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呐，既然不想杀了我的话，那就听我再多讲几句话吧。”
——然后再让我来杀了你们吧。
这么补了一句后，形似克里斯汀修女的吸血鬼感到十分有趣似的吃吃的笑了几声。
艾利欧特不敢轻举妄动。但比起被吸血鬼的话语所威慑而产生的恐惧，反倒是被眼前的克里斯汀修女人格的极具变化更加令他感到震慑。
而艾妲察觉到愈发浓密的黑色元素正在聚集，虽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方法，但也已经随时准备好释放各种魔法，不论是需要攻击还是防御，都能够根据形势不同实时应对。
见到两人似乎都不准备开口回应，吸血鬼反而又有些不满。
“真是冷淡啊，你们……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你们人类也就是这个样子呢。啊，说起来我应该也算是人类……算是吗，不算是吗？怎么样都好吧。”
不仅仅是外貌，神情、语气、措辞、甚至是肢体动作都已经完全不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艾利欧特和艾妲也一定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的吸血鬼正是克里斯汀修女所化。
但也正因如此，也让二人已经全然确信，这个全身充斥着不详气息的怪物就是导致西北街区6人丧命的元凶。
“你……到底是谁？”艾利欧特用尽力气挤出这句话，但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着。
“我是谁？到现在你还在问些什么蠢问题呢，利欧，难道是脑袋吓傻了吗？”吸血鬼露出了邪魅的笑容，“也罢，我的名字是克里斯汀，克里斯汀·斯图尔特，如果只是姓氏的话，好像还的确是第一次告诉你们呢。”
“你不可能是克里斯汀小姐！克里斯汀小姐绝对不会……是像你这样的人！”艾妲也忍不住这样喊出声。
“这样说的话就伤脑筋了呢，我就是克里斯汀，克里斯汀就是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啊……就算你们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不是吗？难道就因为你们不相信，我就要把自己的脖子拧断不成吗？真是滑稽呢。”
“克里斯汀小姐是不希望杀人的……她明明比谁都要热爱和平的生活……”艾利欧特捏紧双拳这么说，“她明明……”
她明明应该是钟爱自己丈夫的妻子，关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绝对不会是像现在这样的杀人魔。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毁掉她的生活！”
吸血鬼听到这句话稍微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说的真是好听哪，利欧，我都忍不住要鼓掌了呢。”
“为什么要杀人呢！难道就是因为是吸血鬼吗！”
即使只是从时间上来推测，这个吸血鬼也绝对不是因为单纯的进食需要而杀人。虽然在传说中吸血鬼的确是吸食人血，但既然能够像普通人一样生活，那么克里斯汀也一定能够食用一般人类的食物才对。
这样的话，那就不是非得杀人不可了。如果可以好好沟通的话，甚至可以与普通人和谐地共同生活也说不定……就像克里斯汀修女正一直努力去做的那样。
“嗯，对哦。”
“诶？”
“我说你说的没错，就是因为是吸血鬼啊。”
“什么……你难道就是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去杀人吗，就因为这样就把克里斯汀小姐所有的努力全都弃之不顾吗！”
“难得我刚刚还夸了你呢，看来还是收回比较好吗……”吸血鬼说着叹了口气，“我刚刚也才说过的吧，你对我又了解多少呢，利欧？”
“这是克里斯汀小姐的话才对，你没有资格……”
“好好，就当做是这样吧……现在如果和你认真地解释这些的话我也会看起来像傻瓜一样了呢……那么你对于你眼前的这只吸血鬼——你们一直视为眼中钉的怪物又懂得多少呢？”
“这……”
这样的问题让艾利欧特又不禁语塞，关于“吸血鬼”的事情，他也只是通过龙和贝狄威尔的叙述中了解到一些过去的传说而已。而对于吸血鬼这个物种本身，别说是没有见过了，就连这个名字也还是前不久才听说。
