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在颜色面部,他长长地打起哈欠确认时间。六点四十分,不算特别早也不算特别晚的微秒时段。躺在办公椅上的他伸了个懒腰,随后又揉揉鼻梁再伸手去拿眼镜。
严格讲,颜色的近视早就被诸多异能修正。戴眼镜的原因不是视力太差反倒是因为视力太好,甚至说好过头不得不借用工具来限制。不然整天看着事物的本质模样是无法正常生活,为此他选择戴上特制眼镜限制视力。
【我记得好像放在在桌面。】
他眯起眼睛用手拨弄面前的桌面,最后发现眼镜并没有放在桌面。而是放在某堆文件的顶部,尽管和记忆中的位置不相同但他没有想太多直接戴上眼镜。
颜色目前位于副公司的办公室内,性格板眼的他;其办公室风格同样单调乏味,桌面上堆满各种资料和文件。左边边缘位置放着一部转盘电话,右上角位置放着一个插满笔的笔筒,一杯未喝完的咖啡占据着右手边的位置,纵观桌面能称得上叫摆设的东西只有一个微缩模型。
两个巨大无比放满书本的书架座落在办公室左右两边,两张待客用的椅子,一个放在靠近门口位置的柜子,柜子顶部放着几袋他喜爱的庄园的咖啡粉,以及一个煮泡咖啡的虹吸壶。
这就是颜色喜欢的办公室风格,不需要太精致奢华只要够实用即可。
【好怪啊,我昨晚是把眼镜放在这里吗?】
揉过鼻梁醒神后,颜色困惑地注视起有如垃圾场般混乱的桌面。就杂乱程度来说无疑是超越了垃圾场,简直和战后废墟那样不堪入目。然而这片废墟中尚有两处炮火未侵袭到的地方,专门拿来放眼镜和咖啡杯。唯独这两处是不可侵犯的秩序之地,为了拿起来顺手,眼镜和咖啡杯向来摆在特定位置。可是每十次摆放中会有一次因为顺手而摆在其他位置,他本人亦非常讨厌自己这点。
【咦?我昨晚好像把这份资料扔到一边,怎么又挪到面前了?有够神秘呀。】
除了眼镜位置的微妙变动,颜色顺手检查了文件和资料以及设计图纸之类的工作成果。结果发现有一份资料的摆放位置好像和他记忆中有略微不同,大概往中央处靠近了十五英寸左右。
【话说昨晚我不是把剩余咖啡给倒掉了吗?乍还有剩余?】
接踵而来的错乱感激起了颜色的偏执,他盯着咖啡杯左看右看。努力地回忆昨晚是否有把咖啡喝完,咖啡杯的摆放位置是否有变化。
【垃圾桶里的垃圾没有增多或者减少…….看来是我错觉。】
继咖啡杯之后,颜色将目光转向办公椅右侧的垃圾桶。他摇动着垃圾桶,查看里面的纸团和其他垃圾是否和记忆有出入。结果告诉他一切正常,垃圾桶里的垃圾没有增多或减少。
【呼,果然是我太神经质。】
他挨在椅背感叹,内心像放下一块大石般得到放松。自结婚以来伊莉莎白曾多次抱怨过他病态的神经质和偏执行为,说正常人绝不会像他那样去注意这些琐碎事。在妻子提醒下颜色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越想‘不在意’就越是在意。几年前他的精神状态不堪重负最终入住精神病院,好不容易康复出院他可不希望病情复发。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稍微伸展好筋骨后走向门口转动门把。然而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和他记忆中有所出入,那颗敏感的心再次被勒紧。
【没事的,去洗个澡放松就好。】
尽管坐拥万贯家财,可颜色却并不喜欢去会所之类的地方放松。皆因他讨厌被不熟悉的人触碰身体,每天洗澡三遍是他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放松方式。在早晨时分,花洒喷出半冷不热水总是令他感到舒心。为此他特意在副公司弄了个澡堂子,以方便自己可以随时洗澡。
前往沐浴室的途中,他敏感地观察起那些过去不曾注意的环境细节。走道的长度,灯管之间的间隔距离,楼梯的阶数。早晨的沐浴洗漱没有换来往常的安心,某种不可言喻又异常熟悉的错位感爬上他心头。
【没事的,没事的,待会忙起来就不会想这些。】
沐浴过后的颜色两手撑在台盘边缘上,面对镜子垂下头安慰自己。随即拿起浴巾擦头,他像小狗似的嗅着浴巾那股消毒水味。消毒水一成不变的味道让他多少找些许回日常感。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后他走出浴室,正好撞上搬运一箱资料的工作伙伴。
“早上好,要我来搭把手不?”
“早上好老大,不用劳烦你了,我一个人搞的来。”
“这些资料搬去哪儿?”
“总公司啊,你不知道总公司最近新增了一个新部门吗?”
“啊啊,我记得好像人员调动的申请书好像被压在我的纸山底……什么部门来的?调走了我不少人手。”
此时颜色猛回忆起来,伊莉莎白好像在总公司里秘密新增加了一个部门。临时调走了自己大量研究人员,害得他工作量大幅增加。
“不知道,女王陛下没和你讲过吗?话说老大你怎么又在公司过夜?”
虽然说公司里头具备多项生活设施,浴室厨房图书馆运动室等区间。但总不可能比寝宫的居住环境要好,看见老大湿漉漉没擦干的头发。不难猜出对方又在公司过夜,他知道自己老大是个拼命家伙。不过算上今天对方已经在公司住了有一周,实在令他感到担忧。
“要我说在公司里睡比什么皇宫舒服得多………最主要不用被伊莉莎白管着。”
论舒适,寝宫的居住环境当然比公司要好太多。有佣人服侍,有大片花园绿化,任何生活用品皆为顶端级别。可是论喜好,颜色始终喜欢狭小简单的生活环境。而且伊莉莎白控制欲太强,颜色很不满意妻子对于自己的生活安排。后面那句话他压低了声音说,不敢把话说的太大声。
“真是个奢侈的烦恼,有很多人连享有这种烦恼的机会都没有哦。”
员工苦笑说道,他又何曾不想有这样的烦恼。拥有的人总是不稀罕拥有,没有的人总希望拥有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没办法,像我这种人始终喜欢乱糟糟的狗窝多一些。根本的相性问题,换而言之就是契合不来啦。”
颜色不难想象到要是自己说‘其实我最喜欢住地下室。’时对方会怎样的表情,为了显得不那么装蒜他换了个说话。
“话说今天你给令媛以和私塾的小朋友买礼物了吗?我家的臭小鬼成天嚷嚷我送他一套战棋模型。”
“礼物?为什么我要买礼物?”
“今天六月一日呀,节日礼物。“
“今天是六月一!?“
“失格,你作为监管人完全失格啊老大。”
“你知道我一埋头就忘记时间……..幸好你提醒了我,谢谢。还有请不要把这件事传出去,毕竟我算半个公众人物。流言传开的话我会相当头疼。”
“老大的性子明明是实打实研究员,但是却要兼顾公众人物的身份真的不容易呀。”
“允许的话我也不想兼顾公众人物这个身份,做事总有这样那样的限制…….话说你今天是没穿白大褂呢。”
“我给拿去洗了,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
“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失陪了。”
“走好。”
谈话结束,颜色目送着工作伙伴离开。这时他猛想起了一个来自半年前左右的梦,工作伙伴反常的没穿白大褂过来搬运资料。梦中的自己好像和对方交流了几句后就急忙出发去买东西,之后赶往寝宫和女儿以及妻子一同吃早饭。
【七点十四分…….朱瞳差不多要起床了。不赶快的话来不及,也就是说目前为止和预知梦是贴合……….】
颜色瞧了眼手表,换做平时直接前往寝宫的话这个时间不算太晚。但若果要算上挑节日礼物的时间,那就显得相当吃紧了。他来不及想太多,随便从衣柜里挑了件外套穿上。匆匆忙忙换好鞋子便离开公司奔向门外。
打自上次大战结束后,国内日益趋向安定与繁荣。因此颜色过上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安稳日子,反正他没听过有不得了的乱子事。不过有也轮不到他出手了,前几年异能学家根据计算验证了他达到了何种高度。
“难以置信,竟然超出测量上限无法获得确切数据。绝对超越了SSS级别以上,连假想中的R级别也超越了,理论上你是至今为止能被确认的综合最强异能者。没有之一。”
得到研究人员如此高度的评价,颜色的迷茫远大于高兴。在迎来和平的世界中,庞大的力量非但没有用处甚至会成为争端星火。
结果刚对外公布的时期,几乎所有人都害怕这个动洞歪脑筋就能劈开星球的男人。害他不得不出席各种政治以及社交场合,以向外界证明自己是一个热衷和平的人。所幸世俗最终选择接纳了他,让他免于成为一个没有自由的囚犯。但颜色隐隐感觉到幸运的背后是伊莉莎白施加外力的成果,至于妻子耍了什么手段他也不清楚。
但好不容易换来自由却需要支付「代价」,结果远不像听上去那般美好。
四个为他量身定做的限制器,不光是原理有别于普通的限制器。颜色怀疑这四个限制根本是纯粹的异能产物,恐怕连一颗螺丝都不是取自自然界。然而也得益于这四个超脱常理之上的超脱常理产物,他本人方才能像个正常异能者一样生活。然而这还不算完,每次出门总有一些来自不明部门的监视人员在身后尾随。各种监视人员已经渗透他生活方方面面,连刚才说话的员工也有可能是其中之一。
以及在没有特殊情况允许下,颜色不得以「颜色」的身份前往户外。但凡出门前他必须要使用异能模糊普通人对自己的外貌认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意外和恐慌。出门的路线、地点、接触对象同样受到限制,说难听点颜色是知道自己实际上被困在一个看不见栅栏的巨大牢笼中。不过去附近的玩具店饰品点买点礼物这种程度的行动是被允许,无需提前几天提交书面申请。
【说回来,小孩子到底喜欢些什么啊?话说这是小孩子玩的?感觉成年人也可以玩啊????】
颜色来到一家玩具店的橱窗前,橱窗里摆放着几个毛绒绒的小熊,一些火车模型,几件小饰物。他顿时有点懵然,在童年记忆中他唯一的玩具只有大量书本。作为一个没有童年可言的人,橱窗里的东西距离自己太遥远。
【要不在私塾多扩建一个图书馆算了?不过节日礼物在节日外收到好像不太对劲,况且也不是所有小孩都喜欢收到书本作为礼物。好麻烦啊…..………有了。】
颜色灵光一闪想到了方法,他推门进入玩具店没等服务员开口。他就伸出食指划过了店内所有贩卖商品,然后补充一句“全要了。”
“……….先生,啊不,阁下。您确定?”
