉斯的身体里飞溅出来的血。现在那个贼眉鼠眼的精瘦男人已经变成了尸体，横倒在床下。
布拉德的一刀直接切断了他的颈动脉，从墙上飞溅的大片血迹就能理解为什么布拉德让她不要睁眼。
光是鲜血的腥臭味就让莉莉丝恶心得想吐，如果直接看见粘稠的液体在空中喷射，一定会发出比被强推时更失态的叫声。
“要是你真的不准备依靠任何人的话，别说给'千濑'家帮忙，他们还要忙着来救你。”
“对不起……”
莉莉丝在昨晚最后一刻，才决定将今天的计划告诉布拉德。
魔装“暗月”的漆黑浓雾本来只吸收范围内对方的魔力，直至死亡。
布拉德在将光系魔法叠加在魔装的能力上，也能消除了自己的魔法气息。
他从莉莉丝出发就派人跟踪她，但是跟踪不适用于情报员拉斯的身上。
所以在拉斯把莉莉丝带出酒馆之后，他就开始自己跟踪破解后莉莉丝的PDA讯号。
莉莉丝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的PDA在某个时候已经被破解了，这是“罗希”家的谍报技术。
“你要找什么，快点动手。”
“帝国情报局的密匙，是一串数字或者字符，这个人应该在什么地方留下了备份……”
“那种东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在身体之外的地方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他的身上没有带着……”
“……你先到其他房间找找有没有水可以洗脸，我翻下他的身体。”
布拉德扯断床单，套在手上做成了粗糙的临时手套。
莉莉丝还裹着风衣，坐在床上没有动弹。
“我接下来要把他的衣服都脱了，你要在这里看到最后吗？”
“……那我先在这个房间里找一下，不会看你那边的。”
这个女人该不会是害怕一个人走出这个房间吧……
“随便你。”
布拉德觉得麻烦地抓了抓头发，然后在拉斯的尸体旁蹲了下来。
在布拉德开始专心检查尸体之后，莉莉丝抿着嘴唇背过身，在风衣下把破破烂烂的衣服和丝袜脱下来，丢在一边。
将风衣的纽扣扣上之后，风衣的下摆一直延伸到莉莉丝的脚边，这样就看不出自己身上除了内衣什么都没有穿了。
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害怕，恐惧的余韵也随着时间越来越淡，但是莉莉丝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布拉德瞥了一眼刚刚说要去搜索其他地方，现在却还背对着自己坐在床上的莉莉丝，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把拉斯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了下来，皮肤上并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记号。
隐藏在头发附着的头皮表面可能性不大，也没有发现指甲有可能处理过的痕迹，再来就是……
“口腔里面吗……”
拉斯的死亡时间还不长，布拉德用随手从地板上捡来的小木棒撬开了他的嘴。
证据追踪并不是霜月学园的课程，布拉德的专攻科目是研究人体生理和病理的药剂科。
这些知识都是“罗希”家对布拉德从小进行精英教育的产物，正如莉莉丝熟记于心的社交礼仪一般。
“找到了……”
泛黄的两排牙齿中，只有一颗尖牙的颜色有着不太明显的差异，看上去更像是义齿。
布拉德将魔力集中在指尖，利用强化之后的力量将那个义齿拔了下来。
义齿的根部是一根金色的金属棒，义齿有个取出这根金属棒的小机关。
“你说的密匙是这个吗？”
“让我看一下。”
莉莉丝从布拉德的手中接过金色的小金属棒，金属棒上似乎刻有什么东西，但是看不清楚。
“其他房间也顺便找一下，‘罗希’家马上就会把尸体和这栋房子一起处理掉。”
“但是，‘罗希’家帮助我做这种事情，真的没关系吗？”
“没什么，这是以我个人的名义在调查你，最后当成没有结果处理就行了。至于这里，情报员死在藏身所是常有的事情，罗斯福·德尔也不会在意少了一两个人手。”
以个人名义调查确实是十分方便的借口，这种委托一般不会上报给家族上层。
莉莉丝也正是利用了这种方法，在家族上层不知道的前提下来调查帝国情报局中的信息。
“谢谢你，布拉德同学。”
“我说过是合作关系，这种话就没必要再和我说了。”
