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根本没有地狱和天堂。】

每当颜色看见有人祈祷死者能上天堂的时候,总是这么想。所谓的地狱和天堂是宗教创造出来的概念,其目的在于抚平生者心灵。让死者亲属以及那些爱着死者的人相信死者只是前往更好的国度,究竟事实是否如此生者根本不知道。

【天堂只是一个谎言,一个成功欺骗众人的巨大谎言。这些行为根本没有意义,你们在他死后哭哭啼啼装假惺惺,倒不如珍惜过他在人世的时候。】

颜色、雅纳讯,卡利欧斯、伊莉莎白坐在亲属席最前面一排,他们面朝一副棺材的右侧面。躺在棺材里的人是潘尼沃斯,某种不明的疾病最终击垮了这个曾经强壮如牛的男人。

又一个颜色叫不上名字的人上前为管家献上鲜花,坐在家属席位的他和其他人照例行家属鞠躬。

“这种无聊的仪式究竟要什么时候才结束?”

颜色忍不住把头歪向雅纳讯那边细声问。

“你随时可以走,只不过不过在场其他人都会和你撕破面皮。包括俺。多看看几眼老家伙吧,这辈子你都不可能再看见他了。”

雅纳讯忍住怒火,没有抄起椅子往对方头上砸。他深知向颜色说教是一种愚蠢行为,天底下只有白痴觉得这么做可以唤起颜色缺失的人性部分。自己和卡利欧斯联合女王花费了相当大口舌才让颜色出值葬礼,不然对方压根不想来。对于这种白痴,雅纳讯没啥可多说。

他深呼吸一口气,同样把头歪向对方那边轻声回应。

“盯着一具死人不如想着一个活人。”

“住嘴,再说话俺把你的头拧下来。”

“…………”

葬礼如常进行着,叫不上名字的人上前献花,家属鞠躬,坐下,接着重复第一步。卡利欧斯偶尔忍不住苦出来,伊莉莎白拿手帕替未婚夫擦拭眼泪,雅纳讯面色凝重似乎在想什么,颜色迫于压力继续重复着眼中的无用行为。

黑色的棺材最后安放在土坑中,神父朗诵祷词,卡利欧斯至此失控像个孩子一样崩溃大哭。雅纳讯和颜色则帮忙拿铁锹铲土埋棺材,葬礼结束众多缅怀者纷纷离去。卡利欧斯跪在墓碑前一言不发,雅纳讯代替了卡利欧斯的主人位置招待剩余的缅怀者。伊莉莎白始终陪伴在未婚夫身边,颜色无事可做于是走出墓园。

他问了问守在门口的几个骑士附近那里有好酒吧,几个骑士紧张到忘记敬礼,你看看我看看你然后给长官指点几家附近比较有名的酒吧。

颜色依照下属的指点来到其中一家酒吧,只不过时间正值中午酒吧没有开门。老板拿着扫把在门口打扫,颜色不想再浪费时间去别家,于是把钱包里所有现金塞到老板手里只求换来一杯金汤力。敌不过金钱力量的酒吧老板特地开门招待了他,把一杯金汤力递到吧台后便回到外面继续扫地。

未等他嘬上几口,挂在酒吧正门上方的铃铛再次响动起来。跟随老板进门的是一位身穿黑色丧礼服的女士——

“他们和我讲你到这里来了。”

伊莉莎白透过网纱朝颜色微笑着说道,她坐到颜色旁边同样要了一杯金汤力。酒吧老板招待好新客人后又再回到门口岗位上,推开门板的时候颜色瞥见了守在门外的几名骑士。

“你不陪卡利欧斯跑酒吧来干什么?”

“他说想一个人静静。”

“别和我跑同一间酒吧,我也想一个人静静。”

“哦?我以为你内心毫无波动呢。看来你果然还算是个人。”

“我只是………觉得葬礼毫无意义,不代表内心毫无波动。与其在人死后缅怀,不如在他生前优待。死了就是死了,葬礼搞的再漂亮再隆重潘尼沃斯也回不来。我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缅怀死者只是一种自我欺骗,徒劳且无用,倒不如忙碌些死者生前在意的事好好向前看。”

颜色说完便嘬了一口酒。

“比如呢?”

伊莉莎白同样嘬了一口酒问。

“找到伊里奇。你的情报是对的,伊里奇确实逗留过在魔鬼岛…….”

“当然咯,我是不会骗你的。不管是以前亦或现在还是未来,我对你说的皆为真话。”

“我清楚,我一直都清楚你没有骗过我。这次也同样,我想了个法子成功偷袭魔鬼岛。几乎把整个岛弄个底朝天才终于问到,伊里奇曾作为俘虏待过那里。但后来有一群没有名号的神秘人带走了他,对方很有钱并且不被当地人熟悉。至今下落不明。”

“为什么你确定是那群人带走伊里奇?说不定是假情报。“

“我有这么想过,可是回头细想发现不对劲。魔鬼岛是海盗的聚集地,然后有一群没有名号的家伙带走了他。那票人有可能不是海盗……..或者说有批人伪装成海盗混进魔鬼岛,对方耍的手段和我想法太接近。总感觉事情有那里不对,有种说不出口的错位感……“

“为你的神奇推理干杯。“

伊莉莎白拿起酒杯碰了碰颜色的杯口,玻璃杯清脆的击响过后。二人各自拿起酒杯继续小嘬杯中酒水。

“我要辞去骑士团大团长的职务。“

喝上几口后,颜色放下酒杯冷不丁说。

“啊?突然间怎么就……如果你是为了专心找伊里奇的话倒不用辞去职务。“

喝到一半的伊莉莎白猛放下杯子,心中充满不解的同时又进行补充道。

“不是,具体原因我也解释不清楚,好像在未知又遥远的地方有个人曾向我这么建议。嗯,虽然理由听起来很荒唐扯淡,但我想要这么做。“

“就为了这种荒唐原因,你舍弃了四年以来建立的全部成就?看看最近几家报社的头条,全是说你你如何英勇捣毁海盗巢穴。你知道四年间有多少人因为看了你的报道获得希望,又有多少人嫉妒你达成的成就?你居然为了连自己都解释不好的理由舍弃全部?“

“出发前你说过大战已经进入末期,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停战。战况大体定型了,多一个指挥官和少一个指挥官不影响结局。你知道的,我的梦想是做一个电气工程师。况且我也想花多点时间寻找伊里奇,我计划好了,等停战协议生效。我就领着雅纳讯和卡利欧斯边去旅行边寻找伊里奇。“

【又是电气工程师,又是卡利欧斯、伊里奇、雅纳讯。总是三句话不离这几个词,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明明身边充满诸如此类的美好事物,却偏偏执着于几样特定事物不放。只要稍稍放下戒备迈开步子,这个固执之人即可获得他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幸福。为什么?为什么对方就是没弄明白呢?伊莉莎白气愤地握紧手中的酒杯。

“怎么了吗?“

“不,身子状态有些不好而已。“

女王收起了差点泄露的怒色,故作身子不舒服拿出药盒倾倒几颗药片吞服。

“卡利欧斯真是幸福呢,能被你如此深爱着。啊啊,我也好像被他这样深爱。“

吐服完药片之后,伊莉莎白像故意引起话题似的抱怨起来。

“开什么玩笑呢,虽然情感方面的事我向来呆若木鸡。可唯独这件事我是不会弄错,卡利欧斯百分之一百零一宠爱你。若果你和他说想要天上某颗星星,他一定会穷尽所能摘下来献给你。这种肉麻得叫人眯眼的台词,他跟我讲了不知道有多少遍。“

“你和他相处不超十年,我和他相处起码有二十年以上。你以为你很了解他,但我远比你要了解他。他是个无趣且虚伪的男人,我被酿在一边不是很好的证明吗?“

“就算你说的胡话是真,难道你事到如今才对婚约感到不满?再者贵族之间的结婚不都是这样嘛,你绝对比我更加清楚。”

听到伊莉莎白这么评价卡利欧斯,颜色或多或少感到有点不爽。

“嗯,老实说我是有不满。居然要和一个犯罪头目结婚,我可是背负着沉重的形象危机啊。“

伊莉莎白显然像预料到颜色的台词一般用极其自信的口吻回话。

“胡话说够了没有,你有什么证据?“

“真让人感到心疼,你明明这么相信他。他却什么都没和你讲过。“

伊莉莎白把一颗紫色的贤者之石子弹摆到吧台桌面。

“什么意思?“

“还不懂吗?真是可怜的家伙,你一直在找生产这玩意的幕后黑手就是卡利欧斯啊。“

“少骗人了!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企图,但请别挑衅我们俩的感情!“

“还有伊里奇很可能已经死了,凶手也是他。“

听到这番话的一刻,颜色捏爆了酒杯。手掌紧紧握住玻璃碎片和冰块,戴在身上的多个限制器发出警告音。

“我不知道突然辞职有多惹火你,但你不能说这种话来激怒我。特别是在我心情差到极点的时候……”

颜色带着明显的敌意转向伊莉莎白如此说道。

“我从来没对你说过谎,他一直在瞒着你。我实在是心疼你的愚忠才和你说。”

伊莉莎白说完的下一秒,颜色抓住了她的衣领拽过来。他已经准备好打一场,哪怕对方是女王。

“要来比比看我和你谁更强吗?”