服务员懵然十来秒后反问一句。
“我很确定,是你没确定。“
“不好意思我只是个打杂的,这么大笔交易我要给老板报告一下……..“
服务员听完浑身颤抖,紧张的快哭出来想走去柜台打电话。
“哎,咱们省点时间。现在我就是你的老板,我不止要买光店内所有商品。我连你们的总公司、生产工厂、你们的老板、包括你在内全买了。“
颜色不耐烦地拿出一叠支票像涂鸦似的开始写零,再继续磨蹭下去就要错过约定时间。为此他教科书式的展现了一回暴发户风采——能花钱解决的问题不要花时间解决。
“顺便我要你弄辆货车把所有能卖的东西搬上车,然后在八点半前送到纸上这个地址。告诉司机把货搬到建筑前的草坪上,说是院长送给你们的礼物。记住,一定要在八点半前送到。如果晚了一秒钟,你被炒了。“
颜色把支票和地址一并塞到服务员手中,回头走向门口离去。临出门前他看见了一个很适合女儿的银色发箍,于是顺手牵羊带走了。
既然不知道送什么玩具,那干脆把全部玩具买下来。然后全摆到小孩子面前让她们自个选即可,小孩子自然会挑选他们喜欢的。这便是颜色的解决方法,简单又不花时间——除了有点费钱。
不算公事方面,今天绝对是他继承遗产以来花销最张扬的一天。不过颜色早失去了「金钱」的概念,只要能顺利达到目的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朱瞳会喜欢吗?】
相比花出去的钱,颜色在前往寝宫的路上更担心女儿是否喜欢自己挑选的礼物。他拿起银色发箍左看右看,内心充满不安。
【仔细看,这个发箍会不会太单调?完全没有任何雕刻,外观上也没有其他装饰…….不会的,不会的,雕刻容易积尘灰,样式太花枝招展会显得浮夸。单调,普通是最好选择。】
来到寝宫大门口约五百米范围外的颜色抓住最后机会审视礼物,皆因再靠近寝宫门口的话皇室护卫队可能会注意到他存在。待两人开启寝宫入口大门就不可能有折返机会,距离迟到时间尚有十分钟。仔细思考再行动不失为一个保险方法,另一方面如果临时改主意附近商店也没太多好选择。
想来想去颜色终究选择了这个平平无奇的银色发箍做礼物,他像去上班打卡一样来到寝宫门前。两个皇家护卫队成员尽管无法清晰认知到主人的面貌,但既然对方按照约定时间来到门前就间接说明了其身份。
不管看多少篇,颜色始终无法接受寝宫本体那种过分强调奢华的风格。他情愿看两个酒鬼打架一整天也不愿意多看这里的建筑物一眼,过度的完美且奢华只会显得不协调与怪诞。
数个佣人在主楼门前恭候颜色到来,主人进门后她们像蝇群似的紧跟在身后等待伺奉机会。颜色过去曾数次驱赶过这些冥顽不灵的仆人们,声称自己不需要佣人侍奉。但是这些佣人比他更死板,无论颜色过去数年间驱赶过他们多少遍。她们始终没有改变过行动模式,哪怕有一丝不同的行动变化。在最近的日子里颜色终于放弃和他们对抗,任由佣人跟在身后。
“女王陛下已经在餐堂等候您,公主正在梳妆准备..……….”
众仆人中年纪最大女仆长日常报告着安排,谁知远处传来的嚎叫打断了女仆长的报告。
“公主大人!请不要在寝宫里奔跑!”
伴随瓷器落地的碎裂声一同回荡在颜色耳边的,是多位女仆的劝告和奔跑脚步。
“爸爸~”
那究竟能不能称呼为爱的表现呢?颜色只知道正常人若果正面接下这个飞扑,势必在短短几秒内被断裂的肋骨扎进内脏而死。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这个涉世尚浅的小女孩显然不了解刚刚那个飞扑具有何种威力,只顾抱紧父亲用脸蹭着胸口撒娇。
“朱瞳,节日快乐。“
颜色把涌上喉咙的血强行咽回去,然后抱起朱瞳然后将其放回地面。
“不要送书,不要送书,不要送书,不要送书,不要送书,不要送书,不要送书,不要送书,不要送书,不要送书,不要送书,讨厌爸爸,讨厌爸爸,讨厌爸爸,讨厌爸爸,讨厌爸爸,讨厌爸爸,讨厌爸爸,讨厌爸爸,讨厌爸爸…….“
朱瞳两手交叠胸前,脸露不悦并且像连珠炮似的说道。丝毫不掩饰过去收到礼物时的不满,从嘴里吐出的言辞更是彻底碾碎了颜色的心。
“这次不是书啦,我也是有好好想过。噔噔,礼物闪亮登场!“
颜色蹲下身子开始说哄话,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发箍戴到朱瞳头上。
“什么东西?是发箍!不过质地好一般啊,而且戴起来根本不舒服。“
朱瞳的表情转变,恐怕连专业演员看了亦深感佩服。短短数秒内由疑惑到惊喜再到失望,最后是略显嫌弃。
“不喜欢吗……“
“比收到书作为礼物要高兴吧,勉勉强强的程度。不过人家本来就没期待过爸爸的礼物,还是妈妈的礼物值得期待。“
“好伤人……..爸爸也是有努力思考过。“
“人家想要一匹纯血马做礼物嘛。“
该说不愧是公主吗,朱瞳面不改色讲出了颜色想都没想过的礼物。语气仿佛像买一条看门犬那样随意,令颜色不禁疑惑马匹原来是那么随意的东西吗?