结果，把这栋房子中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再找到类似密匙的东西。
莉莉丝带上拉斯的PDA和布拉德找到的金属棒，联系了赛丽特在约定的地点开车来接。
布拉德把莉莉丝送到了路边，直到赛丽特把她接上车才离开。
今晚，东区郊外的一幢废弃民房失火，意外死亡一人。
…………
时间回到今日上午，教皇赛提斯在圣域接见了艾卡等人。
年轻的教廷最高领导人昨日晚才从奥古斯结束议会。
“各位都已经不是初次相见，我就直接进入主题了，”赛提斯的单边眼镜后透露出知性的光芒，“教廷可以在能力范围内协助你们拯救第三公主。”
赛提斯代表教廷表明了愿意协作的意向，等同于送给了艾卡不输给帝国力量的后台。
比斯帝国始终有奥古斯和教廷共同管理，奥古斯由皇族和元老院组成，教廷则以教皇为中心，两大力量分庭抗礼。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第三公主的叛国对国民的影响难以预料。她是皇族中的标志性人物，如今皇族失去了信用，元老院激进派在筹集军备，帝国已经走在解离的边缘了。”
“您是为了帝国的未来，才愿意协助我们吗？”
“第三公主究竟有没有预谋刺杀皇帝，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无法向公众说明。如果‘千濑’家和‘海因茨’家根据自己的判断为第三公主揭旗，我相信至少比元老院的做法更加合适。”
“教皇阁下，您的意思是我们必须以家族的名义行动，你们才能提供帮助吗？”
“是的，泠·海因茨。我觉得这个建议对你们的大义也有帮助吧？”
“妾身不同意当代教皇的析辨诡词。”
“伊妮莉？”
艾卡并没有召唤伊妮莉，是她自己主动跑了出来。
赛提斯并没有对伊妮莉的出现表现出惊讶，只是单边眼镜下的视线变得锐利起来。
“阁下为什么认为这是‘析辨诡词’？”
“因为汝的提议并不是为了教廷一直标榜的信仰和比斯帝国的发展，只不过是帝国中的权利罢了。”
伊妮莉一甩十二单的衣袖，毫无掩饰地将不知真假的目的安在了赛提斯的头上。
她的表情并没有不满、愤怒，仿佛只是说着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
“对不起，爸爸……这个人是……”
“你不用说话，薇汐。”
赛提斯对薇汐抬起手，转而面向伊妮莉。
伊妮莉傲然立于艾卡和赛提斯之间，虽然只是投影魔法的虚像，但是从她的身上散发出强烈的存在感。
淡淡的光粒在房间内浮起。
洛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一下金色的颗粒，然后就消失了洛洛的指尖。
“这是什么……”
“这是‘圣女的庇护’……”薇汐给大家做出了解释，“只有受过教廷洗礼的教廷骑士才能接受的恩惠……”
看着圣域的魔力走向骤然改变，赛提斯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您是……”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到伊妮莉的面前，俯身向她行礼。
“圣域第五代教皇，赛提斯，觐见圣女大人。”
“圣女大人……伊妮莉小姐是圣女大人吗？”
薇汐对赛提斯口中说出的词语，曾为教廷骑士的她本应该像教皇一样行礼，但是伊妮莉对于她来说只是不久前才认识的人。
“圣女就是跨界战争时期带领人类赢得胜利，还建立了这个国家的人吧？”
这些知识，洛洛都从蕾蒂卡导师传授的历史课上学到过。
百年前的跨界战争中，人类英雄被后世誉为“圣女”，也是现在皇族“伊艾拉”家的血脉。
“正是，妾身名为伊妮莉·伊艾拉，是教廷信仰成立的源头。”
如同紫罗兰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长发延伸至十二单的裳，伊妮莉凛然地道出自己的名字。
早在五六十年前就应该不存在于世的女性，现在正通过投影魔法站在大家的面前。
薇汐没有正式离开教廷，此刻依然接受“圣女的庇护”，所以她坐立不安地犹豫着要不要和教皇一样向这位传说中的大人物行礼。
“为什么历史中的圣女，现在还能和我们说话？人类的寿命会有这么长吗？”
薇汐和洛洛都犹豫要不要问的问题，泠帮她们问了出来。
