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在颜色面部,他长长地打起哈欠确认时间。六点四十分,不算特别早也不算特别晚的微秒时段。躺在办公椅上的他伸了个懒腰,随后又揉揉鼻梁再伸手去拿眼镜。

严格讲,颜色的近视早就被诸多异能修正。戴眼镜的原因不是视力太差反倒是因为视力太好,甚至说好过头不得不借用工具来限制。不然整天看着事物的本质模样是无法正常生活,为此他选择戴上特制眼镜限制视力。

【我记得好像放在在桌面。】

他眯起眼睛用右手拨弄面前的桌面,最后发现眼镜并没有放在桌面。而是放在某堆文件的顶部,尽管和记忆中的位置不相同但是他没有想太多直接拿起眼镜。

颜色目前位于办公室内,性格板眼的他;其办公室风格同样单调乏味,木质办公桌上堆满各种资料和文件。左边边缘位置放着一部转盘电话,右上角位置放着一个插满笔的笔筒,一杯未喝完的咖啡占据着右手边的位置,纵观桌面能称得上叫摆设的东西只有一个微缩模型。

两个巨大无比放满书本的书架座落在办公室左右两边,两张待客用的椅子,一个放在靠近门口位置的柜子,柜子顶部放着几袋他喜爱的庄园的咖啡粉,以及一个煮泡咖啡的虹吸壶。

这就是颜色喜欢的办公室风格,不需要太精致奢华只要够实用即可。

【好怪啊,我昨晚是把眼镜放在这里吗?】

揉过鼻梁醒神后,颜色困惑地注视起有如垃圾场般混乱的桌面。就杂乱程度来说已经超越了垃圾场,简直和战后废墟那样不堪入目。然而这片废墟中尚有两处炮火未侵袭到的地方,专门拿来放眼镜和咖啡杯。唯独这两处是不可侵犯的秩序之地,为了拿起来顺手,眼镜和咖啡杯向来摆在特定位置。可是每十次摆放中会有一次因为顺手而摆在其他位置,他本人亦非常讨厌自己这点。

【不对,我记得我不是睡在私塾里头。昨晚我好像是……睡在寝宫?脑袋晕乎乎的怎么回事?】

几幅画面忽然在颜色脑海飞快闪烁,现实和记忆两者无法完美「同步」。一些事实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某种难以言喻的「错位感」在他心中蔓延。但是他无法得知是那种改变,以及具体改变了什么。

【…….昨晚雅纳讯过来私塾,在节日庆典结束后我俩像傻子一样互灌。没记错好像是他扶我过来办公室………..对,就是这样。】

颜色闭上眼睛,试图拼凑昨天晚上的记忆碎片。昨天晚上雅纳讯很罕见地来到私塾,在节日庆典结束后自己和雅纳讯开始了中年人的聚会——打牌喝酒扯牛皮。因为高兴过头喝多了逐渐不省人事,至于再靠后的事颜色便记不清了。

【麻烦了,昨天答应了伊莉莎白要回寝宫睡觉。哎,待会她又要喋喋不休讲个不停。好麻烦。】

皆因工作繁忙,颜色最近两周基本都在副公司亦或私塾过夜。昨天伊莉莎白千叮万嘱要求他回来,结果还是在外面睡了第十五天。尽管本人不想承认,但颜色确实是那种在伊莉莎白面前强势不起来的男人。入赘女婿远没有表面那般风光,特别是像他这种平民出身的入赘。

【……冷静,总之先喝杯咖啡再想想借口。】

遇到困难时先找点东西喝准不会错,对颜色来说这种东西就是咖啡。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桌面的咖啡杯伸手,谁知手未够到杯子前双眼先察觉到异样。

【我昨晚不是把咖啡给倒掉了吗?乍还有剩余?】

说到喝咖啡,颜色有一个不知该称呼为习惯亦或怪癖的行为。就是绝对不喝接近杯子底部的那部分咖啡,因为他极其讨厌那些咖啡沉淀物。这个行为并不局限于咖啡,他喝汤也有同样习惯。只要看见有不讨喜的沉淀物,无论何其美味他也绝对不喝精光。

这样一来在咖啡冷却后很容易留下顽固的咖啡渍,为避免清洗麻烦颜色通常在喝完咖啡后迅速倒掉剩余的部分。像这样把咖啡留在杯子中超过一天的事,可谓相当罕见。

【等等,这是我的旧日记本?】

紧随凭空多出来的咖啡后,颜色扫视桌面再次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他半年前弄丢的旧笔记本被当成底碟垫在咖啡杯底下,此时某种强烈的错位感冲击着他脑袋。

【怎么回事?旧笔记本明明掉到水洼里?不对,为什么是掉到水洼里?有哪里……我昨晚好像回过寝宫。就在那时候和人发生争执然后不小心…….也不对,我昨晚整晚都在和雅纳讯喝酒。压根没走出过私塾门口,到底是哪里弄错?】

记忆混乱,宿醉初起,精神幻觉,种种错乱因素杂夹在一起使颜色分不清记忆中那部分是真实那部分是虚假。他试着用脑门敲了敲桌面驱赶混乱,然而毫无效果可言。来自彼岸的残响仿佛缠绕上他思考那样无法分离,疼得他想拿个电钻往太阳穴怼。

【或许先去洗个澡比较好…..】

尽管坐拥万贯家财,可颜色却并不喜欢去会所之类的地方放松。皆因他讨厌被不熟悉的人触碰身体,每天洗澡三遍是他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放松方式。在早晨时分,花洒喷出半冷不热水总是令他感到舒心。

前往私塾的公共沐浴室途中,他敏感地观察起那些过去不曾注意的环境细节。私塾走道的长度,灯管之间的间隔距离,楼梯的阶数。早晨的沐浴洗漱没有换来往常的安心,某种不可言喻又异常熟悉的错位感爬上他心头。

【没事的,没事的,待会忙起来就不会想这些。】

沐浴过后的颜色两手撑在台盘边缘上,面对镜子垂下头安慰自己。随即拿起浴巾擦头,他像小狗似的嗅着浴巾那股消毒水味。这能让他感到安心。

待颜色擦干身子走出浴室后,他立即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动身回寝宫吃早饭。虽然说他很想立即解读旧笔记本的三篇日记,可是考虑到现时精神状态。这样做只是浪费时间,于是他把笔记本夹在腋下就匆匆离去。

距离母女二人起床尚有一段时间,为此颜色并不需要加紧脚步赶回去。所以他优哉游哉走到大街上感受城市的早晨,希望以此缓解头疼。尽管姆泰近来工业化程度越发严重,市内耸立着多条粗实的工业烟囱。只不过早晨的阳光总有几分提神功效,早起对精神类疾病有一定程度的正面作用。