“没必要吧,你跑得比任何马都要快。况且你又不喜欢束头发,送你个发箍不挺好嘛。“
尽管颜色对马了解甚少,不过他也知道世上不可能有马跑得比女儿还要快。从实用性方面想,送发箍远比送马要适合的多。
“啊,人家就是讨厌你这样!“
长期备受宠爱的公主不曾遭受过质疑,只要话语出自自己的嘴巴。无论多么不讲道理的事皆可获得理解,名为朱瞳的女孩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不过她也意识到世间上有些人并不需要奉承自己,面对那类人的反对声音。朱瞳只能耍小孩子脾气,鼓起两腮转身背对对方以示反抗——像现在这样。
“抱歉,抱歉,爸爸答应你吃完早饭后陪你玩棒球。“
换成其他女人他倒是说不准,但对于哄讨女儿的方法颜色尚有几招妙计。女儿虽然贵为公主,在心理上其实和其他小屁孩没太大区别。提点好处,再随便哄哄基本搞定。
“原谅你了。“
涉世尚浅的朱瞳被父亲一句话抹消了脾气,立即变回随处可见的快乐小孩。
“要吃早饭咯,赶紧换好衣服。“
“是~“
颜色摸了摸女儿的头,朱瞳可算肯跟着侍奉的仆人去更衣。在女儿更衣期间,颜色来到寝宫餐堂。妻子兼女王的伊莉莎白早早在餐桌的主人席等待丈夫到来,轮椅替代了椅背足以高过后脑勺的椅子占据主人席位置。
“红砖房之后是公司,下次是不是轮到公园的长椅?你就这么不喜欢和我们住在一起么?我的夫君大人哟。“
待夫君坐上座位铺好擦嘴巾后,伊莉莎白情绪平伏的投去询问。但颜色很清楚,妻子在生气,在憎恨,红色的眼眸正盯着桌面的餐刀刀刃。随时要拿起餐刀投出去一样,纵使坐在轮椅上还压低了情绪,妻子也照样咄咄逼人。
“我说过最近你的人事变动增加了我工作量,老毛病,努力过头忘记时间。对,我是不喜欢住寝宫。但这不是我最近两周不回来住的理由,伊,有句话我想对你说很久了。弹簧拉太紧会绷断,偶尔松松用的更久。“
若果不是多位核心人员的临时调动,颜色也不至于两个星期不回来住。他不明白妻子对此生气的理由,或许是生理期惹祸?他不清楚。
“再多我不想讲,你今晚必须回来。“
“没问题呀,多大事,不懂你干嘛要生气……….“
回话的闪点时刻,某种似曾熟悉的感觉涌入颜色脑海。此番对话他有印象,熟悉感来自于去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梦境。时间间隔正好半年,现时发生的情景和梦境内容完全一致。
梦境揭示其后的未来是朱瞳换好衣服抵达餐堂,大约半分钟后仆人把早餐放到面前。早餐是培根煎双蛋,摆盘物分别是高丽菜和圣女果。伊莉莎白很罕见不喝茶而是选择了浓缩咖啡,朱瞳则是照例的牛奶,自己是一成不变的浓缩咖啡。
因为梦境太贴合当前情景的关系,颜色疑惑地转身望向后面。预知梦是正确的,最照顾朱瞳的仆人来到餐堂报告公主已经换好衣服。朱瞳的穿着和颜色梦境中的款式为同样,看见此情此景颜色心中的不协调感继续扩大。
“早上好,小乖乖。节日快乐。”
看见女儿到来,伊莉莎白暂时收起了锐利的獠牙。眨眼间从女王的身份转换成母亲,说话轻声细气饱含慈爱。
“妈妈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坐上座位后朱瞳立即向母亲询问今天的节日礼物,她无比期待的样子与颜色那时相比天差地别。
“你猜猜?”
“项链?”
“不对哦。”
“我懂了,是出去玩的机会!”
“也不对,再猜猜看。”
“是爸爸!你要把爸爸送给我!”
“真困扰呢,爸爸只有一个。而我们有两个人。”
“那将爸爸切成两半不就行了,反正爸爸又死不掉。”
“你在说啥蠢话呢傻丫头,很痛的好不好。”
一直旁听至此的颜色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不然他都不敢想象话题的后续发展有多可怕。
“是一匹马哦。”
“不愧是妈妈!果然和爸爸不一样!话说那匹马是不是白色的?跑得快不快?”
“一会吃完早餐我带你去瞧瞧。”
母女二人谈话期间,仆人们已经将三份早餐端到三人面前。颜色紧盯着托盘上的金属餐盖,那是自己被扭曲过的脸。但是这张扭曲的脸庞却令他倍感舒适,除开女儿的脸之外这是他今早看见过最符合现实的东西。
仆人拿开餐盖,今早的早餐果然是培根煎双蛋。摆放在餐碟旁边为浓缩咖啡,颜色迅速看向妻子那份早餐。对方今早果然选择了和自己同样的浓缩咖啡做饮品,一切尽如预知梦揭示那样。
“为…..为什么是培根煎双蛋?”
颜色咽了口口水,略微神经质的询问妻子。
“有什么问题?”
伊莉莎白皱起眉头便抛回去一句反问。
“不,我是说今日的早餐似乎和营养师预定的不同。该怎么说呢,不像平时风格……之类。”
“偶尔迁就你喜好,你说过你第二喜欢的就是培根箭双蛋。于是我叫克洛塔特意弄一回,就这样。”
“克洛塔………是我们的主厨。”
“你来的那么多年可算记住了他的名字了,我猜他本人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伊莉莎白有点惊讶,那个不擅长记名字的丈夫居然反应过来克洛塔是谁。因为对方平日没有使唤佣人的习惯,故不记得佣人名字是常有的事。
“朱瞳,不能挑食。”
随后,颜色冷不丁把头转向女儿告诫道。只见朱瞳懵然地瞪大双眼,继而用叉子将圣女果从碟边往内拨回去。
“人家讨厌…….”
“那不叫番茄,严格说叫圣女果。”
“………..不管叫什么,反正味道都不讨喜欢。”
朱瞳又鼓起腮帮子,非常不满地用叉子反复刺插着其中一颗圣女果。
【果然如此,那场梦是预知梦。可是为什么是今天?】
这下颜色终于确信现时发生事他过去曾看过,伴随记忆回归新问题亦随之浮现。为什么是今天?颜色过去曾有过数例预知梦的经历,预知梦总是在预兆不好的事情即将到来。那些不好乃至灾难性的事情通常在梦境中以某种形式展现,但唯独这次展现的是普通不过的日常生活。
“你今天有点奇怪。”
注意到丈夫表现异常的伊莉莎白始终没有拿起刀叉用餐。
“可能是最近埋头搞研究的关系,精神状态不太好。你知道的…….偶尔的神经质和神经过敏。没事的,今天雅纳讯来找我唠嗑。咱们俩久违去闹一闹就放松了,我还是懂得调节。”
颜色闭上眼睛揉揉鼻梁,想尽可能凸显自己的疲倦。
“那就好,别去太晚。还有不能喝太多。”
伊莉莎白听完点点头,端起咖啡杯便小嘬几口。
【他在说谎。】
和讲出来的话截然相反,伊丽莎白本人发现了丈夫在说谎。相处了多年,伊莉莎白发现了丈夫有个特点。每当丈夫紧张、慌张、不知所措、试图隐瞒的时候,开口说话必有断续。像个忘了台词的演员,不知道该顺着说话亦或该怎么接话。
【看样子不像是神经过敏,保险起见今晚还是进行一遍「调整」比较好。】
正在享受着咖啡和早餐的颜色,完全没有留意到妻子那宛若蛇一样的余光。
早餐过后朱瞳嚷嚷着看母亲赠送的礼物,由于伊莉莎白身体不适的关系。陪同野蛮公主前去草坪的监督人换成了颜色,虽然颜色对马匹了解甚少。远没有妻子那样儿时起就开始骑马,不过他任职骑士时期曾有过多次骑马作战经验。
所以单论「骑在马背上跑」的范畴内,他依旧比朱瞳懂得多。至于安抚以及协调马匹等深度层面方面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只能把任务交托给马夫。
【大不了用心灵异能强行控制马匹。】
最强的异能者暗暗地做好最坏打算,殊不知马夫把马匹牵到父女两人面前之际他彻底松了口气。
那是匹矮马——矮到朱瞳站着都比它高。
“…………………….”
和松了口气的父亲不同,朱瞳彻底傻掉了。她特意穿上骑行服来准备一场奔跑到彩虹尽头的冒险,结果看见马的瞬间她心中的彩虹就碎掉了。朱瞳目光呆滞地看着这匹身高比自己还要低的马,不知情况的马儿对主子扇了扇耳朵又眨了眨眼睛。
然后,朱瞳冷不丁猛拍了一下马儿的屁股。矮马朝天鸣叫一声后朝远处奔走,没及时抓住缰绳的马夫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在后面追赶。
“骗子!”
朱瞳不满地大喊一声,随即狠狠地踢了一脚父亲的小腿。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不是,欺骗你的是妈妈。你踢爸爸干嘛?爸爸很无辜啊?”
颜色痛到蹲下身子抱住小腿,不是很懂为何在这个家庭中背锅的人总是自己。
“骗子!”
