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呢？”
“如你所见，在玩手机。”
“可是现在还在上课啊，校规上说了不能玩手机吧？”
“学校的校规还说不能迟到。”
我低着头把玩着手中除了制作精良的外壳之外就一无是处的智能手机。
依稀记得这手机是在二手市场花了两百还是三百买的。
顺带一提，和我搭话的人是坐在第三组的倒数第二桌的女生。
记得名字是叫做岳千和，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笨蛋。
“那个是一回事，这个又是另一回事。”
她有模有样地挥着两只手反驳着我的说法，
“现在是在考试，拿出手机来看起来不就像是在作弊吗？”
“这个就不用担心了，虽然有很多题目我都不太会，但是也不会无聊到用手机作弊。”
不会的题目就没必要去想，更加没必要浪费时间去找，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测验，我用不着消耗自己的尊严值去作弊。
“那你在看什么呢？”
“没在看什么，只是——”
鼻子里传来了若有若无的香味，似乎是某种品牌的洗发水味道。耳朵周围感觉痒痒的，就像是被人用线头挠着一样。
好近。
近到仿佛连毛孔都能看清，近到甚至能数清有几根眼睫毛，近到仿佛自己的呼吸都能吐到少女的脸上。虽然最后一句看起来有些恶心，但现在的情况的确如此。
不想落人把柄，所以我连呼吸都停止了。
真的只是不想被人说“恶心”而已。
“我看看……人格分裂？你还真是喜欢看奇怪的东西啊？果然笨蛋对偏僻的东西都有着特殊癖好啊。”
“有时候我真希望你去词典里查查‘自知之明’的解释。”
我强忍着不爽，没有赶走将头伸过来的岳千和。
正如她所说，我正在用手机看的事情是关于人格分裂的文章。为什么我会看这种文章？并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地方，我和另一个我都很十分想知道目前的状况是如何造成的，同时也在想尽一切办法解决这个奇异的事件，所以才会看这种文章。
【有时间看这种文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那个叫做叶雨的家伙啊？】
你这家伙真会说风凉话啊。因为不是你在控制身体，所以你只要说说就好了。我这边可不同，我得下很大的决心才能去找那个怎么看都在拒绝和其他人交流的女生谈话啊！
【你这一点都不像我，如果是我的话，肯定已经找她问清楚了。】
这样的话我们早在几年前就该注意到对方存在了吧？不知道是谁都已经跑到对方家门口了，结果又直接坐公车回去了。
【这样做只是在互相伤害而已吧！？有必要提起那时候的事吗？都已经过去多久了啊？】
因为沉浸在和另一个我的对话中，我忘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我身边的人是个笨蛋。
“咦！你的手机和我的手机是一样的！”
少女肆无忌惮的发言更加让我确信了她就是一名笨蛋。
皮肤上有着些许刺痛，这一定是从某处投来的灼热视线造成的。我说你是不是戴上了石鬼面啊？已经学会空裂眼刺惊了吗？
我把双手举高，做出了类似于投降的动作。
与此同时——
“岳千和。”
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从哪个地下拳场里出来的肌肉男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我的前面。刚才那道灼人的视线就是他散发出来的。这家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如修罗附体般的煞气，让我感到浑身不自在。
你多久没洗澡了啊？身上的味道重得就跟我家厕所一样啊。
“现在是考试，不允许和其他人交流……”
我能够清楚地看到数学老师的嘴角在抽搐，想必他现在内心活动一定十分精彩吧。从他那个视角来看，看起来就像是岳千和主动伸头过来在和我亲密接触。真希望他不要误会，也希望班上不要流出什么不好的谣言。
“老师！他在考试途中玩手机！我是过来提醒他的！”
至少有着一米八五身高的老师将目光移向了我。在他的面前，我这个堪堪一米七出头的少年就像个小孩子。实际上我的年龄和他比起来也确实是个孩子。
这个混账！你竟然毫不犹豫地出卖我了！难道不知道这个班上有着“涉及手机等重要财物的罪行就要负责帮忙藏匿”的潜规则吗？
“真的吗？”
“假的，不信你看，我根本没有带手机来学校。”
“明明就在手上……咦，什么时候不见的？”
在你们两个的注意力集中到对方身上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你以为我会是一个后手都不留的白痴吗？
在心底里暗暗嘲讽着这个不懂得潜规则的笨蛋，我露出了自认为完美的笑容。
“假如说她张口一句胡话就能让老师你怀疑我，我就不得不质疑一下老师你身为成年人有没有自己的判断力了。”
“老师！他刚刚真的在玩手机！”
吵死了！你的胡话是不会有人相信的！不管是不是事实，你那慌张的态度都只会让人怀疑。
平常积累下来的罪孽使得楚楚可怜的她得不到信任。这一定放羊童的传承，多年前哭泣的放羊童如今也找到了和自己处境相同的伙伴了。
“老师……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不是想趁机看他答案才靠过来的啊，真的只是想提醒他不要上课玩手机而已啊。”
岳千和的口才让我刮目相看。听到她说的话，就连知晓真相的我都开始怀疑她最初的目的是不是想过来看我的答案了。
“老师。”
清冷的声音让我产生了心脏被冻结的错觉。我说你的嘴巴是不是和冰箱还是空调连着，一说话怎么就这么吓人呢。
“我记得你是叫做……叶雨？有什么事吗？”
“是的。”
用简短的二字语强行插入我们之间对话的少女轻轻颔首肯定了老师的话。
“我想交卷。”
“交卷？可现在才离发卷过去不到十五分钟而已，现在就交卷吗？”
庆幸吧，岳千和。老师的注意力全部被这个新同学吸引走了，不然的话你今天恐怕出不了这个教室了。
“嗯，现在就交。”
她沉稳的语气以及平静的表情仿佛是在向外界透露一条信息——我是学霸，我已经写完了，在座的诸位都是垃圾。
说起来真的假的啊？这可是数学卷啊，这可是全国模拟卷啊，十五分钟写完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班上不少好事的男生已经开始起哄，然而将这些杂声全部忽视的叶雨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试卷呈递上去。
“好厉害啊！”
抢在老师之前夺走试卷的岳千和大声喊了出来。
“除了选择题和填空题之外一题都没有写啊！”
原来厉害的地方是这里吗？叶雨同学，您到底为什么能够这么平静地把试卷交上去啊？难道说您只是想体验一回“叶雨同学好厉害，她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情！真是太厉害了！”这样的感觉吗？
不行，我稍微有点崇拜你了啊，叶雨同学。
“……为什么不写完？”
数学老师身为一个有着血性的男人，仍能够耐下性子询问叶雨做出这种事的理由。这一点着实让我佩服，像这种又有肌肉又讲道理的角色真是太有魅力了，就像是头发和帽子融为一体的那个男人一样，假如能够天天洗澡的话就更棒了。
“因为我认为已经没有写下去的必要了。”
透过她明亮的眸子，我能清晰地看到老师逐渐变得僵硬的面部表情。
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啊，不过要是没有旁边那碍眼的黑眼圈就更棒了。
充满压迫力的老师朝着叶雨走了一步，那让人不敢恭维的气息从他的身边溢出扑入我的鼻孔。
这家伙是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体臭喷了香水啊？
不为所动的少女仍旧固执地看着老师。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要离开一下教室。”
【喂，问下她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你的提议十分有趣，但是我拒绝。这时候如果站出来卷进这事里，就会搞得像是我喜欢她一样。这种事情太尴尬了，我绝对不做。
【我是认真的，你快点问清楚她要做什么啊，也许关联到我们现在的处境也说不定。】
我能够明白你现在焦急的心情，但关键的问题是我们没有证据。贸然去问是有可能让我们的状况变得更糟糕，反正她短时间内应该还会留在这个班里，先观察一段时间再下结论吧。
他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同样的，我相信他也能够明白我说的话是正确的，至少对我们两个人来说是正确的。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如果不说出来的话是不能够让你离开的。”
“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是我不能够说出来。”
“那么不行，没有办法说明理由的话，是不能够让你离开教室的。”
两个人的态度都十分坚决，或许叶雨有着对自己来说十分重要的事情，但教师的尊严也不会允许老师在这里退让。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死局。
