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灾发生一周后…..)

不管有何等凄惨的惨剧发生,有一种东西始终不会停下——生活。烧掉的房子不会自行修复,饭菜不会白送到嘴边,但钱包里的钱一定会持续减少。时间不会给任何人太多哭啼的余裕,想生活过得去就要忘掉不切实际的悲伤过日子。火灾发生一周后人们开始重新工作,也可以说用工作麻痹伤痛。对,现实是很残酷的,没有钱就不能饱着肚子怀念旧时美好。

唯独这种时候,钱比所谓的神更容易获得人信赖——还有酒。原本便不景气的经济再被烧一烧,人们对酒的需求量自然更大。

不过酒和钱并不是苦难者唯一的出路,灾害发生后他们多了一种以往没有的新出路。不需要一份钱一滴酒,只需花费短短十几分钟去广场便可,一个站在人们视线中心的人会告诉你如何去寻找新的生活动力。

颜色不知道聚集在广场的人们有无找到新的生活动力,但至少他们找到了火灾前没有的东西——希望。短短几天过去,聚集在广场的人不减反增。昔日好兄弟伊里奇已经变成他难以接近的人,想走近过去和对方说话根本是痴心妄想。对此颜色唯有在人群最外围默默祝福,随即像前几天那样黯然离场。

第一名的人永远是最惹人注目,第二名只能分得第一名五成左右的注目度。第三名则是第二名的一半,第四第五则直接被人冷落。尽管颜色在此次救灾中属于第四第五名席位,但似乎还有那么寥寥几个人记得他的贡献。

【不知道卡利欧斯过得怎么样了。】

既是朋友又是家人卡利欧斯是为数不多记得颜色功劳的人,说实话颜色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半年前他拒绝了卡利欧斯的邀请跑去旅游,结果掖着答案离开了家六个月。如今对方不计前嫌请他回家作客,颜色内心充满羞愧之情。

另外他又想知道卡利欧斯半年来过得怎样,毕竟马德兰家大宅撇开仆人外只剩他一个人。外加他维持家族产业压力过大,颜色生怕卡利欧斯一个人憋出什么心病来。

秉承曾经是家族一份子的义务,颜色怀着羞愧之情应邀卡利欧斯的邀请。

他徒步来到平民口中管叫「富人区」的地方,半年重返此地颜色倒没有太大感概。这里不同其他区域治安情况相当良好,「富人区」永远反映不到社会不景气的一面。任何时期都是那么平静祥和,生活节奏慢得形同像静止一般。通过庞大的税务支出,「富人区」住户们享受外面所没有的安稳服务。就这么简单。

对于「富人区」颜色没有太多好回忆,想在此地生活就必须要戴上面具。伪装成和平时不同的自己,还要做他最讨厌的事之一——在人面前假笑。

伪笑者快速穿过一栋又一栋豪宅,终于来到昔日住过的家。老管家在远处便朝他微笑,对方的白色手袜和笔直黑西服将他思绪带回半年前。

“欢迎回家,少爷。”

老管家见颜色回来,立即走上前把双手收在腰后说道。

“好久不见,潘尼沃斯。”

颜色改用看见老朋友的笑容说道。

“瞧瞧您的胡渣,真想找把电锯替您理理。“

“额,嗯,最近有些忙,真有那么糟糕吗?“

“不入流的玩笑,不过您还是稍微理理好。“

“嗯,明白了……….还有,我回来了。潘尼沃斯。”

眼前这位白发苍苍年纪大约有六十的管家叫潘尼沃斯,是马德兰大宅中的管家。远在伊里奇和卡利欧斯出生前便侍奉着马德兰家,精通格斗术、拳击、机械外加电气的使用和维修、厨艺、反侦查、CQB、各种枪械武器、扫除、医学等等等。而且为人谦虚平和是一位真正的绅士,颜色非常尊敬他。

随后,颜色跟着潘尼沃斯穿过大门进入庄园。前往大宅途中他左顾右望看见不其他佣人,仿佛有意躲起来一般荒芜。然而当颜色抵达那刻终于明白原因为何,马德兰家几乎全部佣人在大宅门前一字排开并朝自己行礼。卡利欧斯正站在人群中间。

“瞧瞧谁回来了?我们的英雄回来了!”

卡利欧斯摊开双手慢步上前大喊道。

“竟然把全部人都叫出来…….你太夸张啦。”

颜色无奈地回应并用双手抱紧卡利欧斯。

“好兄弟,你值得我们这么做。你是我们家族的荣誉!前脚回来沃内尔后脚就上了新闻报纸成为救灾英雄,我们为你骄傲!要我说你真是帅疯了兄弟!”

卡利欧斯边激动说着边连续亲吻好兄弟的面颊,额头,嘴巴,亲的颜色几乎喘不过气。

“停….停…打住打住,要死了。”

可能卡利欧斯真的太久没看见过好兄弟的关系,其热情实在令颜色有点招架不住。颜色花了好大股劲才把他推开,如果此时有人跳出来说卡利欧斯在捉弄自己他真的会信。

“抱歉,我太激动了。哎哟你看看你,都快瘦成一张刀片。你在外面肯定没啥好东西填肚子吧?肚子饿不饿?想吃啥我叫人煮给你。“

“额…..我想吃黑面包。“

“就这样?“

“也许……我能再来点价格好贵好贵的鱼子酱?“

颜色偷偷窃笑说道。

“哈哈哈哈,这才像样!潘尼沃斯,去趟厨房叫厨子们先别忙宴会菜。赶紧给我们家的英雄整点好吃的,不然他要饿坏了。”

卡利欧斯竖起食指命令道,随后再拍拍手示意佣人们该回到各自岗位工作。转眼间大宅门前剩下了卡利欧斯和他的好兄弟,卡利欧斯将双手搭在颜色双肩上凝视他良久。

“我的胡渣真那么糟糕吗?”