颜色直视着那对仿佛能燃烧人心的红眸挑衅道。

“伊里奇被俘虏期间,卡利欧斯曾向海盗出高价买下他性命。我给你看看证据吧,回去一个人慢慢看。看完后别问我怎么搞来的,这是我的小手段。“

她将一份信件捅到对方左胸前,见他迟迟没有反应。于是她亲手撩开他的西装服,把信件塞到内袋中。

此时他仍直视她的红眸,不同的是他除了眼眸外还注意到别的东西。她穿过面纱的呼吸,若隐若现的香唇,扯开的衣领下露出的部分,她的胸部,她的小腰,她的大腿,她的小腿,还有那钻进大脑的浓郁香气。使得感官比平时要更清晰数倍,特别是注意女性身体部位方面。

他恐惧地松开对方衣领稍稍往后靠,女王的魅力让他冷汗直流。再保持刚刚姿态多几秒的话,他也难保证自己的理智经得住考验。

“谈话到这里就结束吧,你的请辞我收到了。“

女王说完便重新调整好衣领和面纱位置,又按住了屁股部分的裙子方便从椅子上下来。接着朝门口方向走去。

“我将来还会告诉你更多你想知却不知道的事情。“

经过颜色背部的刹那,他感觉到耳边有股暖流。随即就是伊莉莎白的玩味话语,甜蜜又温和的声音腐蚀了他意识。

大脑和身体失去了链接,他陷入犹如白日梦一般的世界。无法感知周围一切,也无法对周围一切作反应。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依旧呆坐在椅子上。碎掉的玻璃杯,流淌的到处都是的酒水,未融化的冰块以及——弥漫在周围的芳香。

【可恶,我在想什么。】

潘尼沃斯尸骨未寒,此时的自己竟然对兄弟的未婚妻抱有某种非分之想。实在太罪恶太禽兽,不禁使颜色对自己产生厌恶感。恐惧感也顺势滋生,要是卡利欧斯结婚以后自己和女王天天见面的话。天知道这份理智和坚守是否能持续余生,毕竟身份这种东西有时候反而是种调趣剂。

为了冷却这份情欲,颜色决定要找更多的酒喝。把潘尼沃斯死去的悲伤连带对女王的情欲一同抛到酒精后面,他果断跑出酒吧往附近街道奔去。

恍惚的片刻比他感觉起来要长许多,失去意识的几分钟白日梦换算到外界已然来到下午。各种肉欲服务业渐渐开始营业,很不巧颜色所处的街道正充斥着这样的商业服务。

充满肉欲服务的街道五光十色,大量极致怪诞的视觉效果时刻在挑战人忍耐底线。每间店风格还尽不相同,有的是玻璃橱窗跳舞追求直观,有的看起来像铺着榻榻米东方的茶馆,有的是专门针对有特殊喜好人士的魔幻风格。

像颜色这种散发着失意,躁动,迷离气息的男士自然成为了皮条客的焦点。基本每走几步就有皮条客上前询问,要么说自家天鹅女孩体操了得,要么说允许施加暴力,要么夸赞他长得帅可以拿优惠价,要么有人认出了颜色的身份以此为借口邀请他过去,颜色拿没有现金为由拒绝它们,谁知每个皮条客都说支持银行转账付款。害得他很是烦恼。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扫视着每个可以用价格买来短暂欢愉时光的女郎。她们利用各种服装打扮将自身优点完美凸显出来,每个身体部位皆经过精雕细琢追求强烈的官能效果。

但他从她们的身上只看见女王残留的影子,不是说这些女孩不够优秀。而是在颜色眼中有人超过她们太多,不管她们有多懂得利用视觉效果勾引人。始终比不过那个令他意识断片的女性,他始终只有买完酒就赶紧回去这个念头。

然而事情发展却变得耐人寻味,没有人愿意卖酒给颜色。他们只接受现金付款,以致于颜色几度怀疑是不是老天爷也要逼自己花钱去欢愉。

万般无奈何之下,颜色决定换个思路。既然欢愉服务业肯接受银行转账服务,兼且附带的额外服务中有酒水饮用。那么事情就相当好办了。

他装作轻车熟路选了间颇为高档的欢愉之馆,进门后看见果不其然看见里面的顾客个个拿着酒杯挑选合适的伴侣。他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他假装自己来排解寂寞。向老鸨支付了一笔相当可观的费用,然后随便挑选了一个女孩进房搞正事。

门板关上,天鹅女孩正想问他要以何种方式行欢之际。他在女孩面前打了个响指使对方陷入昏迷,接着把女孩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后便拿走了床头柜上的酒。

“抱歉啦,两个人喝的话我就只能喝一半了。不过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完成一桩差事,咱们算双赢吧…..”

颜色一手拿着酒,另一只手竖起手掌并向对方道歉。弄晕对方不外乎两个理由,第一是两个人喝酒的话自己喝到的量会变少。第二是自己来这里的原因真的是只想泄除情欲——不过是以一个人静静喝酒的方式。

谁知喝上几口后,颜色发现这是调情类酒。劲头根本不够看,他几口喝光除了打个嗝外没有额外感觉。于是他赶紧拿起桌面另一瓶酒痛饮,结果还是差了点力度。然后开始翻箱倒柜,拉开第一个抽屉没看见有半瓶酒倒是看见了大堆神奇玩具。

吓的颜色赶紧关上抽屉不敢再碰那个柜子,后来他在另一个床头柜抽屉找到一个不锈钢扁酒壶。大概是某个客人或女孩偷偷藏在这里,扭开壶口那股随之散发的浓郁芬芳不是另外两瓶可以相比。

颜色没想太多,不带喘气一口气狂灌掉三分之一。这次总算来了点迷糊感,至少让这间充满粉红色和长条缎带的房间看上去顺眼许多。不断游离在颜色脑海中的欲望落败于酒精,他安心坐到地毯上继续嘬上一口又一口。随着体内酒精浓度越来越高,失去潘尼沃斯的痛苦亦越发麻木无存。

【酒原来是这么美味的东西吗………】

打了一声充满酒味的嗝后,颜色不禁感叹道。压在胸口处的疼痛感变得荡然无存,连同焚身般的情欲一并抛诸身后。酒类饮品的美味之处他总算体验到了,明白了这点的颜色开始觉得世间上可能有那么一瓶美酒。只要喝下去就能解答内心所有疑问,顺带把自己填补完整。

或许是过于认真的性子关系,当颜色准备跳入纵乐的渊洞之际。他突然乍想起西服内兜的信件,根据伊莉莎白所说这封信件能证明了卡利欧斯买凶杀害了伊里奇。

一边是卡利欧斯,一边是女王兼曾经上司。若果两者中非要挑一个来选,颜色更愿意相信卡利欧斯。他总感觉女王在酝酿某种不可告人的计划,随时间推进这种感觉越变强烈。再者,潘尼沃斯临死前亦说过她深不可测。

“这封信件很可能是圈套,用来污蔑卡利欧斯的圈套。”

他拿出信件并对着信件独自喃喃,想来想去他决定把信件投入火炉以免自己成为计划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颜色又注意到一件事,信封的火漆印图案来自于马德兰家。而且这个印章图案有个独特之处只有身为家族亲密成员才知道,这个独特之处无论是技术多高深的伪造者亦无法完美复制。

火漆印图案的右下角有一处空白部分,仔细用指尖抚摸的话空白部分有一处是有明显的凸出感。触摸起来的感觉宛若一颗磕手的小珠子,以此法可以证明信件真伪。

结果很意外,颜色摸到了那颗磕手指的凸起。信封里装着两封书件,一封是卡利欧斯的亲笔信。签名的字迹令颜色更加确信信件真实性,他顿时合上信件内心充满不安。

【不可能,卡利欧斯不会这么做的…….他不会……这是骗局,骗……】

此时他想起了一句话,在他出发营救伊里奇前和对方所争执的那句话。他为此还扇了卡利欧斯一巴掌,对方确实存在谋杀悬疑。仔细想想,女王要是和她的未婚夫是一伙就不可能将消息告诉自己。继续隐瞒事实方才为上策,女王更没有理由去告知一个即将离职的下属。

醉酒男人的双手正在颤抖,手中的信件仿佛不像信件。像一扇打开即释放恐惧的大门,而其中的恐惧来自于真相本身。

颜色没敢阅读信件,他走到燃烧的火炉前毫不犹豫把整封信扔到里头。

【我受够了所谓的真相,就这样结束吧……】

多年以来他饱受真相带来的折磨太多,也许真相并不那么重要。他盯着那封开始焦黑的信封心想,想着用假装看不见的姿态继续生活。

焦黑逐渐往信封中心处靠拢,颜色的心灵像被利爪抓挠一样难受。好奇心鞭挞着他,视线久久无法移开。他终究无法抵抗真相的魅力,重新把信封取出并扑灭火苗。看见里面信件仍完好,颜色长叹一口气感谢火炉烧的不旺。

现在,求知者继续他的求知路途。即便无知可以幸福,他依旧选择渴求充满痛苦的真相道路。

真相是卡利欧斯确实给某位神秘人寄信,愿意花费一笔相当可观的费用杀掉亲兄弟伊里奇。第二封文件是银行账单,账单了证明卡利欧斯的个人账户最近有大规模的金额转出。

颜色看完后摘掉眼镜,万念俱灰地抚摸脸部。做梦都没想过对方真的实行那句话,他是那么相信卡里欧斯。他真的相信对方是继雅纳讯之后自己最侧近的人,但是对方却做出了无法饶恕的事。两次。

颜色开启传送洞企图顺移到马德兰庄园找卡利欧斯问个清楚,但是酒精影响了位移的精准度。导致他瞬移至郊区外,从传送洞出来的时候一不小心没站稳就滚下坡。

草叶跟着颜色滚动的身体飘舞起来,大量模糊画面在他眼前闪烁。森林、阳光、梅花公鹿,究竟是酒精所为亦或感知异能所致他无法分辨清楚。

闪烁的画面逐渐连贯,颠倒模糊画面也逐渐稳定校正。

金黄色的阳光穿过密林的树缝落在河道上,水面泛起柔和的金色光辉。河道附近弥漫有淡淡的薄雾,水汽中每颗水珠像沙粒般大。地面的灌木丛顺着微风摇摆,几片树叶被吹至视线不可及的耀眼之处。一只梅花公鹿漫步在光辉的朦胧中,而伊里奇则跟随在公鹿侧旁。

“伊里奇……..”

颜色吃力地呼喊着兄弟的名字,他试图站起来追赶对方但身体却使不上劲。几番失败之后,他以爬动的方式试图追赶对方。

“伊里奇,你要去哪?”

他嘶哑的声音好不容易挤出第二次呼喊,可惜伊里奇依旧没听见颜色的呼喊。并且跟随着公鹿的步伐走得越来越远,走向那远方的光芒。

“伊里奇,我要怎样才能找到你?我好累,好想就这样睡下去什么都不管。好兄弟啊,请告诉我我今后该如何是好?

