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今天倒不是什么特别日子。只是顺路过来看看而已，我顺便带了花过来。不像我会做的事对吧？其实我有考虑过带点别的，后来想想还是带花比较合适。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但你不开口抱怨就代表没问题了。别怪我啊，父亲。”
喋喋不休说完大堆话后，青生将花束摆放到墓碑前。然后蹲下来正视墓碑，似乎掖着了不少想说的话。
除了青生带来的花束，墓碑前还摆着另外几束。这些花束正处于最漂亮的阶段，应该是几天前放下。此外，墓碑没有沾染太多灰尘。说明其拜访者不在少数。
“即使睡到地下，但人依旧是那么受受欢迎啊。”
喜爱父亲的人有许多，不过青生从未觉得父亲真正喜爱过这些人——包括自己。直到死为止，父亲仍不知道自己是遭人喜爱。
父亲对他人有种独特的魅力，纵使和对方交情不深但总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而那些和他有深厚羁绊的人就如同被迷惑一般，既喜爱又畏惧，既想靠近又想远离。父亲是个魔性的存在，青生对他的感情相当复杂。
“在你死后我们兄弟姐妹之间分裂得很严重，发生了好多好多糟糕事。有些人变得像仇人一样势不两立，比如说我和黯伯……………我………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把「人造异能」的设计方案当成「遗产」交到他手里？通过摘取异能者大脑然后将其转换成机械使用的做法真的是你所期望？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为什么又要把「同化计划」当成「遗产」交到我手上呢？你是没有预料到我们会在同一件事上产生分歧？还是说我想多了，我和他只是恰好在同一件事情上产生理念冲突？而这个理念冲突又恰好和「遗产」有联系？”
青生一股劲把想到的可能都说出来，就好像父亲真的坐在对面一般。
“你生前总是在散播某些………理念种子，从来不干预这些种子如何生长。因为你觉得多样性是必须，因为你觉得所有种子都出自同一条藤照道理说不会歪到哪里去。但事实是，每个人对你想法有不同理解。
作为「基准」的你死后，多样性放大了差异性。即使所有种子来自同一条藤，但没有一根像原来那条。或者说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最接近原版，然后我们像宗教徒那样因为理解不同互相仇视。啊啊…………我到底想说什么，我自己都不明白了。”
说到这里青生轻轻地扇了自己脸颊，说话绕来绕去最后说了堆胡言乱语。他内心有一套清晰总结，但口头难以表达心中所想。
“先谈到这里吧，我有事要忙。麻烦事，超级大麻烦。”
青生站来拍拍屁股说道，他目视墓碑良久然后才离去。
截至到目前为止，突变诱发剂的效果已经持续超过一周。免疫树精木和异能突变效果仍在持续着，城市对树精木粉尘的清除工作也进入到后期阶段。
然而无异能者的暴乱却一天比一天要严重，许多无异能者专门瞄准医院内的异能者下手。青生不禁怀疑背后有人在幕后煽动，因为暴乱群体的行动太有组织性和方向性。诸如服装和配备均有相似之处，所以他怀疑此次暴乱存在着一个可以称之为「起源」的存在。
当地执法部门已经秘密派遣精神系异能者深入调查，青生所属的公会同样也展开相关调查。终于，有一个组织的名字被锁定了——凡人帮。组织由一群反对异能优先主义的无异能者构成，其中不乏身份尊贵的大人物。此外，他们组织颇有九头蛇属性。纵使有大批高级成员遭到逮捕，剩余的「头」也可以独立运行和存活。
现在青生必须要尽最大努力阻止混乱的蔓延，为此他必须要阻止恶徒的过激行动。避免刺激进一步煽动其他人思想从而滋生更大混乱，这绝非过于夸张的说法。大众对符号存在以及仪式类行为具有模仿倾向，青生非常担心恶徒的行为会召来模仿者。
他驾车来到绿海岸公园，此公园建立于1800年。由初代园长和其他合作者动用异能建造，从建筑材料到园内植物皆为异能造物。另外，这个公园有几个古怪的传统。其中一条是无异能者除非得到管理人受邀，否则不得进入园区内。虽然说这个传统早在40年前就被取消，但另一个传统无异能者不得应聘园内任何职位却保留下来。所以说，绿海岸公园被凡人帮视为目标并不稀奇。
“怎回事？公园还在对外开放？”
来到附近的青生看见公园仍在开放，而是在各个出入口以及内部配置检查员。更麻烦的是游客数量有增无减大排长龙，他不禁怀疑负责人是不是脑袋长在屁股上。
“不好意思，稍微能谈谈吗？”
青生随便找了个看起来比较有话语权的检查员面前亮出公会徽章，没想到对方看见徽章后连怀疑的苗头都没有就这样把青生请进休息室相谈。
“哎呀，这次多亏有劳贵公会提前告知！请坐请坐~地方寒酸招呼不周。我来给您泡杯茶，还是说您喜欢喝咖啡？”
“咖啡，不加糖加奶精，谢谢…………我应该如何称呼您？我叫海里。”
“瞧我这记性！都忘了做自我介绍，叫我登内斯便可。咖啡泡好了，据说喝咖啡不喜欢加糖但喜欢加奶精的人都是追随流行之余又不喜欢随波逐流？”