颜色用指尖蹭着下巴问。

“不是,我只是….很高兴你回来。欢迎回家兄弟,欢迎回家。”

不知是不是颜色错觉,他从卡利欧斯双眼中看到了感概——哀伤的感概。

“你刚才说过啦。”

“对,但我想多说一遍。”

卡利欧斯拿手捏了捏好兄弟的脸颊说,说罢便把手搭在兄弟肩上带着对方走进家门。半年没回来,颜色猛发现马德兰家主宅内部似乎重修过一番。屋内对比以前更奢华极致金光灿烂,夸张点说只有外壳是原来模样。屋内五脏六腑全被替换个遍,看来自己离去的期间卡利欧斯依旧混得风生水起。

颜色以为卡利欧斯是带他游览屋内新环境,谁知对方最终把他带到两幅巨大的肖像画面前。左边是一位男性,画框底下有一标识牌写着马德兰·乌里扬诺夫。这是卡利欧斯和伊里奇的父亲。右边则是一位女性画框底下同样有一块标识牌,写着马德兰·奥利嘉。这是卡利欧斯和伊里奇的母亲。

“爸妈,他回来了。”

卡利欧斯松开勾搭颜色肩膀的手走在两幅画中间低头说道,语气中带有股沉重的哀伤感。

颜色不懂卡利欧斯为何带他来这,也不理解卡利欧斯为何要对着两幅肖像画哀伤。可他意识到这和自己与生俱来所缺乏的某部分人性有关,缺失的部分令他注定无法清晰感知某些正常人类的情感。他需要用逻辑和分析进行思考加工,才明白卡利欧斯似乎是因为某种情感而执行这个行为。

正当颜色想把手伸向卡利欧斯随便说些安慰话语前,潘尼沃斯端着餐盘找到了二人。颜色的下午茶终结了二人沉默时光,并将颜色和卡利欧斯带去饭桌边。

在颜色吔包过程期间,卡利欧斯问他离家半年去搞了什么名堂。颜色自然隐瞒了完人者有关的全部事宜,仅说自己找了一条村落脚。然后把半年来的真实经历过的事稍加工后简略告诉对方,包括但不限于山贼队伍曾在村子附近徘徊,大伙合力赶走山贼的事。有位村民放牛失踪,结果大家花费几天几夜终于在崖洞找到他的事。狼群袭击恰好路过村子附近的商人,结果商人聘请自己做保镖的事。然后是某天有人在耕耘时,偶然挖到文物,然后找到一座地下墓穴的事。接着是有杀人犯误入村里,大家商量如何处置杀人犯随之引发诸多争端的事,紧随其后是村子搬迁最后找到新落脚点的事等等等………

“我的老天爷………你这半年怎么这么充实?充实的像过了十年一样。”

“就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哇….总之我待村里几乎没有悠闲过。”

颜色若果毫无保留全交代,恐怕光说经历过什么事便可说到晚上。不提不要紧,一提起来颜色发现最近半年的确每天都有麻烦事处理。

“不错嘛,充实人生。”

卡利欧斯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酒杯杯脚,用杯底小幅度摩擦桌子说。脸部浮现羡慕和感叹两种情感,随即手捏杯脚举起酒杯敬了兄弟一杯。

“净是被麻烦事填充的人生罢了,是糟糕那种充实。“

颜色用举起酒杯用…..柠檬水回敬卡利欧斯说道。

“我也想被这样丰富多彩的麻烦事填充人生,半年来我没走出过沃内尔一次。“

卡利欧斯把空酒杯放在桌面,改为手拿酒瓶瓶身将瓶口塞嘴里狂灌。此种抛弃贵族风度的喝酒方法仿佛是他在嘲讽自己人生一般,或者说是不想输给颜色的某种小小反抗。

“今后我们可以一起去旅游啊,要不咱们随便挑个国家去玩玩…….“

不等颜色说完,卡利欧斯便拿走空空如也的酒瓶黯然摇头。

“不可能了兄弟,除开工作和谈生意两个理由亦或什么其他非个人目的外……我无法安心去国外。我被一条无形锁链锁住在椅子上——家族当家坐镇的椅子。维持家族的使命感凌驾于我个人意志之上,我成为了一个穿着光鲜靓丽的囚犯………

如果你今后真看见我去哪里旅游,那肯定是怀着某种「利益性目的」去。比如说找某个生意伙伴谈生意,比如说去某个圣地朝拜获取教会信任,比如说出席某些重要社交场合。没有所谓的「个人旅行」,仅有数不尽的「工作出差」。“

“额嗯…….出差途中也可以享受嘛。”

“或许吧,但我现在比起旅游更想要一个陪伴……就是一个女人,你懂吗?”

“额嗯…….似懂非懂,好像有点懂又好像不怎么懂。好吧……完全不懂。”

“我想和某个人结婚传承家族香火….”

“好,我懂了。黑色长发、红色眼眸、异形身高、高贵身份、美丽动人、抓摸不透——维克多利·伊莉莎白。”

卡利欧斯一番话唤醒了颜色的记忆,对方确实对某个女人抱有强烈的爱慕之情。颜色在诸多形容最后不情愿说出那位女性的名字。

“对,顺带一提还得再加个青梅竹马关键词。”

卡利欧斯打趣地补充道。

“讲真,我还是不喜欢你瞄准伊莉莎白。”

“诶,我真不懂你怎么就对她有那么大偏见。难道你就因为难搞定及她有可能是杀害双亲的嫌疑?况且案件嫌疑人有成千上百个,你为何偏偏执着于她?我不懂,兄弟,我真弄不懂。”

据卡利欧斯对兄弟的了解,对方很少会那么执着于特定某个人。乃至用毫无依据近乎偏见的态度看待伊莉莎白,对此他是非常不理解颜色的偏见。

“我不好讲,该怎么说呢。最近我们曾经见过面,我注意到她身上散发股奇怪的香味。不对……..现在回想起来那股香味好像我第一遍见面时就有。

没错,我想起来了。和她待在旅馆时我猛注意到那股令人在意的香味。她越靠近我香味就越浓,会缠绕在我脑海挥之不去……原来如此,说不定我是担心自己无法招架那股香味。“

“额,我说你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变态嘛?“

“哈?变态?那里变态?哪儿有变态?什么变态?“

“也对,和变态说变态事是没有用的。因为在变态眼中的变态事并不变态。“

“哈?我是变态?“

“不全是啦,这是男人都会有的下流小毛病。但你这样不加修饰讲就很变态。“

“抱歉,我不是故意。“

“等等,让我们把话绕回来。如果我没理解错……..你是因为伊莉莎白身上的香味而担忧?“

“对。”

“理解不能,霎时间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马德兰家几个孩子的思维不可谓不跳跃,而在其中跳得最远最高的孩子当数里班图·颜色。卡利欧斯通常会把自己比喻为撑杆跳,把颜色比喻为上月球。这位神奇兄弟的思考模式总装载着几个化学燃料推进器,稍不留神便脱离地球轨道。因此卡利欧斯常常需要花时间整理从撑杆跳至脱离地球轨道期间的发生过程。

“兄弟,我想稍微你问些私人问题。”

卡利欧斯决定先用排除法缩小范围,他略微严肃询问道。

“嗯,行。”

“你和我说过你不是交了个女朋友嘛。”

“额…对,现在已经分手了。“

卡利欧斯听完后表情变得更严肃。

“你为什么和她分手?是没感觉?还是合不来?或者是——你厌倦了她?“

“……我和她合不来,严重合不来。“

听到这里卡利欧斯长呼一口气,皆因他担忧的那个可能性大大降低了。对,卡利欧斯内心非常担忧一个可能。便是自己兄弟无意识间喜欢上伊莉莎白,所以兄弟本能性反对自己情感。他希望自己猜测是对,不然他将落入一个爱情小说局面。自己和兄弟喜欢上同一个人的闹剧局面,他绝不希望如此。

“你有想过找个新女朋友嘛?”