相较昨天的特殊节日,六月二号却是个平平无奇的日子。硬说有何特别的话,也就六和二这两个数字可以被整除罢了。和值得喜庆的节日相比,颜色更喜欢这样平凡无奇的时日。

这种平凡生活某种意义讲也是颜色追求的目标之一了,虽然他内心不甘于这么碌碌无为。但想到过去那些糟糕的日子——混乱每天如呼吸般从未停止的日子。就这样碌碌无为生活直至死去未尝不是件坏事,正如他本人渴望平凡一样。

面包店日常挤满上班族,每当面包店门口的铃铛响一遍。新鲜出炉的面包芳香便外店外飘去,其中混带的黄油味同样勾人心魄。电影院、购物中心、广场等地方正在撤掉昨天节日的横幅,那些和节日相关的摆设也在陆续拆除。明明是看过无数次的事,颜色却感到不可思议。众人如同重新回到各自轨道的火车那样继续行驶,一切都显得太理所当然了。

明明是如此平凡的景色,颜色的头疼却因此得到缓解。尽管混沌感依旧,但起码恢复到不影响日常生活的程度。

他见时间尚早于是想绕绕原路,于是乎来到了新开在姆泰桥附近的咖啡馆。这间咖啡馆虽然不大显眼,可是对咖啡质量的追求以及播放在店内的古典乐堪称一绝。每逢早上时间有宽裕颜色就会来喝杯手冲咖啡,顺便看十五分钟左右的书。至于位置选择当然不显眼的角落位,那个位置可以说是他专属座位。

坐下之后颜色翻开了旧笔迹本,打算利用宝贵的十五分钟时间推进解读进度。哪怕推进百分之一也总比没有要好。谁知他翻开到日记栏目时,意想不到的事再次发生。

【多了三篇有时间标注的日记?】

整本旧日记的内容仿佛经过推倒重来那样,无缘无故多出三篇有时间标注的日记。

【多出来的三篇日记所标注的时间是12月30日至1月1日?】

同样的时间,同等病态的呓语,相近的日期。颜色揉揉眼睛再确认了一次,那不是幻觉。旧笔记本上真的多了三篇有时间标注的日记,单看笔记内容和前三篇完全不同。

【这毫无疑问是我的笔迹,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颜色合上了旧笔记本,闭上眼睛用手肘支着头开始回忆。昨晚拿着旧笔记本的人确实只有他本人,即使酒醉后有人乘机动手脚。「那个人」追求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特意花功夫去模仿别人笔迹做这种事?为何写这种暗号日记?

【是安插在私塾里的教师?不大可能………既然有机会接近我并拿到笔记本,获取情报的最好方法是直接偷走。事后哪怕被抓到也可以用我酒醉认错人为理由开脱,这么说来有我不知道的「外部人士」动手脚?也不现实,没有人以及机关部门大费周章做这种事?付出和收益并不对等。排除这几种猜想,剩余的可能有三个………】

巧逢此时,服务员把颜色点的手冲咖啡摆到桌面。说时迟那时快,颜色如迅雷般抓住了服务员的手阻止对方离去。

“先….先生?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服务员“呜瞄”地尖叫一声,很明显被颜色莫名的行为吓到了。端咖啡的服务员看样子大约只有十六岁,明明是服务员却穿着像个女仆。搭配兽人族特有的兽耳和尾巴显得意外带感,小小的手握起来相当柔软。

“啊,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只是有个问题想问一时间又没注意到你是位女性而已……..”

颜色乍然反应过来自己变成了吃豆腐的臭流氓,咖啡馆内无数鄙视眼光纷纷投向此处。他赶紧把手松开并缩回去道歉,毕竟他只是想挽留人问个问题。天知道服务员居然是位女性,而且正值妙龄。

“问问题?”

不知为何,兽耳女仆反而饶有兴致地反问一句。

“我再次对自己的粗鲁行为表示深深抱歉!但我本心真的只想问个问题而已。”

“是什么样的问题?”

感觉不够诚恳的颜色站起来再次道歉,做到这种份上周围的人也不好继续多说。幸好上了年纪后颜色依旧保持昔日的英俊,顶着张好脸还是比较容易撇清嫌疑。兽耳女仆见对方不像故意为之也爽快地原谅他,说实话她倒是对颜色的问题很感兴趣。

“我就是想问问,你是否能看见有六篇很奇怪的日记?”

颜色把旧日记本拿到兽耳女仆面前,手指粗略扫过六篇日记问。

“嗯嗯嗯,可以看见呀。”

兽耳女仆凑近过去瞧了眼,六篇日记确实是毫无疑问书写在笔记本上。她本人反倒不懂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有什么询问必要,同时疑惑对方肯定不止这么个问题。

“那没事了,谢谢你。我请你喝杯咖啡吧,钱记我账上。”

像是有意违背女仆的猜测那样,颜色快速合上笔记本致谢。

“?没有其他要问了?就这么一个问题?”

“没有啊。”

“神经病!”

大失所望的女仆反手就扇了颜色一巴掌然后离去。

【为什么?难道她不喜欢喝咖啡?】

完全不懂少女心的颜色捂着脸百思不得其解。

时间跳至半小时后皇室寝宫餐堂,颜色朝坐在对面的朱瞳挥挥手。可女儿却假装看不见父亲的存在,这比以往看废物的眼神更让他心绞痛。

【看来这娃还没有消气。】

换做平时朱瞳孔会来到寝宫门口迎接颜色,然而今天不仅没有温暖的问候还对自己视若无物。虽然说女儿贵为公主,但她内在仍是个小女孩。对于自己耍赖式的投球,即使过去了整整一天也没消气。

“今天你又准备了那种借口敷衍我?”

趁早餐端上来前,伊莉莎白冷不丁地质问颜色。说话语气仿佛没有温度,活像上司审问下属。

“我昨晚喝醉了,醉到差点找了个坟坑躺在里面。昨晚真是意外…..雅纳讯来了私塾。你懂得,我这辈子就他一个挚友。加上昨晚私塾在搞节日庆祝,我和他不能在小孩面前喝酒以免有不好影响。所以喝酒必须在节日庆祝完结后,恰好我那时正在为一个…..一个「问题」绷紧神经。急切需要小小的放松,结果控制不好放松过头。就这样。”

说话期间,颜色脑海中闪回一些记忆。半年前的梦曾诉说过相同的情况,告诉过他现在发生的事过去也发生过。

【这种重叠感是怎么回事?】

他预知到了后续发展,今天的早餐是培根煎双蛋。妻子为讨好自己无视掉营养师的建议,特意叫主厨克洛塔做的早餐。朱瞳因为挑食把圣女果拨开一边,并将圣女果错认叫为番茄。自己则是在女儿讲出口之前进行纠正,来自半年前的梦境是如此向他低语。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自颜色解释完毕后,伊莉莎白便开始说些气话。结果讲没几句发现对方反常地不插嘴,仅仅两眼发直盯着自己。

“抱歉,人有些累。”

顿时回神的颜色随便找了个借口。

没过多久,仆人将早餐端到三人面前。颜色盯着餐托盘上盖住的金属餐盖,那是自己被扭曲过的脸。但是这张扭曲的脸庞却令他倍感舒适,除开女儿的脸之外这是他今早看见过最符合现实的东西。

仆人拿开餐盖,今早的早餐果然是培根煎双蛋。摆放在餐碟旁边为浓缩咖啡,颜色迅速看向妻子那份早餐。对方今早果然选择了和自己同样的浓缩咖啡做饮品,一切尽如预知梦揭示那样。

“为…..为什么是培根煎双蛋?”