正当公鹿步入光辉的朦胧中,而伊里奇差一步消失在颜色眼前时他回头了。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回头,颜色无法理解这份笑容的意思。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笑?告诉我…….“

金黄的光辉笼罩了伊里奇,颜色的呼喊转变成吼叫。他大声呼喊伊里奇的名字,祈求在金黄光辉完全笼罩对方前得到回答。

然后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卧在泥地上睡着了。泥土的味道,青草的气息,流水的声音,还有鸟鸣和雾息围绕在周围。看太阳目前的位置,时间应该正值中午。

随后是胃袋那股排山倒海的恶心感,颜色几乎不花力气就吐了一地。明明学会喝酒才没多久,倒是宿醉过后的呕吐反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一条小河距离晕过去的地方仅有十步之遥,正好拿来清洗臭掉的身体。醉酒佬摇摇头站起来,脚步蹒跚地走近小河。

【等等,这块地方有点儿眼熟……】

醉酒佬眯起眼睛扫视周围,发现这块地方异常眼熟。稍稍回忆后猛发现,此地正是自己上次和卡利欧斯去钓鱼的地方。

【活见鬼,开什么玩笑。这是巧合,这是偶然……异能者比较容易做梦而已。不要把梦境和现实联系到一起,颜色,去洗个澡清洗头脑。】

颜色卸除身上物品闭上眼睛跳入河中,水面撞击着身体也顺便敲醒了他宿醉的脑袋。纯天然的河水是如此清凉,仿佛每个毛孔每个细胞都停止躁动安然享受这份清爽。镇静感稀释了所有烦恼,好像连大脑也要停止思考一样释然。他闭气潜入河中直到临近身体极限时才浮出水面,颜色喜欢这样大起大落感受。认为这样的行为有助自己从朦胧中清醒过来。

在沐浴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他方才上岸,随即借异能力量弄了个篝火烘干身子和衣服。期间他看着那封信,信封里外皆有烧灼痕迹说明昨晚来此地前的事并无虚假。

宿醉感随早晨的沐浴除去,但愤怒感仍挥之不去。就如燃烧的篝火同样越发炽热,他始终无法原谅卡利欧斯。接下来他会去劝对方自首,如果无法起效就拿起证件去举报。倘若对方动用人力物力免罪,那么他将亲自动手……..

想像着后续画面的期间,颜色的身子和衣服已经烘干。他打开传送洞瞬移到庄园内部,感知到有位移迹象的庄园保镖们迅速前来围堵颜色以为有贼人入侵。

他则利用衣冠不整的模样欺瞒众保镖,说昨晚宿醉未缓过来误做蠢事。黑衣保镖鉴于颜色的身份没有再深入质疑,几番交谈过后就放他进去。

众女仆看见颜色落魄模样,纷纷上前替他整理仪容。有人去准备热水以供沐浴,有人拿出梳子来到他背后梳理头发,另外好几人则负责脱掉西装更换鞋子。

颜色假意接受了女仆们的帮忙,若果不这样做的话女仆们会人为自己有所失职不敢开口交谈。他从女仆们口中得知卡里欧斯现正和雅纳讯在书房内喝酒,得知此讯息后他再也不想继续这样的洋娃娃换装游戏。立即开启传送洞消失在女仆们眼前。

经传送洞他瞬间位移到书房,正在喝酒的雅纳讯和卡利欧斯显然对他到来感到吃惊。他环视周围看看有无其他人在场,但只有新增的数个鹿头标本以毫无生气的眼光盯着。

他二话不说快步走前二人,不顾雅纳讯的懵然连同其坐着的椅子传送到别处。卡利欧斯惊讶的站起来询问原因,却被他用异能按在座位。

书桌上尽摆满大量价格不菲的酒的空酒瓶,卡利欧斯的眸神失去往日的凌厉。那种贵族该有的傲气荡然无存,面容亦受酒精侵蚀变得憔悴。和第一次见面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其时颜色看见的是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一个真正的贵族。即便换上一套樵夫装束,也遮盖不住由内在散发到外貌的英气。

可惜眼前这个人不是那个贵族,只是一个肉体跟随精神一起死亡的活死人。一个杀人凶手。

“我知道….我知道是你,是你出钱杀了他。”

颜色取来一张椅子坐下,和卡利欧斯四目相对如是说着。

“…….是,是我出钱杀了他。”

领悟到对方意思的卡利欧斯移开视线微微低下头回答,似乎不打算掩饰自己的罪行。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他是你兄弟!“

放在桌面的玻璃酒瓶霎时间全部出现裂纹,卡利欧斯可以明显感觉到颜色的杀意。再继续激怒对方一丁点的话,他估计自己整颗头就飞离身体。

“他妨碍了家族发展,我是如此用心用力让家族发展的更好。但是他三番四次打压我,我忍了他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我甚至警告过他!说他离开了家就别管家族事!他没肯听我的话!这个所谓亲兄弟的话!你叫我怎么和跟我同样立场的人交代?站在一个立场尖端位置的人往往要身先士卒,他选择带头反叛了自己家族为首的所有旧贵族,而我……我选择和其他旧贵族合起来除掉他………我们俩的都是为了立场证明自己…….“

卡利欧斯抬头重新直视颜色双眼,事到如今他不能后退。他已经无法后退,蕴藏在内心剧烈的情感令他说话语气变得激昂。

“他可没有找人杀你!“

颜色怒吼的瞬间,无形的力量掐住了卡利欧斯咽喉。那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正等待主人命令,等待那个无需一秒即可完成的动作。

“谁知道呢兄弟?也许我只是比他快一步,也许他比我只是慢一步。就像我会为了一个立场杀他一样,谁保证他不会为了一个立场杀我?你懂多少内斗兄弟?你只懂用蛮力杀人,永远不懂人心思……..哦,原来如此。一定有人找你说说悄悄话了,让我猜猜是谁……….是伊莉莎白对么?”

或许处于生死时刻的缘故,卡利欧斯强逼脑子飞快地运转思考。他迅速抓住了闪过的头绪,从现有的讯息中找到答案。

这回颜色沉默了,沉默就是卡利欧斯得到的肯定。

“虽然我很久之前就怀疑你们的关系,不过我真没想到你和我未婚妻居然有一腿。到头来你自己都洗不干净,你背地里搞我未婚妻!”

“我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谁知道呢?谁证明呢?”

面对卡利欧斯的质问,颜色再次陷入沉默。

“有一个方法可以令我相信你是清白,忘记今天的事,忘记我做过的事。我也会忘记今天的事,忘记你做过的事。这样一来我就可以相信你——前提是你要以马德兰·颜色的身份开始。”

“下一个是轮到我吗?然后轮到雅纳讯?”

“不,事情绝对不会像你想象那样发展。我已经稳住好局面,甚至稳住了家族事业。我解放出来了,今后我想过些自由日子。比如说和你去钓钓鱼,和雅纳讯去赌场玩几手,当然,我最想和你们俩一起去旅游。我一直想过这种生活……去一个陌生地方吃些好吃的看点好看的,走走停停感受不同的文化。就咱们三个人,难道你不像吗?“

“我想……我真的非常想,但我很抱歉,我无法和一个罪犯结伴去旅行。我无法下手杀你,你去自首吧。雅纳讯那边我去和他解释清楚,不过我想…….我和他今后都不想再看见到你。“

颜色解开了扼住卡利欧斯喉咙的力量,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走向房门。

“你没听懂我意思吗?结束了,所有阻碍都清除了!懂我意思吗!你就不能看在我努力的份上赐予我一丝怜悯?兄弟,算我跪下来求你了!“

卡利欧斯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猛拍桌面朝对方怒吼着。

“…….我不是你兄弟,不再是了。“

走到门板前的颜色回头,半哭腔回答道。

“站住!”

卡利欧斯拉开抽屉拿出一把枪指向颜色命令道。

“你知道这玩意杀不了我,我知道那把枪的子弹口径是多少,子弹出膛速度,子弹数量和威力——因为它是我设计的。我会在你开枪前报废它,你我都清楚结果。”

颜色说完便推开门板,没有回头地说了句道别后关上门。正当他打开传送洞,打算立即和雅纳讯汇合之际。房间内传来一声枪响,霎时间他整个人懵住了。

颜色半怀疑半惊恐地打开房间门,心跳和呼吸前所未有急促。推开门后他看见远处的卡利欧斯坐在椅子上,面部朝下低头。

他尝试性喊了一声对方名字,对方依旧面部朝下没有回应。接着他继续走近,同时嗅到血和硝烟的味道。

走到卡利欧斯面前时,颜色忍不住伸手触碰。他用手摆动卡利欧斯的头,然后看见太阳穴位置有一个弹孔……..

(两个月后…….)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姆泰整个城市的人们相拥在一起欢呼着。漫天散开的烟花比即将降下的太阳还要耀眼,不过烟花的爆响依旧比不过众人的欢呼。

街道上挤满庆祝的人,不同种族不同国度不同宗教的人暂时放下成见。选择相互妥协,共同享受今天这个重大日子。大量杂物被抛到人们头顶上方,帽子,报纸,鞋子,外套等等,但凡手边能扔的全扔到头顶上。只要是彼此熟悉的男女,无一不是抱在一起亲吻然后开始跳舞。车顶站满了大喊的兴奋群众,而有人则骑着摩托车疾驰伸手和路人击掌。记者用相机记录众人幸福的笑容,顺便用笔和纸描绘此时此刻的快乐。

不止是姆泰这个城市是如此,整个沃内尔国内乃至国外其他城市同样举行着不输于此的庆祝。喜庆人数至少以亿为单位起步,世界上仿佛就只剩欢呼声和烟火爆炸声以及相机的快门声。

世界大概只有傻子和疯子不为此事庆祝,不对,就算是疯子看见众人如此疯癫即便不理解为何要疯癫,想必也跟随众人疯癫起来。如此一来应该仅剩傻子不为此高兴,很不巧,姆泰城内确实有个傻过头的家伙。这个异类没有跟随众人齐同狂欢,他早在前几天被酒精力量脱离现实。

和鸡窝相比也丝毫不逊色的蓬乱发型,不输野外杂草从的胡渣。破旧到掉漆的眼镜框,松垮垮的衣着尽显主人吊儿郎当的样子。从旁人的角度看,这个男人满身衰气。即便和他檫身而过事后也要找些叶子扫扫衣服,不然绝对会沾上霉运。

“好吵啊……发生什么事了?”