“饶了我吧,至少最近几年我都不想再谈恋爱。为啥问我这些?”

“没多大事,忘了吧。讲回伊莉莎白,你对她敏感过头而已。你别对她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对你对她影响都不好。”

“抱歉,不知为何我实在没办法放下她。“

“你对她执着过头了,兄弟。“

“希望你说的对,我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对她那么执着。“

卡利欧斯知道兄弟对她抱有某种感情,却看不出对方是抱有怎样一种感情。鉴于兄弟作为人的感情功能不完全,对方对伊莉莎白可能怀着一种要比他想象复杂得多的情感。

“你喜欢怎么想象她我不反对,反正你不可能阻止我对她出手。就在今晚,我会迅速出击。”

“哈?伊莉莎白今晚来这里?等等,我进门前听你讲过宴会字眼。难不成?”

“今晚家里将接待两个救灾英雄,一个是你,另一个是女王陛下。”

“伊里奇不来嘛?”

闻见‘伊里奇’三个字,卡利欧斯整个人顿时僵住。其气场异常具备攻击性,有如遭到兄弟背叛一般不高兴。

“今天是个高兴日子,别提那个人。今后也别提,永运不要在我面前提。抱歉,你先继续吃我去看看宴会准备情况。“

卡利欧斯收起了情绪,他站起来正了正领子说。用命令式口吻说完话后随即离去,言行透露着着他并不待见伊里奇。

【我说错了什么吗?】

纵使情感功能弱如狗的颜色也察觉卡利欧斯异样情绪,但至于对方为何异样他本人便不清楚了。

转眼间时间来到晚上七点,马德兰大宅开启了庄园全部灯泡灯管以表敬意。庄园门外停满宴会来宾的车辆,数不尽的各界名人分批从休息室进入宴会大厅。宴会大厅顿时热闹非凡,潘尼沃斯和其他佣人忙碌于服务来宾,厨房里的厨师们正做着收尾工作,待在房间的乐队则做好上场准备,卡利欧斯则在宴会大厅各处应酬来宾。

唯有大宅园丁,警犬,和颜色此时是空闲的。

颜色现时正躲在大宅其中一个厕所内,他不喜欢宴会、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喜欢大型社交场合、不喜欢穿西装,总之有和宴会有关的任何事他都不喜欢。他知道卡利欧斯最终会派潘尼沃斯来结束这场无聊的躲猫猫,但在此之前他可以逃避掉很多宴会时间。

【啊,我的胃好疼。】

养父母尚在人世前,颜色和雅纳讯曾以马德兰家养子身份出席过一些宴会。雅纳讯很快适应了这些大型社交场合,可颜色每次出席完宴会后就狂吐不止。现时依旧未适应过来,因此每次有宴会出值时他都非常苦恼。如果提前得知卡利欧斯需要自己出席宴会,颜色很可能就不回来了。

【要不干脆直接遁隐算了。】

正当颜色产生秃废念头企图逃避现实的刹那,有人敲响了厕所门。

“少爷我知道您在里面,别躲了。”

【他诈我,想骗我出来。】

“您肯定以为我在诈您,但我知道您在里面。”

【不可能!绝对是诈!他不可能知道我躲进厕所。】

“好吧,既然您现在还觉得我在诈您。那我得通知卡利欧斯少爷说您晕厥在厕所,我估计他会找几个爆破专家拆门营救您。“

“打住!潘尼沃斯!我在里面!“

颜色老实地从厕所里走出来,把头微微低下不敢直面潘尼沃斯。

“我就知道您暂时不方便回答我。“

潘尼沃斯依旧把双手收在腰后微笑说。

“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个厕所?”

“我诈您的,我都打算走人了。”

“可恶啊,果然如此!”

颜色抬头不甘心说。

“我想少爷您是时候穿上西装去宴会迷倒万千少女了。”

“我讨厌西装,更讨厌宴会。”

“我也很讨厌您讨厌西装和宴会的小毛病,凡事总要习惯。您需要多点去社交少爷,让人去理解您背后各种难以理解的行为。”

“我也很讨厌你讨厌我讨厌西装和宴会的小毛病,不过我知道我在劫难逃。”

“明智的决定。”

说完,颜色便被潘尼沃斯拉去衣帽房间。潘尼沃斯熟练地打开存放西装的橱柜,并从中挑选了一件西装对着颜色身体拿捏合适度。

“嗯?这列西装为啥全挂着我的名牌?”

颜色好奇地往橱柜看两眼,发现每件西装衣领口皆挂有自己名牌。尺码由小到大设计由简约至奢华,可谓包罗万象应有尽有。可颜色不记得自己有买过,况且他也买不起。

“半年前卡利欧斯少爷以为你会在毕业晚会用得上,提前找来几个裁缝专门订做的。由于不清楚你体格所以挨个码数挨种材料各做一套,再者我可以立即帮你做微调。“

潘尼沃斯仿佛变戏法般凭空拿出一条条尺寸开始测量颜色身体。随后在衣帽间的工作台现场微调西装。

“潘尼沃斯。”

“在?有何吩咐?”