“圣女大人的贵体保存在帝都守备局的地下，她的意识化作了数据流来作为比斯帝国的神经中枢。”
“可可娜教授，您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当然，我当时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帝都守备局还藏着这样的秘密。”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到议事厅的可可娜教授自然地摊了摊手。
“哦，可可娜，汝也来了啊，这样就可以省去麻烦的说明了。”
“教皇阁下那个时候同意我接受帝都守备局的委托，应该也考虑到了这种发展吧？”
可可娜教授坏笑着看向结束礼节的赛提斯，把说明的任务全部丢给了他。
“确实。如果是可可娜的话，我想会你对这种事情有兴趣，才同意你和帝都守备局接触。”
“结果我还真的这样做了，出来之后才感觉自己被你骗了。但是和伊妮莉约定好了又不能反悔。”
“原来汝还有这样的烦恼，看来是妾身的要求给汝添麻烦了。”
“不会不会，没有伊妮莉的话，我们的麻烦就更大了。”
同为教廷骑士的可可娜教授和圣女大人之间的对话反而没有丝毫紧张感，就像是不久前才见过面的朋友。
大概这也是因为可可娜开朗的性格使然，教皇并没有对她无拘束的态度加以指责。
“妾身作为教廷的信仰的源头，有责任纠正教廷成立的意义；作为比斯帝国的建立者和‘伊艾拉’家的血脉，也有责任监视你们的行动。”
伊妮莉·伊艾拉转向赛提斯，历代最年轻的教皇在她的眼中只不过是不成熟的小孩子而已。
“教皇赛提斯，汝利用这群孩子，真的是为了比斯帝国吗？”
如果在这里说出“否”，能够欺骗的只有伊妮莉眼中的“那群孩子”。
所以赛提斯只能默认伊妮莉的指摘，只是说明了一点。
“对于现状而言，将国民的信仰从奥古斯转移到教廷，是能够将这个国家拯救于混乱之中最直接的方法了。”
“信仰……”
“雪潮汐霁看来已经明白了，其他人好像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汝来说明吗？”
“不是……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很简单的道理，如果第三公主真的平反了，失去信仰的就会是皇族和元老院，保守派激进派什么的，国民才不会去管。到那个时候，教廷就是取代他们的新支柱了。”
可可娜是天才少女，她的脑袋在魔导机械学之外的领域也依旧保持着飞速转动。
教皇赛提斯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的计划，只是在台面下稳步进行着，包括和“海因茨”家的接触。
“圣女大人，请您定夺教廷和比斯帝国的命运。”
“汝不做决定，应该做出决定是教廷依托的两大家族之子。”
“我接受教廷的协助，虽然没有考虑到国家的层面，但是伊妮莉你没有反对的话，就表示只有成功和失败的两种结果吧？”
“现在来看，除了教皇赛提斯的野心不值得提倡，其他还有可取之处。”
“哥哥要去的地方，我也会跟着他一起去。”
“我也会跟着艾卡哥哥……”
“我们都已经跑到这里来了，现在说要回去也说不过去，”泠草草地表示了自己的态度，“但是教皇阁下，我还有问题想要问你……”
“‘海因茨’家的解放吗？如果你觉得现在的时机合适的话。”
赛提斯向犹豫不决的泠伸出手，表示她可以自己决定。
泠在双膝上交叠着手指，脸上的表情变化了很多次，最终如同将心中堆积的矛盾吐出般叹了口气。
“你能保证他们都还好吗？”
“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那就算了，等现在的麻烦事都处理完之后，再去接他们。”
艾卡将她的话听在耳中，其中蕴含的沉重感情连他也能感觉得到。
泠和一年前不同了，她学会了在个人感情上加上控制器，不会再倔强地将周围随着理想改变。
艾卡无法保证这场骚乱会持续一个月，还是半年，甚至一年。
泠背负着内心的十字架走过了从过去延伸出的一年。
虽然赛提斯的承诺让她的内心得以解放，但是没有改变的事实依然无法单纯地置于脑后。
四人代表被誉为“比斯双塔”的两大没落家族，此刻在这间庄严肃穆的议事厅中与教廷签订了地下契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