“我记得校规上说过，提前离开教室是早退。那么老师，请在我的档案上记下一次早退吧。”
当然，死局成立的前提是双方遵守规则。面对不遵守规则的选手，就算是死局，也只能被撕开一个硕大的口子。
以冰冷的气场阻止老师的步伐，叶雨在班上同学夹杂着敬佩与不解的目光注视下从容地离开了教室。
“那家伙脑袋绝对有问题。”
看着浑身正在颤抖而又无可奈何的数学老师，我意识到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那个叫做叶雨的少女脑袋回路也不正常。
第二件事……
“真羡慕啊……有特殊背景的人。”
揉了揉快要合上的双眼，放弃抵抗的我接着采取的举动便是干净利落地开始打起了呼噜。
顺带一提，实际上我也只写了选择题和填空题。选择题的最后三道题全部是蒙的，填空题也只写了两三道自己会的题目，至于大题……我打算等睡醒了再写。古代圣贤不是说过吗，磨刀不误砍柴功。只要我赶在下课之前写完就没事了。
话说大家上课睡觉时候喜欢采取怎样的姿势呢？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姿势才对吧？就我个人而言，我最喜欢的姿势是用下巴抵着桌子，两只手自然下垂的自然体。虽然刚开始这样做会觉得有些难受，但一旦习惯了之后你就会觉得这样的姿势是最放松的。
偶尔有时候我也会用左手或右手的上臂部分来当做枕头枕着侧脑，但这种姿势用久了就会压麻自己的手臂。
当然也有最传统的姿势，就是两只手叠在一起后，额头贴上去。这种姿势老实说我并不是很喜欢，一是因为容易压麻手臂，二是因为背部得不到放松。
综上所述，我这次睡觉采取的姿势就是我最喜欢的那一种姿势。
为什么我会突然提起这个？那当然是因为……
“不好了！快点起来了啊！”
下巴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之一，据说只要以六公斤的力道重击下巴，就足以致人休克。我一个学医的网友曾经说过，如果想要制服一名比自己身体强壮的男性，最好的办法就是使出浑身力量攻击他的下巴。
听到声音不怎么熟悉的少女的呼唤，我慢慢地抬起了头。
然后——
咚！少女的巴掌拍在了我的脑袋上。
啪！在力的作用下，我的下巴与桌面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咕！”
牙齿险些咬到舌头。
“突然间做什么啊！”
我瞪着不由分说敲打了我脑袋的岳千和。
再和她分开之前，我决定再也不用那个姿势睡觉了，不然迟早有一天会被她谋杀。
“总之你快跟我出来啦。”
“出去做什么啊？现在不是在上……咦，已经下课了？我的试卷还没写完……啊，已经被收走了？等等，不要拉我的手……”
来不及品味白痴女孩的手是怎样的滋味，我的身体就已经被她拉得失去了平衡，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我下意识闭上了嘴。
紧接而来的是脸部与地面接触之后传来的冲击力。
GREAT，这真是最棒的早安吻。
“快点出来啊，不要在那里磨磨蹭蹭了。”
在我跌倒的时候就已经无情地松开了手，并且已经跑到门口的少女正在原地踏步等着我陪她一起出去。
【……喂，未成年干那种事判几年？】
等下我用手机查查，如果不超过五年的话，我就……算了，划不来。
我忍住了犯罪的冲动，从地上爬了起来。
看什么看啊，没见过摔地上的人啊？
我试图用凶恶的眼神吓跑那些围过来笑话我的不怎么脸熟的同学，不过可惜的是我没有一张凶恶的脸。即使我努力瞪大眼睛，也只是让我看起来更像一名小丑。
【要不要出去？】
不要，为什么她叫我出去就要出去啊？凭什么啊？她是我的谁吗？话说为什么偏偏找的是我啊？难不成是因为她没有可以聊天的朋友，而恰恰好今天我和她的互动有些多，所以就找上我了？
【不出意外就是这样了……记忆里那家伙好像没有什么朋友。明明性格这么开朗呢。】
想要有朋友，光是性格开朗可是不够的。我初中的时候不也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吗？至少表现起来是那样的，结果毕业典礼上没有一个人问我的联系方式，就连QQ也没有人问啊。更何况那家伙除了性格开朗之外就一无是处了，不会附和别人讲话，也不懂得气氛，完完全全就是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
【不要提初中的事情行吗……光是回忆起那时候的自己，我都有点想吐啊。】
我这边也跟你一样不舒服啊。
周围零零散散的视线还停留在我身上，将这些含有各种恶意和善意的目光全盘无视也算得上是我的特殊技能之一。
“没有朋友吗……”
岳千和没有朋友，说到底是她咎由自取，完全不值得别人去同情。当然，她也不需要我这样的人去同情。
“也不一定真的没有朋友，只是我单方面这样想而已。”
胸中的烦躁让我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幸好周围的人只是在盯着我，并没有靠近听我在说什么。不然我在这个班里的形象肯定又会大跌。
虽然本来就没什么形象可言。
“快点出来啊！”
少女站在门口露出不耐的表情。
能够把周围的同学全部当做空气，用这么大的音量说话。在这一点上我真的很佩服岳千和。
其他同学恐怕都已经习惯她这副把周围人当做空气的模样了吧，完全一副无视她的样子。
“怎么才出来了啊，太慢了啊。快看下面，很糟糕啊！”
“只有猴子才喜欢一边叽叽喳喳一边手舞足蹈个不停。”
“嗯，所以我特别喜欢猴子！感觉超级可爱的！”
白痴，听不出来我在嘲讽你吗？
【嘴上说着不想理她，结果还不是出来了吗？】
我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强忍着不快听着脑内的另一个家伙嘲笑我。
别强行在我身上套用那种犯贱的性格。就算是现在我也是打从心底里不想理她的。只不过是我作为人还有着最基本的同情心而已，就像是看到街上乞讨的乞丐，即使知道可能是在骗钱，我也会给他一些零钱一样。
正是因为如此，我只是不忍心见到出现“自己一个人叫的欢，旁边却无人响应”这种情况，所以才出来陪她的。
“为什么突然说起猴子了啊？”
结果你还是没有发现我为什么要提及猴子吗？不过察觉到我提猴子这件事很奇怪到是不错的进步。
岳千和勉强地将头从墙上探了出去，她这副努力的模样看起来真的有些滑稽。我说这墙是不是修的有些高了？也许该向学校申请一下调低点，不然个子矮的人真的得扒在墙上才能看到下面了。
“因为我们站的很高啊，猴子和笨蛋都喜欢从高的地方往下看。”
很好，我自己都被自己挖苦人的本事折服了。我给自己这句有着冷笑话风格的双关语打十分，顺带一提满分是一百分。
“这样下去会越扯越远的……好了，叶雨发生什么了吗？”
“她现在遇上麻烦了……诶？为什么会知道跟叶雨有关？”
“你有朋友吗？”
“很多啊！”
“那你今天在我面前还有跟其他人讲过话吗？”
“有啊！”
“仅限于今天的情况下，我和你能够扯上关系的人除了叶雨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好像……也许有？”
将她说的回答全部反过来理解，就是我推论出这一结论的证据。
没有想跟她争论的心情，如果再多看一眼她微微张开的嘴和瞪大的眼睛，也许我真的会笑出声。
头伸了出去，并且看向了下方。
高中二年级（八班）的教室位于高中教学楼的六楼，是这所学校最高的教室之一。
从这里往下俯瞰，只能够看到小的像蚂蚁一样的人群。
“喔……”
要从人群中找到那名少女，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即使被人群围住，她也像是站在空旷的广场中央一样显眼，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我就看见了她。
“看起来真的很不妙呢。”
幸灾乐祸的口吻并没有被旁边的少女听出来，岳千和的眼睛从我身上移开，停留在下面的叶羽身上。看来她真的很在乎那个叫做叶羽的新同学。
她的担心并不是毫无根据的，假如我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正常人，我也会担心叶羽的处境。
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正在被跟她差不多年龄的男性高中生们围着。
“一二三……有五个人呢。”
打斗地主的话多了两个人，打麻将的话就多了一个人，果然三国杀才是最适合多人的休闲游戏。
【快点下去啊！】
你说什么……？
【我叫你快点下去帮她啊！】
等等……你的意思是让我下去帮这个跟我没什么瓜葛，今天才认识，几乎一句话都没说上的，对我来说相当于路人的家伙？
我什么时候有这种好心肠了？
“别在这里发呆了，快下去帮忙啊。”
现实里的另外一个人也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只是自顾自地指使着我。
你们两个是认真的？岳千和是笨蛋也就算了，为什么你也让我去帮忙？
【冷静一点，我也不是忽然多出了同情心才让你这么做的。我是你，你是我，这一点至少在决定性的证据出来之前是毋庸置疑的……】
岳千和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楼道的转角，而我仍在犹豫是否要跟上去。
对了……因为这家伙说不定知道我们两个为什么会出现。