潘尼沃斯双眼移离西装看着颜色回答,右手仍在用木炭笔在西装上画线。

“啊,你继续。不用看着我用耳朵听。”

“明白,您继续说。“

“我不赞成卡利欧斯娶伊莉莎白。”

“……………我作为仆人没资格谈这些事,少爷。“

听完颜色的话,潘尼沃斯仿佛被时间锁死一般停下所有动作。大概经过四五秒他的时间才再度流动起来,并且作出符合仆人身份的回答。

“抱歉,的确是我太多管闲事。忘了吧。“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颜色再也没和潘尼沃斯有过半句交谈。他作为养子穿上了西装,而他作为管家替主人换上西装戴上礼帽。最后颜色以主角身份出现在宴会大厅,潘尼沃斯继续端着酒水服务来宾。仅此而已。

“噢,你可让我们久等啦兄弟。“

卡利欧斯见颜色终于出现,不禁大声鼓掌吸引众多来宾注意。宴会大厅所有眼睛霎时间聚焦在颜色身上,令他的胃疼痛的更厉害。

“啊…….抱歉稍微来晚了。”

颜色脱掉礼貌放在在胸前回应,用礼帽使劲按住疼痛的胃部。

“各位来宾注意了,这位我们今天主角之一。火灾期间最先作为局外人救灾的英雄!嘿,兄弟,来和大家随便讲几句呗。”

宴会来宾们聚在卡利欧斯身边似乎想看看颜色有什么发言。几十对眼眸充满期待看向颜色,使得他胃部开始疯狂抽搐。

“首先感谢在座来宾出席宴会,我很庆幸自己成为们目光焦点。更庆幸自己及时做了正确的事,也许我不是功劳最大那个,但我肯定是最幸运那个。当然,我们最应该感谢的人是卡利欧斯。他以兄弟的身份告诉了我不要后悔做正确的事,让我们为他干杯。“

颜色举起潘尼沃斯端过来的香槟象征性回敬了卡利欧斯,其他来宾见状亦纷纷朝卡利欧斯敬酒。眼见众人将目光聚焦回卡利欧斯身上,颜色朝他打眼色表示胃部即将爆炸要暂时离开。颜色迅速回到那个躲藏用的厕所呕吐,顺便把刚才喝掉的酒吐出来。

“说话有进步了,说话不口吃还懂得把球扔回去。“

潘尼沃斯紧随颜色脚步进入厕所,手里捏着早准备好的药片。

“宴会什么时候结束?“

颜色双手撑着台盘问。

“才刚开始呢,不过您已经可以退场了。“

潘尼沃斯边说着边把药片递到颜色手里。

“我果然还是不擅长回应别人期待…..谢谢。“

颜色接过药片吞下后补充道。

“恕我多言少爷,那是别人对您的期待。您无需担心自己是否能回应期待,有些期待需要拒绝回应。“

潘尼沃斯又回到把双手收在腰后说话的状态。

“我好多了,你回去继续去忙吧。“

“那么请容许我先失陪。“

潘尼沃斯听到颜色交代后便告辞离去,接着颜色又在厕所花费了十几分钟调整自身状态方才离开。按照原来打算,他预定自己是随便找个地方躲直至宴会结束。他不耐烦地拽松衣领口,希望早些摆脱身上的西装。

可命运宛若故意抓弄他一般,光顾拽松衣领口的他忘记自己身处转角位。熟悉的一幕又发生了,他和一位走在转角位的女士相撞。和上次不同是颜色及时反应过来,在差不多撞上前收住脚步避免了相撞。

“抱歉,您没有受伤吧?”

【怎么回事?这种熟悉的感觉?】

颜色脑海中不自觉回忆起上次相似的意外,他快速地看向对方——并不是伊莉莎白。仅是自己过度敏感的胡思乱想,一次偶然相似的巧合。

眼前的女性穿着教科书级别的当代宴服,看着肋骨作疼的束腰设计。长到拖地的蕾丝边多褶长裙,颜色几乎无法分清楚那部分是裙边缘那部分是地毯。可谓充斥着吸引眼球的各种视觉元素,可惜颜色欣赏不来这种风格。

“我才需要道歉,是我没好好看路。”

颜色脱掉礼帽道歉,这次他终于看清楚对方面容。一位柔弱貌美年龄约为二十左右的女性,除此外他看不到有其他特别。但明明两者形象差距甚远,但颜色却有伊莉莎白重叠在对方身上的错觉。

“哎呀哎呀,您不是那位救灾英雄嘛?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身体不是很舒服就随便找地方歇歇…..你呢?“

“我?我也是不舒服想随便找个地方歇歇。“

话说到这里二人看着对方莫名笑起来,两人产生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共鸣。随即二人便开始自我介绍,此位女性名字之长足以让颜色以为她在念咒语。为了方便起见他将对方称呼为胡艾特,因为颜色只记得这三个字。

胡艾特和颜色接触过的其他女性略有不同,对方似乎不喜欢受限于礼节的对话。讲话直言不讳少有修饰,使得颜色敢放开顾忌和她畅谈。不谈不知道,胡艾特非常喜欢看书。题材从史诗至鬼怪无所不看,颜色自认看过的书亦不少但和胡艾特比较简直小巫见大巫。并且她们两人读过的书有很大一部分重合,谈话发展至此基本不缺话题。于是两人随便找了个少人地方坐下交谈。

随着谈话进行,颜色便觉得胡艾特不简单。对方读书绝不止流连于表面,她不时会讲述某既不作品的独特见解及总结。所有评价如同奔着颜色心坎里说一般精准,他想总结却总结不来的,他所感受却讲不出的,乃至是他对那些作品的独特理解皆被胡艾特拎至嘴边。

“真没想到救灾英雄居然那么喜欢读书呢。”

“嘛,其实我没有您说的那般了不起。仅仅是发生火灾时我恰好在附近罢,换成其他人也有同样效果。”

“您太谦虚了,像您这样的人应该加入骑士团继续发挥作用。“

“哈….我记得骑士不是需要从小开始培养嘛?“

“正常流程确实是,但是对于您这样有英勇事迹的人不排除特例征收的可能。我恰好听闻最近骑士团有空位,你大可以去尝试碰碰运气。“

“骑士团…..吗,我确实没考虑过。“

颜色拿来维生用的手提工具箱早跟随房子一同灰飞烟灭,外加电气工程师在现时环境讨生活太困难。尽管近期肯定有很多铺设电线安装电灯的活儿,但眼光放长远些许不难发现入职骑士团更容易有稳定生活。。

“仔细想想还是算了吧,像我这种检漏的家伙大概率是不会通过。况且我果然还是无法放弃理想,做骑士什么的不适合我。”