“对吧，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人类呢，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是摆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来。说不定就是因为这种不合常理的生物存在，才需要吸血鬼作为天敌来治理呢。”
“天敌……治理……你在说什么蠢话。”艾妲也变得怒不可遏。
这片土地从百年前便是尤亚瑟王统治，一直持续着和平的时间，而现在却突然冒出另外一群奇怪的家伙，口口声声喊着要治理人类，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会轻易接受。
但遗憾的是，吸血鬼正是这论外之物。
“蠢话吗……啊，无所谓了，在宰杀牲畜的时候也没必要去询问它们的意见呢，在这一点上我倒是和你们意见相同。”
“牲畜……你这家伙……”
“啊啦，不满这个称呼吗，不过也有什么差别呢，不管是人还是牲畜，死了之后就都只是尸体而已……这么说也不对，口感上的确有不少差距呢。”
“你就是怀着这种心态……杀了克里斯汀小姐的家人吗！”
“那个时候吗……说起来当时我才刚刚‘醒’呢，突然看到有个男人一脸惊恐地望着自己，当然会很不开心吧……不过人类还真是奇怪呢，不管是谁见到我都是那副表情。既然是这么无趣的物种，就算死掉也没事的吧。”
“果然你绝对不是克里斯汀小姐！”
如果就像吸血鬼所说的，她就是克里斯汀修女本人，那么刚刚一番话也就是克里斯汀修女的肺腑之言……这种荒诞的玩笑就连和她无关的陌生人都无法忍受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到现在你还是在重复这种没有意义的话吗，真是让人发笑呢，利欧，你还真是个没救的家伙啊。虽然从神父那里听说的时候就已经这么觉得了，但果然还是百闻不如一见呢。”
“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字面意思而已，单纯的褒奖而已，你应该感到高兴啊利欧。”
这样含糊不清的回答让艾利欧特更加怒火中烧，不但是因为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而更是由于感到自己心中某种崇高的信仰受到了玷污。
“你这家伙……”
“不错的表情，就应该是这样才对嘛。如果那些家伙是用这种充满斗志的眼神看着我的话，或许也不会死了呢，呵呵呵，”吸血鬼的笑容愈发放荡，“那么，你现在是打算杀了我吗？”
“那当……”
正当艾利欧特准备做出肯定的回答时，猛然才想起与自己对峙着的吸血鬼其实正是克里斯汀修女本人……就算这样形容略有不妥，但至少二者现在也正共用着一具躯体。
也就是说……
“是啊，如果我死掉的话，你所知道的克里斯汀修女也会一起死掉呢……虽然对我来说这也是一回事啦。不过既然是想要杀了我的话，为什么不趁着刚才动手呢？”
吸血鬼无法理解艾利欧特的想法，正如艾利欧特也无法理解它的想法。克里斯汀修女原本尚且能够作为媒介沟通两者，但如今价值观完全相异的双方却不得不正面交锋。
“是因为同情吗、怜悯吗、宽容吗、仁慈吗、善意吗、温柔吗、爱心吗、正义吗……真是抱歉呢，这些我全都不明白，要我来总结的话……大概是因为愚蠢吧。”
“利欧，去把剑拿回来。”
“知道了。”
听到同伴的声音，艾利欧特立刻踏出脚步，就算在这里只是牵制住吸血鬼，过不久贝狄威尔和吉雷斯等人也会带领巡逻的部队赶来，到那时说不定就会有生擒的机会，进一步就能够救出克里斯汀修女了。
但是——
艾利欧特却好像警觉到什么似的立刻停在了原地。
从背后传来的杀气，以难以遏制的惊人势头迅速袭遍全身。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我会乖乖站着让你们准备好呢，利欧，如果我是希望寻死的话倒是算了，不过现在的话……我倒是比较期待你们先死掉呢。哈哈哈利欧，你的内脏会是什么味道的呢。”
只要再走出一步，就立刻会遭到攻击，艾利欧特的直觉已经判断出自己全身上下都已经被吸血鬼锁定，甚至连一丝一毫余地都没能留下。
“我一直都非常不解呢，人类为什么能够露出那么开心的笑容呢，明明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脸上却还是从容地挂着微笑，真是奇怪，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吗……还真是嫉妒呢，我明明再怎么模仿，也找不到那种感觉呢。”
“这是……你永远都没办法明白的事情，像你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你说的没错呢，不过事情的因果顺序却有漏洞哦；应该说是因为没法理解才会去杀人的呢……不过不能理解说不定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人类这种东西，怎么看都让人讨厌呢。