颜色咽了口口水,略微神经质的询问妻子。

“有什么问题?”

伊莉莎白皱起眉头便抛回去一句反问。

“不,我是说今日的早餐似乎和营养师预定的不同。该怎么说呢,不像平时风格……之类。”

“偶尔迁就你喜好,你说过你第二喜欢的就是培根箭双蛋。于是我叫克洛塔特意弄一回,就这样。”

“克洛塔………是我们的主厨。”

“你来的那么多年可算记住了他的名字了,我猜他本人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伊莉莎白有点惊讶,那个不擅长记名字的丈夫居然反应过来克洛塔是谁。因为对方平日没有使唤佣人的习惯,故不记得佣人名字是常有的事。

“朱瞳,不能挑食。”

随后,颜色冷不丁把头转向女儿告诫道。只见朱瞳像阴谋被戳破那样瞪大双眼,继而用叉子将圣女果从碟边往内拨回去。

“人家讨厌…….”

“那不叫番茄,严格说叫圣女果。”

“………..不管叫什么,反正味道都不讨喜欢。”

朱瞳又鼓起腮帮子,非常不满地用叉子反复刺插着其中一颗圣女果。

【事情果然像梦境那样发展,那场梦是预知梦。可是为什么是今天?】

这下颜色终于确信现时发生事他过去曾看过,伴随记忆回归新问题亦随之浮现。为什么是今天?颜色过去曾有过数例预知梦的经历,预知梦总是在预兆不好的事情即将到来。那些不好乃至灾难性的事情通常在梦境中以某种形式展现,但唯独这次展现的是普通不过的日常生活。

“你今天有点奇怪。”

注意到丈夫表现异常的伊莉莎白始终没有拿起刀叉用餐。

“哪里怪?”

“你似乎有些事瞒着我。”

“我瞒着你的事非常多,反过来你不也一样。时不时有和各种政治大人物会面,说实话你没有暗中干涉国家政治我是不信的。”

“我就算说了你也未必明白。”

“那我也是同样说法,你未必明白。”

“我不喜欢你的口吻。”

“我说话口吻向来如此,拜托,给我些许私人空间好不好?”

“我只是想帮你。”

“少说些好听话,你是想更好操控我。别拿慈母样子来应付我,我不吃这套。”

“大清早,难道你想在女儿面前闹争执?”

“行行行,我不和高贵的女王大人闹争执。我走人可以了吧?”

颜色把铺在腿上的擦嘴巾拿起来拍到桌面,随即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他怀着歉意看了女儿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说啥。最后默默转身离去。

“不要在意你爸爸的臭脾气,他只是旧病复发所以脾气不好。”

“妈妈。”

“什么事?”

“你在生气吗?”

要朱瞳说这是种近乎直觉的猜测,母亲现时非常生气。虽然母亲没有表露太明显,但这样反而让她更惧怕。母亲表现得太冷静,不像个刚吵架完的人。

“没有呀,赶紧吃早餐吧不然你要长不高咯。”

伊莉莎白不禁沉住气,多几分力掩饰说道。女儿猜测是正确的,自己现在非常生气——巴不得想割开丈夫的喉咙。

在寝宫楼体后方,有一块占地约为两百四十亩左右的花园。花园外围种植大量树木来与外界保持距离,花园靠中心位置有一个小湖。与过分强调奢华的寝宫不同,花园没有那么多人工雕琢味道。同时也是市内为数不多的大面积绿色地带,虽然说拿来和另外几个公园相对比略微失色。可是这里有个优点是其他公园所不具备——就是人少够安静。皆因此处不对外开放。

当然,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还是有几个园丁经常在此游走,不过想碰见他们不是件容易事。如果运气够好,或许会碰上正在遛马的马夫和马儿。人口密度如此之低的绿色地带在市内绝对找不到第二处,实属静心养神最好选择。

【日记不是幻觉。】

颜色站在湖边打水漂静心。

按兽人女仆的说法,旧笔记本上的日记不是幻觉。除自己以外的人同样可看见日记的存在,说明那六篇日记的真实性。

【果然是记忆错乱的可能性最高,是什么原因导致我记忆发生错乱?】

思考中的颜色将内在和外在分成两部分,脑子在高速记忆错乱的原因。另一方面身体宛若自行运作一般捡起脚边合适的石片打水漂,石片弹跳过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稍微分析现有异常,六点四十分从私塾办公室醒来开始出现记忆错乱。错乱内容为误认为自己昨晚在寝宫过夜,实际情况是昨晚节日庆典举行到中途雅纳讯过来。我和他在庆典结束后喝酒到深夜,最后是他送我回到办公室。此段记忆准确性很高,而且待会可以和雅纳讯二度确认。】

与六月一号夜晚有关的记忆共有两段,两段记忆互不兼容。亦即是有一段记忆绝对是虚假记忆,至少说不是颜色经历的真实。通过分析来看,错乱的记忆是昨晚回寝宫睡觉那段。

【第二异常分析,错乱的记忆中闪过旧笔记本掉落水洼的画面。事实是没有发生过,旧笔记本的纸页看不见泡过水的痕迹。】

笔记本经无形之手捧到颜色面前,翻转,颠倒,翻开,不见有任何水渍亦无纸页受潮迹象。

【第三异常分析,醒来后各种细节地方的不同。嗯……这个不太好弄清楚。眼镜不同的位置、剩余的咖啡、楼梯的阶数等等,为什么我觉得这些事物和印象中尽不相同?】

提到第三异常,此时此刻颜色察觉到了一件事。和印象中不相同的事物远不止一只手可以数过来,衣服的大小、表带的松紧、拖鞋的触感、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有太多细微事和他印象中有不同,且无法解释真实原因。

【搁置第三异常分析,优先思考第四异常。日记篇数不同,在我六月一号的记忆中有标注时间的日记只有三篇,一晚过后标注时间的日记变成了六篇。头三篇日记标注的时间和后三篇日记标注的时间有两天相同,分别是上一年12月30日至12月31日这两天。然而我自己对于六篇日记全然没有印象。还有为什么?为什么是三天?新增的1月1号又代表什么?】

排除诸多可能性,书写这六篇日记的人毫无疑问正是颜色本人。他想来想去也只是这种可能性最高,但是他写日记向来没有标注时间的习惯。况且对于这六篇日记同样没有任何记忆,最主要是半年前的自己为何为何要在十二月二十九号至十二月三十一号的日记中特意标注时间?