【对，就是因为这个。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如果她因为这件事不得已转去其他班的话，那么麻烦就大了，至少以后想见面说上话几乎是一件不大可能的事情。】
毕竟我是一个有着轻度社交障碍的家伙呢。
【只是轻度而已吗？】
“是是是，我知道了，是重度，行了吧？”
忍不住把话说了出来，反正周围又没有人。
奔跑在楼梯上，我有一种下一秒我就会从台阶上摔下去的不祥预感。因为我实在是太久没有试着快速下楼了，上一次急着下楼是在初中的时候为了去微机教室抢占最好的电脑。
“那家伙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啊……”
只是慢了几秒出发，就看不见岳千和的人影。我不禁怀疑刚才的一切是不是我太无聊了而产生的幻觉。
“你们几个男生围着一个女生做什么啊！”
快到一楼的时候，岳千和标志性的大喊大叫有力地证明了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虽然本来就不可能是幻觉。
“难道是想欺负女孩子吗？你们也太不知廉耻了吧？以多欺少本来就是羞耻的事情了，而且还是在欺负女生！”
我停在了楼梯口的位置，身体倚靠在了扶手上。
没有急着出去的必要。
与其急冲冲地出去为不重要的两个人出头，不如躲在阴暗的地方看清楚状况再决定怎么做，这才是我的风格。
岳千和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叶雨的前面，用身体完全遮挡住了身后的少女。
真是有够瘦小的，是不是营养不足啊？
望着被藏在岳千和身后的少女，我揣着恶意想到。
几名少年互相对视了一眼，试图从对方的眼睛中找到关于不打自来的岳千和的情报。不过遗憾的是，他们眼中有的只有迷茫和惊讶。
“你在胡说什么啊？我们哪里是在欺负她？”
终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几个男的把一个女的围在中间，不是在欺负的话，难不成是在调戏吗？”
岳千和大小姐，也许我的词典和你用的词典有些不同，但这里的欺负和调戏不是差不多一个意思的吗？
“岳千和……”
站在这里的，除了我之外，就只有叶雨知道打抱不平的少女的名字。
明明是站在人群里面，少女却不可思议地让人产生了一种她孤独一人的错觉。
“他们不是在欺负我……也不是在调戏我”
用着平静得吓死人的语调，以不带情感起伏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诶？那是在做什么？难道是在搭讪吗？”
“没有在搭讪。”
喂，欺负也好调戏也好搭讪也好，从本质上来说是差不多的吧？为什么要执着于幻想这种狗血情节啊？
“我说你啊，不要在那里随便猜测啊，传出去的话我们会很困扰的。”
身上洋溢着阳光气息的少年一脸苦笑。
“我们只是在争论一些事情而已……而且也只是我和她在说，旁边的只是过来看戏的啦。”
这么说来站在他旁边的男生都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啊。
对对对，就跟我之前在楼上时的表情差不多。
“争论一些事情？比如说状元榜眼必有一水一类的事情？”
她的表情看起来极为认真。
不不不，通常来说不会讨论这种事，而且你说的太偏了，一般人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咦，为什么我会明白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她会在这种时候想到这种事情呢……太牵强了啊！】
“哈哈……学姐说的话真有趣啊。”
“还是说是在争论今年欧洲杯的事情？难道是你支持的球队没有夺冠，所以想要通过欺凌女生来发泄吗？“
“那个……我不是说过了我们没有在欺负她吗？”
“好像是说过……没有证据怎么能够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当事人不也承认了吗……”
苦笑着的少年伸手指了指岳千和身后的叶羽。
“谁又能证明她说的话是真的，而不是被你们威逼利诱的呢？”
谁快点把这个无药可救的女人拉走啊。话说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句型啊？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啊？
虽然那个少年说的话有一些让我在意的地方，但总得来说这里没有我出场的机会。这样正好，我可不想惹上什么麻烦事。
“没事。”
岳千和的衣角被叶雨轻轻扯动着，
“走吧。”
一场闹剧就在少年无奈地苦笑下落幕。
啧啧，临走时岳千和如公牛一样的眼神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天知道她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我说你啊，刚刚是不是一直在这里躲着看啊？”
仍在回味这场闹剧的我没有来得及提前撤离现场。
面对岳千和伸出手指这种无礼举动，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是露出无所谓的表情敷衍过去。
“什么啊，你那表情！好让人火大啊！”
我承认我露出无所谓的表情并不是在敷衍她，而是我无意识间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呈现在了脸上。
“我在哪里呆着有什么关系？这件事本来就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我试图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跟岳千和解释。
“什么叫没关系，叶雨是我们的同学啊。”
“同学关系并不意味着我就要随时随地为她的麻烦负责……你的脑袋该不会还停留在小学时代？或者停留在美好的幻想世界里？太单纯也太幼稚了。”
因为是同学就要互相帮助，这种想法在我看来愚蠢至极。没有建立起羁绊或者利益关系的同学，充其量只是比起陌生人多了一层身份罢了。
即使是再热心肠的人，在街上看到有人很苦恼的样子也不会主动上去嘘寒问暖。因为他们知道那样做会显得自己很可疑，所以才会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
既然如此，只比陌生人多了一点关系的同学，凭什么能够打动我的心？更何况我这个人离“热心肠”的设定相去甚远。
我并不是讥讽，而是陈述事实般的平静口吻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嘎嘣，恍惚间似乎听到了岳千和捏响指骨的声音。
“你这人，真的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
“别胡说八道了，在小学之前我一直都有的，现在的话，肯定也有着残余的渣滓的，怎么能叫一点都没有？”
“同学遇上麻烦就该伸出手帮助，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这份理所当然除了你之外就没有人这么想了吧？班上看到她遇上事情的人可不止你一个，但下来的人也只有你。”
不知不觉间，我们两人的争吵又一次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
同样的，这一次我和她仍旧没有在意这些无聊的眼光。
或许事后我会觉得自己这样做很愚蠢，但我知道现在的我并不在意这些。
“假如她真的是遇上你臆想中的那些事情，那么按照正常的发展是在事后一堆人围上来热切关心，少数几个人提议告诉给老师，接着班主任在班会上提几声，再做点沟通工作就完事了，最后过几天，大家都会把这些事全部忘了，只有当事人还记着。”
这才是正确的，正常的发展。
即使听起来就像是高二病说的话，但我认为这才是正确的，正常的发展。
“那只是你这么想而已，实际上根本没有发生不是吗？真正发生的事情是，我看到叶雨遇上麻烦了，就下来了！这才是实际发生的事情，你说的话只不过是你个人的臆想而已！”
然而我说的话被她用自己的理论驳斥了。
“所以我才说奇怪的人是你！真正有问题的是你自身！你还不明白吗？”
我承认，我无法和她沟通。这并不仅仅是她的问题，也有我的问题。我和她之间的理念冲突已经达到了不可调停的程度，我不知道她是否有想和我沟通的念头，反正我是丁点都没有。
这家伙真会惹人生气，在大庭广众之下吵起来这种事真的是正常人会做的吗？
被她的话所惹怒，也开始大吼起来的我也变得不像个正常人了。
“哪里奇怪了！看到需要帮助人就上去帮忙，这一点都不奇怪啊？”
“所以说奇怪的地方就是你为什么会付出行动啊？正常人是会在帮助和不帮助之间不断徘徊，最终错失机会。”
“那样只是庸人罢了！”
正常人等于庸人，这种说法很奇怪吗？这个世界本来一半以上的人都是一辈子碌碌无为的庸人。比例已经占据百分之五十以上，那么碌碌无为的人才是正常的，所以庸人等于正常人，正常人等于庸人，这种说法根本没有任何破绽。
一个人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坚信不疑地相信自己坚持的理论。如果因为一个人简单的几句话就做出改变，那么就是对过去的自己的侮辱。
所以，即便被岳千和用锐利明亮的眸子瞪着，我也没有做出丝毫的退让。
“吵架不太……合适吧？”
本来应该回到自己班上，至少不该留在这里的少年突然插入了我们两人间的对话。