醉汉揉揉眼睛自言自语问,殊不知一件天大好事已经发生。

众人聚集到街道上跳舞,每个人皆沉浸在莫大的极乐中。不同的乐器与大旋律产生共鸣,音乐家们跨越了语言和距离演奏着幸福快乐的曲子。仿佛像彼世快乐涌现于现世,把安宁、满足、幸福散播到灵魂根源处。

在醉汉印象中,唯有宗教里的天堂方有如此快乐景色。不过他迷糊的头脑清楚这里并非天堂,原因很简单——死人不能拿着伏特加上天堂。

他用酒瓶敲敲脑袋好让自己清醒点,接着看手表确认当前时间。随后观察周围景色加以回忆确定这里是酒吧后门的巷子,没等醉汉回忆起起自己名字前有几个穿西装的黑衣人来到他面前。

其中一个黑衣人拿着照片和醉汉对比,确认对方正是目标后便和同伴眼神示意。

“请问阁下是里班图·颜色吗?”

黑衣蹲下身子问醉汉。

“也许是,也许不是。”

听到了那个怀念的名字后,颜色有气无力地嘟囔。

得到回答的黑衣人和另外几位同伴点点头,然后其中一人拿出喷雾瓶朝颜色面部喷洒不明液体。

【混有树精木粉末的水?糟糕,吸入肺部了……】

两个月前,颜色兴许还有反击力量。但败坏的生活作风拖垮他的身体,堂堂一个顶尖级别的异能者就这样沦为木偶。被几个黑衣人搬上了豪华轿车内,连他们都忍不住吐槽句“他真的北方最强异能者?”

当颜色再次睁开双眼,他已经躺在松软的床铺上。房间的建筑风格之奢华令颜色犯恶心,如此奢华腐败的装潢风格仅此一家绝无分号。

“你醒过来了呀。”

伊莉莎白见颜色醒来不禁凑到床边,伸出双手想抚摸他脸颊。

“不要碰我。”

颜色排斥地拍开女王双手,他想赶紧下床离开可身体却使不上劲。

“最好不要胡来,医生说你没猝死是个奇迹。我很难想象你是怎么做到的?”

当异能者晋升至颜色这个强度后,身体基本属于百毒不侵刀枪不入。除非真服毒一百遍同时用刀枪刺身体一百遍才有如此糟糕的身体状态。

“不难,连续两个月不喝水不吃饭只喝烈酒……没日没夜。”

颜色估计医生给自己检查时肯定吓傻了,这个病人血液中的酒精浓度足够拿来灌醉人。

“我出面帮你取得马德兰家六成遗产不是给你自杀用。”

卡利欧斯死后,马德兰家无可避免发生遗产继承问题。家族诸多旁系人物都对巨额遗产虎视眈眈,尤其是得知遗产继承人并不具有家族血缘时。这些悠久的血脉旁系就更加控制不住欲望,用尽手段分得那些曾经错过的财产。

正当颜色处于继承方面的劣势之际,身为女王兼前未婚妻的伊莉莎白插手干预。让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子取得继承律法上该有的份额,谁知道这个蠢货居然拿来自杀实属她意料之外。

“是三成,雅纳讯放弃的三成放我只是帮他保管着。”

身为马德兰家另外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子雅纳讯尽管在继承争端中赢到最后,但取得胜利后却莫名奇妙舍弃了全部胜果。转手就把自己继承得来的的三成转入颜色名下,至此颜色成为了继承争端中最大赢家。总共获得马德兰家巅峰时期的六成遗产,曾短时间内成为无数知情人士的茶谈。

“有什么区别么?你可以自由决定另外三成的使用方法。不过无论你愿不愿意承认也好,只拿来买酒喝绝对谈不上明智啊。小渔夫……啊不对不对,现在该叫大富翁?”

尽管坐拥万贯家财,可颜色却没有丝毫表现出符合身份的「格别」。不如说比任职骑士的时候还要落魄,害得伊莉莎白实在忍不住拿他早期形象开刷。

“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伊里奇…..接着是潘尼沃斯,然后是卡利欧斯。我不买酒喝难道去落后国家买几个奴隶来虐杀才叫明智?哦对,我都忘了你父母亲和你弟有‘多爱你’。”

对方既是恩人亦是女王,换成平时颜色绝不朝对方说如此尖锐的话语。或许是酒精改变他太多,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居然说话那么难听。伊莉莎白听到后顿时屏住呼吸一言不发,显然是被气到了。

“…….抱歉,我说的太过火。我不是故意,我最近……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抱歉,抱歉。”

意识到自己说话太过火后,颜色羞愧的补充道歉。他和她陷入了沉默,一人出于羞愧而沉默,一人为平伏怒气而沉默。

打破两人沉默的是仆人的敲门声,伊莉莎白走去开门并接过餐具托盘。接着和仆人短暂交谈几句后关上门,随即抓起托盘走近床边。颜色以背靠床头的姿势看见托盘上放着一只碗,以及碗旁边放着一只勺子。

“仆人说这道菜叫‘白粥’,据说是东方人用来调理身体的料理。”

伊莉莎白把餐具托盘放到床头桌上介绍起来,看碗里的东西又白又粘稠。看样子就不像是能钓人食欲的玩意,最主要他真的没胃口吃东西于是委婉拒绝。

“你不是永动机,光靠异能调节身体是有极限的。来,张开嘴,我喂你吃吧。”

伊莉莎白端起碗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吹凉后伸到颜色面前。

“我真的真的没胃口,况且……..”

“况且?”

【被女人喂总感觉很丢人啊…..】

“你耍孩子气的样子更丢人。”

“别读我心。”

“她的大腿好有肉感。”

“打住,我吃,我吃还不可以吗?”

再继续被对方深究内心的话天知道还有啥丢人事要曝光到台面,颜色无奈地张开嘴巴吃粥。颜色吃过的异国食物不算少,就职骑士时期他跑遍半个世界。不过这么清淡的食物他是头一次吃到,口感像加了盐巴的乳胶水似的粘粘糊糊。单纯是把米扔到水中煮烂成糊配以盐巴,总的来说味道非常‘寡’。

“味道如何?”

“……好寡,要不是有美女喂我绝对不吃。”

“……..”

伊莉莎白顿时停住了喂食的手。

“怎么了吗?”

“口甜舌滑的小白脸。”

“抱歉…..我难道又说错什么吗?”

“原来你没自觉的呀,看来是天生的小白脸。”

伊莉莎白幽怨的嘀咕,随即又喂了口粥给颜色。

“你说什么?”

颜色吞了口粥满脸狐疑问。

“啊,没有没有。话说回来你今后就打算喝酒喝到死为止?你应该清楚自己不能继续堕落下去,战争结束了,你也应该重新开始新人生。”

“啥,战争结束了?”

“不然你以为外面烟花放那么响是为什么?新开始已经来了。”

“的确,怪不得外面的人像疯了一样庆祝。唯有停战才值得这么开心。”

说完,颜色又用嘴巴接过了伊莉莎白递到嘴边的粥。现在他已经掌握了女王喂食的频率,能做到不耽误说话地被喂食。

“不要再喝酒了,随便做点其他事。买艘船出海,买把枪去打猎,买些筹码去赌几手,想有诗意一点就买几件古董玩玩。总之别做伤害自己的事,永远不要。”

伊莉莎白这次把勺子塞进颜色嘴里时特别用力,那种力不是横蛮的力。而像是穿梭于按摩师手指之间,那种轻柔却蕴含穿刺度的“阴力“。

“你知道我性子不允许我这么休闲谐意生活,对我来说这和没日没夜喝酒同样懒惰。”

“雅纳讯呢?你俩待一块总有趣事做吧?”

“…….他不想见我,因为卡利欧斯自杀前我强行把他传送走。事后他得知卡利欧斯死了就一直怀疑我,虽然我最终洗清嫌疑但在他眼里始终觉得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事实也如是。”

颜色低下头长叹一声。

“电气工程师呢?你说过你想做电气工程师或机械工程师。”

“我碰到了难题,GNX303G……不行,你不可能听懂我所困惑的技术难题。简单说,我目前处于瓶颈状态想不到好点子特破现有难题。灵感这种事不是想有就有,非常讲究思考状态。况且我缺乏研究资金。”

“你缺钱?冥币吗?”

伊莉莎白百思不得其解,若果说继承了六成马德兰家族遗产的颜色都缺钱。国内的经济体系早完蛋了,即使不完蛋也即将完蛋。

“我说过,我只继承了三成财产。另外三成是属于雅纳讯,我不能拿不属于我的钱来冒风险。”

六成遗产当然能轻松解决研究资金问题,但颜色坚持认为自己仅持有三成遗产。三成的钱对于他想要实现的目标而言风险太大,稍有危险他就要亏成百万富翁。

“死板,呆瓜,痴愚,无可救药,小白脸。”

“所以说为什么要骂我小白脸……..”

“和我谈谈看,那个GNX303G的研究有何应用方式?”