【单独拆解第四异常,对于日记总数量我存在记忆出入。侧面说明我至少有两遍记忆错乱,联合现有情况推测显然不是巧合。】

发现三篇日记是六月一号的事,旧笔记本掉进水洼的记忆同样为是六月一号的事。既然笔记本掉进水洼的记忆是错误,那么日记仅有三篇的记忆可信度就很低了。再算上日记总数量的记忆出入,颜色敢肯定自己至少有两段记忆不符合事实。

【第五异常,来自半年前的预知梦。半年前的预知梦梦见了今天发生几件事,嗯……….完全想不通原因。】

剩下的事就是把各个异常联系起来,只要找到方式令异象产生联系。一切疑问便迎刃而解,但分析到这里颜色的脑子就转不过来。记忆错乱和暗号日记究竟要如何产生联系?其中的答案他无法靠脑力推理得出。

【果然怎么想都绕不开日记内容,始终要破译暗号日记才可能有进展………】

趁状态不错,颜色便翻开笔记本正打算好好研究一番。但此时朱瞳却出现在他身后,颜色见状赶紧收起笔记本顺便打开‘爸爸模式’开关。

“爸爸,难道你不喜欢我和妈妈了?”

未等父亲找好理由开口,朱瞳就抢先问了一句自己从未问过的问题。颜色一听,挂在脸上的虚假笑容顿时僵住。

“怎么会呢?爸爸最喜欢你和妈妈了。”

颜色几乎瞬间猜到,是伊莉莎白有意安排女儿过来。以朱瞳的性格是不会主动问这些问题,于是他立即回以半真半假的谎言。

“那你最近干嘛老是和妈妈吵架?”

看见父亲单膝跪下,脸上挂着笑容回话的样子。朱瞳察觉到不对劲,这幅样子是父亲伪装的‘好爸爸’模样。

【说不定可以试试。】

父亲面对自己卸去了戒备,精神层面亦同样如此。那么用心灵异能偷袭或许有奇效,假若成功入侵的话大概就能知道母亲所渴求的情报。

“我和妈妈…..最近有些误会。”

颜色垂下头沉思如何给女儿一个解释,朱瞳抓紧了松懈的刹那发动心灵偷袭。但早已察觉异样的颜色迅速建立了防御,不用数秒就化解了女儿入侵。反手释放一道精神冲击。

“好痛….”

逆流的精神冲击形如看不见的战锤一般敲击朱瞳脑袋,尖锐到足以引发头疼的耳鸣不断回弹于她颅内。

“小朱,你不能这样做。如果你偷窥的不是爸爸,而是其他人可不会对你这么温柔。”

回荡于朱瞳颅内的耳鸣实际上只是幻觉,所以朱瞳是可以听到颜色说话。说完,颜色拿手指弹了弹女儿的前额消除幻觉。

“好痛,呜呜呜……..”

和幻觉的疼痛不相同的真实疼痛,朱瞳尖叫一声后双手护额。紧接着泪水溢出眼角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根据过往经验自己只要好好示弱父亲就不会追究太多。

“我看出来了哦,小朱,原来你以前一直在装可怜蒙爸爸。”

这次轮到颜色趁松懈读取了女儿内心,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道自己过去居然那么好应付未免有点生气。

“切,被发现了吗。一边叫人不要读心,一边又悄悄读心别人。爸爸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坏家伙,说话不能相信。”

想来想去只有父亲对自己使用了读心异能这个可能,得知自己已经暴露的朱瞳迅速变脸。两手交叠于胸前不屑地指责颜色,丝毫不为说谎感到愧疚。

“吼~原来小朱是这么看我的呀。亏我还说过有朝一日带你去大草原玩,陪你骑马看牛仔呢。看来这份承诺我也用不着履行咯,毕竟爸爸我是我口是个心非的家伙嘛。”

小女孩终究是小女孩,耍心思这方面和大人比还是差点火候。颜色站身子随口胡扯几句,朱瞳便以肉眼可见程度出现动摇。

“嗯,看来我只能独自一个人去大草原玩咯。真遗憾呐,小朱你说是不是?”

“不要啊~爸爸!我不要你这样耍赖皮嘛!”

见形势不对,朱瞳又调转性子开始哀求父亲。估计这次的哭脸是真货,因为受委屈哭出鼻涕的样子实在和颜色太过相像。以致他完全不怀疑女儿此番话的真实性,不过他的小算盘仍未结束。

“好困扰呢,要是妈妈对我管的太严也不好出去啊。如果有人能帮我说些好听话,说不定我就可以先去踩点看看情况。啊~好困扰呢~不知道有无人可以帮我这个忙呢?”

“我可以,我可以,妈妈最相信我了!”

朱瞳拍拍胸口自信地保证道,看样子已经完站在了颜色这边。反水速度之快直叫颜色担心她的将来,年纪轻轻居然如此善变。

“小朱你能这么讲我是很高兴啦,不过没有关系吗?让小朱去欺骗妈妈这种事我实在感到无比愧疚的说。”

父亲那做作到虚伪的说辞,令朱瞳有种想朝他吐口水的冲动。明摆着要答应下来的样子,还故意扭扭捏捏假装愧疚实在不可取。

“爸爸,善意的欺骗无需愧疚。这件事请交给我,借口我都替你想好了。”

正所谓演戏演到底,关乎到利益再作呕朱瞳也得陪着演。

“哦?说来听听?”

“我会说你发现自己是个双性恋。”

“哈?”

“有时越扯淡的理由越让人信服,我会和妈妈说你最近发现自己是个双性恋。因为害怕被妈妈看轻所以总是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同理,这也不是可以随便对人透露的事——尤其对妈妈。”

“………..额,嗯,仔细想想似乎说得通?”

虽然乍看起来很扯淡,不过仔细想想这个理由确实适用。

“那就这么定了。”

“有没有…….不是双性恋也可信的借口?”

“爸爸,我们俩的自由和丢脸那个重要?再说,你本来就像……..”

“打住打住,请不要继续迫害你可怜的老父亲了。话说你这臭娃子是从哪儿听来双性恋这个词?”

(两小时后…….)

“噗哈哈哈哈哈哈,那小妮子还是有丁点儿像你的。说话喜欢拆台。”

“我拆台可没有拆到裤衩子都不剩的程度好吧?”

“也就给人留条裤衩子的程度。”

场景来到昏暗人杂的地下酒吧,依旧是同一张桌子同一款啤酒。不同的是话题。

“话说你有无经历过一种很奇怪的体验?我不知道如何具体形容,每逢早上醒来感觉周围的事物好像和印象中略微不同。”

“比如说睡前明明锁好门结果早上起来却发现门没锁之类?”

雅纳讯挠着下巴稀疏的胡子反问。

“很接近但不是,更像是现实和记忆有微妙不同那种感觉。”

颜色无法解释有何不同,反正雅纳讯提及的例子和自己想问并非来自同样源头。

“每个人总会有一两个相似时刻,例如说有些事情记忆中已经做了实际上却没做。亦或反过来记忆中没做过实际却已经做了,又比如说现在发生的事过去好像也发生过。干嘛无缘无故聊这个?”