“我们两个人怎么样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差不多要上课了，你还是回去吧。”
对待无关者，我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愤怒。
我始终盯着岳千和一人，怒火自然而然也集中在了她一人身上，对于这个似乎是来当和事老的少年，我的态度还是十分客气的。
“啰嗦！你的事情我还没打算就这么过去呢！欺负我朋友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是笨蛋啊！他不是说了他不是在欺负叶雨了吗？你这个人有没有好好听别人说话？”
“要拿出证据才能够证明他说的是真的，不然我是不会信的。”
这份过度的自我到底是怎么养成的啊？公主病？不，她一点公主的气质都没有，这只是单纯到了极致的我行我素而已吧。
面对老师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见你这么强硬啊？这份自我是不是还分时间场合地点的啊？
多看岳千和一眼都让我感到反胃。
为了将视线从岳千和身上移开，我将眼珠转向了旁边。
视线恰恰好对上了默默无言的少女。
虽然仅仅只有两秒不到的时间，但我确确实实和少女对上了视线。
怀疑，以及疑惑，还夹杂着丝丝的敌意，这是我从她的眼神中读取出来的片段的信息。
什么嘛，就因为我刚才那些话，所以讨厌我了？
马上就要上课了，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来压抑住自己说话的冲动，躁动的心在片刻间不可思议地沉淀了下来。
“喂，你去哪啊？”
没有理会她，因为没有这个必要。我低着脑袋踩上了台阶。
为了不被她们两个继续扰乱了心神，我特意在上了二楼之后绕了远路，从另外一边上楼。
【冷静下来了？】
在彻底听不到岳千和的声音之后，脑内响起了那个人的声音。
说是声音，其实也只是因为我少到可怜的词汇量里只有这一个词语能够形容这件事而已。
存在于脑海里的另外一个自己，他的想法我能够感受到，并且以完整的句子呈现在我的脑海里。具体感受起来，就像是真的有一个人在自己的脑袋里说话一样，即便根本听不到声音，只是像是“声音”而已。
姑且算是冷静下来了……怎么，你想说什么吗？
【我想说什么……其实你只要思考一下就能想到了，不过我也没有卖关子的必要……我就直说了吧，你刚才的模样，真是丑陋。】
被你这样说，真让我觉得好笑啊。
【该怎么说呢……假如是我的话，或许……不，是一定会跟你有着一样的表现，因为你就是我。】
他不厌其烦地强调着这一件事。
【但正是因为现在的我和你处在了不同的角度，所以才能看的更明白……就像是你刚才躲在角落里偷窥时一样，置身事外时才能看的更清楚。】
不用特意解释给我听，我能够明白。
我的脑袋又不笨，至少是正常人的智力水平。
【因为被几句话就激出了火气，为了反驳对方的观点甚至用出了最可笑的“残酷论”和“现实论”。你那歇斯底里的模样就像是网络上那些张嘴闭嘴说一些社会多么残酷的白痴一样。】
分析的不错。
我没有反驳他说的话，因为在我看来，他说的全部是正确的。
【不管是哪一种观点，过分的极端化都毫无疑问是可笑的……我想这一点你是明白的吧？】
当然明白，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这样想的。
只不过平常是这样想的，真的火气上头了，谁才想的到那么多。
【过分的否定美好的事情，和过分相信美好的事情，这两种人同样愚蠢，但如说哪一个更加让人觉得恶心……】
当然是前者更让人觉得恶心……我明白的，不用说了，之后我会补偿她的。
我看了一眼远处已经走进教室里的两名少女，重重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仅仅是你也就算了，就连我竟然也感到了愤怒。这么简单就被人弄得生气了，真是不可思议啊。】
是啊，不可思议到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实际上喜欢她了。
该让我庆幸的是，有着丰富的暗恋经验的我，可以断定这个异常并不是因为喜欢才产生的。
为什么我会有丰富的暗恋经验？这种事你们为什么要在意啊？不要去管了，反正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的吧，只不过我的稍微多一些罢了。
我推开半闭着的教室门，巧合的是在这一瞬间上课铃刚好响起。
迎着班上大部分人的注视，我坦然自若地走到了班上。
坐在我旁边的岳千和仍旧气呼呼地看着我，联系到进教室时班上众人投来的目光，不难想象她做了什么事，十之八九是在班上大叫出我的名字，说了一些什么关于我的事吧。
对于这样的岳千和，我的胸中纠集着复杂的心情。只不过让一些喜欢热爱恋爱喜剧的人失望了，构成复杂情感的元素里并不包含着爱情，甚至连友情也几乎不存在。
【是啊，这份复杂的心情……类似于看到笨蛋就忍不住想要啰嗦几句吧。】
举个更形象的例子，就像是看到弹幕在说些误导人的话，就忍不住想要站出来反驳它。当然这些只会发生在一些新人身上，见多了之后就会见怪不怪，甚至习以为常了。
脑内活动异常丰富的我，在现实里唯一的举动就是望着白色部分渐渐变得多起来的黑板发呆。
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在迷茫的时候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在上午的课程结束的同时，我也发现了我碌碌无为了整整一个上午的事实。这看起来就像是我人生的缩影。
“回家吧……”
其实我有想过找个机会向岳千和道歉，只不过最后我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因为那样做或许会营造出一种“搞不好我喜欢她”的诡异氛围。
“喂！”
“干嘛？”
走出门口的时候被人叫住了。
这个班上截止到今天为止，会叫住我并且用这么不客气的称呼叫住我的人，只有岳千和一人。
所以连回头的必要都没有，我懒懒地应了她一声。
“刚才的事情……”
她的声音中夹杂着犹豫，
“对不起啊……刚才是我不好，是我太冲动了。”
她说出了本来应该是我说的话。
“为什么突然向我道歉？你是这么容易就改变态度的人吗？”
我还以为她会是更加坚定，更加死脑筋的一个人。
“……当然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才来向你道歉的。”
“那么是谁让你知道你自己做错事了呢？”
“为什么会认为是有人让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啊？”
她鼓着脸盯着我。
我强忍着用手指戳她脸颊的冲动，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不是当然的吗？我从来没有看到你回心转意过，即使被老师骂的时候在不停道歉，但那也明显是形势所迫的应付而已……真心实意的道歉，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虽然也不一定完全是真心的，但这却是主动提出来的，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真心实意吧。
毕竟没有人会想刷我这种人的好感，向我道歉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是叶雨啦……她在上课的时候跟我说了几句话，说什么是我太任性了，我这样做是不对的，说了很多呢……当然，更重要的是冷静下来后我也反省了刚才做的事情，经过缜密的逻辑分析之后，我得出了自己可能做错了一些事情的结论，所以才过来道歉的。”
在解释之前先好好组织一下语言吧，我挠了挠隐隐作痒的头皮。
不过那个看起来很沉默的家伙，竟然会主动和岳千和搭话？
真是让我吃了不小的惊啊。
“这看起来没多少诚意的道歉我就收下了，我这边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想说的话并不多，也就只有一些而已。
“过度的憎恶现实，和过度的对现实抱有幻想，不管哪一边都偏离了正路，但如果说哪一个离正路更近的话，毫无疑问是你那边……不如说你的想法是比正路更加难走的路，如果你能够坚持的话，大概会是一件比较有趣的事吧……虽然我不太感兴趣。”
这话听起来真的让人觉得很有道理啊，如果说话的对象不是岳千和，或许我会感到羞耻吧。
看起来就像是从哪部漫画里抄来的主人公台词一样。
不要质疑为什么我张口就能自然而然地说出这种话，对于一个在网上写三流同人文的写手来说，随口胡诌一些看起来有道理，实际上深究起来就是废话的话并不算难事。
“诶……莫名其妙地在说什么？”
当然也有一些人连深究都不想深究，甚至连最粗浅的理解都做不到。对，我就是在说岳千和这个白痴。
“叶雨已经走了吗？”
哪个人闲着无聊就去跟她解释一下那句话的意思吧，反正我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嗯，刚下课的时候就走了，好像是有急事要做。”
这么说来，之前考试的时候她也一副有急事的模样……这家伙难道真实身份是维护城市和平的赛亚蒙面超人吗？
“那么下午见，我好像也有事情要做。”
我背对着岳千和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有事要离开。