女王饶有兴趣把碗和勺子放回托盘上打量起颜色的研究计划。

“GNX303G其实是我自己命名的一种超导物质编号,超导体的话你应该知道是什么。简单来说就是电流通过该物质传导期间电能不会有损耗,虽然实打实的初中物理常识,但真正实现起来颇有难度。最难的点莫过于维持物质的超导态需要投入的成本远比超导态本身能带来的收益要大………”

伊莉莎白知道他即将要没完没了讲一大堆自己不感兴趣的科学道理,出于礼仪方面她继续保持感兴趣的样子当个听课学生。

“举个例子,现在很多牧场主喜欢搞个大风车来风力发电。你有无想过为何这些风力发电风车几乎不可能在城市或城镇看见?对,原因很简单——高层的建筑会阻挡以及分散风力。风车必须在平原或山地等地形才能有效发收集风力………”

伊莉莎白强忍着想打哈欠的欲望点点头。

“然后问题来了,平原和山地这些地方距离城市城镇总有相当段距离。城市城镇等地方想运用上风力发电的成果必须要铺设一条超~~~~~~~~~~~~~~~~~~~~长电缆,然而电流通过电缆的期间会不断损耗电能。电缆长度越长,电流传导期间的电能损耗就越大。不过!倘若电线是超导体物质,电流便可以无损耗传到到城市城镇外!这么多么性感的一件事!光是想象我就要喊出来…………“

“嗯嗯,我很理解。“

尽管完全不理解性感在那里,不过女王依旧秉承礼仪附和对方。

“终于把话题绕回开端,超导体电线确实可以此等性感事。然而实验结果总是残酷无情,即使不用做实际测试光靠笔和纸做几条算术题就知道。实现性感的付出和性感带来的收益要高昂太多,难听点说叫本末倒置…..“

“我懂了,你的目标是降低实现实现「性感」所需的付出。“

“不是。“

“可你前面讲了那么多……….“

“都是铺垫。“

“……好吧,所以说你想?“

“浮空城。“

“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好像…..稍微有那么一丟丢远?“

“以前我死活想不到这玩意除开无损耗传电外还能有啥应用,谁知道有次我倒在猪圈里偶然获得灵感。超导体有一个性质——迈斯纳效应,我曾经利用该效应抵御飞过来的子弹。同理可得,我可以利用此现象制造一座浮空城…….也许不止一座?“

“原来如此,浮空城可以解决大量住房问题,同时带动地产业和就业岗位发展。非常好,实在非常好………“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颜色猛拍后脑勺说。

“你难道就只想着造个浮空城没想过其他?“

“…..……..抱歉,没有。”

“话说回来,有可能做到吗?浮空城。”

“抱歉,事关技术核心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嗯嗯,确实不能轻易对别人说的事情。不过我想「你的潜在投资者」会要求你公布具体细节。”

女王,不,应该说「潜在投资者」朝颜色眼神示意引诱道。

“我打算自己解决,话题结束。”

若果研究真能得到女王的经济协助,突破技术障碍所需的时间必定大幅缩短。另外一方面颜色了解这个投资者,和熟悉的投资者合作总比和陌生的投资者合作要好。女王的支持无疑是天上掉馅饼,能捡到就是幸运。可他又想起潘尼沃斯的谏言,对对方要慎之又慎。他很想得到支持,但他更怕顺着对方意思走。

“你在提防我?”

“不是。”

“真话?“

伊莉莎白稍稍拉了拉椅子,故意将身子凑近。颜色见状情不自禁往后靠,不敢直视她。看见对方的脸红得像个桃子,她得意的坏笑。

“有点儿……你总是深藏不露,且不按常理出牌。“

颜色移开视线吞吞吐吐讲。

“在这方面我们彼此彼此。“

她身子凑得更加近,他扭头移开了视线不过却能感觉到她的说话吐息。估计有两只手已经压在床铺上,再差些许就有肌肤上的接触。

“请不要再抓弄我了……..我很困扰的。“

除了这句话颜色找不到其他话可讲。

“开不起玩笑的家伙。“

床铺轻微的回弹感,逐渐远离的吐息告诉他不必再移开视线。她收回攻势继续老实的坐着,只是那股恶趣味的坏笑仍挂在脸上。

“说的也是呢,无缘无故单方面给出好处是挺可疑。我当然是怀着图谋来资助你——商业方面。所以你不用担忧我有过度干涉举动,亦无需烦恼我有窃取你的技术专利等意图。嗯,依我对你的了解光是这样说是无法消除你的疑心。我带你去参观一个地方吧,你参观完再考虑给我答复也不迟。”

要颜色说,这番话简直是读心级别的满分回答。女王每句话无不是对应着相对疑虑进行答复,他实在过于好奇他口中「那个地方」想都没想答应了。

她拿起床头柜的长柄摇铃随意摇了摇,仆人闻声赶来问主人有何所需。然后仆人得到的回答是“有要事去皇家药坊,稍微准备准备。顺便拿一支拐杖给客人用。”

大约五六分钟左右,仆人前来报告说出行准备已就绪。并上前搀扶颜色下床以及将一根金属拐杖交于他手,自尊心高傲的他拒绝了仆人后续帮助。柱着拐杖缓慢行走,就这样他跟着女王来到外面。一辆奢华到不像是车的车早早停在门外,未等仆人打开厚重的车门前他先一步用异能开门。结果仆人反向颜色抱怨说“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这是属于「佣人的义务」。”若没有伊莉莎白圆场,颜色估计就和对方吵起来。

“要低调行事哦,我可是特意翘掉庆祝宴会秘密出行。仆人尽管地位弱势,不过很擅长悄悄在人背后说坏话呢。“

坐上车后伊莉莎白便朝这个不懂变通的愚人劝诫道。今天作为值得纪念的停战日,伊莉莎白本来预定要出席相关宴会。即使抛开政治身份不谈,像她和颜色二人这种级别的异能者本来就有行动限制。出行理应越低调越好,和仆人吵起来这种事既不成熟也不低调。

“失礼,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对待……..特别听到他说「佣人的义务」几个字时。简直像承认自己低我一等。“

颜色无奈的解释着,伊莉莎白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等车子发动,驶到充满行人的街道上才续答。

“某种意义说,他确实是低你一等。不对,不止一等,是低了好几等。”

颜色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谁知对方的突如其来的回答令他愤怒无比。那个充满智慧的伊莉莎白居然得出如此盲目痴愚的结论。

“先别生气,继续听我说。瞧瞧街道上的行人,你觉得她们当中有多少甘愿无条件承受额外的责任和义务?也许千百人中有几个人愿意?不难想象愿意承受的人很少。相反,你觉得她们中有多少人不愿承受且喜欢把自身责任推卸给其他人?你可能不明白我的拙劣举例,我换个简单些许的问法。刚才那个负责开车门仆人,你觉得他和你承受的是同样重量的责任吗?”

“…………..”

见颜色说不出话,伊莉莎白见状笑着续说。

“不是对吧,只需承认自己低你一等就不用把那么多麻烦事揽上身难道不是件很轻松的事吗?他甘愿放弃责任来换取等量轻松,所以他深谙自己是一介仆人。人与人确实生而平等,然而人的所作所为决定谁更适合拥享尊贵位置。我敢打赌即使你们俩的人生重来一遍,结果依旧不变。你最后终究会站在许多人头顶上,因果注定了如此。“

先前伊莉莎白在床边当了回学生,现在终于在擅长了领域方面给对方上一课。和颜色相似的质疑她听过很多次,很多人不了解迂腐过时的观念背后也存在某种合理的支撑。虽然聆听这些不知情者的怨言是她身为「高等人」的责任,可唯独眼前的人她绝不能默不作声。对方同样有潜力跻身进来,她对此必须加以引导。

“真不愧是政治人物,很轻松就把扭曲的观点歪说的头头是道。但我要告你没有什么东西是注定的,况且我…….“

“只想做个普通人对吧?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颜色话被打断的瞬间,她的手宛若爬行的蛇一般伸向对方。伊莉莎白确信这次对方不会缩手,因为迷茫的灵魂正在渴求了解。

【能得手。】

伊莉莎白听到了城墙裂开的声音,自己的指尖已经触碰到对方手指。接下来只需要握住他的手,长久以来的思恋即可修成正果。然而就在她准备握紧他的手前,车子抵达了目的地。城墙的裂缝快速复合,并再次拒绝伊莉莎白的进入。颜色缩回了手,他快速打开车门下车。

屹立于颜色眼前的建筑物是一间药物研发公司,据说此公司于成立时间不过短短几年便取得傲人业绩。最近财务情况异常良好准备在明年计划上市,但他万万没想过背地里居然和皇室有联系。

“我们是坐过站了吗?“

有点怀疑双眼的颜色回头问了问伊莉莎白,此时仆人正为对方的落脚点铺设地毯。他还要等尊贵的女王大人下车后方才等到回答,然而伊莉莎白摇摇头否定。

“里面有黑面包吃?“

面对疑问伊莉莎白继续摇摇头。

“既然没有黑面包你为什么觉得我对这里感兴趣?“

“跟我来就知道。“

伊莉莎白的语气有种谜样自信,颜色很好奇究竟制药公司里有什么玩意令她有这种自信。待她们进入制药公司大堂,留守在服务台的两名服务员站起来朝她们鞠躬。伊莉莎白轻车熟路走向一楼大厅的电梯门前,仆人替她拉动了电梯把手。

齿轮的传动和咬合声顿时不绝于耳,电梯门打开伊莉莎白进入电梯厢内。而跟来的仆人们却做好留守外面的姿势,颜色傻傻的等了好久才知道他们不跟着来。他满脸狐疑走进电梯厢内,伊莉莎白按下关闭电梯门的按钮。随后从挎包拿出一串钥匙。选择了其中一条钥匙插进按钮栏目下方的钥匙孔转动,电梯厢随之开始下降。

“身体状况怎样?撑得住吗?”

距离电梯厢下降到终点尚有相当一段时间,伊莉莎白无聊用余光瞥了憋颜色。看见对方身体姿势仍以拐杖为支点倾斜,看样子对方调节机能要比自己想象弱。

“总感觉你今天话好多。”

没有工作的时候颜色和伊莉莎白单次平均交谈时间为五分钟,有工作的话时工作内容量多少决定了谈话时间多少。通常单次谈话时间不超两小时,像今天这样说那么多话还是头一遍。

“你就这么不喜欢与人交谈嘛?多谈几句没啥大不了的。”

“是啊,我是真的不喜欢和人谈太多话。特别是没重要事情的话题,因为和人交谈很消耗心力。所以我特别喜欢和机械「谈话」,机械不会谎言不会试图掩饰什么。最主要它们很纯粹,和它们「谈话」很轻松。像你这样擅长政治的人我想你是不会明白我的感受。”

“奇怪的男人,不过正好和这个奇怪的地方相称。”

电梯厢渐渐减慢下降速度,直至底部传来弹簧的回弹。电梯门缓缓打开,耀眼的光亮照进电梯厢内部。

“跟我来。”

眯起眼睛的颜色只听见伊莉莎白的话和走动的脚步声,无法看清的他以目盲状态走出电梯厢。走出电梯门后他听到诸多嘈杂声,似乎是很多人在交谈。除此外隐约有一些金属摩擦声以及写字的沙沙声走入颜色耳朵。

待他睁开双眼,隐藏在制药公司地下的谜底揭开了。

“乐园。”

颜色会这么称呼这个地方。

虽然正常人不会那么称呼这个地方,但诚如伊莉莎白说的。古怪的人正好和这个地方相称,此地是他们的梦想乐园。颜色的双眼此时闪闪发亮,宛若个发现了玩具箱的孩子。

一个实验工坊,共有上下两层,每层空间有两个篮球场大。里面摆满工匠最常用的木桌,照明采用毫无修饰的吊灯。大量机械仪器按照作用分别拜访在不同的柜子,不同的柜格上。其中甚至有多根试管、多个装放不明液体的小瓶、大小不一的捣碗,形状尽不相同的玻璃器皿。

每张木桌上摆放的东西森罗万象,最吸引颜色注意力的是图纸和微型测试品。写字的沙沙声与金属的摩擦声正是由此传来,颜色像被钩走魂魄般吸引到一张无人工作的木桌前。他看着桌面上由铅笔绘制的机械草图,视线扫过草图上的每个标注。

他饥渴地伸出手,仿佛准备触摸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后又觉得自己没擦过的手就这样毅然去触摸图纸有所不妥,不禁收回手往裤子擦了擦再拿取图纸。

他从图纸中寻获了他所寻找的「纯粹」,没有心机,没有掩饰,没有谎言。经直觉、经验、智慧三件东西提炼萃取制造,最终具现于眼前的答案。一种无混杂的「纯粹」。

“喂,你在干嘛?”