“我昨晚喝醉后是你扶我回办公室对吧?”

“嗯哼,俺不喜欢和皇室有过多接触哪怕是面对几个看门的。”

雅纳讯点点头回答,很罕见没插半句俏皮话。

“文件也是你帮我放在桌面上对不对?”

“对啊,拖你去办公室可腾不出空手。所以俺特意走了两趟,一趟是拖你去办公室,一趟是把文件放到你桌面。巨麻烦。”

说到这里雅纳讯来了火气,坐在对面那个混球没有一次比自己能喝。每次喝完都自己帮对方擦屁股,昨晚还被吐了一身子。

“果然是这样。”

“你他丫到底想问啥子?”

“对于6月1号发生的事我有两段不同记忆。”

“…….是不是你最近没吃药旧病复发?”

“我……不知道,我也很害怕。”

颜色有试想过其实一切皆为假象的情况,不管是记忆亦或笔记其实都是精神疾病复发的症状。尽管思考问题期间他竭力避免联系这个可能,可雅纳讯直接将此可能摆到面前之际他实在无法忽视。

“OK,咱换个方式思考问题。假若你不是旧病复发,而是某种人为因素所致。你有证据证明自己不是旧病复发吗?”

“暂时没有。”

“听着俺知道卡利欧斯自杀对你打击很大,但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懂吗?已经过去了。”

雅纳讯知道颜色心病的源头,那个导致对方两次入院的诱因——卡利欧斯的自杀。或许过去了那么多年,对方始终未彻底摆脱卡利欧斯自杀一事。

“你能听听我对记忆错乱的猜想吗?我答应你,如果你听完我的解释后觉得不合逻辑我立即跑去吃药。”

“一处,只要俺觉得有一处不行。你要马上滚去吃药。”

“谢谢,谢谢你愿意听我说。”

“少废话,赶紧开始你的瞎扯淡。”

“首先是半年前的预知梦,我不太懂为什么梦境揭示了今天发生的部分事情。挺怪的,毕竟以往预知的尽是糟糕事。直到我在昨天晚上找到了旧笔记本后觉得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你看看这里六篇日记。”

颜色把笔记本放到酒桌上,边说边翻开着日记本。雅纳讯则拉了拉椅子凑近看,在对方翻动笔记本过程中他瞥见无数混乱。这本随处可见的皮制笔记本映射着一颗混乱的大脑。

比如说连续好几页意义不明的涂鸦,雅纳讯敢打赌自己看不懂这些涂鸦不外乎两种原因——其中一种是自己太白痴看不懂涂鸦描绘啥。

雅纳讯瞥见的涂鸦有黑色泥汤、凤梨头男子、姿势呆滞的铁人、树根酷似一条条人手的大树、掉出隧道的人等等,大多是令他摸不着头脑的内容。再往此后则是不分先后顺序的各种科学公式,有些公式甚至斜着写和反着写。随便几眼便让雅纳讯脑壳叫救命,对他来说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涂鸦。

最后是更凌乱的日记部分,天知道颜色写日记时候的思维如何。不说这是日记雅纳讯大概会误认为这是黑暗法典手抄本,日记的写作方式极其异端。比如说有些日记是从下往上写,有几篇日记文字是通用语但字体居然是左右反转。令他最惊悚的当属众多不自然涂黑,涂黑线条彰显着日记主人那狂乱的内心。除此外还有一篇日记是从别处撕下来将其上下颠倒粘贴在另外一页纸上,另有几篇日记则是通篇的不明文字。雅纳讯从未见过相似的文字,他推测这些是颜色自创语言。

翻到最后总算看见六篇相对前面较为正常的日记,六篇日记初看是如此正常乃至在此魔典书中显得非常不正常。在粗读六篇日记过后,那读通一半剩余一半又读不懂的朦胧诡异感又涌到雅纳讯心头。

六篇日记给雅纳讯的观感,宛若自己走在大街上猛然发现有些路人镶进了墙体或地面。明明存在着可以正常理解的部分,剩余部分却充满未知与诡异。

“头三篇的日记时间为12月29日至12月31日,后三篇的日记时间为12月30日至1月1日。12月30日至12月31日记我先后写了两次,而且顺序很古怪…….头三篇日记即31日结束后我又在后面写了一篇30日的日记,然后又是一遍31日的日记。”

“他奶奶的,光是听就脑壳疼。俺自个看一遍实在。”

与其听着对方说十二月几几,雅纳讯干脆把笔记本夺过来自己看一遍更容易理解。

【12月29号→12月30号→12月31号→12月30号→12月31号→1月1号。】

“现在俺弄懂你说啥了,顺序确实很奇怪。然后呢?”

看完笔记后雅纳讯挖起鼻孔续问。

“在来这里的路上我想了很多笔记的事,不仅在暗号破解上有突破同时也发现了一件不寻常的疑点。对于这六篇我完全没有任何记忆,不过我想来想去写日记的人只可能是我自己。再联系第一篇日记的时间和最后一篇日记时间的不同,你能想到有什么不对劲吗?”

“六篇日记大概不是一口气写完,而是分开两遍写………..就算不分开两遍写也有蹊跷。为什么你在写后三篇日记的其中两篇时要特意重复前面日期?俺觉得你需要换副眼镜,不行的话或许换个脑子比较好。”

“说的对,我的眼镜…………啊呸,我是指前面那部分说的对。记得我开头对你说过的话不?”

“有关6月1号你有两段不同的记忆。”

“我怀疑两件事之间有联系,今天是6月2日半年前正好是1月1日。昨天是6月1日半年前正好是12月31日。”

“不敢相信俺也觉得其中有蹊跷,看来该滚去吃药的人不止你一个。”

“我的直觉果然是对的,有某种事在发生…….也许已经发生。“

“混球,别自说自话啊。你指的事是啥?“

“没有根据我不能胡乱猜,现阶段缺乏证实方法。“

“事先说明啊,俺只是觉得你思考回路很清晰不像旧病复发。并不是真的觉得两件事之间有联系,俺倾向你脑子又出毛病的可能性更大。“

“不巧,我自己也那么认为。“

“你个狗东西,就硬吊人胃口呗。既然不能直接说,那能不能拐个弯抹个角说说猜想。“

“也不是不行。“

说完,颜色在桌面凭空生成了六颗六面骰子。此举不但无法缓解雅纳讯的好奇心,倒是更多的问号围绕着他脑袋。

“不要用异能也不要耍手段,一次6D6(注:六颗六面骰)投个36点给我看看。“

雅纳讯满面嫌弃地抓起六颗骰子在手里摇了摇便扔回桌面。投骰结果为2、5、5、3、1、6合计21点,距离对方指定的36点相差甚远。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然后呢?“

“没有然后,你失败了。“

“垃圾玩意!这不可能成功啊!“

“不,理论上是有成功几率。“

“你还是滚回去吃药吧,顺便给俺弄几颗。“

(两小时后…..)