根本没有听父亲解释的朱瞳继续往小腿处踢了一脚,而且还是往同一个地方踢。
“啊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第二次踢击让颜色痛到抱着小腿在草坪上打滚,光看这副鬼样子旁人很难将他和最强异能者联系起来。最强的异能者在女儿面前也不过是个小丑,事实就是这样。
“爸爸和妈妈就是太爱操心!人家已经是一位成熟的淑女!不需要你们过度呵护!“
朱瞳的样子得像只被惹火的猫那样怒吼。
“但是以爸爸妈妈的角度来看朱瞳还是个小孩子啊,你只是身体发育的速度比同龄小朋友快很多。话说你心智方面甚至比同龄人要小好几年……..“
颜色坐在草坪上困惑的回应,结果话没说完又被女儿踢了一脚。被踢中的部位依旧是同一处,最强异能者的惨叫顿时又充斥着寝宫上空。
“听我说小朱,爸爸妈妈年轻时生活在一个非常糟糕的时代。在你出生前发生过许多你连想象都想象不到的糟事,我和妈妈也因此受了不少苦。所以爸爸和妈妈特别害怕你受苦或者受伤,衷心希望你可以过上有别于我们时代的生活方式。“
缓过疼痛的颜色特意站在女儿十尺距离外说明,尽管说话的内容很严肃,但是两人相隔的距离却使得气氛根本严肃不起来。
“爸爸又在骗人,历史书里说以前和现在一样好。其他人也是这么说的“
不光是历史书,朱瞳周围的大人包括家教在内所有人皆保持同一套说法——过去很好,和现在一样好。唯独父亲口中的过去是糟糕的,和众人说法的截然相反。所以父亲一定是在找借口欺骗自己。
“情况很复杂,小朱,情况很复杂,爸爸不懂太多政治。不知道那些政治家为何要把过去的糟糕事掩盖下来,也许是希望你们年轻一代多去看些好事。但爸爸亲身经历过那个糟糕的时代,你吃过黑面包吗小朱?“
“尝过一遍,又酸又硬难吃的不行。妈妈说只有囊中羞涩的人才吃那种玩意。“
“然而爸爸却很喜欢吃黑面包,因为这是我小时候最容易弄到的食物。即使现在长大了,生活条件变好了,爸爸依旧觉得黑面包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
看见父亲幸福的样子,朱瞳不禁疑惑起来。父亲真的在骗自己吗?如果没有,为什么周围的人却不是这么说?如果有,那父亲为何要欺骗自己?朱瞳想起来,打自有记忆起父亲就常常和周围的人说不一样的话。 父亲在其他人面前也特别沉默,仿佛身处群体圈外的孤狼。
“抱歉,抱歉,对小朱来说似乎太难懂。不如这样,你答应爸爸别闹脾气。你喜欢马对不对?爸爸就找天偷偷带你出去看大草原好不好?大草原上有好多好多马,还有英姿飒爽的牛仔!当然,这件不要告诉其他人。不然爸爸………….会很惨。“
“好啊好啊,去大草原去大草原!“
“嘘~小声。“
“嗯~属于我们之间秘密。“
父女二人摆出小声手势相约。
“既然你不打算骑马了,那么和爸爸来玩棒球好不好?“
“哼,反正这次又会是我赢。爸爸太弱了。“
“啊哈哈……是小朱实在太强了。“
颜色一边苦笑一边动身去拿棒球道具。
当颜色再次出现在朱瞳面前时,他右手拿着网格栅,腋下夹住一支棒球棍,左手戴上棒球手套捏着棒球。走路的样子很是狼狈,也不愿叫佣人帮忙。
【爸爸果然好奇怪,为什么非得亲自拿过来?平民都喜欢自己拿东西的吗?】
不光是说话古怪,令朱瞳感到奇怪的还有父亲的行为。据她听说父亲在入赘前是平民出身,生活在自己所不了解的环境里。于是她断定父亲某些的滑稽行为是因为个平民出身养成的习惯,比如说从不主动叫佣人搭把手。
“好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准备完成。”
颜色立好网格栅加以调整位置,再偷偷释放了几个加固异能后说道。
“那么由人家来先攻。”
说罢,朱瞳隔空取物将球棒吸到手上。
“我说你啊,对于异能的使用稍微节制一点啦。像这种程度的事就别用异能。”
“有什么关系嘛,异能就是拿来用的。”
朱瞳把球棒搭在肩上缓缓走到网格栅前,然后又释放异能在草坪上翻动泥土弄了个垒包。
“哎,希望不要出岔子。”
颜色无奈叹气一声后走到大约十八米左右的距离外,朱瞳在垒包旁边空挥了几棒表示准备就绪。
【时速140,时速140,时速140。】
硬式棒球的直径大约为七点三二厘米,重量为一百四十八克左右。未经训练的正常人投球速度普遍为时速80公里左右,努力锻炼过的人其极限投速能达到时速160公里以上。不过在被动异能加持下,纵使颜色没有专门锻炼还是能投出时速140公里的球。
颜色捏紧棒球深呼吸一口,在呼气前的瞬间投出。棒球离手的闪点间,他感觉身体和姿势协调的很好。球速绝对在一百四十以上,是他有史以来最快记录。
【不错,今天状态很好。】
谁知“砰”的一声响,棒球以时速两百公里的速度飞过他头顶。颜色直接惊呆在原地,他最自豪的投球仅仅零点几秒内被彻底粉碎。
“爸?说好输的人去捡球啊。”
朱瞳歪着头摆出疑惑的样子说道,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刚刚那一球的特别之处。
“啊?啊。抱歉,稍微走神了。”
颜色摸摸后脑勺故装镇定,内心却再次被女儿的潜在天赋所震惊。
出生不足六小时便觉醒了第一个异能,一岁前就拥有了十个异能。史上最年轻最快抵达S级别的异能者,兼异能成长速度最快等多项记录保持者,并且完美继承了皇室免疫树精木以及贤者之石的特殊体质。颜色面对这个赤眼小女孩毫无疑问是「天选之人」,最令人羡慕的是她受教育条件同样是天选级别。要形容的话,就是最珍稀最丰硕的宝石原石落到最好的宝石加工技师。颜色估计往后至少一百年内都不会再诞生比女儿更优质的异能者。
集万千祝福与宠爱于一身命定之人,这便是颜色对朱瞳的评价。
【那娃子实在令我这种「努力家」羡慕到流口水。】
捡球的过程中,颜色实在忍不住这么想。女儿的天赋如此之高,作为父亲的颜色自然是相当高兴。另一方面,他也深深羡慕女儿拥有的天赋。倘若自己早年有女儿那样的天赋,成长道路或许能轻松许多。这种心态可以说是老年人对于年轻一代拥有更高起点的嫉妒吧。
捡球回来之后则是攻守互换,这次轮到「努力家」作为进攻方挥棒。即使面对女儿,努力家也不想放水。他想证明努力家用努力也是可以胜过天赋之人。
“要来咯。”
站在投手席的朱瞳稍稍活动右肩说道,但颜色凭女儿投球前的动作猜出路数。根据过去经验,朱瞳第一次投球前如果有活动右肩的动作其投球多半为直球。
抬脚,投姿,身体协调宛若流水般顺畅自然。简直不像个单纯玩棒球的小女孩,明明棒球还没离开朱瞳的手心。但颜色却提前感觉到非比寻常的「球威」,他死盯女儿的右手看准棒球投出的刹那。
可是就在棒球投出的刹那,他的感知如同遭到削掉一样恍惚。受限制器影响他无法瞥见棒球踪影,棒球以「不可视」的速度击中网格栅。
【怎么回事?】
他刚反应过来,棒球就已经击中网格栅并回弹滚至草坪。别说挥棒,他连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
“耶,今天状态很好。”
朱瞳叉起腰满意地点点头。
“哎,果然赢不过你。小朱真的真的很厉害,明明爸爸和你都一样受限制器限制。为什么同样是直球差距就那么大呢。”
同样为今天的状态很好,同样受限制器强行压低异能等级至同样水平。可呈现在现实面前的结果就是如此残酷无情,努力家对此唯有耸耸肩承认。
“是吗,人家倒觉得是爸爸你有所顾忌导致实力缩水了。”
“没有啊,我很认真的。”
“胡说,人家注意到了!爸爸一直把人家当成小屁孩,总是有意无意限制自己不拿出真实力。”
硬要说的话,朱瞳会称呼这种状态叫「好爸爸面具」。纵使是最强异能者,只要戴上这张面具也会变成最窝囊废的软蛋。还特喜欢捧人臭脚,整天摆出一副呆脸蠢笑。
“可是小朱的确是孩子啊。”
“讨厌爸爸,讨厌爸爸,讨厌爸爸,讨厌爸爸,讨厌爸爸,讨厌爸爸。”
“咦?好奇怪?为何我的胸口如此疼痛?眼泪还不争气地流下来?”
“不要窝囊废的爸爸,如果下次投球还被人家打中。以后不和你玩。”
“呜,我努力试试…..”