一位身穿工装的研究人员走过来,对方二话不说夺过图纸质问起来。

“抱歉…….我实在很好奇。”

未回神的颜色懵懵然道歉着。

“有什么好好奇?”

研究人员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拄着拐杖,弱不禁风,行为古怪。尽管有诸如此类不讨人喜欢的特征,但他讲一句很符合科研个性的话“我实在很好奇”。因此研究人员反而想知道对方有好奇啥。

“…….转子那里很容易出问题。”

颜色吞吞吐吐,不太自信地回答。

“哈?”

这个回答简直像省去过程,直接抛出答案一样令研究人员费解。不经测试光看设计图纸就断定答案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研究人员还期待他说个像样见解。现在看来对方只不过是个自大狂,以为用脑子想象就能预先模拟的自大狂。

“对不起…….我太多事了。”

“哎,行了行了。无关人员不要瞎乱逛,赶紧离开吧。”

颜色再度道歉起来,研究员见他也不像有恶意。实在不好追究对方太多,于是随便摆摆手示意这个门外汉快点离开。

“不好意思,他是我请来的客人。如有打扰请多多包涵。”

站在远处伊莉莎白此时缓缓走过来帮忙解释道,有个投资人站在身后果然非同凡响。研究员再次望去那个自大狂,猛觉得对方其实也蛮可爱的。

“噢,不会不会。我没想到他是女王阁下的客人。”

研究员见状不禁卷起设计图纸夹在腋下,然后笨拙地行礼。研究员行礼的笨拙样子令颜色产生莫名的共鸣感——头疼于社交礼节的共鸣。

伊莉莎白和研究员稍稍寒暄几句过后,最终以不继续打扰对方工作为由拉着颜色来到被独立隔开的档案室。有几个在档案室翻找所需的研究员见到投资人先是笨拙行礼,随后被伊莉莎白用社交辞令请出去。

“怎么样?喜欢这里吗?”

待几个研究员离去档案室只剩二人之际,伊莉莎白笑着问。虽然颜色会如何回答她早已知道,不过她想听对方亲口讲出来。

“无法形容…….我高兴的像个玩弹珠的孩子。“

“想加入实验室么?我能帮你。“

“我有资格吗?不是我谦虚,你知道我是个没念完大学的辍学生。“

“的确,单论经验的话你甚至比不上这里的实习生。但是啊,你也应该理解一个系统,特别是一个团队的构成不应该过于单调。就像大规模的军队中必须要安插几支无异能的普通人队伍,以免受树精木和贤者石的影响导致全军覆没。多样性是非常重要的。“

“我身上有什么他们没有的特质吗?“

“是不受条框限制的想象力啊,过于专业过于系统化的学习很容易形成「思维条框」。简易讲就是想法遭到禁锢,无法做到别具一格思考问题。因此我需要引入一个能游走在边框外的人调节团队,你是相当合适的候补。“

“原来如此。“

“告诉我答案,想或是不想?“

“当然是想啊。“

“很好,明天你就是这里的研发主任了。”

“啊?”

(两个月后…..)

奇迹的释义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所谓的奇迹并非指带来的颠覆有多大。而是指发生几率很低的现象却发生了,奇迹吸引人的地方是意外性。两个月时间从无到有建设出一座浮空城这种人就很具备意外性,不难怪有人高呼奇迹降临了。

六十天前此地是一个一望无际的草原,除开绿草、群马、小溪、牛群、羊群等东西。来访者很难再看见有其他,顶多就看漏了几个营地或一些花草。然而现在全然不同,人造物地板覆盖掉来访者们视野尽头的所有绿茵。三十辆小型飞艇,十辆中型飞艇,两艘大型飞艇接连降落在这片人造大地之上。根据统计,约有五千人前来参加这场跨时代开幕式。

人造大地上已经设定好临时市中心,那些和计划关系密切的人们正在广场上相互寒暄。演奏团队在高出地面好几阶的平台上奏乐,数以千技的神职人员不久前完成了对此地的祝福仪式陆续进场。嗅觉敏锐的记者们迅即将相机镜头对准教宗大人,和他身后的主教、祭司、牧师以及神父组成的大队伍。教宗礼貌性朝记者们伸手微笑,相机的闪光灯顿时照个不停。随后教宗大人抬头望去天空,注视起盘旋于空中那艘标识黄金狮子图案的飞艇。

【为什么连教宗也来了?】

乘坐在飞艇中的颜色察觉到教宗热烈的视线,他把手掌按在飞艇的玻璃窗上。片刻后他手掌触碰过的地方开始滋生一种迷幻色彩,扭曲色彩仿佛分裂的细胞般迅速蔓延开来。最终遮盖住整个区间的玻璃窗。

“待会到场时可别这样小器量哦。”

坐在颜色隔壁作为的伊莉莎白不禁叹气一声,不用猜也知道对方反常行为的缘由。无非是看见不喜欢看见,尤其惹他反感的事物——宗教。

“是你把教宗拉进来的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先前我说站在伊里奇这边。然后现在又套教宗近乎,觉得我两面三刀有蹊跷。”

“你说的是其中一回事,另一回事是你知道我不喜欢宗教,亦不应该和神职人员有来往。”

“所·以·说·你·器·量·小,看看我们教宗大人最近帮疏通多少人脉?别的不说,单单是找个场地供你用这点你就要好好感谢他。我知道你不喜欢宗教,但请不要对着重要的合作伙伴摆臭脸啊。”

想实现浮空城计划光有钱是不能解决全部问题,各种各样的请许可请求难免如泥石流般汹涌袭来。想疏通得需要找个人牵头,教宗大人显然是理想的合作伙伴。

“我大概听说过皇室喜欢供养各类人才作将来备用,但没想过连教会都有安插内线…….”

皇室历来喜欢资助甚至供养一些有潜质的人才,通常击中政客、律师、科学家等等几个方面的职业。其实往阴谋一点的角度想,资助有潜质的人成长。正是在未来需要用人时刻派上用场,可以说是一种「投资」。

“不对不对,虽然我在教会内确实有内线。但是教宗大人之所以伸出援手则是有另外一重的原因,你想知道缘由?”

“想,那个老伯以前可讨厌我来着。毕竟我和伊里奇是兄弟,而且我也不修饰支持他对教会的打压。”

“喂喂喂,居然把教宗大人叫做老伯实在太没有礼貌了——应该叫老顽童。食古不化,用锤子也凿不开的花岗岩脑袋。彼时我说了半天不见有明显效果,于是乎耍点小心思……..”

“小心思?”

“我利用他的虔诚心,说你是生于尘世的圣子。此举目的为散播天之馈赠巴拉巴拉…….”

“啊?等等,他真信了?”

“谁知道呢,反正事后在我安排的一次见面中。他近距离盯了你几眼后就深信不疑,管他老人家怎么想。”

“考虑到他老花镜镜片厚的跟床板一样,有可能是老花镜没来得及换新。话说他在那次见面中的表现像个老年痴呆,事后又几次见面令我更相信他有老年痴呆。幸好教宗是个老糊涂,不然你的小心机就失败了。”

【谁说得清呢。】

听到颜色这么说,伊莉莎白反有不同的看法。她知道颜色「父亲」的正体,假设她对颜色父亲「正体」的猜测是真。假设教宗大人那时挽着自己的手臂说“我看到了他身上的灵光,我能感受到浓厚的大爱在围绕他!”这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呓语是真。真相可能是另外一种模样。

在两人谈话期间,预定的开幕时间逐渐临近。皇室飞艇渐渐降低飞行高度做好降落准备,颜色则抓紧最后机会整理仪表。又把放在衣袋中的稿子掏出来重新读一遍,确保稍后演讲不闹洋相。伊莉莎白充当临时评委纠正他的不足之处,顺便正了正对方略微歪掉的衣领。

飞艇按照预定时间降落到对应的位置上,最先从舱室门出来的是一支骑士队伍。他们身穿盔甲,嘎吱作响地走出舱门。银白色的队伍走在过道上一顿敲锣打鼓预示身份显赫的人即将现身,随后伊莉莎白两手抓起裙摆缓缓走落地。

无数男性记者以两倍于女性记者的速度按起快门,试问有相机的男人谁不喜欢拍长得漂亮的女人呢?尤其是脸蛋漂亮的女人向他们挥手时就更停不下手指了。

不过大家都知道主角往往是最后出场,紧接其后的是今天开幕式主角。此前曾卷入遗产争端,再往前是战争英雄,如今摇身一变成为大发明家的话题人物现身。这次轮到女性记者以两倍于男性记者的速度按起快门,今天颜色的关注度凌驾于伊莉莎白之上。不但走道两边有无数闪光灯包夹他,几近划破耳膜的欢呼声亦伴随他左右。

【诶?比想象中要热闹?我是不是走错地了?我记得后面没跟着特别惹人注目的人呀?】

颜色试探性地朝走到左右两边挥挥手,结果换来更响彻的呼唤与闪烁到作呕的闪光灯。他强忍胃疼,努力摆出自然笑容继续扮演不属于他原本的面貌。

在欢呼和闪光灯陪同下,颜色来到了最靠近平台的一排座位。他心怀期待望去自己隔壁的座位,那是他预留给雅纳讯的位置。可惜座位并无等来他的主人,颜色原本的期望也变成失望。

【是不是路上有耽误呢?莫非他没拿到邀请函?】

诸如此类的猜想浮上颜色心头,自遗产争端结束后他和雅纳讯再无见面。甚至没有电话沟通和书信来往,此次又缺席开幕式实在令颜色感到不安。

演奏乐队顺利完成任务退场,几个工作人员将讲台和连线的麦克风搬到平台上。和公司有紧密联系的几个合作伙伴陆续到讲台讲话,话题大多是新概念城市有关的建设、期望、商业发展等内容。之后将会轮到研究团队上台讲话,主要集中于对技术通俗化解释、有关后续计划的公布、技术如何造福大众等话题。随后才到颜色上台做最后总结,最后是升空演示这样的安排。

“帮我问问雅纳讯到场没?”