当一个疑问找到突破端口,求解的过程本身就是件愉悦的事。那种有如吸食违禁药物的快感凌驾于世上任何一切愉悦方式,对研究员而言,对颜色而言尤其如此。他推掉了今天所有授课,专心在私塾办公室中解读日记。

原本摆放在桌面的文件和电话以及微缩模型,但凡是与解读笔记不相干的东西全被他拨到桌外。由黄檀木制成的书桌上,仅有数张手写的解读方案纸被允许占据桌面的位置。煮好的咖啡,震动的手机,被踢到的垃圾桶已经不存在于求知者的视野中。

“我懂了!是回响!日记是想告诉我回响已经发生了!”

颜色双手撑在桌面像疯子般自言自语道,他的口吻活像发现了某种世纪发现一样激昂。让人误以为他又想出新的科学点子,哪知道他是因为解读了一篇半年前的日记而振奋。

“写日记的人果然是我!我这两天变得敏感也不是偶然!”

求知者继续说着除自己外无人能听懂的言语。

在之后的数小时内,他顺利解读了余下五篇日记。隐藏在感官范围外多年的阴谋,终于经六篇日记的形式浮上水面。看似正常无起伏的现状,其背后有一双无形之手所操控。这双手欲望范围之广,影响范围之大光是想象便足以疯狂。

完美的阴谋基于一个异能,此异能几乎无懈可击。破解的难度可以说只存在于理论亦或纸面上,但颜色确实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成功拆穿异能的真相。

“……….你欺骗了所有人,你的人生一直都是靠欺骗其他人走过来。”

巨大的阴谋基于无敌的异能,而异能的源头正是自己的妻子伊莉莎白。

(半年前……..?)

“哈~啊~真是个奇怪的梦啊…….”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在颜色面部,他长长地打起哈欠确认时间。六点四十分,不算特别早也不算特别晚的微秒时段。躺在办公椅上的他伸了个懒腰,随后又揉揉鼻梁把手伸向自己的眼镜。

严格讲,颜色的近视早就被诸多异能修正。戴眼镜的原因不是视力太差反倒是因为视力太好,甚至说好过头不得不借用工具来限制。不然整天看着事物的本质模样是无法正常生活,为此他选择戴上特制眼镜限制视力。

【我记得好像放在在桌面。】

他眯起眼睛用右手拨弄面前的桌面,最后发现眼镜并没有放在桌面。而是放在某堆文件的顶部,尽管和记忆中的位置不相同但是他没有多想地拿起眼镜。

颜色目前位于办公室内,性格板眼的他;其办公室风格同样单调乏味,木质办公桌上堆满各种资料和文件。左边边缘位置放着一部转盘电话,右上角位置放着一个插满笔的笔筒,一杯未喝完的咖啡占据着右手边的位置,纵观桌面能称得上叫摆设的东西只有一个微缩模型。

两个巨大无比放满书本的书架座落在办公室左右两边,两张待客用的椅子,一个放在靠近门口位置的柜子,柜子顶部放着几袋他喜爱的庄园的咖啡粉,以及一个煮泡咖啡的虹吸壶。

这就是颜色喜欢的办公室风格,不需要太精致奢华只要够实用即可。

【好怪啊,我昨晚是把眼镜放在这里吗?】

揉过鼻梁醒神后,颜色困惑地注视起有如垃圾场般混乱的桌面。就杂乱程度来说已经超越了垃圾场,简直和战后废墟那样不堪入目。但颜色习惯在这块桌面废墟中特意腾出地方来放眼镜和咖啡杯,唯独这两处是不可侵犯的秩序之地。为了拿起来顺手,眼镜和咖啡杯向来摆在特定位置。他尤其讨厌自己在十次摆放中会有一次摆在其他位置,找起来特别花时间。

【不对,我记得我昨晚是睡在寝宫…….说回来我乍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几幅画面忽然在颜色脑海飞快闪烁,现实和他记忆仿佛发生了某种讲不清的错位。一些事实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但是他无法得知具体是那种改变。他闭上眼睛,试图拼凑昨天晚上的记忆碎片。

昨天是结束旅行回到国内的一天,自己和妻子以及女人三人刚结束了一场政治味道浓郁的海外旅行返回国内。回国的时间他记得很清楚,是夜晚七点半左右。之后便在机场附近的酒店进行就餐,晚餐结束后乘车返回寝宫。乘车回去的途中朱瞳累过头倒在自己怀中睡着了,颜色清楚地记得女儿睡觉流口水的样子。

回到寝宫大约是十到十一点之间的时段,自己回到寝宫做的第一件事是直奔最近的浴室洗澡。洗澡结束后便找张沙发躺上去看半小时书,再往后就回到房间内睡觉。

【难不成太累了吗……..总之先喝杯咖啡醒醒脑。】

遇到困难时先找点东西喝准不会错,对颜色来说这种东西就是咖啡。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桌面的咖啡杯伸手,谁知手未够到杯子前双眼先察觉到异样。

【笔记本怎么被我拿来垫杯子?搞什么呀,会弄脏的。】

不知为何,原本拿来垫咖啡杯的碟子被替换成笔记本。比起疑惑颜色是先感到气愤,他连忙拿起咖啡杯并抽走笔记本。幸好笔记本的封面没有沾上咖啡渍,以防万一他还嗅了嗅看看有无咖啡味。沾味的东西容易惹来虫子。

“幸好没有沾上…….“

确认好笔记本足够洁净后,颜色便顺手翻开笔记本看看里面的内容。结果这一翻就发现异样,笔记本的日记部分多了三篇有标注时间的诡异日记。

“这三篇日记我什么时候写的?见鬼…….今天是几月几日来着?“

标注了时间的三篇日记分别来自于今年的十二月二十九日至十二月三十一日,十二月二十九日前的日记则是没有标注时间。然而在颜色记忆中昨天是十二月二十九日,由于回程航班有严格的时间安排,他对于昨天是几月几日还是记得个大概。但异样就在这里,如果说昨天是十二月二十九日。那么有标注时间的后两篇日记则是来自今天和来自明天,很明显日记本疯了。

“可恶,早知道不图便宜买个能看日期的手表。“

焦躁的求知者摘掉手表随手扔到桌面上,这下他连喝咖啡的心情都没有直奔浴室。目前尚未有员工来公司上班,颜色日常来到公司澡堂开始洗脸刷牙,顺道来个冷水澡。时间转眼来到七点二十分,他离开了副公司来到街上。

【或许买份报纸比较好。】

尽管颜色想有效率一点儿直接抓个人问今天几月几日,可是这样做会显得自己有点脱节。附近恰好有个报童在吆喝,于是他走到报童面前做起交易。

“小鬼,来份今天的报纸…………不,全要了,你可以提前下班了。”

颜色掏出钱包翻了翻发现自己没有零钱,随即他打量起报童衣着。发现这个孩子的衣服满是补丁,可想然知手头没有多少零钱。霎时间又想起自己以前也做过报童,就当做好事把报纸全买下。

结果颜色却成为了报童眼中的怪人,被报童误会成吃报纸的怪兽那一类存在。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怪,不过也不打算加以掩饰。塞钱,拿报,走人。

为了不浪费多出来的报纸,颜色临时操起旧业。前去公园的路上看见那户人家的门前没报纸就随手扔一份,「销量」挺不错他还没来到公园就派完了。

“日期,日期,有了…………..今天是1月2日?”