“不用那么急做决定,亦不要过度悲观定结果嘛。首先,骑士团听命于皇室,目前皇室最高地位的人莫过于是伊莉莎白女王。“

此时胡艾特的双眸忽然泛起诡异的红色,颜色也留意到她说话语气倾向于某个熟悉的人。仿佛有另外一个灵魂占据了她身体借胡艾特之口讲话,相较先前完全判若两人。

“伊莉莎白女王经常向我提起你,说你是个需要指引的人。和你接触后我确实有相似想法,你迷失在自己的个人评判里。导致努力搞错方向,没有发挥出原本该有的「性能」。

讲难听些就是自我扼杀,实在令人于心不忍。如果你敢向骑士团递交申请书,我猜申请表必定连开绿灯直接通过。皆因伊莉莎白女王非常爱才,她会喜欢你的加入。“

不单止讲话风格,乃至身体坐姿皆发生明显变化。胡艾特舍去掉原本女性矜持,显露出统治者那种强硬横蛮。

“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有加入骑士团的想法。很高兴您和伊莉莎白对我抱有期望,无奈此推荐份量超过了鄙人可承受的能力范围外。”

“不急,你有很多时间考虑。谈话到此为止,我先失陪了。”

胡艾特从椅子上站起来朝颜色行礼,随即离开了他的视野范围内。就在对方走好没多久,颜色听到宴会厅传来热闹的庆贺。不过坐在椅子上的书呆子已无心理会。他本以为这是次普通的相遇,但现在看来胡艾特果然是怀着目的接近自己。

平日书呆子宁可在宅内闷死也不想上街,原因是他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可现在的马德兰大宅内比街外要热闹,想到继续留在此地又可能要应付些像胡艾特那样摸不着头脑的人。书呆子决定赶紧回衣帽间换掉衣服上街溜达。

大概花费十来分钟时间,书呆子换上最近入手的防尘服。随后从大宅窗户跳下遁入于夜晚的黑暗中,移动的黑影以悄无声息身手离开了马德兰庄园。他快速穿过富人区,穿过那些缴税高昂的区域。

最后,颜色在一条平平无奇的大街上停住脚步。尽管穿着诡异,但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这么穿衣服的人。受未完全消散的拟贤者之石粉末影响,基本在沃内尔市内所有出外的异能者皆蒙住嘴脸。力求减少身体露出的部位,谈不上‘有效’但称得上‘有用’。

讲回街道,经历过前些天的火灾。很多建筑目前处于拆除状态,快餐车、酒店门口、桥底附近挤满了无瓦遮头的可怜人。大部分人目光呆滞地吃着应急食物,有好些人正忙碌照顾小孩。老烟枪们聚一起谈论未来该如何是好,赌徒和酒鬼们则开始属于自己的小娱乐。其中最夸张的莫过于那些狂热的邪教信徒,他们当街脱光身子叫同伴用鞭子抽打自己。喃喃低语声称灾难是神的惩罚,想得到救赎就必须承受肉体的苦痛。

纵使伊里奇光辉如太阳,但他不可能无处不在。他作为凡人不可能照耀到所有人,好比太阳永远只能照耀地球一面同样。这些无望者就是背面——无法被照耀的另外一面。

颜色想替他们做些什么,但他发现自己根本帮不上忙。

伊里奇有解决方针和无可比拟的执行力,卡利欧斯则有庞大的财力和人力,雅纳讯有巧舌如簧且懂得温暖人心的嘴巴。然而颜色仅有一身蛮力,兼顽固不懂变通的脑袋。在异能天赋上,颜色比其他几位兄弟要优秀不少。另外三人全部异能加起来也没他多亦不比他强,尽管他拥有远超三人的异能天赋此时此刻却毫无作用。

无望的人们不需要「破坏」的力量,他们急需「给予」的力量。所以颜色纵使有十几个异能加持也帮不上忙,在「给予」层面上他的力量和普通人相差无几。

他唯有叹气接着继续行走在大街上,任由心中不知名的空洞继续扩大。渐渐的,他形同一只寻求答案的游魂般漫无目的行走。使他原本就诡异的身影增添几抹不详气氛,路人们开始避开他绕路走。

令他再次停下脚步的是一桩发生在黑巷的抢劫。

“这次火灾肯定是你们这些外来民干的好事!”

“说的对,非我族者其心必异,我看八有九十是你们早就策划好。又或者你们是敌国派来的间谍,故意制造混乱害我们!”

“我的房子被你们烧了,我把你的钱抢回来做补偿很合道理对吧?“

三个沃内尔人持着小刀和手枪围攻一位外来民少年,他们振振有词以受害者口吻强逼对方交出钱财。丝毫不觉得自己行为有错,对他们来说眼前的外来民其本身才是错误所在。

“我身上没有钱,我身上没有钱…….“

外来民少年不断用母语重复说道,三个抢劫犯见状情绪更加激动。他们听不懂对方讲啥,但是外来的语言更一步刺激他们的情绪。

“居然在给我装傻。”

“捅他几刀,让他知道我们沃内尔人不是好惹的!”

“喂,有什么东西往这边来了…..”

三人看向黑巷出口发现有一只游魂正往这里走,说对方游魂并非夸张形容。尺寸之大足以遮住半张脸的兜帽,和傀儡相差无几的外在状态。形同要遮掩自己腐烂面相的口罩,特别是暴露在外的那双空虚眼眸。有种随时要把灵魂吸进去的空洞感,真的像只被灵魂吸引过来的游魂。若非对方走路有脚步声,三个抢劫犯大概就吓剩半条命。

“喂,小哥。这是我们的人权问题,你少来掺和。”

三个抢劫犯中胆子较大的一个吞了口水说,他仔细地打量了游魂一番。作为鬼怪对方有较为明显的外部性别倾向,高个子长脚丫宽骨架。基本可以断定对方为人类男性,还是个身材消瘦的家伙。

游魂没有回应。

“别呆站在这儿像个傻子似的,不是哑巴的话给点反应好不好?”

见同伴的询问并无换来回应,另一个抢劫犯人催促他说。

“这条外来狗子可能是纵火犯,我们在讨回我们沃内尔人应得的东西。顺便让他滚蛋,你同情他等于包庇犯罪。”

第三个抢劫犯也跟着前两位同伴说,把枪口指向游魂示意对方赶紧离开。

游魂依旧不作声,他以异能攻击作为回答。用热能转移把地面积水的热能转移至子弹底火料中,数颗子弹的底火化学料被点燃发生爆炸。爆炸硬生生把弹匣炸开,顺便炸伤抢劫犯的手掌。

“他是异能者!”