“下午见——！”
从她兴高采烈的表情和精气十足的声音里，让人完全想不到这家伙前不久才和我大吵了一架。
“真是一个十足的笨蛋。”
【不断强调她是笨蛋的你，看起来就像是傲娇系的角色啊。】
别在那里说梦话了，一个没有颜值的普通少年加上傲娇的设定也没办法让人萌起来的，傲娇跟我真的是半点关系都沾不到。
在回家之前先去一趟学校装修豪华的厕所是我的习惯。
跟我有同一想法的人并不少，不少的人聚集在了厕所的门口。
“…………”
有一点不对劲，为什么站在门口的人都没有进去，也没有出来，仅仅只是停留在那里。
靠近了之后，能够听到学生喧哗的声音。
没有询问周围的人发生了什么，因为我更想亲眼去看看。
“冰……？”
艰难地从人群挤过之后，我终于看见了造成异常的原因。
地面上结了一层冰，冰面的覆盖面积大概有四平方米，差不多把进入厕所的入口完全覆盖了。
进出的人都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停留在外面看着这异常的事态吧。
【现在差不多快到夏天了吧？为什么地面上会结冰？】
你问我，我去问谁？问这些好事之徒？还是说用手机上网去查？
我咂了咂嘴，慢慢地将脚踩上了冰面。
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鞋底以及袜子导入了我的脚底，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这毫无疑问是冰。
“是谁的恶作剧吧？”
“说起来我有听说过，用纯净水制作的过冷水有着在一瞬间结冰的神奇能力啊。”
你们的想法真有趣啊，但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在光滑的地面上做到这种事？更何况那种方法制作出来的冰块质地软的都可以用来做沙冰了，怎么可能我踩上去之后还一点变化都没有？
听着旁边学生的讨论，我在心里抱以冷笑来对待。
让我觉得更奇怪的是，假如真的是水结成了冰，那么这结成的冰面也太过整齐了。
恰恰好覆盖的面积是一个规则的四边形，而不是流水散开后的不规则图形。
算了，怎么样都好，跟我又没有什么关系。
我对异常事情并不感兴趣，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还不如去想想自己的小说该怎么办。
上厕所的心情也没了……回家吧。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我回过了头。
与少女的视线对上了。
叶雨就站在不远处的前方，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通常来说两个人的视线因为意外互相对上之后，都会在下一秒互相移开视线。
但她没有，而是仍旧看着我，即使注意到我也在看着她，她也仍旧盯着我。
有一种时间定格的恍惚感，从她那冰冷的眸子里，我竟然什么都看不到，明明之前还看出了那么多情绪。
她的嘴唇微微地嚅动着，似乎是在说什么。
从脊椎尾骨升上来的寒气直冲我的大脑，明明天气称得上炎热，但我却感觉自己的牙齿在颤抖。
叶雨绝对不是一般人。
不是正常不正常的级别了，少女根本不是一般人。
她的美色并没有吸引我，我也没有因此爱上她。在此时此刻看到她出现的我，脑中只是在一个劲地响着嘟嘟嘟的警报声。
太可疑了，这个人太可疑了。
【本来就很可疑了……仔细想想吧，她会在晚上出现在我们的窗外本身就很可疑了……要知道我们住的楼层可是五楼啊。】
我当然知道，只是我不愿去想而已……我可不想扯上麻烦的事情。
【就算你不想扯上，但当我和你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要和她扯上关系了啊。】
脑内的另一个我冷静得让我觉得陌生。
晚上出现在五楼高度的窗外，并且喊着“去死吧！”，之后又转入自己的班上，并且在上课时自称有急事提前早退……这家伙根本不可能会是一般人，这种事只要不是智商异常，基本上都能看出来。
可我根本没有在意这一点。
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想扯上关系。
不管她是异常还是不异常，我都不想和她扯上关系。我早就过了中二的年龄，对于充满幻想风格的剧情早就厌恶了，更加不可能会整天喊着“希望世界能够更有趣，让世界变得更有趣吧！”这种话。
“喂，进球了，快点鼓掌啊！”
身边的人正在催促着，我只好应付性地鼓起了掌。
和少女最后一次见面是上午离开学校时候的事情了。
整整下午三节课，我都没有见到她来学校，在班上没有什么人脉的我，也无法得知她的去向。
本来也就不在意她去哪的我，想赶在晚自习之前吃一顿大餐的我，却被不怎么熟悉的同学拉到了篮球馆里。
这么说来，今天好像是高中年级篮球杯的第一场比赛开始的日子。
不巧的是第一场就是我们班对战高一年级的学弟们。
“为什么我的名字会在替补名单上啊？”
“因为你的体育成绩不错啊，长跑和短跑都很优秀，就算不会打球，作为一个替补也合格了啊。”
旁边戴着眼镜的同学解释了我的疑问。
太棒了，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在体育课上随便跑的成绩都能算得上优秀，这个班到底是有多差劲啊？
“又进了！”
雀跃之情呈现于脸上，望着这样的他，我不由得摇了摇头。
只不过是投进了一个两分球而已，又不是压哨绝杀，那么激动做什么。
因为成为了替补名单中的一员，所以我必须要在这里观看比赛，哪怕我可能没有机会上场也是一样。
“做的挺有模有样的啊……连二十四秒的计时器都有，虽然需要人工操控清零……还有四名裁判，看起来应该是学生会的人啊。”
比分是12:7……看起来我们是落后的一方。
话说都已经打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了，比分才进行到这种程度，真的没问题吗？难道两边商量好了要一起在这空旷的篮球馆里奏响贝多芬的乐曲吗？
我们暂时领先着五分，从双方现在投篮不中的概率来看，这五分的优势十之八九可以保持到比赛结束。
这样就没有我出场的机会了，万岁，赞美神明。
“哇——！”
全场的欢呼声让我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本能促使我将视线移动到了场上，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让这么多人都发出了欢呼声。
一名穿着蓝色八十八号球衣的少年正瘫坐在地上，而在他身前站着一名持着球的少年。
唰，跃起的少年将球投入网中。
【被晃倒了啊……】
那么大的欢呼声，肯定是被晃倒了，至少看起来肯定是像被晃倒了。
比分改写为14:7，投进球的少年穿着红色的二十五号球衣。真是没有品位，如果是我的话就选二十三号，红色的二十三号，听起来就觉得霸气。
“快鼓掌啊。”
不用你说我也明白，我又不是读不懂空气的白痴。
啪啪啪的声音刚刚响起，场上又出现了其他的状况。
投进球的少年没有做出庆祝的动作，而是在落地后立即坐在了地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脚。
他脸上的痛苦神情就连站在场外的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八十八号刚才垫脚了。】
是啊，我看的清清楚楚，估计也有不少人看见了吧。真是为了胜利不折手段啊。
场上的气氛立即变得紧张，两方围在了倒地的两名选手旁边，互相对视着。如果没人上去阻止的话，这样下去迟早会演变为暴力冲突事件。
纷争在发生之前就被赶来的裁判阻止，最后采取的措施是让脚受伤的二十五号球员进行两次罚球，这该叫做技术罚球吗？可为什么是两个？规则上有这条吗？算了，规则是什么，见鬼去吧。
遗憾的是两罚全失，比分没有半点变化。
“该你出场了。”
“啥？”
旁边的同学拍着我的肩膀，说着让我难以理解的话。
“该你出场了。”
他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
什么叫做“该你出场了”啊？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你在学卡卡罗特说话吗？我又不是孙悟饭。
“替补名单上是有我的名字，但能替补上场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吧？”
潜台词就是我不想上场，换另一个人吧。
我希望他能明白我传达的意思。
“其他人不知道在哪里看着，不好找，就决定是你了。”
就决定是我了……你是想成为训练大师啊？
他扬了扬手中的笔，跑到了旁边的技术台上，似乎是在写我的名字。
别这么懒啊，给我去找其他人啊。
比赛已经暂停，双方都在挑选着替补上场，我们班似乎没有打算让主力下场的意思，除去受伤的那位二十五号之外，其余人仍旧是首发的那四位。
如果不是那人受伤了，或许他们就打算用首发的五人打完全场吧。
不难理解他们这样的想法，因为我们班上能够称得上战斗力的人几乎没有，要么是瘦胳膊瘦腿的瘦子，要么是看起来跑几百米就会气喘吁吁躺在地上站不起来的胖子。
在这样的班上，也不难理解从未和同学一起打过球的我为什么会因为随便跑的体育成绩而被选进替补名单里了。
“加油。”
穿着八号球衣的高个男生拍了下我的屁股。
我一点都不想加油，还有请不要随便打我的屁股。
