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芥辣粉不?」

万分鸡贼的凌羽挤眉弄眼地暗示,但是,穷途末路的小慕容唯有耸耸肩,那几条硬汉怒目圆睁、凶神恶煞地盯着这俩呢……

「没啦!」

小慕容道。

「丫的,这小子吃了豹子胆了!连咱大的眼睛都敢弄瞎。这狗日的,咱日弄死他!把他眼珠子给挖下来、送酒!」

几人胡乱蹦达了一会儿,发觉凌羽这小子如一抹生油,又如一只狡猾的老鼠,你鼓捣来去,也捉不到一丝汗毛。

但是,清醒的四者,吃了大亏后,准备用夹击战术,呈「器」字型,生了宰狗的心。对,在一双双死牛眼般的注视下,凌羽的确如一匹只会叫唤的哈巴狗。

「等等……」

凌羽张开巴掌,朝门外探去!

「等你妈……」怒气丛生的悍匪欲劈向凌羽张开的巴掌,但是,只听「乓—」的一声响,从门外响起一阵炸雷!然后市井小巷的摊贩倏地哗然一片起。

「啊—」

悍匪的小腿肚突然中弹,他鼓着脸,如一只充气的蛤蟆!

「哐当儿—」一声,那杆625px长的开山刀落地后在地上打转,他捂着小腿肚,不停地冒着红。

「老总!」

凌羽十分识趣,门外突然扑来了一个警卫队,估计是刚才有人报警了。

刚开枪的是个操着吴语的巡捕,一声枪响后,几个脸色黝黑、毛发浓密的印度阿三上前绑人。

一杆杆盒子炮,悍匪老实了。最主要是,滚在地上吃灰尘的领班儿萎了,于是这伙开枝散叶的,也没个茂盛的道理。

就这样,「咔咔—」声响,将其五者分别扣上了铁铐、脚镣,将其运往市巡捕分局。

「呼……」一波三折,幸亏警察及时赶到。否则,凌羽那三脚猫的功夫,迟早给宰了炖锅。

「凌先生是吗?还有,慕容小姐。」

眼见,巡捕侦缉队的队长,彬彬有礼地分别向二位鞠躬。

「老总,你认识咱?」

凌羽指着下巴,又瞥了眼一旁的小慕容。

「当然认识啦,你是附近鼎鼎大名的大夫,什么疑难杂症在你这儿都是轻车熟路的,救驾来迟,还望见谅。」

侦缉队长斯文有礼,这不对啊这。凌羽之前对于巡捕侦缉队的形象,尤其是拴着红帽子印度狗的队长,历来都是跟市井混混儿蛇鼠一窝。

不仅如此,老师傅盘下的这户跌打馆也极不容易,人家要「三七」分成,除了填饱肚子、撑起房梁外,其余的收入全给「充公」,美名其曰:「城市建设管理费」。

对于这种净钻空子、颠倒黑白,以权谋私的警察,凌羽通常十分无奈,又深深不忿。

但是,突然出现个为民办事的警察,这倒令凌羽等周遭摆摊的小老百姓耳目一新。

「哪有,哪有!虚名罢了……请问老总有什么事儿吗?」凌羽双手抱掌作揖,还屁颠屁颠地朝口袋内掏出包「哈德门」递烟。

队长接过,递给了凌羽一张请帖。又是请帖!