第三抢劫犯痛苦大喊道。

“别怕,现在还有粉尘残留。我们用刀子割开他衣服,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好,我俩左右夹攻他。”

两个抢劫犯分成左右两边持刀冲向游魂,想利用人数优势取胜。当游魂应付任意一边的人时,另外一边的同伴则割开对方防尘服。

此招对普通异能者确实属上策,但事实并没有这样简单。

游魂原地不动等两个抢劫犯袭击自己,待自己进入敌人攻击范围之际。他转移掉衣服的热能,将衣服冻住以此提升硬度。两把挥过来的小刀只在衣服上留下划痕,等他们意识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游魂伸出充满寒气的双手掐住二人脖子,不费吹灰之力将两人勒晕。

第三抢劫犯见状果断选择抛弃同伴逃跑,游魂抽出冻掉的手帕加热再按压成球状冻住。随即往抢劫犯逃跑无尽黑暗中投去,不久后巷子中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再也没有脚步声。

解决了三个抢劫犯,游魂看向了那个受惊的外来民少年。对方没有露出获救的感激,而是反过来深深害怕着他。他不清楚对方想如何伤害自己,或者是用某种可怖方法吸食他灵魂。

“我只是想在垃圾桶找些吃的而已,不要靠近我你这怪物!”

看见游魂伸手朝自己走进自己,外来民少年惊慌大叫着。他从地面捡起啤酒瓶朝对方投掷,再趁游魂不注意撒腿逃跑。

“让我帮你……”

在外来民少年离去后,颜色终于说出迟来的那句话。但外来民少年早消失在巷子尽头,留给他的仅有一地的酒瓶碎片…….以及心中莫名的失落。

接着他异于常人的耳朵听到了更多真相,城市各个角落目前正大量发生类似事件。大家似乎将全部罪状扣在外来民头上,人们打砸外来民的店铺,放火烧他们的家,把他们抓起来执行私刑强迫他们承认莫须有的罪名。

【是我们这些外来民的错吗?灾难的确是作为外来民的森虹引发,但是我作为外来民也有试过救灾。我们怎么成为被驱赶的对象?】

颜色想不通事态为何朝这般发展,他唯一知道是自己有能力阻止裂缝扩大。灾害永久剥夺了他部分异能,取而代之他承受历练过后获得更多更强的异能。他再度迎来飞跃性成长,成长幅度比以往任何一遍都要大。

仅仅心生一个念头,颜色头顶上方的真空便打开了一个黑色洞口。黑色洞口把主人传送到他曾去过亦是他想去的场所,一家由外来民开的面包店。本国人迫害外来者的局面再次呈现在他眼前,而这次——他握紧了双拳径直上前。

(三小时后……..)

“地毯也要拿去洗,把喝剩的酒藏好别让少爷发现。”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卡利欧斯为兄弟举行的宴会终于完美落幕。潘尼沃斯指挥着其他佣人收拾宴会厅,他奔走在大宅各处忠实执行自己职责。正当他路过阁楼楼梯时,他闻见阁楼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老鼠?不对,动静太大不像啊。】

潘尼沃斯不禁心生疑虑顺着楼梯走上阁楼,抵达阁楼打开电灯后他整个人懵了。一只巨大无比,不知是鸟或者蝙蝠的东西冲破阁楼玻璃窗飞进阁楼倒在地面。

但仔细看清楚,这只庞然大物是个人。只是这个人裹得像只大鸟或者大蝙蝠而已,不再年轻的管家慢慢靠近观察对方。猛发现此人正是宴会途中人间蒸发的颜色,就不知怎么的满身是伤还脏兮兮。

“我的天,你是去了后花园给自己施肥吗傻小子?让我看看你怎么回事。”

见此人是家中少爷潘尼沃斯焦急了起来,他脱掉颜色的皮革大衣和上衣。发现颜色上半身遍布各种刀伤枪伤淤块,过载状态暴起的青筋密麻得像蛛网。

“我去叫医生来你等着。”

远在潘尼沃斯行动前颜色便用手拉住他并摇头。

“让我休息会就行。”

“发生什么事?”

“我去街上随便溜达然后不小心摔进垃圾堆而已。”

“我不知道垃圾堆还能摔来刀伤和枪伤。“

“求你了,别告诉任何人。“

“行吧,我去拿个医药箱回来。“

潘尼沃斯见颜色如此坚持,只好暂时将对方安顿在角落。自己则赶忙去拿医药箱,途中他曾经过一部电话座机前。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无视,继续跑去拿医药箱。

【那个蠢小子肯定又惹上什么麻烦事了,真是的,这几个娃子总令人不省心。】

再怎么说潘尼沃斯也和颜色相处过相当一段时间,不难猜出对方肯定又主动栽进某件麻烦事中。且这件麻烦事不可公开,否则将迎来更大麻烦。不再年轻的管家快速奔跑着并如此总结,尽管岁月拖慢了他的脚步却没拖慢手脚。他找到医药箱后提起就往回跑,精力充沛的不像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总管,总管,卡利欧斯少爷他把剩余的酒抢过去喝了。”

“阻止他,我一会回来。”

潘尼沃斯返回途中女仆向他报告家里另一娃子来事,老管家顾不上这么多唯有简单吩咐女仆便继续返回阁楼。

“背部转过来,我帮你做些应急处理。“

回到阁楼,潘尼沃斯掏出了他的老花眼镜并戴上。他翻过颜色身体让对方背部面向自己,熟练地从医药箱取出镊子进行消毒接着开始摘除弹头。

“放轻松,深呼吸。“

“别哄我了,麻溜的来个痛快吧。”

颜色咬着牙说道,谁知几分钟后他后悔了。弹头拔出体外的过程缓慢又痛苦,痛得他蹬直身体,额头不断冒汗,手脚陆续发抖。

“算了,算了,你还是轻点吧。”

“最轻了,子弹材质貌似比较脆弱。有碎裂可能,实在不好处理。”

潘尼沃斯眯着眼回应,几经功夫他终于夹住那颗弹头将其取出——一颗散发紫色光芒的贤者之石。潘尼沃斯第一次见这种弹头,显然是运用某种新型技术制造。

取出弹头后,颜色身上因异能过载暴起的青筋有大半得到平伏。先前大便般的脸色也好转回来,看样子那颗新型的贤者之石似乎要有身体接触才发挥效果。

“果然是贤者之石….“

颜色转过身子看向那颗弹头感叹道,尽管早猜出子弹材质但真正看见的瞬间还是忍不住惊叹。

“您被谁射的?”