双方各有五人，分别司职得分后卫、控球后卫、小前锋、大前锋以及中锋。通常来说这种业余比赛最多也就是按照身高来分配职位，至于掌握的技术就无关紧要了。
我的身高仅仅只有一米七出头，所以能够担当的位置也就只有得分后卫或者控球后卫。
【穿着八号球衣的家伙……估计身高有一米九吧，在南方算得上不错的身高了，估计位置不是中锋就是大前……虽然在这种业余比赛两者区别不大。穿着十号差不多跟他一样高，估计不是大前就是中锋。剩下两个穿着五、六号的应该就是得分后卫和小前锋了……】
谢谢你的精致分析，我还真的没心情管这些……话说你是默认我是控球后卫了吗？
我拍着手中的篮球，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着。
【这里面你是最矮的，在对抗上肯定要吃亏，最合理的选择就是让你当控球后卫了……虽然在我看来这才是最不合理的选择。不如说让你上场本身就不合理了。】
“对方五个身高都好高啊……平均身高都有一米八了吧……明明只是个三流高中而已。”
对方唯一一个跟我身高相近的，就只有刚刚才换上来的替补选手，穿的号码是三号。
就算是这样，他也比我高出半个头，真让人不爽。
“放轻松，我们优势很大的。”
【好标准的立旗帜啊。】
是啊，标准到我都在想他是不是在故意玩梗了。
面对满脸笑容上来给我打气的十号选手，我还能够想着这种事情，看来我真是腐烂到没救了。
刺耳的哨声响起，这场被暂停的比赛再一次开始了。
不出意外球从后场发到了我的手上，而其他人已经跑到了前场。他们有考虑过我有可能不会运球吗？
【喂，那个替补八十八号的三号靠过来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看到的东西和我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
虽然我完全没有义务充满干劲地去打，但要是演的太假，以后在班上也没办法过安稳生活了。
我不急不慢地带着球推过半场，身高跟我相仿的三号球员也贴到了我的身旁。
三分线外就贴过来了吗……到底是有多看不起我啊。
“我被换上来是来跟你说几句话的。”
上来贴防我的三号球员张开了双手，似乎是在阻止我突破。
“说话……？”
“因为早上的事情……那家伙想要向你们班的那个女孩解释清楚，不过没有什么机会，而且他本人又不太好意思，所以就找我来解释了。”
早上的事情……早上发生的事情有些多，但假如说和低年级扯上关系的事情，应该只有那一件了。
我将球从背后甩给了上来接应的五号，自己走到了旁边开始准备看戏。
“解释的话，为什么找上我？我和她们两个又没有什么关系。”
“能够这么自然地在楼梯口吵架，关系应该算不上太差吧。”
他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让人看着就来气。
“我懒得听你们的解释，这件事又跟我没什么关系，想解释的话……嗯，她就在那边，等下休息的时候你去找她本人解释就好了。”
“那个女人太麻烦了，看起来一点都不讲道理，和她沟通起来太麻烦了，而且很无聊，比打篮球还无聊，所以我决定跟你把事情说清楚，至于你跟不跟她解释，就跟我没关系了。”
球没有成功地投进框里，我随着队伍开始后撤，而这个三号球员始终贴着我，不知情的观众或许会惊叹这个三号对我的执着吧。
他刚才说的话引起了我对他的兴趣，于是我开始认真观察起他的模样。
不算出众的外表，中规中矩的发型，刘海也仅仅只是遮住了眉毛。
唯一能够给人留下印象的是他那看起来似乎腐烂了，但似乎又有活力的眼睛。
【这个人……感觉和我们有点像，但又有点不同。】
同类的味道吗……勉勉强强算是闻到了。
“说吧，我在听。”
明明正在打球，但我和他谁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球场上，反正不管是进攻和防守，都跟我没多大关系。
“我那个朋友受别人之托，正在调查你们班那个叫做岳千和的女生……嗯，这应该就是那个不讲道理的女生的名字吧。我同学正在调查她的事情被你们班上的另外一名女生知道了，似乎是说话的时候不小心泄露风声的。”
球被传递到了他的手上，而他也抱着球没有走动。
“你这样解释起来不是更加可疑了吗……”
“听我把话说完啊……你们班那个岳千和长得不是很可爱吗？我们班有人看上她了，所以才叫我的朋友……也就是早上主动解释的那个男生调查岳千和的个人信息。不过查的都是比较无害的事情，例如兴趣爱好什么的。”
“原来如此……然后在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不小心被叶雨听到了，所以就吵起来了？”
“不能算是吵吧，只能说被怀疑了之后，就被那个……叶雨纠缠上了，只是我朋友单方面在被追问而已。”
滴——裁判的哨子声响了起来，三号少年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呆滞。
“二十四秒过了，把球给裁判吧。”
我指了指他手中抱着的球。少年尴尬地讪笑了之后，把球扔给了裁判。
再这之后他仍旧贴着我不放，这可疑的举动已经引起了观众的怀疑。
“你好像看起来一点都不吃惊啊。”
“我打从一开始就不具备吃惊的条件……而且你说出来的话差不多在我的意料之中，也算是解决了我早上在意的事情。”
早上的时候，在所有人都对突然出来的岳千和感到迷茫的时候，唯有一人站出来，并且称呼岳千和为“学姐”。
换句话来说，眼前这个三号少年的朋友早就知道了岳千和的身份。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岳千和的名字，这证明岳千和并不是因为出名才被那个人知道的。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唯独他知道，这证明了他采取了不一般的措施。
“话说完了吧？那么就专心打球吧。”
解决了一个疑惑之后，又诞生了新的疑惑。
【早上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一点端倪了……现在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
被问到几乎是隐私的问题时没有拒绝，而是耐心地一个一个回答，且不说真实性，这种做法本身就很可疑了……再加上只是听到有人在聊关于岳千和的个人信息，就开始和人争执起来，这个叶雨到底是有多在意岳千和啊？
“专心打球嘛……抱歉啊，我不太擅长篮球，上来也只是给你说一句话，下一次死球我就差不多要换下去了吧。”
他脸上浅浅的笑容以及漫不经心的眼神无疑是在告诉我，他并不在乎这场球赛的结果。
“不过在那之前……刚才出了点丑，那么现在就要挽回点面子。”
球发到了我的手上，在我理解他想要做什么的那一刻，他的手动了。
快到我的视线完全跟不上的程度。
啪嗒，球被他的手干净利落地切下，我试着挪动身子来护住跌落的球，但是太慢了，比起他的行动来说，我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刚刚移动了身子，身边就刮起了一阵风。
“喂……太快了吧。”
我的反应速度相比较他的行动速度来说已经慢到不忍直视的程度了，举个例子的话就像是下忍和黄色闪光之间的差距一样。
球被他轻而易举地抄走，想要试图用手拉住他，却发现早已经从我的身边冲了过去。
“喔！”
全场的欢呼声又一次响起，但却是为了我们的对手而欢呼。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因为我的大意……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丢了球而已。
我转过身去，从队友那里射来的视线让我感到些许的不自在。
是在怪我吗？
我目送着那个穿着三号球衣的少年上篮——
不，他才没有上篮。
他笨拙地运着球，却在踏入罚球线之后，用双手抓起了球。
【他该不会是想……】
没有错，看他这个气势，看他这个姿势，如果不是想当众出丑的话，那么他要做的事情绝对是——
砰——
篮筐被他的双手抓的摇晃起来，而球也掉入篮网。
“帅——————！！！”
女生和男生的尖叫声混杂在了一起，站在球场上的我被刺激得捂住了双耳。
那个家伙，竟然扣篮了。
“真的假的啊，他才一米七几吧，竟然双手暴扣了……他真的是高中生吗？不，他真的是黄种人吗？”
眼前发生的场景让我觉得不真实，可这的的确确又发生了。一个连一米八都不到的人竟然成功扣篮了，而且不是勉扣，是有着暴力美学韵味的双手暴扣。
虽然高中的篮筐高度不是标准的国际赛场高度，但看他游刃有余的表情，似乎就算是国际赛场上是标准高度他也能够做到轻松扣篮。
【原来我是在参加超能力篮球的录制啊……】
我打从心底里赞成另一个我所说的话。
“就是这样，眼球已经赚够了……这种事做一次就差不多了，做多了就没有那么有趣了。”
“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也许以后你会明白的……我从你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息哟。”
“不要一边说话一边拍我肩膀……”
同类的气息……？这句话得换我来说，从你嘴里说出来搞得像是我在模仿你一样。
“没事吧？”
八号的老好人赶过来慰问我。
“应该没什么事吧，除了因为嫉妒那家伙能够扣篮而产生的心伤之外就没有什么大事了。”
球又发到了我手上，看来即使我被断了一次球，同学也仍旧信任我……或者说他们只是懒得做出改变而已。
之后三号球员立即抱住了我，并且向裁判示意自己犯规了。