颜色赶紧摘下眼镜拿手帕擦了擦镜片,报纸日期绝对是有那里搞错了。即使自己记性再差也不该有如此之大误差,不过印刷在报纸上的日期确实是一月二日。为确保时间精确,颜色去了趟附近的钟表铺二次确认。毫无疑问今天是一月二日,搞错时间的人是自己。

【我来到了未来?】

走出钟表铺后颜色扫视周遭一切,大街上的众人依旧如钟表零件般有序生活着。那个质疑钟表精确度的自己才是出问题的零件,不过他逐渐有不同的想法。

尽管手表遗落在办公室,但他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回寝宫的最佳时间。既然已经错开原来轨道行驶,在这之上继续错下去看看后续发展。

【既然迁越到未来,那迁越过程期间我的行动又是怎么结算?十二月三十日到一月二日这几天我在别人眼里是怎么样的?】

新问题延伸的同时,颜色口袋里的手机也发出来电震动。他往口袋摸了摸,发现震动源于是后备的后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相当陌生,然而接通电话后传来的声音却属于雅纳讯。

“俺占好位置了,你啥时候来?”

雅纳讯咀嚼着炸薯条说道,周围大量杂音混在其中。

“去哪?”

“老地方啊,昨天说好的呀。”

“被宰的侏儒?”

说到老地方,那肯定是一间名叫吠叫小马驹的地下酒吧。雅纳讯每次去喝酒都会叫上一份炸薯条,况且有杂音也符合地下酒吧情况。但颜色试探性的临时胡编一个名字看对方是不是雅纳讯。

“老年痴呆犯啦?吠叫小马驹啊。”

“抱歉,我现在赶来。”

“你决定好藏笔记本的地方没?”

待颜色赶到吠叫小马驹坐下后,雅纳讯第一句话便是他听不懂的提问。他本人似乎不觉得这句提问显得很突兀,手拿炸薯条就着芥末酱边吃边问。

“为什么我要藏笔记本?”

“俺他娘的怎么知道,昨天你自个说的。”

“昨天?1月1日?”

“嗯哼,1月1。”

“昨天我还说过其他事不?”

“啥?哈?”

“1月1日那天我跟你还说过其他事没有?什么都行。”

“你乍回事儿?”

“实际上我觉得我穿越到未来,我是从三天前来的颜色。1月1日的颜色和你说过那些事?”

“说笑?”

“我要是骗你出门就踩狗屎,左脚踩完用右脚踩。”

“踩完之后你还要吃上一口。”

“要不要这么狠?行行行,倘若我骗你我就去吃屎——细嚼。”

“混账,你不要再说了。薯条吃起来都有股屎味儿,恶心死了,呸呸呸。”

说到这里雅纳讯把嚼到一半炸薯条吐到桌面,紧接一个颤抖忽然间不想再吃东西。

“所以说1月1日的我和你说过些啥?”

“瞧你是真的把最近三天的事给忘了,活见鬼,你真是从三天前来的?”

“至少对于我来讲,「昨天」是12月29日。”

“跨年那晚的欢快事儿你也忘啦?”

“不是忘了,而是「没有记忆」。”

“等等,给俺一点时间整理思绪……..嗯,整理好了。”

雅纳讯双手交叠在胸前,表情像极了一个正在便秘的人。大概经过三秒钟左右把思绪整理好,然后装模作样咳嗽几声开始扯淡。

“事实上昨天的…..也就是1月1号的你。用旁人眼光看你或许很正常,不过俺却不这么想。”

“怎么个不正常法?”

“若果没有特殊安排,你的行动模式通常是在某处醒来。或许是公司办公室,或许是私塾办公室,或许是寝宫,总之醒来后先去洗刷一遍再去陪女儿吃早饭。再接着是短暂的父女玩乐时间,之后轮到和俺一起到此喝酒聊天,下午开始忙活私塾和公司那头的事直到晚上。多半要加班到深夜才去休息,洗完澡后再看个几十分钟书才睡觉。睡够三小时就重新开机迎接新一天…….”

虽然颜色很想吐槽「重新开机」这个说法,可是看见雅纳讯滔滔不绝的样子又不好打断唯有点头表示认同。况且对方总结的相当不错,那确实是符合自己日常行动模式。

“扯句题外话,这种刻板的生活模式在俺看来简直匪夷所思。很难想像你究竟如何保持这种生活模式数年之久……你上辈子要么是个钟要么是块表。”

年轻时为了讨生活也说的过去,只不过现在还维持这种刻板的生活模式根本没有道理。雅纳讯几乎把“你根本不是人!”这句话讲出口,那也是自己最先想到的形容。

“你嘴巴好毒,死矮子。”

“可是昨天你脱离了该行动模式,而且那天你没有特殊安排。大清早就给俺打电话,值得一提你是用公共电话亭打来。问俺有无经历过一种很奇怪的体验,你说你无法具体形容那种感觉。只是说每逢早上醒来感觉周围的事物好像和印象中略微不同,某个关键词困扰着你整个早上。”

“关键词?”

“当时说到这里你就挂断电话,很奇怪,说到骨节眼上挂断电话不像你风格。中午你没来这里喝酒,打你手机也不通。几个小时候后伊莉莎白找上了俺,说你今早没去寝宫吃早饭。”

“啊啊?我记不起有过这种事……”

“记不起就对了,伊莉莎白走后你冷不丁出现在俺面前。说自己忙活着破译日记内容,不敢在电话直说的原因是怕伊莉莎白对俺用精神系异能。”

“破译日记内容?”

颜色顿时想起今早笔记本里额外多了三篇日记的事情,他立即翻开笔记本找到那几篇诡异日记。不去联系破译还好,联系后再重看日记确实有种加密感。

“你没藏好笔记本?”

“我开头就想问,我为何要把笔记本藏起来?”