父女攻守再次转换,不知为何颜色这次捡棒球时感觉这颗一百四十八克的球体格外沉重。手抖的他还因为抓不稳使棒球掉落地面,朱瞳看见此情此景对父亲的鄙视更上一层楼了。
但是当颜色走到投手丘上之际,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朱瞳不会看错,父亲的体型微微「膨胀」了一圈。看上去松垮垮的肌肉变得像钢铁似的坚硬,温和的眼神和气场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划破空气般的锐利,但这种改变在朱瞳看来不仅没有不自然之处。不如说这种改变驱散了原来的「不协调感」。
“我要上了。”
最强异能者舍弃了昔日那种温暖的语气,也舍弃了过度谦逊的口吻。面部抹去了喜怒哀乐,仅留下对胜利的执着。
【姿势、气质、眼神、语气、说话风格都不同了。果然这才是父亲,不,传闻中最强异能者的正常模样。】
这还是朱瞳头次看见父亲藏起来的另一面,她满心欢喜的握紧球棒。心想只要击飞父亲这记投球的话,父亲便愿意承认自己不是小孩子了。
然而最强异能者的投球超越朱瞳常识之外,颜色没有摆出任何投球的前置姿势。仅站在原地用手把球扔出去,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右胳膊有明显的活动。
就是那么简单的甩甩手臂,朱瞳眼前的世界顿时变成了黑白。她看见了那颗棒球,准确说那颗曾是「棒球」的物体。时速超过一百八十公里的投球照常识讲投手根本无法控好球体,可是径直飞向朱瞳的「玩意」时速绝对不止一百八十公里。那颗根本不是棒球,凭她认知范畴来概论那是颗「陨石」。
棒球的外层部分与空气发生摩擦燃烧,草坪上因余波拖出一条坑道。泥土和草被连带树叶一同吹飞,气流和冲击波比球体要更块奔袭到朱瞳面前。尽管朱瞳的反射神经勉强扑捉到球体踪影,不过挥棒速度完全跟不上反应速度。
【身体跟不上。】
朱瞳爆发全力,最终让球棒挥动起来。但是那颗几乎烧尽的棒球已经临近到好球带(注:好球带是在本垒包上空的一个空间。),并在进入好球带的瞬间化散成灰烬穿过。纵使朱瞳的身体最终跟上了反射神经,她挥棒击中的也只是一抹飘散在空气中的灰烬。
气流和冲击破奔袭至朱瞳的几秒前以某种不明方式得到缓解,到最后唯剩微风吹拂她的脸蛋和骑服。待她收住挥出去的球棒之际,所有事皆像一场白日梦。
(两小时后…….)
“呜呜呜呜呜呜,然后我就被讨厌了。她说什么‘爸爸耍滑头!根本不可能击中嘛!人家最讨厌爸爸了!‘这句话后将球棒扔地上走了。”
“臭丫头真难服侍。”
打完棒球的两小时后,颜色如约来到城内的某地下酒吧和雅纳讯聚聚。他泪如雨下讲述着两小时前和女儿大棒球的经过,说完后“顿顿顿顿”地灌掉了手中整瓶酒。俗话说苦酒入喉心作痛,可这句话并不够贴切形容他心情。应该改成“苦酒入喉心要碎”比较符合形容他目前的情况。
雅纳讯对此并无过多感想,仅挖起鼻孔回话一句。
“哎,那娃子根本是按照她妈的模子复制出来。打小就特别调皮特别霸道,要求多的那啥。按她要求哄不好,不按她要求更哄不好。得亏她是公主,换成别家将来怕不是成了个恶霸或者土匪。”
颜色从冰桶里抽走了一瓶酒,后背挨靠在椅背上叹气续说道。
“生在好家庭的娃儿多半这样,身后总是有大票佣人跟随。但凡要东西就要最好最上等,而且永远不知道自己难侍候。像你和俺这种草根平民是不会懂得。”
雅纳讯拿衣摆擦了擦手,稍稍咳嗽几声接话。
“对,我就没看见她过自己换过衣服。每次进家门后甩甩脚把鞋子扔在玄关,然后又甩甩手把衣服扔在玄关走道。几个仆人在她身后替她捡衣服,几个仆人走在她左右两边服侍。对她而言,被人侍奉简直像呼吸一样普通。她不仅样子随她妈,喜欢使唤人的个性也像极她妈。”
颜色拿手劈掉了瓶盖,微微嘬了几口后继续大吐苦水。
“就你和俺这种蠢货喜欢折腾自己而已,咱俩永远领略不了那种生活的精髓。”
雅纳讯也跟着抽出冰桶里的一瓶酒,随手捏掉瓶盖后猛饮起来。
“那句东方俗话怎么说来着?穿…….”
受酒吧内那股呛人的烟味影响,颜色话讲一半就咳嗽起来。
“穿起龙袍不像太子。”
雅纳讯挥挥手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二手烟,双眼盯着酒吧灯光下泛黄的烟气补充道。
“……对对对,纵使入赘皇室,每天享受荣华富贵,强迫自己去妥协那些条框,我始终当不成狗屁贵族。如果我能选,我想一个人住在深山老林里的小木屋里。专心做个隐士钻研兴趣,空闲时去钓钓鱼种种菜。若果你偶尔来串门,咱俩坐在屋外的楼梯喝酒玩桌游就更好了。”
颜色把酒瓶放到酒桌上慢条斯理讲话,他全程盯着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画中描绘的是一间林中小木屋,一位伐木工在屋外背靠护栏仰天朝望。画中有他想要的诗和远方。
“现在就想着退休是不是早了点儿?”
雅纳讯用自己的酒瓶敲了敲对方的酒瓶闷一口续问。
“我无法退休,我无法退休。伊莉莎白难以忍受我脱离她控制范围,她巴不得将我永远锁在掌心。”
颜色说完也拿起酒瓶闷酒回敬。
“俺早就质疑过你,你和她不合适。不过当时婚礼临前,俺无法阻止你亦无资格否定你的自由。”
小打酒嗝过后,雅纳讯补充了当年未说清楚的遗憾。
“我原以为我童年缺乏母爱,导致自己爱上了和母亲相似的伊莉莎白。结果都是狗屁,她只是用异能迷惑了我。存在于我脑海只是一种错觉,一个人为编织的谎言。她欺骗了我,让我错认她有别于其他人。实际她和其他显赫一样,小时候接受英才式教育。学习怎么去操控人,怎么去讨好不同类型的人的欢心,如何分辨一个人所谓的「价值」..........不怕说出来,连你也很可能是伊莉莎白的潜在「候补」。”
与对方相呼应,颜色亦道出了过去未曾说过的真相。
“候补?什么候补?”
恰好在小嘬的雅纳讯顿时吐了回去反问道。
“直到现在皇室依旧有特殊资助的计划,她允许我设立私塾不是因为她发善心。而是借我的手培育未来所需的人才,正如我和你无故被接到马德兰家领养那样。她早就准备好了,准备好未来需要的棋子。”
“也就说皇室一直花零头卖人情给有潜质的家伙,以此建立人际关系网?”
“我和你的名字很早前就写在资助名单上,她的控制欲远远超越你我想象。仔细想想看,假如是卡利欧斯和她结婚。她最多分得马德兰家族五成的利益,但是和我结婚不同,我清楚我自己不擅长经营生意。为了不搞砸卡利欧斯遗留的辉煌,我肯定把家族生意全权到她手。
至于你,你会因为个人原因放弃自己应当继承的利益。你一直都如此,皆因你想证明给所有人看你即使不靠继承手段也能创出一番天地。如此一来,你放弃的三成将自动纳入我名下。我就继承了总量的六成,然后我全权交给她控制。受她控制的总量将提升到六成,而且操控起来更加自由。“
坐在对面的侏儒本来还想伸出小手去拿盘子上的炸薯条,打算嚼几条顺顺气。结果听挚友的推测听到途中就僵住了,他感觉自己不想听推测而是听有声小说。
“混账玩意,要是你说的推测是真。那你婆娘比老千还会耍花招,但应该不可能,主要是不确定因素太多。“
侏儒僵住的手重新动起来,他抓起数根炸薯条塞进嘴。气没顺多少,倒是想讲脏话的欲望越发强烈。
“我也觉得,但是有此可能。“
演了回侦探,颜色也跟着伸手抓起一条炸薯条边嚼边讲。
“你那么讨厌你婆娘,老实讲,你有没当出轨小火车?“
咽下嘴中的炸薯条后,雅纳讯舔了手指上残留的盐粒冷不丁问。最近他听到挚友抱怨老婆的次数逐渐增多,于是借话势问了个困惑着自己很久的问题。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瞒着你没啥意思………我换轨有段日子了。“
没有半点情绪起伏,颜色像谈论今晚吃什么菜那样平静地回答。
“你个狗王八蛋总是在人意想不到的方面整大票,你让俺收留黯伯果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他是私生子,伊莉莎白无法宽恕的存在。可怜的孩子明明有个亲生老爸最后却要认个侏儒做父亲,每天还要装成孤儿去老爸开设的私塾上学。送根中指给你表示态度,操你大爷。”
童年缺乏关爱的到底有多不幸,雅纳讯相当明白。正因为明白所以绝不该重蹈覆辙,雅纳讯将黯伯视如己出。他不希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同样发生在这个孩子上,但经历了同样不幸的颜色却令不幸产生了延续。对此他用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心中愤怒,反正竖起中指喷句脏话不会有错。
“我清楚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弥补错误,再者我不打算说任何借口……….在出轨之后没多久我甚至准备好离婚协议书,真的,可伊莉莎白突然怀孕了。不久之后朱瞳出世了我没法扔下孩子不管,对伊莉莎白的情感亦变得更为复杂。好死不死,黯伯的母亲紧随其后怀孕了。她是个善解人意,温柔可爱的女人。若果运气够好,她会是个颇有名气的歌姬。绝不会沦为酒馆里的艺伎,还落得天天被客人骚扰。她并不知道我真实身份,甚至不知道我已经结婚………”
直到对方死为止,颜色在她眼中始终是个普通人——至少颜色本人是这么认为。真实情况是否如此他不知道,反正对方从未询问过。
“伊莉莎白作为女人太过强势,和她生活压得我喘不过气。特别在床上她表现出来的癖好有点难以启齿,我感觉自己不像丈夫反而像满足她各种欲望的工具。将伊莉莎白比喻为一头狮子的话,黯伯的母亲就是一只小羔羊。
好像稍微用点力抱紧就会受伤,和她在一起我很快乐。内心的空洞会获得填补,我接触很多位女性唯独她给我一种独特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不管是森虹亦或伊莉莎白皆未给予过我,彼时我决定为了她愿意和伊莉莎白离婚。朱瞳的出世让我暂时搁置掉离婚打算,后来她在生下黯伯的时候去世了。至此我再无与其他女性有过恋情,像她那么独特的人此后不可能有第二个。我知道了我作出错误的选择,但是朱瞳和黯伯是无辜的。两害取其轻,所以我选择将黯伯托付于你。”
说完,颜色打个响指示意服务员送酒过来。
“你不是第一次陷入这种扭曲的螺旋因果,正如你过去种下的诱因在后续渐渐凸显那样。俺觉得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你最后很可能一无所有。”
对方谈论的事实在过于严肃,过于沉重,远远超过雅纳讯可以给出建议的范围。因此他选择站在旁观者位置上,并摒弃谨慎讲出略带预言性的提醒。
“告诉我,你会看到最后吗?”