“真是有够我行我素的。”
在把球变为死球之后，穿着三号球衣的少年漫步离开了球场，替补他上场的是同样
“喂！李明，把球衣脱下来，你想穿着它到哪里去啊？”
“哦。”
他冷淡地应了一声后就将球衣脱了下来……我还以为他会是一个对待其他人也很热情的家伙呢，反应真冷淡啊。
既然如此为什么跟我说那么多话呢？
之后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在亲眼目睹了对手上演不可能的暴扣之后，我方的气势开始节节败退，再加上进攻几乎四对五的局面，本来占优的比分没过多久就被反超。
“34:42吗……”
对于我们这所高中的篮球水平，这种分差几乎是没有可能追上了。
队友们皆是一脸的遗憾和不甘，他们心里或许在想，假如之前那个八十八号没受伤，假如我能够参与到进攻里面，现在就不是这种状况了吧。
【明明就快输了，但心中没有丁点负面情绪的我……还真是有够糟糕的。】
没办法，输也好赢也好，无论是哪一方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意义，我能站在场上帮他们分担防守压力就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善行了。
距离比赛结束就只剩下几分钟了，在防守硬度都差不多的情况下，就只能比拼谁的……运气更好。
投篮进不进，完全看天命。
“你们给我振作点啊！”
用一个人的声音压倒了全场观众的呐喊声。
少女手中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扩音器。
“我们八班可是数字最大的班级！理所当然应该取得第一名！怎么能够在这里输！比赛还没有结束，你们就一脸要放弃的模样，太丢人了！”
要是数字和冠军有关系的话，那么七十六人早就夺冠了。
能够在比赛途中做出这么出格事情的人，恐怕只有岳千和一人了。我就说刚才怎么一直听不见她说话，原来是去找扩音器了。
“呜哇！别伸手抓我啊！我自己会走——你们要给我加油啊！”
既然没有无视学生会的勇气，就不要做出这种蠢事啊。
看着她上蹿下跳的滑稽模样，我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都已经坚持这么久了！不能够在比赛结束之前就放弃！不然的话就只是个中途放弃的懦夫而已——都说了不要抓我啊，我又不是在犯罪，没必要这么夸张啊！我自己能走，我说完这句话就走，行了吧？”
在我把球推过半场之后，她也恰恰好被学生会的人拉走，想必是被拉到旁边喝茶了吧，不出意外可能比赛结束前都见不到她了。
不能够中途放弃吗……真是不负责的一句话，我都还没有坚持过，就在那里说我放弃了。
“我们换个打法吧。”
我站到了唯一能和我沟通的八号球员身旁，
“你帮我挡一下拆，我顺势往里面突，然后你再叫其他人都站到三分线外跑位，你和十号就在底线来回溜。”
这应该是最正常也最基本的战术了，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能够理解我要做什么。
“你这是要自己单打……？”
“算不上单打吧，至少第一步的突破还是需要你帮忙挡下拆的。”
我之前好像有说过，我从未和同学一起打过球，这一点是事实，我并没有在说谎。
我耸动了一下肩膀，然后将球运向了右边，防守人的视线旋即随着球移动而移动——
——在这一瞬加，我一步加速从左侧突过了他，想要跟着过来的防守球员被我方八号用身体拦下，试图补防的大个子被我轻而易举地晃开。
之后便是顺利地杀进三秒区，按照常理来说我应该选择上篮。
但是我没有这样做。
因为我不会。
我不会投篮，不会上篮，就连视野也狭窄得跟得了针眼一样，运起球来什么都看不见。换句话来说，我只会运球，其他什么都不会，所以在进攻端我几乎是一个废物。
看到了吗？
【看到了。】
那就好，在哪里？
【预计位置是……左偏后三十五度左右。】
真是有够通俗的说法，不用东南西北而是用前后左右吗……
没有战术素养的队伍是很容易在防守上被撕出一道口子的，看到有人靠近了篮筐就会不自觉上来补防，结果就是放空了原来的防守对象。
但即便放空了一人，我也不一定看得见那个被放空的人在哪，就连玩游戏的时候我都看不见。
我的才能有限，只是专注在运球和阅读防守上都已经耗费我全部精力了，根本没有空闲的功夫去预计己方球员的位置。
啪，我将球击打在地上，使篮球准确无误地弹到了跑出空位的五号球员手中。
“呼……看来传球技术练起来还是有用的。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实战中传球呢。”
在我用这种话来凸显出自己的不平凡时，被我送出去的篮球从三分线外滚入网中。
37:42
我的视野的确窄得出奇，但那是因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其他事情上面。可我脑内还有着一个人，他不需要把注意力放在我做的事情上面，他完全可以去看其他的东西。
虽然我们两个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但专注的地方以及专注的程度却是不一样的。
你是负责下达命令的大脑，而我是执行命令的身体……这样听起来是不是很酷啊？
【一点都不酷，让人觉得好笑，而且大脑不也是身体的一部分吗？】
你是我的一部分，这样听起来好像也没问题——哇，好恶心。
投进三分的五号选手朝着我举起了手，是想和我击掌吗？
这种形式上的东西我向来不屑于去做的，但是迫于场上的气氛，我不得不这样做。
“干得不错！”
在击完掌后，他朝我竖起了拇指。
干得不错吗……我到是觉得表现得挺一般的。如果我有能力的话，我更想试着一挑五上篮。
在防守端我表现得跟之前一样，作为高中生的比赛，我这种程度的防守已经足够了，能够不让对方舒舒服服地投篮就已经是尽职尽责了。
卖力地去贴防，卖力地跳起来干扰投篮，只有白痴才会去做这种事。
不可思议的是，仅仅依靠我这半吊子的转变，我们的比分就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追了上来。
对方的进攻打的并不顺利，而我们这边却获得了不少空位投篮的机会。虽然这些白痴是即使空位投篮也没有百分之六十几率进球的弱者，但比起对方顶着防守人进攻的成功概率要高上不少。
【这样看来，对手不也是一群不懂得什么叫做战术，只知道拿着球玩命单干的白痴吗……】
又不是什么校队之间的比赛，只不过是年级间的大乱斗，或许有着整个班都是篮球好手的班级，但那也只是少数。不要抱有太大希望啦。
“还差三分吗……”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继续磨蹭下去可能会被对方靠着微弱的优势取胜。
我再一次持球进攻，运球找了下节奏之后，轻而易举地胯下换手急停晃开了对手。
等下……为什么我要这样？
急停之后我下意识把球用双手抓住，身前晃出一大片空位的我此时最该做的事情就是原地跳投。
可我不会投篮。
可如果在这里犹豫了，就会被对方看穿这一点。一个不会投篮的控球后卫，就算突破再怎么好，在进攻端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更何况我连一点篮下终结能力都没有。
【赌赌看吧。】
不用你说我也会赌的啊。
用着看起来极为变扭的姿势将篮球投出，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篮筐。
球打在了篮板上，安稳地落入网中。
“喔——！”
没想到我也会得到欢呼的一天……嗯，心情不算坏。
“没想到你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关键时刻却这么厉害啊！为什么平常都不跟我们一起打球啊？”
“都说了不要拍我的屁股了……”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我不清楚该如何回答。
因为不想打，所以才不打，这种话说出来只会让别人讨厌吧？
“加油！把这一次进攻防下！下一次进攻就解决他们吧！八班，必胜！”
岳千和又一次出现在了场边，这一次学乖的她并没有拿扩音器一类的设备。不过即使是这样，她的音量也大得吓人。
【这家伙该不会脑袋里装了自动过滤尴尬情绪的过滤器吧……】
谁知道呢，虽然别人的视线我也一样不在乎，但做傻事的时候我也会尴尬的……在这一点上我真的佩服她啊。
和脑内的另一个我交流完感想之后，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场上。
替补之前那个三号的球员是身穿蓝色一号的后卫，看起来是打定主意不让之前那个下黑脚的八十八号上场了。
对方这一次进攻打得并不算流畅，应该是因为比分即将被反超，产生的心理压力让他们发挥失常了。
篮板被轻松摘下，然后又一次传到了我的手中。
这一次队友们的视线甚至没有停留在我身上一秒，似乎已经对我完全信任了。
【假如这时候你来一次华丽的失误，他们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假如我现在是观众，一定跟你有一样的想法。
我运着手中的球，确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参与进来的实感。
这份经历对于我刚刚开始的人生来说是一次宝贵的体验，但——
我讨厌这种参与进来的感觉。
替补上来的一号上来试图抢断，对他这种愚蠢行为露出耻笑表情的我如过清晨的马路一样从他身边穿过。