“一个混乱分子,你敢相信么?去街上搞事的几乎人手都有一弹匣这玩意。”

“现在妖魔鬼怪越来越多不是么?您少点上街为妙。那个混乱分子怎么样了?“

“我控制不好力度弄废了他食指和拇指……好吧,不止食指和拇指。但我想你不希望知道详细结果。“

“我就问一个问题,他死了吗?“

“没有。“

“做得好,我会替您瞒好的。“

“潘尼沃斯……“

“在,有何吩咐?“

“………………..不,没什么了。“

沉默片刻后颜色没有告诉老管家真相——自己今晚差不多把上百号人打成肉酱。成为了被执法机关盯上的一个暴力分子,以及他怀疑有人在背后培养或者说煽动人群进行种族主义活动。那些紫色的贤者之石子弹便是证据,是某个存在分配给混乱分子。

“好, 现在我该去处理卡利欧斯少爷的事。讲实话挺急的,回头再替您缝针。“

“他怎么了?“

“很糟糕。”

“来来来!放开肚皮喝个痛快!唯独今晚我不做你们的主人,你们也别做我的仆人。酒杯之下众生平等,谁都可以自由飞翔!”

卡利欧斯坐在桌子上大声吆喝,两手各拿一瓶酒像音乐指挥般胡乱挥舞。女仆们站在周围不知如何是好,作为女仆她们不能违反主子命令。另一方面她们又担忧卡利欧斯发酒疯弄伤自己和其他人,所以她们要做的事唯有等待。等待那个招架得了主人的老管家回来,女仆们深信庄园内只有潘尼沃斯有把握妥善处理好此事。

“现在什么情况?“

仆人们期待已久的潘尼沃斯终于赶过来,尾随在其身后还有换好衣服的颜色。那些围观的女仆们见状迅速跑向二人作简短报告,内容大概为卡利欧斯在潘尼沃斯离开宴会厅忙碌期间夺过了酒瓶。接着“咕噜咕噜“喝光眼见范围内全部酒。

“卡利欧斯少爷,我们回房间再喝。”

管家径直走向卡利欧斯,宛若把他当成普通人般说话。

“干嘛回房间喝?在这里喝不行?”

作为喝醉的人卡利欧斯尚有清晰逻辑,用正常不过的道理驳回仆人请求。

“女王其实没有离开庄园,她现时在房间内等着您。”

管家假装鬼祟模样,偷偷捂着嘴巴凑近他耳边细声低语。

“~~~噢,确实有必要回趟房间。”

卡利欧斯闻讯忽然瞪大双眼,嘴角忍不住猥琐上扬。整个人变成淫荡的粉红色,看的颜色有些发毛。

“来,我和颜色少爷扶您回房间。”

“走起来!去成为一名真正的男人!”

卡利欧斯像体操落地般夸张地跳下桌子,就在几乎摔倒的瞬间他的好管家和兄弟扶稳了他。

“发动引擎!弹射起步!”

卡利欧斯戴上不存在的空气头盔大喊道,随即把两只手勾搭在管家和兄弟肩膀上。颜色和潘尼沃斯见状不约而同叹气,二人万般无奈地拖起他弹射起步回房间。

“嘿兄弟,你宴会中途去哪儿溜达了?”

“我闲着无聊去后花园施肥……..”

回房途中,醉成烂泥的卡利欧斯无故问起颜色去向。颜色霎时间不知怎么回答,情急之下随便说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该死,你真该看看伊莉莎白有多漂亮。她进厅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在近乎静止霎那中她的视线和我对上了。那瞬间我就知道,我小××已经在劫难逃。”

“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最棒。”

兄弟现时说的话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反正面对醉酒的人。颜色向来秉承以点头认可作回应,不然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吵架。

“我好久没像今天这么高兴了,我最聪明最优秀的兄弟回家。而且是带着英雄身份回来,你呀,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

“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最棒。“

“你知我今天最高兴的事是什么嘛?“

“我猜是看见许多礼裙开口到屁股的女人。“

“没错,我今天最高兴你终于亲口叫我兄弟。我一直在等你承认,承认这里是你的家,承认你是我的家人,我们是兄弟对么?告诉我答案。“

“……….一个微不足道的称呼而已,如果我有资格的话……“

颜色讲不出口,当时自己只是顺口叫出来。即使是面对醉成烂泥的卡利欧斯,他也不忍心将真相讲出来。唯独这句醉酒话,他不想随便敷衍对方。

“兄弟?不要告诉我说我错了。”

卡利欧斯用期待的表情等待着颜色回答后续,那副表情就好像他没有被酒精击垮似的真实。

“我…….“

不等颜色补充完后续回答,管家便往使出一招手刀击晕卡利欧斯。

“到站了,接下来请交给我处理。”

管家提醒颜色他们终于来到房间门前,他按照管家的话将卡利欧斯交付于对方。自己则独自在门外等待。

【抱歉,尽管你如此相信我。但实际是………..我始终做不起你兄弟。】

不同于伊里奇,卡利欧斯是腰缠万贯的大富豪。和自己这种身无分文毫无地位的家伙称兄道弟只会拉低其评价。简单来说,深入骨髓的自卑无法准许他这么做。他或许不时会用‘兄弟’二字称呼卡利欧斯和伊里奇,但内心的自卑致他永远拒绝接受此身份。

【看来最近又有得忙。】

先撇开家族问题,颜色还有件事需要处理。就是镇压混乱分子,今晚虽然镇压下来。但不根绝幕后主脑诸如此类的事会持续发生,他必须要找到幕后主脑。在此之前他需要「游魂」这个身份,不可以把潘尼沃斯和卡利欧斯以伊里奇卷进来。

然后是调查紫色贤者之石的供给,虽然不知道幕后首脑是否和紫色贤者之石流通有关。毕竟贤者之石可不像橡胶或玻璃之类的玩意,必须要具备专业知识和专业设备两个条件才能制造。这种贤者之石是先前未有过的新类型,外加诡异的庞大流通量。背后肯定有某个组织专门生产,而且具备大量优秀的技术人员、资金、场地、专业设备。

最后是家族问题,颜色现在最头疼这个。伊里奇貌似和卡利欧斯发生某种严重矛盾,致使卡利欧斯闻见伊里奇的名字就恼火。另一方面卡利欧斯一直希望颜色回归马德兰家,此次回来他知道对方肯定绞尽脑汁留住自己。对于去与留二者间,颜色短时间内需要做出选择