颜色说话的同时,服务员把装有啤酒的冰桶摆放到酒桌上。在他将冰桶摆在桌面的霎那,他像被拍进照片似的一动不动。不止服务员,包括其他坐在酒吧内的酒客亦静止了。酒吧的哄闹声顿时停止,冰块在融化,酒水在流动,唯独众人是静止。
“够好运的话,俺绝对会看到最后。而且不像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忘记,干杯。”
在无尽寂静的空间中,唯有雅纳讯和颜色时间是正常流动。一声清脆的玻璃瓶于断点间响彻,此交响唯有他们二人听到。
(两小时后…….)
“撇除其他乱七八糟的异能因素,力对物体的作用有三种形式。一是支撑物体,二是改变物体的运动速度,三是使物体发生形变。无论你们将来获得怎样的力系异能,最终都逃不开这三种呈现方式。”
一大群孩子围成圆圈坐在草坪上,在圆圈中心的既是他们的老师同时亦是父亲般存在的颜色。
当老师是件极其困难的事,很多在自己领域上颇有建树的人往往不擅长教人。颜色同样有此烦恼,物理学和数学是他最擅长的科目。然而他的教导能力却被备受质疑,历经多次职位变动后他成为了「异能学」学科的教师。其教育方向是引导年轻世代如何去认识并运用异能,得益于此科目相对轻理论重实践的关系。外加颜色是当今最优秀的异能者的缘故,外界包括他自己在内对此安排毫无异议。
正位于圆圈中心的他施展着力系异能,浮在空中的棒球,在草坪缓慢推进的玩具汽车,被扭成一团的纸团。
“老爷子,为什么我训练时被冲击波击中会痛?”
来听课的数个小孩中唯二人穿着侍童的布甲,名为幽谷的人类小男孩正是其中之一。在众多孩子中幽谷算不上是「聪明」类别的孩子,不过这个小男孩总是比其他同龄人要努力。因此对于幽谷的提问,颜色常常抱以热枕回应。
“因为你的细胞遭到损伤,有种我叫不上来的物质刺激让你神经产生疼痛感。感受到痛对你来说或许是件好事,拥有身体强化类型的异能者最惨的事莫过于感受不到疼痛。相信我,这是件相当相当相当痛苦兼可怕的事。”
无法感受疼痛即无法得知那里受伤,亦不知面临的危害是否严重。颜色对幽谷最大的担忧是生怕他某天被车撞了或者从高处掉落,然后忽视了潜在伤害错过最佳治疗时间。
“父亲,我也有个问题。为什么我要学习异能学?毕竟…….我至今为止都没有觉醒异能。异能机构也预测我没天赋,这对我根本没意义。您应该允许我钻研其他课题,像黯伯那样……..”
此时轮到另外一个穿着布甲的人类男孩举手提问。这个男孩名字叫琥珀,是私塾里为数不多没有异能潜质的孩子。作为没有异能之人,他不明白父亲对自己的课程安排。
“没有异能不叫没天赋,你还有其他方面的才能。作为骑士你首先要了解异能,弄明白异能的一些运行机制和结算机制。不至于将来面对有异能的敌人时束手无策,强者武装牙齿,弱者武装智慧。”
此世间最大的错误观念当属由异能天赋决定地位高低,这个愚蠢又错误的观念没有随掩埋的黑暗一起消失在历史长河中。颜色藏起内心躁动,选择用别样的角度来诠释自己观点。
“但是无异能者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追上异能者,我没试过在比试中赢过其他侍童。正如我和您相对比,大家都看得出谁优谁劣…….”
“犹如神明一样的您是不会明白,不会明白无天赋的人的苦恼”话说一半的琥珀把这句话收起来,他明白父亲只是想鼓励自己。然而这些鼓励从拥有天赋的人口中说出来却是一种莫大讽刺,即便对方本心是出于善意。
“不巧,即使我有再强的神力也有做不到的事。那些事恰恰好是我认识的一个无异能者能够做到,如果他还活着其成就肯定远超我之上……他让我一切的努力相形见拙。在他活着的世界中,你们所有人和父母幸福生活在一起。也许有更多的糖果和零食,更好的节日礼物,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日子。整个世界变得比现在要好,有坏想法的人会少很多。而且他不需要用异能,他用语言、用思想、用智慧、用努力、用行动做到。”
面对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社会贫富差距,权力阶层腐败等诸如此类社会问题。这些问题总是一遍遍提醒最强异能者的无力,他倒是没想过有天能拿这些烦恼来安慰人。
授课正值高潮之际,下课的钟响便环绕私塾周围。颜色叹叹气宣布下课,小孩们陆续从草坪上站起来相继离去。旋即又回到今天的玩具的话题,颜色则在弯腰收拾授课道具。
“父亲,你说的那个人真实存在?”
琥珀走到父亲面前沉默片刻,以略带担忧的语气发问。他害怕父亲因善意说谎,实际根本不存在那样的无异能者。
“准确说曾经存在,我被他救了好几遍。他思维无比敏锐,并且对很多事物的看法总是对的。我希望他尚存于人世继续指引我…….”
颜色听完欣慰的笑了笑,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收拾授课道具。他多么想伊里奇来亲自告诉这孩子,而不是自己。
“所以说异能真不是绝对?”