所以之前看你在梯子上那么自然地欢笑的时候，我也完全不能理解你呢。啊，难道说只要当时赶快杀了你，就能在你的脑子或者心脏之类的地方找到答案吗……那还真是疏忽了呢，哈哈。”
只要走出一步，就会立刻遭到攻击，可能会当场死亡。
“艾妲！”
“明白了。”
但如果继续寸步不前，就只有死路一条。
艾利欧特转身迈开步伐。
“你做出了选择呢，利欧，真是遗憾……”
在离大剑还有仅仅三米远的地方，身侧传来了风声。
“thurisaz！”与风声同时响起的是身后高昂的咏唱。
从余光中艾利欧特看到苍色的护盾已经迅速展开，这是他最为熟悉与信赖的基础防御魔法，已经救过他不知多少次性命。
但吸血鬼的利爪却毫无阻碍的将其贯穿。
“什……”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艾利欧特甚至连闪避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尽其所能刹住脚步，尽可能不被黑色的轨迹正面击中。
吸血鬼却似乎早已看穿他的动作，它的身体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动，然后用另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艾利欧特的肩膀。
下一秒钟，艾利欧特突然察觉自己的身体失去了重量。
艾妲的魔法……没有效果。这是他脑中此刻唯一浮出的惊叹。
同时视线中出现的是艾妲释放的冰锥射向吸血鬼，却被直接弹开的诡异景象。
在这之后的便是全身上下传来的剧痛。
他的身体被吸血鬼狠狠地抛了出去，摔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啊，我忘了说呢，你们的魔法对我是没用的……我现在是不是应该真诚地道歉才好呢，呵呵。”
吸血鬼发出轻蔑的嘲笑，然后以难以看清的速度用奇怪的姿势跳跃过去。看到从口中咳出鲜血的艾利欧特，它似乎是感到有些满意地点点头。
“就应该是这样呢，所有人在临死之前都是这种表情呢……又恐惧、又无助，让我看着就很有杀掉的欲望。”
艾利欧特倒在铺着灰色石砖的路面上，虽然落下时脑袋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但也正因如此疼痛的感觉也更加清晰，别说是重新站起身来，就连动弹一根手指对他来说都已经是难上加难。
“有什么遗言吗？”
吸血鬼好像是故意似的装出克里斯汀修女一样的温和笑容，同时用温柔的语气发问，就好像只是在询问“晚餐想要吃点什么呢”这种轻松的问题一样。
“…………”艾利欧特说不出话来。
“没有吗……真是遗憾呢，还以为能够从你嘴里……从你这样能够和我一样做下杀人的觉悟的人嘴里听到些不一样的东西呢，实在是遗憾。啊，‘遗憾’这个词是不是一时用过太多次了？还好我不是什么作家呢。”
即使从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吸血鬼举起的黑色凶器时，艾利欧特也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做出反抗的举动了。
究竟是在哪里出错了呢，他这么想着。
如果在将要落下时调整好姿势和角度的话……
如果能够躲开吸血鬼的攻击的话……
如果在跑去取剑的时候能够再快上几步的话……
如果能察觉到魔法对吸血鬼无效的话……
如果……自己能够早点下定决心的话……
“请您……杀了我。”
克里斯汀修女最后的请求又一次浮现在耳边。
是啊，如果在那时，自己能够下定决心的话。
如果能将利刃刺进毫无防备的克里斯汀小姐的胸膛的话。
但是，那种事情真的是正确的吗。
自己真的能够……问心无愧地夺走他人的性命吗？
就算面前的不是克里斯汀小姐，只是一介普通的罪犯。
自己也能够像往常练习的时候那样挥出手中的剑吗？
也罢……全部都结束了。
是否正确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
胸膛被尖锐的利器刺穿。
身体被挑起，被当做垃圾一样抛出。
无力的血肉滑出十几米距离，在石砖路面上拖出一条鲜红的痕迹。
心脏被贯穿的躯体只是挣扎似地痉挛了几下，很快就停止了活动。
“这就是吸血鬼吗，比想象中的弱呢。”贝狄威尔淡淡地说。
正如艾利欧特所想，却又有些微妙的偏差。
但不论如何，杀人事件最终迎来了落幕。
本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