“昨天的你跟俺这么说过‘我要把笔记本藏起来,然后找个办法在半年后找回来。’之类让人满头问号的鬼话。”

“啊?哈?等等……….我手头这本笔记本似乎不是「原版」。”

和「原版」无限接近,但却不是「原版」。无论笔迹与排版确实和原版别无二致,估计把原版放到隔壁做对比也分不清那本真那本假。引起颜色怀疑的是笔记本第十二页,那页纸曾被他撕掉一角。尽管复制品亦可以把缺失的书角完美复制过来,通过异能手段这不是太难的事。但是复制笔记本的人似乎知道第十二页缺失了书角,所以那个人直接撕掉了半页纸。以此来告诉自己笔记本被动过手脚。

“说明1月1号的你已经把原版藏好。”

“不懂,1月1日的我把「原版」藏起来。然后又给我留下一本几乎相同的复制版?有何意义?再说了,半年后我绝对忘记自己要去找旧笔记本。以目前的我的记忆来看,现在手头的新笔记本和旧笔记本不存在差异……….不懂,还是不懂,把旧笔记本藏起来半年后再找回这种行为根本没有意义。”

“绝对有意义,1月1号的你预言了今天你失去记忆。你不觉得古怪吗?俺在早上找你喝酒并不非偶然,是1月1号的你叫俺这么做。还有件离奇事,昨天的你似乎预知到今天的你会失忆一样,前面提到的问题昨天你详细兼具体给俺讲过。”

感到迷惑的不止颜色,雅纳讯此时也满头问号。如此大费周章只为那般?像对方所说这根本没有意义,自己之所以敢作出定论只因无法解释的直觉。

“1月1日的我有做过其他反常举动没?”

“那天最后你反而显得很正常,不过你那么正常就显得十分不正常。时不时话几句‘事情没有解决,不过已经晚了’云云云。”

“见鬼,我说话乍那么抽象的。”

“习惯也就那么回事,比以前好不知多少倍。反正又是卷进某件事某件阴谋中,你呀,总是不得闲。”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做连串不明所以的举动?”

“不知道,懒得想,没兴趣。”

今天的谈话额外无趣,雅纳讯打了个哈欠又挠挠屁股摆出无聊表情。

“调换的笔记本,穿越到72小时后,加密的日记内容,特意标注的日记时间。”

不管怎么想也无法把疑问联系起来,颜色焦躁地用食指敲打酒桌。

“蠢货。”

雅纳讯见状不耐烦地讲了句。

“哈?”

“俺说你脑袋不灵光,为啥不反过来想,你并非来到了未来,而是返回到过去。”

“返回到过去?”

“「回塑」是这么个叫法对吧,昨天的你对自己施展了「回塑」。使得今天的你误认为是今天是12月30号,同时说明了你记忆错乱的区间为何是72小时。皆因72小时是你「回塑」的极限,日记标注了时间实则是某种提醒。”

看着颜色在错误思路上不断深入实在令雅纳讯看不下去,他深深叹气讲述了另外一种不同的猜想。对方的时间不一定非要往前推进才能形成现今情况,往后推进同样可以解释疑问。

“原来如此….这样确实更好解释我所处的情况,真不愧是你。”

“就算没有俺提醒你,那几篇被加密的日记大概也讲明了真相。”

“不过真叫人好奇,究竟我是出于何种原因复制一本新笔记本以及要藏起旧笔记本呢?”

“不知道,这种事情别问俺。”

“按照你的思路推理,说不定我已经重复这样做好几遍。你看,我都特意标注日记时间来提醒自己。说明之前曾发生类似情况很多次,次数多到足以引发怀疑…….”

“不可能,除非你捂着没和俺讲。再者,根据你记忆来看「回塑」时间显然是三天。不存在「回塑」后「二度回塑」的情况,试想一下你会无缘无故选择回到三天前吗?就算你会,你又怎么知道三天前的你愿意再回到上一个三天前?推一万步讲,即使你真的以某种未明方法做到。你手头的笔记本以及记忆都说明「回塑」只有「一遍」,如果超过两遍以上那么有标注时间的日记至少有六篇。标注时间应该在12月26号至1月1号,绝不可能从12月29号标注到1月1号。”

“你说的也对,但有个问题说不通。就是1月1日的我很显然用了「回塑」使自己状态回到12月29日,那么问题来了,1月1日的时候我为什么不多写一遍日记?如你说三篇标注的时间为12月29日至12月31日这三天,那1月1日的日记乍没有了?”

“不知道,所以说这种费脑子的事不要问俺。”

“「回塑」的次数绝对超过两遍以上,没有猜错的话这三篇日记不是「三天前的我」所写。昨天,即1月1日的我肯定得知了某种事然后选择使用「回塑」。二度回塑。”

“时间对不上的问题依旧在,为什么日记不是六篇而是三篇?为什么不是26号起头?”

“完全想不通…….我是不相信自己有那么聪明「回塑」一遍就意识到异样。”

“也许你应该赶紧破译日记找到真相。”

“不对,根据你说昨天的我尝试过破译日记结局以失败告终。如果破译日记可以解决问题,那我也不会通过「回塑」将破译成果忘记。”

“……..不得不承认,这回确实是你比较聪明。”

“昨天我之所以选择「回塑」原因不外乎两个,有些事得需要12月30日的我方才解决。这个猜想是建立在问题未得到解决之上。第二个想法是「回塑」属于昨天的我的安排之内,这个猜想是建立在通往解决问题的路上。”

“半年后重新找回笔记本……….狗屎,事情越细想越觉得复杂。”

“啊啊,说的没错。我的笔记本被掉包,说明「旧笔记本」昨天藏好了。「我」现在正处于解决问题的「路上」的可能性比较大。”

“半年后,也就说6月1号?有点儿巧,那天是节日。”

“话说回来……..我昨晚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

“难不成是预知梦?”

“嗯…嗯…..嗯,说实话我经常分不清预知梦和普通梦的区别。昨天的梦也许不是预知梦,该如何形容好呢?我梦见了伊莉莎白喋喋不休,好像在抱怨我不好。早餐吃了培根煎双蛋,由一个叫作克洛塔的主厨烹饪。朱孔错把圣女果当作番茄拨开,我怒斥了她挑食的行为。然后视点改变,我看见自己待在审讯室中。有两个警官貌似在审问我,其中一个是兽人。出审讯室时他们还找不到钥匙,鼓掏了半年想起来裤袋穿洞换了个位置放………..就记得这些部分。”

“兴许不是,你过去的预知梦通常和一些狗屎事有关。要么天灾要么人祸,最神棍的莫过于梦境内容含糊不清。你这个太流水账太清晰,兼且和不好的事搭不上关系。”

“你也是这么想吗。”

“放弃了,放弃了,随其自然吧。懒得继续深究,反正半年后自然会有新进展。”

光是思考个所以然来就足够累人了,再加上碰面后嘴巴还说个不停。到最后依旧没讨论出所谓的结果,雅纳讯转念一想反正旧笔记本得半年后才找回来。干脆背往后靠进入混吃等死的状态。

“不要放弃啊,我很明显卷进了某种多重阴谋中。”

“所以说除了破译日记,你还有其他打算不?”

失去了干劲的雅纳讯挖起鼻孔反问一句,相比真相他现时更关心堆积在鼻孔里的「存货」。

“没有,可能破译了也没作用。毕竟昨天的我都说太晚,所以并不期待有重大突破。”

“总结就是没有其他打算了?”

“对。“

“那么现在这个是死局,省点力气来嘬几口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