“除开没有绝对是绝对外,凡事皆无绝对。”
收拾好授课道具的颜色揉了揉琥珀的头补充道。
“你说我能做好一名骑士吗?比其他拥有异能的人做得更好,像曾经的您一样。”
琥珀小小的眼睛饱含无比的期待,他选择成为骑士正是受到父亲影响。为了向世人证明即使没有血缘关系,自己也是父亲出色的儿子。为此琥珀选择了父亲曾经走过的道路,希望自己终有一天得到众人认可。
“好好努力朝目标努力的话,你甚至可以超越曾经的我。”
光是以无异能者的身份选择骑士之道那刻起,颜色便认为琥珀超越了自己。现时讲出口的这句话不过是较为保守的说法,他预感这个孩子将前往尚未有骑士抵达的荣誉尽头。他没有把预感告诉琥珀,只是拍拍其肩膀并离去。
“父亲,希望您今后仍可以继续指引我。”
待父亲的身影远去,琥珀自言自语说道。里班图·颜色对琥珀来讲远不止父亲与导师那么简单,世间无人不赞扬颜色创造的成就。大量流行文学讲述他打仗屡次以少胜多用兵如神,存于现实的浮空城市证明其魔人般的智慧。他还是个大慈善家,亿万富翁,国家公爵,大企业家,上市公司CTO兼董事会成员。
【他是一位神。】
这是琥珀对父亲另有的定位——一位神。不同于普通凡俗满足以现有成就,亦或获得成就后迷失自我陷入堕落。父亲不曾因凡尘欲望牵引而迷失,也不喜欢回望过去创造的成就。仿佛不知疲倦朝纯粹美好的事物努力,创造了傲人的成果后不满足于此继续冒险前进。哪怕天空塌下来压在他头顶,他也能打穿一条往前的道路。唯有神才如此完整,如此不讲道理地跃进。
可惜当琥珀得知父亲并不喜欢「神」这个概念时,他不得不压制住激昂的情绪。因为父亲讨厌神与其有关全部,殊不知在他看不见听不到的范围外。父亲有数量繁多的信众,光是他所知道足有数万人。他们声称父亲曾施展过力量拯救他们,尽管诸多数描述经实际考证后存在矛盾。但若不是所谓的「神迹」发生过,是解释不清信众如此繁多的数量。
然而父亲不仅讨厌神,还觉得自己是普通人。琥珀最初对此大为不解,幸好在接触到某位牧师后他得到解答。同时为父亲的压抑处世观感到悲哀,父亲拒绝了领导世人的责任把选择权留给世人。这就是他的自身身份的回答。
最强的异能者永远无法得知,他的学生兼养子中存在一位非比寻常的信徒吧。
完成一节授课的颜色打起哈欠走向董事长办公室,鉴于在律法上此私塾被归类为私立学校。作为最大投资人,董事长的地位实际要比校长高几截不止。
所以在私塾内撞见他的人只要不是视力有问题,基本会主动向他打招呼。有趣的他作为高层人物倒是和孩子们的关系十分亲近,原因之一是私塾兼具孤儿院的职能。故私塾董事长的另外一个身份是孤儿院院长,虽然说此身份有因素加成,不过最主要还是他对院内的孩子不摆架子。时不时和孩子们一起嬉戏玩耍,久而久之衍生了养父身份。
转动门把手推开门,办公室的布局和副公司办公室如出一辙。房间左右两边摆放着书架,一个放在靠近门口位置的小柜,柜子顶部同样放着几包他喜爱的庄园的咖啡粉,同样款式的虹吸壶,以及同样款式的桌子和椅子。
颜色对于房间的审美和衣服相似,既然喜欢这种款式就多来几间。硬要说两间办公室有何不同,大概就只有摆放在桌面的微缩模型和书架上的书。
直到下一节授课来临前,颜色则会在办公室忙碌公司相关的工作。今天尚未完成的工作依旧像星星一样多,他二话不说泡好咖啡就坐在椅子上忙碌。期间又接了几个电话交代工作事宜,就这样随便弄弄下一节授课又要开始了。他关掉手机稍微收拾授课道具便立马奔出办公室外,大约一个小时后他又回来。
“那群可恶的小鬼,抓弄人一套一套的。”
太受小孩子欢迎不全是好事,十次授课中偶尔有几次遭到恶作剧。要么被粉擦击中,要么满身是从天而降的稻草堆,要么眼镜被抢了,要么背部被贴纸之类。这次是落在身上的水桶,害得他浑身湿漉漉。连夹在腋下的重要文件也没能幸免。对着孩子们又没法生气,每次只能抱怨几句又埋头去处理公司工作。
想到还有一节就完成今天的授课,颜色事决定从抽屉里拿出备用的文件。因为待会授课过后他要参加今天的节日聚会,基本就是和小孩子们玩玩玩。玩上四小时左右。为此他专门推掉了其他工作,打算聚会结束后不回公司直接回家。
“嗯?我就说旧日记本跑去哪儿了,原来放在这个抽屉。不见这么久可算找回来……..”
鉴于每间办公室的模样相差无几,所以他时常记不清那些文件放在那间办公室的那个抽屉内。为了应对自己的冒失,但凡是重要的文件和资料颜色通常会复制好几份分别放在各个办公室的抽屉内。哪想到随便翻翻抽屉居然找到了丢失已久的旧笔记本,不知道该不该说因祸得福。
【话说回来笔记本弄丢多久了?】
当手指尖触碰到旧笔记本的时候,颜色很自然地试图回忆起旧笔记本遗失了多久。于是乎他翻开了笔记本欲想通过笔记内容反推丢失时间,谁知翻开几页后他忽然想起一个严重阻碍。
【啊,说起来我好像没有标注日期的习惯哦…….】
笔记内容不标注日期这个坏习惯直到换新笔记本后依然存在,正为此陷入懊恼的时候他翻到了日记区。有几篇日记吸引了他注意力,他最先疑惑的不是笔迹而是每篇日记底下的数字。
【怎么回事?有三篇日记标注了日期?】
标注了时间的三篇日记分别来自于上一年的十二月二十九日至十二月三十一日,十二月二十九日前的日记则是没有标注时间。唯有跨年前三天有标注日期,十二月三十一日后则是该日记本最后一篇日记。不难推测出旧笔记本是十二月三十一日落在此抽屉,距离今天正好是半年。
【丢失时间正好是半年,是偶然吗?为什么刚好是半年?】
旧笔记本仿佛是刻意为之重新出现在面前,再联系出现时机来想。说这是偶然未免太生硬,简直就像有人故意为之。
【就好像预设好我今天要找到一样?】
那种被预测到行动的不适感顿时涌上颜色心头,他看着那页日记仿佛不认识当时的自己。某种不合符道理的事实发生了,以某种他不知道的途径。颜色将眼光投降那三篇有标注时间的日记,叙述内容相当混乱。像是瘾君子嗑药过后的产物,无法通过正常逻辑去理解。
【不对,字里行间存在某种规律…….】
擅长数学的人往往对无形中所隐藏的「规律」具有敏感性,乍看狗屁不通的三篇文章内容实则另有玄机。混乱无常不过是表面样子,通过有迹可循的思路解读可穿过表面抵达文章内核。简而言之,三篇日记内容被加密过。
【奇怪,日记究竟是谁写的?我不记得我写过这三篇玩意,况且我没有标注时间的习惯。但书写笔迹确实是我本人不假,墨水也是相同品牌。】
想来想去,颜色翻开了新日记本的日记部分。既然旧日记本发生了无法解释的现象,那么作为替代品的新日记本会不会也同样发生无法理解的现象。经翻找阅读得到的答案为否定,半年前替换的新笔记本没有增添诡异日记。
新日记本记载的内容只有旧日记本的补充和延伸,而且写日记不不标注日期的坏习惯得到了更有力的证实。
【这三篇日记难不成是某种提示?】
颜色的目光再度回到旧日记本的三篇日记上,撇除其他不合理之处。问题的核心始终绕不开日记内容,说不定日记内容记载着疑问答案。
此时此刻办公室窗外升起庆祝的烟花,颜色乍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迟到。他匆忙收起旧笔记本便走出办公室,把先前特地过来拿的文件全扔在桌面。也忘记了要倒掉杯中的咖啡。不知为何,他觉得解读日记比手头任何工作都重要。节日派对期间他满脑子思索解读方法,不时拿旧笔记本出来对几眼看看是否适用。和学生打闹在一起时也只是外在随便呼应,内在全程拆解着加密方法。
直到派对结束,解读依旧没有得到良好进展。颜色有些泄气和众人一起收拾派对现场,东搞搞西搞搞后时间来到了晚上十一点多。他离开私塾走在回寝宫的道路上,安插在私塾的跟踪员则是换了另外一位来尾行他。
他继续和平常一样假装不知道走在路上,像着魔那样还在执着解读方法。
【不对,不对,不对,都不对。】
解读的挫败令颜色心情焦躁,他咬起手指甲缓解烦躁。根植于颜色体内的异能同样随宿主心情变得不稳定,限制器的警告音响起。
听到警告音响起,颜色尝试平伏异能。然而杂乱的警告音刺激着他思绪,一遍遍地扰乱他连贯的想法。烦躁心情不仅无法平伏还陷入了恶性循环,警告音听起来变成了成千上百台汽车的喇叭。
“给我停。”
再也无法忍受的颜色消掉了限制器的警告音,但是他的情绪依旧躁动。考虑到有人在监视,他打算赶快回到寝宫另做打算。谁知一个不留神和人撞个正着,对方也似乎不打算就这么放他走。
“喂,你这蠢货玩意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知不知道很痛诶。”
单看外表基本可以断定此人绝非善类,两条蜈蚣刺青由颈部延伸到面部两侧。发型是个极其有特色的鸡公头,一条长长的唇链从嘴唇左下角连接于左耳。穿着更是透露一股无政府主义味道,属于老实人看见就要绕道走的类型。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颜色表露弱势低头道歉,心想好好道歉就应该能平息对方愤怒。
“光是道歉就能当没事发生?我这边说不定骨折了诶,啊,好痛好痛,在去看医生之前先好好赔偿我啊。听到了吗?”
无政府主义者拿食指戳着颜色锁骨不客气说道,根本不节制说话音量还有飞出嘴巴的唾沫星。不断放大颜色过错的同时又拔高自己的正确性,嘴巴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钱的话我现在只有那么多…..”
既然开启了形象模糊的异能,颜色便打算彻底装成弱者低调处理以免惹来麻烦。他拿出钱包将里面钞票的全部交给对方,反正对他来说钱包里的纸这只是零钱罢了。
“开什么玩笑,这点钱怎么够!你难不成在少看老子?别以为我在吓你,我可是A级别异能者。不想受伤的话就乖乖把剩余的钱交出来,不然我先打你一顿再让你蹲牢房!听到没呆瓜脸?”