眼见距离自己上场尚有相当长一段段时间,颜色便把头微微歪向隔壁的伊莉莎白低声问。伊莉莎白听后向他摇摇头,暗示雅纳讯不会到场。颜色闻讯叹气一声,脸色顿时挂上几分无奈。伊莉莎白见状便用手拍拍他肩膀鼓励,只是这次轮到他朝她摇头。

【我哪里比不上那个矮子?】

对方不经意间的举动唤起了伊莉莎白嫉妒,她压住怒火与不甘自问。并想起那个马德兰家的四个孩子皆是同性恋的传言,若非卡利欧斯曾经订婚,颜色曾和女性有过恋情,她现在说不定相信那个传言是真实。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可能是内心的焦躁稍微泄露到开外,颜色注意到伊莉莎白有些反常。他猛想起对方不时会掏出药盒吃药的习惯,故猜测伊莉莎白有某种慢性或长期性的疾患。谁知他话语刚落,对方散发的反常感全然消失又回复如初。

“难…..难不成,是「那个」吗?就是每个月总有几天那个…………..吃黑面包的时候黄油加太多导致闹肚子。”

“………..我发现你脑子在某些方面的数值低于平均水准。”

“猜错了?我又懂了,难不成是「那个」?就是那个………………没吃东西饿肚子?没事,我带了几块黑面包偷偷藏在飞艇上。待会演讲结束我分点给你。“

“………..现在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好臭。身上有股黑面包的臭味,请不要和我说话。“

“我是被讨厌了?“

如果是玩笑伊莉莎白大可笑笑了之,但是看见对方这么认真猜测的样子。她莫名感到恼火,想到自己居然和一个蠢货较真。岂不是说自己比蠢货更加愚蠢吗?

结果,伊莉莎白直到颜色上台演前再也没有和对方说过话。研究伙伴结束了说明后,麦克风交到颜色之手。虽然说讲话的嘴巴是属于他本人不假,然而话题和内容却不属于他。至少有九成不属于他,剩余的一成是他本人偷偷塞入去的。全然抛弃了场面话和社交层面,不是其他人而是他本人发自内心表达意愿。

习惯于社交场合的人大概感觉到最后几段话与前面有强烈反差,话题由场合话回归到对技术的展望。比如说期望科学在未来可以取代异能成为第一生产力,希望未来某天有更多人可以享受到此便利。应当如何合理兼妥善运用科技的力量,特别强调科学研发的终极目标皆为造福大众。演讲以混杂着他个人意愿的表达结束,现场响彻雷鸣般的掌声。

颜色曾听过人数更多场面更震撼的鼓掌,那是他从战场上摘得胜利凯旋归来的时候。或者是战斗结束,迫于众人期望的声音盖过本人意愿希望他发表胜利总结的时候。尽管过往获得的掌声经历如此之多,但唯独这次让他心感快乐。

沐浴于无尽的荣誉和赞美中,他望去最接近平台一排的座位。那个空着的座位是他今晚唯一的遗憾,空着的座位终究没有等来它的主人。

演讲完毕,众人开始有秩序地离开现场登上对应的飞艇。每艘飞艇的舱室内按照预定摆好了宴席,观众将在乘坐的飞艇内就餐。

此举原因有二,它们对新技术出现仍不放心。最典型的质疑莫过是“会不会飞到一半失灵坠落?”事实上外界亦不乏对飞空城的质疑,质疑人数绝非在期待人数之下。为顾及参观者情绪,最后更改成飞艇内就餐。

第二原因相对简单纯粹,站在飞空城上是无法确切体会到其震撼所在。照伊莉莎白的理解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是无法看清楚巨人的有多高大,唯有仰望巨人你才知道巨人是如此伟岸——以及站在肩膀上的人是如此遥不可及。换个简单点的说法讲,很多来现场的观众都是些愚蠢的家伙。不来点直观的展示手段她们是不会明白产物的潜力。”

待众飞艇抵到对应坐标,确保不受飞空城影响范围内之际。人安装于造大地底部的磁场发生器得到启动,地面,准确说一座大山模样的平台渐渐浮离于地面。时值夕阳末尾,巨大平台借余晖不断浮升。终在设定好的高度停止上升,时段正好迎来黑夜。然后,铺设在飞空城上的灯泡灯管悉数打开再度照亮起天空。有如无数群星聚集于一体,朴实无华的飞空平台藉以群光衬托下宛若水中星辉似的无比华丽。无比虚幻。从飞空城迸射出的光芒往外延绵数里,伴随不同的颜色熠熠生辉炫彩夺目。

颜色的研发同僚见状高兴地拥抱在一起,迎来科研人员最高兴的时刻。看到造物发挥着用处,构想和努力得到实现的美好时刻。

非科研人员的高兴则更为复杂,以往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飞空城如今化为现实。来自于尘世的智慧与力量终于比肩神明,它们的内心充满不安与激昂。不知这颗人造星星将带往它们前往何方,又将带来一个怎样的未来。

每个人或多或少皆对此物怀有情绪起伏,唯独它的设计者如旧淡然。宴会举行没多久,颜色就黯然离场来到露台吹风。他不喜欢宴会,与其和一班人说话不如对着造物喝闷酒要感觉良好。

他靠在护栏上喝了一口,随即默默注视着飞空城。打算在被人找到前就这么干待,最好直到宴会结束前没人注意到自己离开。

“大家都在找你。”

正当颜色酒喝到一半时,背后传来伊莉莎白的声音。

“好快啊……就不能稍微让我一个人待会吗?”

前后离场时间总共十分钟不到,颜色无奈地垂下头回话。

“你明白的吧?现在的你被很多人需要,身为主角却缺席了可不行啊。”

伊莉莎白解除掉追踪异能并逐步接近,对方过度的神经质行为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光是没逃离到飞艇范围外,就已经值得称赞他脑抽风不严重。

“所谓的主角不过是撑场面的道具,换谁上都一样。我实在不想回去呀,你假装看不见我不可以嘛?”

“不行哦,庆祝需要你在场大家才开心。”

“微型测试成功的时候不是庆祝过嘛,我当时就说过成品同样不会出差错。一切按照我事前想象那样,重视平衡性的稳定问题、尽量缩小各处超导体之间的数值差异、最后是通过对市内的高压电线进行改造从而增幅悬浮需要的磁场……..”

“借口,都是借口。”

伊莉莎白趁对方继续把话题扯远前打断了说话。

“是啦,讲句老实话我就是不想回去。怎么说呢………平时和它们谈谈研究倒是感觉不明显。不过换成这种场合就没法和它们放开来说话,这样的谈话方式实在很累。很累。”

“那么要来逃跑吗?”

“诶?”

过于吃惊的颜色转身望去,但看见伊莉莎白笑着的样子并不像开玩笑。

“你不是讨厌这样嘛?那么就逃吧,逃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和我一起。”

伊莉莎白凑上前续说道。

“给我等等,事情发展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仔细听走道的声音,有人正在往这里来。你有传送异能的吧,不管是哪里都行。”

伊莉莎白更进一步用双手按住颜色的脸,颜色危机感猛地提升了将近一百倍。若果被人看见这幅光景肯定有数不清的谣言滋生,他脑子空白一片没有多想立即打开传送洞连带对方一起瞬移离开。

两人从传送洞出来后,立即受重力拉扯掉到河里。幸好掉落的位置距离河岸不远,两人稍加游动就踩到泥土。颜色先行上岸,伊莉莎白正跟随其后游过来。

“抱歉,因为事发突然我没设定好准确位置。不过真说起来都是你突然间.....突然间…..做那样的事。”

鉴于传送洞容易受颜色意志方面的影响,情急中难免有些许方位误差。尽管对方有无可推卸的责任,但总的讲异能宿主是颜色本人。异能使用不好宿主理应要付最大责任,生气还生气颜色也只能一边道歉一边向伊莉莎白伸手拉对方上岸。

谁知颜色抓住伊莉莎白手瞬间,他看见了她无故露出了邪恶笑容。接着被对方奋力一拖重新掉到河里,伊莉莎白看着颜色的惨样忍不住奸笑起来。

“活该!活该!谁叫你害我掉下水,这是我的还击!”

“哎,你多少岁啦?还玩这种小孩子套路。”

虽然说起来很难让人相信,但这幅小孩子气不有半点成熟的模样才是颜色熟悉的伊莉莎白。也是抛弃了身份束缚才会展现的模样,一个快乐的大孩子。

“看招!”

不像有反省过的伊莉莎白朝颜色猛泼一下,溅起的水花足以高过颜色头顶犹如小海浪一般往头顶上盖。颜色的鼻子和眼睛都进水了,不爽的心情涌上心头。

“看我怎么回敬你!”