【按优先度来,应该是——根绝幕后主脑→调查供给→处理家族事宜。嗯……期间的生活费怎么办?】

想做英雄靠异能就够了,想维持生活光靠异能可不够。尽管住院费有补助,可依旧花费了他不少钱。现在颜色的经济情况实在谈不上良好,正面临着解决得了吃饭解决不了住宿的困境。

【果然先要找份工作吗………】

此时门把的转动声打断了颜色思路,管家朝他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把主子抬上床。

“伤势如何?“

管家轻轻关上房门后问。

“疼着,过载状态还没恢复过来。“

“让我帮您缝伤口,顺便我有些话想和您讲。去阁楼。“

二人没花费多少时间便回到阁楼,回到颜色撞破阁楼窗户后不久的状态。他脱光上衣把背转向管家,管家戴上他的老花眼镜替他缝针。

“以下这些话不是以仆人身份,而是以一个垂暮老人讲。“

缝着缝着,管家突然如此说道。

“你知道他最近生活怎么过吗?每天公司忙活生意,面对一班糟糕的下属。桌边永远堆着字典一样厚的文件,他坐在那个位置上盖章盖章盖章......偶尔和生意伙伴去些休闲地方谈公事,或者去参加些活动宴会。“

“我不懂,这听起来很普通啊,上流社会的人不都这么过吗?“

“说的对但他才二十一岁,我希望他应该像普通同龄人一样去些什么地方旅行。交几个真心朋友,随便去哪个酒吧喝几杯放开心扉谈生活。有时,我情愿希望家族拉跨了也不想他后悔自己的人生。“

管家说此话期间,颜色感觉后背的痛感增加。针头好像变尖锐许多,又可能是管家无意间加强了缝合力度。

“他不会允许家族垮掉的,家族优先于他自身意志。如果我是卡利欧斯,我肯定这么回答你——我没有选择。”

早在半年前颜色和卡利欧斯就谈过类似事宜,假如时间倒退他们四人是否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这个问题——答案是不会。无论时间重来多少遍,卡利欧斯终究会舍弃个人自由扛起家族传承的责任。

“他不同你,他的心不是钢铁铸造。他会孤独、会流泪、会寂寞。夜晚会找张椅子带上一瓶酒坐在双亲画像前哭泣。”

垂暮老人以管家身份见识过许多人,但没有一个人像颜色那样独立。对方精神钢铁般不受伤害,任何伤害皆无法击穿这块钢板。即使在恰好时机恰好场合击穿,钢板也可以通过强大自愈能力自我修复。完事后根本看不见划痕,仿佛不曾被击穿。亦不再感有伤痛,仿佛痛觉已经麻痹掉那样。

“你可以帮他呀。”

“不,我不能。我是个老仆人,可以做的事有限。他需要有人谈心——一个兄弟。每当我看见他坐在画像面前哭时,我会幻想,幻想椅子旁边有几个人安慰他。然而事实是有一个人永远离开了这里,有一个人找不见踪影,而有一个人选择了自由。

别误会,我不是说选择自由不好。来自家族的责任与源于天性的自由,无论选择哪边都没有错。只是,我希望你知道有人需要你。”

“我没有那么大作用,对卡利欧斯,对家族发展利益来讲,我的存在无关紧要。“

“有可能是,有可能不是。不过如果责任真的属于你,那么危机到来时它自然会找上你。不论你是否愿意,因为它与个人意志无关。“

要说老管家对这位少爷有啥不满,那莫过于是近乎精神疾病等级的偏执。想凭几句话说服此偏执狂属绝对不可能,管家唯有通过只言片语的告诫诱导他意识自身错误。

“我试着努力回应吧。“

偏执狂长叹一口气说。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

经过昨晚酒醉,卡利欧斯的脑壳像被马车碾过一样痛。疼痛严重到他需要服用止痛药才愿意下床,之后他像往常那样使唤女仆替自己洗漱和换衣服。期间他努力回忆昨晚宴会结束后的事,准确点说是酒醉后发生过什么。因为他想知道自己后劲莫名的疼痛是怎么弄来。

记忆如同中途惊醒的梦境般模糊,卡利欧斯回想不起昨晚发生过任何事。反正飘渺的记忆碎片告诉他意识丢失前曾听见了两个人声音,基本确定是颜色和潘尼沃斯。怀着好奇心情,卡利欧斯走出房间来到大厅。正好碰见兄弟在享用早饭,而潘尼沃斯亦服饰着对方。

经过询问二人似乎都不清楚他后劲疼痛何来,卡利欧斯只好打消探究念头坐下吃早餐。毕竟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和颜色吃饭,说实话他挺怀念这样的时光。

“我昨晚做美梦了。”

卡利欧斯喝了口牛奶说。

“我猜梦境内容多半和女人有关。“

颜色也喝了口牛奶回应。

“错,和男人有关。“

“听上去更糟糕了。“

“我梦见雅纳讯那小子了。“

“亏你没猝死在梦里。“

“在梦里我和他喝酒谈人生,喝了几大桶。他提着大嗓子抱怨酒不够,然后两腿发软醉倒在地。接着我也两腿发软醉倒在地,是个很真实….很美好的梦。”

“潘尼沃斯,给我拿瓶酒来。”

颜色听完后和管家双目对视片刻,随后如此说着。此举使管家和卡利欧斯摸不着头脑,因为颜色并不喝酒。他过去曾努力曾试过适,但均已失败告终。

几分钟过去,管家将酒杯放在他面前。并拔掉软木塞准备为他倒酒,谁知颜色一手抢过酒瓶开始自行灌溉。

“你在干嘛?”

坐在主人席的卡利欧斯不解问,这句话同样是管家想说的。然而他的话丝毫没有减少颜色喝酒速度,酒水以肉眼可见速度流入其胃袋。尽管此酒酒精度数不高,但这样一口气整瓶喝掉也不是正常人能承受。

“潘尼沃斯,拦住他!”

见残留在酒瓶的酒水不足一半,卡利欧斯觉得事情不妙。于是快速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去按住他,在旁管家亦搭把手阻止他。

两人用尽全身力气试图阻止颜色莫名的愚蠢行为,不过酒瓶如同镶嵌在他手掌一样纹丝不动。二人没能阻止他把整瓶酒喝光。颜色满足地打嗝,到胃酒水顺势回涌至喉咙。收不住的他跪在地面把刚才装进胃部的东西全吐个精光。

“你突然发什么神经!受不住还撑死喝,脑子有病啊?“

“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能喝酒。“

“……………………..谢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