「我们警察局的宋局长早听候您的大名儿,所以想请你吃顿饭。凌大夫,你看,方便吗?」

局长!又是姓宋的,瞬间叫凌羽头皮发麻、却又无可奈何……他道:「这,面子给大了吧?」

队长却话锋一转,道:「嗯,烟不错。您也算个功臣,替我们逮捕了一伙害群之马。我先回去交差,有什么事儿你可以直接来找我。

千万别见外,我叫岑峯,后会有期。噢,还有。」

突然,岑峯朝口袋内取出了一些美金,道:「这些钱是安顿费,你们属于个体工商户,有必要进行相应赔款。走先了。」

凌羽捂着那稍显皱巴巴的美金,就这样目视着岑峯领队走了。

小慕容却一巴掌拍他肩头上,连连跺脚。

「哼!这算是什么事儿啊?凌羽!你你你,你最好解释清楚。你这几天到底干嘛去了?平日你不安生也就算了,这次你还把土匪带回家里,你还认识了警察?!」

凌羽一脸憋屈,但是这药材洒了、家具坏了,是得修理啊!况且它人出手阔绰,咱也就跟乞丐差不多了,快成要饭的了!一年四季就几套衣裳,补了穿、穿了补……

「我。」凌羽刚想解释,小慕容却气的,朝屋内的茅房寻了一把笤帚,「滚滚滚!」然后将地上的残局收拾。

怎么着?这银两怕是贪不得了,也不敢贪。于是,凌羽充公到收银柜上。悻悻地也拿了笤帚、小铲,朝地上的碎片儿收拾一轮。

可是,突然老师傅回来了。

瞧见那身朴素的灰色大褂、那张白发苍苍、梳着背头,布满老人斑的脸,也是气场十足。

老师傅姓白,清白的白。人如其名,清清白白一生,干干净净一世。跌打馆虽简陋,却也干净得体,一尘不染。

老师傅原来大名儿已然忘却,但是扎根在这座鱼目混珠、寸土寸金的摩登大都后,也操了口不咸不淡的吴语,故改名沪生。

白沪生进来,先是转转眼珠,看着二人分别持着笤帚、小铲,正胼手砥足地收拾着厅房的卫生,原本台上所摆设的观音瓷器、晒干的红枣、桂圆、枸杞,干鱿鱼云云,一一消失。

而二人衣裳沾灰,白沪生倏然明白:进匪了!

「你,过来一下。凌羽!」别看老师傅,已经到了耄耋年纪。但是,仍旧健步如飞、四肢矫健的,你说寻常人跟他干架,他还能一打三。

凌羽见状,遇见老师傅如遇见阎王庙儿似的,悻悻地上前。

「师傅……」凌羽埋头,做认错状。

「解释一下,怎么回事?」白沪生正襟危坐,凌羽则摆苦瓜脸。

「师傅……我。」凌羽本想龙飞凤舞地扯牛皮,毕竟他也只有亡羊补牢的份儿了……

但是,收拾完卫生、满头大汗的小慕容,却丝毫不给面子地朝收银柜那儿取出了独树一帜的美金,跟细碎银两截然不同地,呈递在师傅的面前。

小慕容努努眉毛,不忿道:「师傅!你的好徒弟、我的好师兄,现在今非昔比了!准备发财啦!你瞧,刚才来了一伙绑匪,说是师兄抢财挡道。把这儿折腾的鸡飞狗跳的!然后又来了一伙巡捕,称兄道弟的!给了这些银票!你说,解释下!」

凌羽的心儿扑腾扑腾跳的。照小慕容说,对,凌羽实则是给跌打馆惹来了一屁股的麻烦,就刚才那会儿,要不是巡捕来消灾解困,这燃眉之急是要烧瞎眼睛了……

凌羽前段时间,也曾支起把伞,趁工作之余外,搞搞算命、说相声的劳什子,偶尔也去洋式餐馆那儿打打杂。

还曾想一赌气入伍当兵!但是,以上的事儿,都没有成效。最终,他才选择一条捷径!也正是这条捷径,差点火烧屁股。

那就是:「从富人的屎中瞧毛病。」是人总会生点毛病,东楼望西楼,贫富都为那百事忧,都为那百病愁。

于是,凌羽为了那横财梦,铤而走险,单刀赴会!

哎,人要脸,树要皮。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凌羽在这点上,还是良心未泯的。

对于,许多缺斤少两、皮包骨的孩子而言,这牲口算是幸运的了。自小能吃饱穿暖,这得益于这户风吹雨打、屹立不倒的跌打馆。

不论是惹了一屁股的泥巴,还是吃了一嘴巴的灰尘,老师傅这点,也不会不明白。虽然,这小子惹上了「四大家族」的二家,是师傅远远没想到的。

「你,过来。走近点」老师傅道。

凌羽道:「好的吧……」

凌羽已经接受「裁决」了,就差没主动给老师傅拿戒尺打掌心,拾笤帚打屁股。

本以为,白沪生会好好惩戒一下自己。没想到,竟从口袋内取出了几张散银。放入他的手心。

凌羽道:「师傅……这是?」

白沪生道:「督促你们十余载了,老子也步入夕阳了。平安是福,安稳就好。你到街口菜市那儿,买半斤生鱼片,一斤烧酒,还有花生米,咱们今宵好好聚聚!啊。再买,30个饺子吧!」

师傅又掏出了散银,这叫凌羽目瞪口呆……这可不是师傅的风格。虽然师傅平日也常常喝自己酿制的蛤蚧酒、蛇胆酒,云云。

「去呀—」师傅一脚蹬他屁股上,凌羽则拍拍灰,受宠若惊地「哧溜」一声,一溜烟的跑出去。

「师傅!」小慕容揪着师傅的肩膀不放,十分憋屈的样子。还盼师傅拧拧他,朝正道上板正。

白沪生则拍拍她的手背,道:「丫头,时过境迁了。鸟大了,林子留不住。翅膀硬了,你还能裁了不成?男娃子,淘气点儿没关系。这三皇五帝,哪个小时候不是惹祸精?!」

「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远比伪君子强多了。懂吗?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啊!」

师傅这席语重心长的话,烙印在了小慕容的心田。

这时,凌羽回来,仍旧一副傻里傻气、痞气十足的模样,左手提着鱼生、饺子,右手提着烧酒。

「分明就是个酒鬼!」小慕容却羞愧地脸蛋一红,朝井口跑去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