【因为这样子什么都看不清了……对吧？】
我没有急着持球杀进禁区，而是驻留在三分线上观察着周围分布的防守球员。
看清楚他们的位置了吧？
【看的清清楚楚，就连我冲进去后他们会怎么动都模拟出来了。】
没有纠正他句子里的主语错误，我开始做着突破前的准备动作。
篮球在左手与右手之间来回传导着，呼吸的频率从快变得慢，一切都在突破时的第一步做着准备。
“你们给我听好了！”
不知什么时候岳千和已经到了对方的篮球架旁边。
她气势汹汹地在那里站着，对于周边人的目光视而不见。
真是让人不禁对这样的她肃然起敬。
“绝对要给我赢！就用这一球绝杀他们吧！如果谁进球了的话！我就陪他约会！”
嗒——球不小心运到了脚上，骨碌碌地朝着旁边滚去。
“注意一点啊……虽然我也被吓了一跳……”
旁边的六号帮我捡起了球，心有余悸地把球递给了我。
“这家伙瞎说什么呢？吓得我球都掉了。”
我把责任全部扔给了突然口出妄言的岳千和。
谁投进了这一球就要和她约会？我们班上会有这样的白痴吗？绝对不会有的，像她这样的家伙，就算外表很好，骨子里糟糕的性格也不会让人喜欢上她的。
“对了，等下能不能把球传给我？”
把球放在我手上之后，他腼腆地向我请求着啊。
【啊，真的有啊。】
是啊，真的有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会对这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蠢话的家伙有意思啊？只要脸的可爱就可以了吗？性格什么的完全不重要吗？
“虽然在班上她没什么朋友……但是在暗地里岳千和在男生里的人气可不低哟。”
不想听，我才不想听你给我的解释啊。太奇怪了啊，这个班太奇怪了啊。
我没有回应少年的请求，而是将目光望向了篮筐。
【喂，快二十四秒了。】
我知道了，别催我。我这边心情也很复杂啊。
我看得出来想要拿下最后一攻的人不止旁边的人一个，在里面卡位的十号和八号脸上也有那个意思。
虽然没有去确认五号的表情，但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加油！加油！”
听着少女的加油声，我压抑着烦躁的情绪闷头踏出了第一步。
防守经验明显不足，面对只会持球突破的我仍采取贴身防守的一号球员再一次被我一步过掉。
急急忙忙上来补防的两个人，被我从夹缝挤进去，这是几乎没有多大技巧，纯粹靠着爆发出来的速度做到的。
双手在左脚落地的那一刻抱住球举过了头顶，从原来位置的另一侧落下，借此来避开篮下防守人的干扰。
一步两步，我腾空而起。
看到这里，按照往常的剧情来说，我要做的事情应该就是做出艰难而又帅气的拉杆把球强行打入网中。
但我说过，我真的不会投篮，也不会上篮。
说起来这种一打五式的突破上篮怎么看都有点不像是高中生能够做出来的，要是我能够面对两个人的干扰强行拉杆上篮，我就不用一直隐忍到现在才出手了。
【右边，那个高个子的后面就是队友。】
手腕轻轻转动，球在空中被我拨向跟着防守人一并靠近篮筐的十号。
唰，球被他以柔和的手法轻轻地放进了网里。
面对无人防守的篮筐，就算是白痴也能够上进……我恰恰好就是白痴。
比分成功反超，对我来说比较耳熟的声音们彻底压过了场上其他的声音。
“厉害！”
“酷！”
【好像有史以来第一次有这么多人夸我啊……】
这确实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但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观众席才是最适合我的位置。
“裁判，还有多久结束？”
“还有几十秒了。”
“这样啊。”
换句话来说，基本上胜负已经定下来了。
几十秒的时间最多能够给他们一次进攻的机会，他们能够打进的概率微乎其微。
裁判在这时候按照惯例应该会把吹罚的尺度放宽一些，再加上高中生本身对抗能力就弱，在这种条件下想要拿下最后一攻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没有出现漫画式的零秒绝杀剧情，也不是自己投出最后一攻。”
一边漫不经心地防守着对手，我一边自言自语着。
“按照惯例应该是我一脸不情愿地说自己不愿意和岳千和约会，然后由于不可抗力投进最后一球才对……算了，现实又不是漫画，哪来那么多巧合，就算有这样的事情，也多半是故意这样做的。”
进攻方的球员一脸懵逼地看着自言自语的我。
你在说什么啊？他看起来是想说这句话。
“不过就算发生那种事情，我也不会高兴的，毕竟我从来都不会去追求那些玩意啊。”
滴——伴随着终场的哨子响起，刚刚接到球准备快攻的六号球员将球甩向了高空。
真危险啊， 要是砸到人怎么办？
同学们都在庆祝着，不想参与到庆祝中的我悄悄地把球衣放在一旁的箱子上，一声不吭地走了。
【说起来，穿的球衣是九号啊……】
就算是九号也不代表我是笨蛋。
【其实我想说的不是笨蛋的事情，不过……没事，不是什么大事。】
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就连那个笨蛋岳千和也去和那个投进最后一球的十号商量起了约会的事情。虽然我并不在意这种事……但不可避免的心里还是有一点不爽。
【不觉得遗憾吗？虽然概率不大，但如果说刚才你选择自己进行最后一攻，也还是有机会投进最后一球的。】
我抬脚踢向了前方。
“完全不遗憾——嘶……”
这里什么时候放了一个垃圾桶啊？
“不遗憾是假的，心里面可能有点小遗憾吧。我说你应该同样清楚吧？我的情绪你又不是感受不到。毕竟我的十几年人生里几乎没有和女生单独相处过，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摆在我眼前，就这样错过了，当然会觉得遗憾。”
顺带一提这里的几乎，是我对自己已经随着时间流逝而模糊的记忆抱有一丝期待才加上的，换句话来说，就算把“几乎”替换为“完全”也同样符合事实。
“可一想到之后的事情就感觉很麻烦啊……和女孩子约会要做什么，和女孩子约会该说什么，这些我完全不知道，要是到时候去了反而不知道说什么，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尴尬啊。”
再加上我本身对岳千和的兴趣就不大。
所以我是不可能做出“自己投最后一攻”这种不负责的事情的。
“你很想和岳千和单独相处吗？”
“完全不想——谁？”
糟糕的本性让我下意识做出了否定的答案，旋即我才意识到是其他人在问我话。
“叶雨……？”
留着长长的黑色马尾，神情冷淡的少女就站在楼梯口。
她用右手捂着衣袖下的左腕，用仿佛能将人洞穿的眼神注视着我。
明明有着浓厚的黑眼圈，却不能从她的身上找到丁点的怠惰。
“你是不是想和岳千和单独相处？”
她又一次重复了刚才的话。
“不想，和那种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家伙在一起，只会觉得头疼。”
没有忐忑也没有羞涩，我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看起来不像是说谎。”
滴答
像是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少女朝着我慢慢走来。
她慢慢地嚅动着嘴唇，这一次我终于听清她在说什么了。
“不是你呢……”
“什么不是我——”
声音戛然而止，我的注意力不由得放在了她的左手上面。
一滴滴血珠从她的左手指尖上滑落，滴落在地上溅成一朵又一朵血花。
叶雨经过了我的身旁。自那句话之后，她一眼都没有在看我，仿佛把我当做了空气一般，径直地经过了我。
没有追问她说的那句话，也没有询问她的状况，脚更像是被冰封在了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因为在这一刻我已经百分百确认一件事了。
和这个女人扯上关系，我可能会遇上非常非常糟糕的事情，是比我期末考得零分，比我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请来家长说话还要糟糕无数倍的事情。
可很多时候，是否和一件事情扯上关系，并不能由本人意志来决定，有些事情，当它发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会和你扯上关系。
我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祈祷不要在我身上发生不幸的事情，同时尽可能地远离那个少女，以及被那个少女关注着的岳千和。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强烈地希望自己不是主人公啊……”
在小的时候，我常常幻想自己是漫画里的主人公，身上背负着世界的命运。
可现在的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当一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观众，不想参与到任何的事情里面。
所以，世界啊，假如你真的要在我的周围降下一件不得了的大事，那么请务必，让我当一个不会有生命危险的观众吧，我不想当主人公，也不想当配角，只想当一个安安静静的观众。
就是如此简单的愿望而已。
简直不可能实现的，单纯到了极点的愿望，这就是简单的愿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