反社会主义者飞快夺过颜色递上来的钱,粗略清点过后发现这个呆瓜意外有油水。嚣张的气焰顿时更加旺盛,拿手猛拍了颜色的脑袋加以威胁。
“我实在没钱了,这样饶了我吧。”
颜色继续用弱势姿态回话。
“谁管你的鸟事,脑子掺了屎?不会给老子想想办法?”
无政府主义者用手猛推了颜色一下,忽然失去平衡的颜色松开了夹在腋下的笔记本。笔记本就这样掉落到他身后的水洼,水花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渗入笔记本内部。
“我说了我已经没有钱。”
超越了愤怒后浮现在颜色脸上的却是平静,僵直虚无的平静。他冷不丁脱掉外套反手就用拳头径直打向对方面部,直接打断其鼻梁两颗门牙同样没能幸免。无政府分子刚捂着脸大喊痛,下一秒拳头再度袭来。
“我明明已经道歉,我还把钱给你,我说了没有钱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死抓着我不放。阻碍我你就这么有满足感?这很好玩吗?请你好好告诉我啊?”
把对方打倒在地面后颜色仍无停止攻击的意思,他用无机质的声音提问。每说一句话,拳头就往对方面部打一拳。血花飞溅在衣服上他没有停下,对方开始求救他也没有停下,哪怕对方失去意识后他仍一边提问一边出拳。
纵使对方的生命气息逐渐减弱,他亦没有要收手的意思。拳头照样维持先前力度继续轰击面部,好像不把对方的头打成肉酱前不会停手。
“警察,不许动!”
接到报案赶过来的几位警察吹响了哨子作警告,三支手电筒的灯光打在颜色身上。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于是迅速举起双手投降。
(半小时后……)
被警察逮捕之后颜色理所当然进了局子,哪怕他对法律一窍不通也清楚自己将面临某项指控。他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向桌子对面的两位警察交代事情经过,其中一位警察速记着颜色的口供,另外一位兽人警员则翻看着颜色的虚假档案。
“孪登·亨利,年龄四十四岁,母亲是帕艾图人,父亲是本国贵族。职业是颜料制药公司高管兼私立学校老师,曾两次入住精神病院兼有多次伤人记录………..你有点来头啊兄弟。”
以档案描写来看,对方毫无疑问是小说主人公程度的精彩。警官光是脑补其中空白过程就想了好几万字文章,相比之下自己简直是小说里的路人甲乙。
“我貌似和你见过面。”
仿佛位于不同频道一般,颜色缓缓抬头好像回忆起某些事那样说道。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的事?”
犹如深渊似的浑浊又虚无,警员还是头次看见那么无望的双眼。到底是经历过怎样的人生才有这种眼神?对方的人生想必是没有称得上叫信仰的事物。拿他和沉迷于酒精的醉汉来比较,醉汉简直是个充满人生理想的完人。这种散发着无望气息的人,只要看过一遍便不会忘记。
“在梦里,我和你见过面。”
警员满脸问号地和隔壁的同僚相互对视,他以为是自己听不懂对方说啥。谁知同僚也停下手中的书写工作显露疑惑表情,看来他们俩都不理解对方说啥。
“啊嗯,我稍稍整理下思绪。你在「你的梦境」见过我,但我在现实里是第一次和你见面。这样解释不知是否合你意?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想到对方曾经二度入住过精神病院,或许是受到刺激后病情复发导致胡言乱语。这样一来也解释通对方使用过激暴力保护自己,得出如此推测的兽人警员随即把态度转换成关怀。
“我知道你想什么,你觉得我脑子有问题。你只想知道我把那个混球打成猪头的前后起因,对此我无话可说。就这样。”
考虑到自己身份的特殊性,颜色预计大约十到四十分内将有一批人赶来介入此事。十五分钟后他便可大摇大摆走去门口,但有个前提是他必须在此时保持沉默。
“行,咱们换个话题……”
“换什么话题都没用,如果你是专门审讯人的家伙。你应该看出来我不想和你沟通,省省功夫别浪费彼此时间。对你对我都有益处。”
“放弃吧,这家伙无法沟通。”
沉默良久的书写员突然说话,他也看出来继续对话是浪费时间。特别是看到对方那种莫名的自信后,他就立即合上大本子示意搭档赶紧出去喝咖啡。兽人警员不甘心耸耸肩,两人随即站起来准备离开。
“不用担心,钥匙在你衣服口袋里。”
待二人转身背对颜色时,他以提醒的口吻说道。兽人警员听完不禁摸了摸衣服口袋,钥匙确实放在衣服口袋而非裤袋。如果颜色不提醒,兽人警员大概会觉得钥匙经穿洞的裤袋掉在地面。
“你的裤袋穿洞了,所以你换了个口袋放。只是你忘记了。”
颜色继续自顾自说话。
“你怎么知道?”
钥匙换了个位置放这种程度的事可以通过推理亦或预言异能得出,不过得知裤袋穿洞的事显然与这两种手段不太搭边。原因很简单,裤袋穿洞的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是读心异能那对方根本不会以预言口吻提醒,事情有种讲不上来的诡异。
“在「我的梦里」你是和你的搭档这么解释。”
坐在椅子上的精神病人面色凝重地解释道。
(两小时后…….)
事情发展按照颜色预测那样发生,大约五十五分钟后他被告知可以离开。当他回到寝宫后,厅堂的挂钟显示时间为凌晨一点三十二分。他坐在厅堂的某张沙发上,翻开那本湿透的旧笔记本。关键的日记部分遭到损坏,几页纸糊在一起。
他小心翼翼揭开,发现记载在纸上的墨水已经散开。几页纸之间的内容还相互印刷在同一块,看着就叫人绝望。那几篇日记原本就是复杂的暗号文章,再这样加高解读难度根本是刁难人。
【怎么办?得用异能修复。】
只要解放被限制的力量,想修复这种程度的损毁比喝水还要简单。但是制约颜色解放力量的限制并不止戴在身上的限制器,来自政治范畴的约束力远远凌驾于任何任何限制方式。
“他们说你出手打人。”
穿着半透明睡衣的伊莉莎白此时走到厅堂内,脸色看上去比早上好了许多。也不需要坐轮椅,说明她已经恢复到日常状态。
“他先惹我的,有些人你显弱势他越得意。”
虽然颜色顶多算半个公众人物,不过伊莉莎白是货真价实的政治人物。哪怕是头发丝般细微的负面影响也是不容发生,这就是伊莉莎白的做事风格。对此颜色清楚的很,所以他把打人理由讲在最前面。
“那家伙还在医院急救,就算幸运救回来他也要去整容院一趟。这次你下手太重,不像你。”
若伤人者不是颜色,而是另有其人。估计那个人将背负杀人未遂的罪名,想回家坐在沙发上起码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之所以那么快得到保释是因为他身份特殊兼有精神病记录,但这并不代表颜色能摆脱责任。伊莉莎白需要知道具体理由,以便今后重新制定丈夫的活动范围。
“他在妨碍我解读日记,打断我思维连贯性。”
颜色垂下头解释,他也知道此番话听起来像疯话。
“日记里记载什么?”
事情正往伊莉莎白担忧的方向发展——丈夫的精神分裂再度复发。她故作理解坐到丈夫旁边,右手抚摸着对方后背问。
“三篇经过加密的暗号文章,我能找到某种规律。我感觉那几篇文章想提醒我一些事,和梦境有关联的事。”
颜色清楚伊莉莎白只是装作理解模样,实际上只是在取悦自己而已。和审讯室里的那个警员同样,不是真心相信自己说的话。然而那几篇暗号文章出现时机如此恰巧,来自半年前的梦是那么真实。他不相信那是幻觉。
“那不是真实存在,你累过头想太多了。”
伊莉莎白温柔地否定丈夫的想法,她依偎在他身边告诉对方什么才是真实。抚摸着后背的右手顺势绕到侧腹抱紧,颜色扭动身子表示抗拒。这反而激起伊莉莎白的进攻欲,她伸出左手摸向脖子引导丈夫注视自己。
“…………..”
被封锁行动的颜色不敢看伊莉莎白的脸,他明白那份美貌具有瓦解人意志的魔力。
“放轻松,什么都不要想。此时此刻唯有我是真实。”
见颜色如此抗拒,伊莉莎白骑到他身上开始细语。然后往对方嘴巴伸出了自己温柔的嘴唇,数颗药片随她舌尖送往另外一边。
【不对,绝对有什么事不对劲…..到底是哪里?】
接过诱惑的颜色将外在和内在分离开,身体继续顺应妻子指引并回应。不愿停止思考的他始终觉得今天有某种不协调,这种不协调是可以改变。
药效渐渐发作,滴水般的宁静在颜色脑内迅速扩散。思考仿佛失去意义,意识迷离于介乎于现实与混乱中间。在神智弥留期间,他看见了自己被妻子带进房间然后倒在床上。
眨眼的频率随时间增加,黑暗占据视野的时间亦越来越长。他最后看见的景象是妻子绑好头发朝自己走来,以及手表上显示的错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