颜色兜住尚为沉寂的白沫,反手就是拨起同等规模的浪花回击。殊不知自己已经被对方同化,彻底陷入伊莉莎白的节奏。

于是两个年龄加起来有有五十岁的人开始打水仗,只见双方进行十几番进攻后,河道的水位便淹过两边的水草。颜色猛然回神,发现再继续闹下去有可能会掏空整条河。不禁大喊投降,但完全沉迷其中的伊莉莎白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我说了我认输,我输啦!真是的………………这,这。”

颜色顶着浪花走上前,快速抓住伊莉莎白的双手继续喊道。压制是压制住了,然而伊莉莎白湿透的衣服紧贴内衣的春光也尽收眼底。最糟糕的是对方试图挣脱时不断摇晃的身子,视线根本无法移开。

“色鬼。”

注意到颜色不妥的伊莉莎白很快便消停,同时发现了对方停顿的原因。毕竟颜色的脸此时已经红得像猴子的屁股,连耳根位置也一片泛红。基本不是眼瞎都知道是好色所致,她忍不住恶趣味地补充一句“色鬼”。

“啊?抱歉,这个,那个,我不是故意的。绝对是误会啊……”

抓住对方双手呈压制的姿态,现在又盯着人泄露的春光看。前所未有的形象危机直逼面前,颜色慌张松手兼闭上眼睛后退几步解释。

然后颜色被面前飞来了一件衣服缠住了他的头,伊莉莎白边喊着“色鬼”“色狼”“淫虫”等词汇欢快地躲起来。待颜色扯下了缠住头部的衣服,伊莉莎白早不知道躲藏在哪。

“你躲哪里去啦?”

呼喊没有回应,不过颜色大概猜到了。继打水仗之后这个长不大的孩子要玩新游戏,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捉迷藏已经开始了。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颜色走上岸便注意到前不远处有一颗树的树干刻了个交叉。两道划痕非常深不像是普通动物能造成,而且痕迹看上去很新。说明这是伊莉莎白留给自己的线索,接下来只要随着地面的水迹走就可以确定大致方向。

果不其然,颜色没走多远就看见第二颗有标记的树。猜测应验理应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颜色现时却笑不出来。因为伊莉莎白第二件衣物挂在树枝上,这绝非是好预兆。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按发展来看她会一边跑一边脱……..糟糕,超级糟糕,各种意义上很糟糕。】

再靠后的发展颜色根本不敢多想,他只希望伊莉莎白别玩些花里胡哨的恶作剧。不然颜色再怎么寡欲也不至于毫无邪念。他双手拍脸数回,脑袋放空深呼吸提醒自己不能输给邪念。重新调整好状态后,颜色继续沿预测的轨迹行走。

打自第三个交叉的标记出现后,搜寻提示换成了挂在树枝的缎带,发带,高跟鞋,项链等脱自于伊莉莎白身上的物件。颜色一路搜集湿漉的物件,同时压制着邪欲继续追踪。

随着残留的痕迹越来越新,他推测自己距离目标越来越近。

直至颜色找到第十二个提示之际,不知是伊莉莎白玩腻了抓迷藏亦或安排好新陷进的关系。他注意到提示附近冒起烟柱,说明终点在那里。

【没事没事没事!内衣没脱!内衣没脱!】

颜色谨慎靠近烟柱所在的位置,途中特别注意有无两件奇奇怪怪的布物。幸好什么都没有,且在距离篝火约外大约五十到六十米外看见目标。尽管视线受到树木遮挡,但只要找好位置的话;视线即可穿过树木缝间看见目标抱膝坐在篝火旁。眼见情况安全,颜色终于敢大迈步子接近。

“噢噢,辛苦你帮我收拾东西了。哎呀,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走路很不舒服啊。”

听见脚步声靠近,伊莉莎白便对着音源说话。语气中丝毫没有给人添麻烦的自觉,表现出一股理所当然的态度。

“又不是小孩子了,居然这么乱脱衣服……..简直无法理解。”

另一方面颜色也没期待过对方会反省,只是缓慢走近到篝火旁放下衣服。瞥见伊莉莎白像是没穿衣服的样子,他脸红耳赤移开视线。

“嗯~嗯~嗯?你的脸好红哦,莫非在想什么下流的事情?“

看见对方害羞的样子,伊莉莎白更忍不住挑逗的心情。全然不顾玩笑开过头会引发的后果,有如试探人底线一般明知故问。

“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我好不好……“

颜色的语气像要哭出来一样哀求着,欲望和理性相已经互拉扯几十回合。再持续下去他怕两者在分出胜负前自己就崩溃掉。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让我捏捏耳垂。很久以前我就想捏一回试试看了。“

伊莉莎白伸出双手仿佛像准备扑过去的野兽一样作进攻姿势。

“没问题,但是你要答应我别做其他多余的事……“

虽然颜色内心充斥着问号和难为情,问题是看见对方口水都快留出嘴角的样子。天知道拒绝的话有什么后续发展,于是背对伊莉莎白以冥想姿态跪坐而下。

起初伊莉莎白相对温柔,手指动作带好奇意味地摆弄对方的头发。谁知玩弄途中突然钳住两耳垂使劲揉捏,揉捏完不够还拉扯起来。疼归疼,最恐怖的是颜色总隐约感受到一股奇异的视线直盯自己咽喉和锁骨。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几分钟,伊莉莎白以满足的口吻告终。

“好爽,你的耳垂果然好有肉感。捏起来真是一种享受。“

“你开心就好。“

“话说你穿着湿衣服不难受嘛?我搭把手帮你脱掉吧。“

“诶?给我等等!不要啊~“

「捕猎者」缩回利爪的一瞬,「猎物」松了口气以为折磨终于结束。结果利爪缩回没几秒再度袭来,这次甚至扒住了「猎物」的毛皮开始乱扒。鲜有人烟的郊野中,无故传来一声尖叫划破了夜空。

“怎么样?脱掉衣服后感觉好了很多对不对?“

神经大条的女王嬉皮笑脸的问颜色有何感想。按照她本人理解来看,伊莉莎白大概觉得自己做了件大好事。

“明明舒服了不少,但总感觉好累………各种意义上。“

脱掉湿衣服迎来干爽照道理应该会精神许多,但颜色此时却双目无神兼倍感劳累。

“难道你觉得待在宴会场更轻松?“

“不,果然是宴会场累人一点。“

“对吧,对吧。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可是无法放开形象呢~“

话刚说完,伊莉莎白便躺在地面摆出一个「大」字。不带犹豫的把女王形象抛到九霄云外,尤其是拿手挠肚皮的样子极其伤眼睛。

“丑陋,何等丑陋。“

虽然说每个人背地里都有类似这样丑陋的样子,可是要颜色一时间接受形象变化如此之大的伊莉莎白果然是有点困难。

“哼嗯哼嗯,丑陋是丑陋。可这个姿势很舒服啊,花功夫逃出来不就是为了放松嘛~难道你不是?”

伊莉莎白听罢便转换成盘腿坐起,两手撑在小腿上的姿势回问。

“我单纯是讨厌宴会而已,再者,我原本没打算逃。”

颜色盯着噼啪作响的篝火无感情的说着,好像不是和对方说话而是和自己说话。

“为什么不打算逃?”

“该怎么说呢…….显得有点不负责任?”

“独自离场就显得很负责任咯?”

“………错一步和错两步的区别。”

“哎,既矛盾又死脑筋的家伙。”

“我可不像某位说逃就逃的女王那么自由随性。”

“不是随性,我是喜欢做我自己。我有野心,所以我选择当了女王。我对科学感兴趣,所以我投资了科研团队。我讨厌被束缚,所以时不时逃到外面随便走走。除此外我还想要更多东西,我自己是这么和我说的。”

“想法有够贪婪,明明已经拥有那么多。却想着渴求更多。”

“要我说,你太缺乏欲求了。”

“人生有黑面包吃,有书可以看不就很完美么?没必要追求那么多。”

“你没有一些更私人化的欲求吗?”

“有倒是有,不过实际上不可能得到满足。所以我也没抱过期望。”

“是什么?”

“……………….我希望伊里奇,卡利欧斯,潘尼沃斯,雅纳讯回来。“

颜色回答的刹那,周遭的一切仿佛跟随他陷入沉寂就好像时间停顿了一样。

“你在想念他们?“

面对这份实在过于严肃的回答,伊莉莎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她想了半天开口问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愚蠢的问题。

特别在今晚,我很想他们。我幻想……..幻想自己亲口告诉他们我真当上了发明家,然后卡利欧斯锤着我胸口笑着说‘你小子总算熬出头了’。而伊里奇按着我肩膀说‘你终于实现了自己理想’。潘尼沃斯大概会讲‘看来以后修灯泡的事可以麻烦你了’。至于雅纳讯,他可能先往地面吐一口口水再讲‘你小子别得意,不过是让一块石头飞起来罢了’。最后我苦笑回应他们‘即使是这样没出息的我,也是有能做到的事’。”

祈求之人望着摇曳的火焰,仿佛从火焰中看见了幻想。

“还有吗?”

有史以来第一次,伊莉莎白看见这样的颜色。对幻想抱有希望,抱有祈求的颜色。直觉告诉她对方仍未说完全部,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部分被藏起来。

“继续说这些没有意义,他们听不到。有三个人死了,另外一个不在这里。什么幽灵,什么心有灵犀都是扯蛋。是谎言……..我不信这些。”

祈求之人低下头续说,深知这一切的幻想不可能实现。说出口不会有任何改变,事情已成定局——成为不可逆转的现实。自己从火焰中看见的东西皆为虚假,更没有必要让自己沉浸在虚假中。

“但是我能听到。”

不知何时起伊莉莎白已经绕到颜色身后,她凑近到对方耳边如此回答。并且从背后抱紧了对方。

“我…….我想…..我想问他们为什么要抛下我一个人?”

苦涩之言讲出口的一瞬,颜色的身心得到了松弛。身体仿佛像卸掉重物一样感到轻盈,有如麻醉似的释然感流淌全身。他第一次意识到伊莉莎白的身体竟然是如此柔软纤细,光是触碰就让人产生一种幸福感。

“你不是一个人,还有人等待你的回应。只要你肯愿意回应她,她就不会抛下你一个人。告诉我,你会回应她吗?”

伊莉莎白两手绕到颜色的脖子前,手指顺着他的咽喉轻轻划碰到锁骨。与此同时她说话的语气充满诱惑意味,其余韵有如一阵浓郁的芳香传入对方耳道然后流入到颜色的脑袋中。

“啊啊,我愿意回应她…….”

颜色感觉到一股香气包裹着自己大脑,他从中感受到某种颓缓的愉悦感。意识模糊了,神经麻木了,身体软化了,此身已沉沦在对方怀中的温柔乡。他无法拒绝,任由情欲继续侵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