“猜对一半，事实上我只是发现这样喝咖啡更受女孩子青睐而已。”
登内斯回以笑容接着点头赞同，他说话总带着笑容和奉承。虽然交谈没几句，但青生已经看出登内斯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人。擅长和名人以及富人一类人打交道，这点可以从说话模式里捕抓到几丝苗头。
【事情麻烦了，这种人不擅长应付外部威胁。】
青生拿起咖啡杯小饮几口，检查员当中看起来有话事权的人居然是这种类型。不安的阴霾顿时笼罩他心头，青生喜欢将登内斯这类人称呼为社交派。
社交派擅长说话和看人面色，懂得用嘴巴抬高大人物，亦擅长用嘴巴贬低小人物。在集团里他们是人际关系的魔术师，可以将任何人脉转换成所需人力或资源。只要可以通过人脉处理的问题，在他们眼里都不是问题。
正因为这类人过度注重内部，过度注重人际的因素。因此在面对外来威胁时往往派不上用场，青生宁愿面对毫无独立思考能力的顽固份子也不愿面对登内斯此类人。
“海里先生，您特意前来相谈是不是有重要消息？有话不怕直说，我口风特别紧的。”
等青生喝过咖啡后，登内斯省去客套话开门见山问道。推销员模式的笑容挂在他脸上没有任何违和感，有如天生一般自然。青生几乎要掏出钱包问“你推销的东西能打个折扣嘛？”如此模式化却又亲和的面孔，实在令他神经松弛。
“你们园区为什么不封锁？”
“哦呵呵，我不太懂，您的意思是？”
登内斯礼貌性笑了笑，作为社交派他以为青生说的话蕴含着另一层意思。
“我是说园区不是收到恐怖袭击的消息嘛？最安全的做法应该是封锁全部区域，禁止任何人进入。但你们的居然没有这么做，不太合适吧？”
得知对方说话真的如字面意思般直白时，登内斯递了一根烟给青生试图缓和气氛。没有吸烟习惯的青生回以拒绝，登内斯唯有给自己点烟然后陷入片刻沉默。
“虽然是临时组织起来的警备队伍，不过成员来历可是不容小觑。单是A++级别战斗异能者就有十位，此外，园区内不仅有高强度巡逻。还设置了使空间系异能失效的异能结界，门外检查人员每五个人当中就有一个心理系异能者。哦对了，我们的「上头」似乎在今天又聘请了五个预言系异能者加入到检查队。尚有其他细节我就不便补充了，这种等级的警备力足以监视一名S级别异能者。我们绝对没有轻视这个「恶徒」。”
「恶徒」的名字已经在市内流传一周，纵使他是无异能者但终究是危险人物。大家都记得这个无异能者是如何令城市陷入瘫痪状态，对其自然是采取最高级别的警备。作为检查员之一的登内斯十分清楚，多亏对方关系他现在一天要吸三包烟解愁。
“我更愿意看见警备力减半，园区暂停对外开放这个结果。他有办法策划一系列行动并成功绝非偶然，银行和飞艇都不是警备力薄弱的地方。可他们照样失手了，恶徒肯定有办法绕过警备实施行动。”
正当登内斯沉浸于和尼古丁亲吻时，青生道出自己的看法。暂停园区对外开放以免有凡人帮分子混入，选择忽视这种不确定因素的「上层」。即使给予他们最优秀的警备力恐怕亦回天乏术，青生实在无法认同增加不确定性的行为。
“袭击目标有好几个吧，又不一定是这里。”
“其它设施也会和你抱有同样想法，结果大家都抱着‘不可能是我’的想法而松懈。最后抽中下下签的人想哭也来不及了。另外，恶徒有可能反过来利用这点观察那一处设施守备最松懈。然后瞄着守备最松懈的设施下手，请看看我的地图笔记………”
青生在桌面上摊开了城市地图，地图写满密密麻麻的笔记。恶徒要袭击的设施全在地图上标记出来，地点一个有五个。
“看好，绿海岸公园是ABCDE设施中的D设施。而ABC三处设施则紧挨在一起，不论是从A走到B亦或从C走到A，步行所花费的时间平均在十分钟左右。接着D设施相隔ABC设施有半小时步行距离，E设施相隔D设施有一个小时的步行距离，相隔ABC设施有一个半小时的步行距离。假设你是恶徒，如果让你袭击其中一个你选择哪里？”
“当然是E设施了。”
“为什么？”
“显而易见，ABC相隔距离太短。若果其中一处遭到袭击，另一边赶去支援就相当方便。而E设施相隔另外四处地方太远了，像被孤立一样。”
“没错，其他人和你都是这么想的。E设施即‘奔腾小马驹’剧院是最容易遭受袭击的地方，它距离其他地方太远…………………所以说D设施是理想的袭击目标。”
“啊？”
“E设施是战术上的最优选择，ABC三处是最坏选择。换成任何人都这么想，所以说E设施肯定做好最高警戒准备。而ABC三处的守备虽然最松懈，但守备力量非常集中。唯有D点的绿海岸公园警戒程度不如E设施，守备力量又不像ABC那么集中。恶徒通过错误引导将所有人注意力投向E点，实际上他的目标是D点。”
“哎呀哎呀，不愧是公会人员。见解十分独特又合理。”
登内斯先是敬佩地鼓掌，然后朝青生举双手摆出投降姿势。他浑然不知自己落入圈套，更没发现青生的推测有诸多不合理之处。
“我希望你们明白，这个「恶徒」是相当棘手的家伙。哪怕只降低一丝不确定性，也应该暂停园区开放。”
青生说恶徒使用了错误引导法转移众人注意力，实际他这套说法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引导。根本没有任何逻辑和证据支持，他只是希望借此推测来说服对方谨慎行事。
“抱歉，这个真不是我能决定。「上层」已经给出明确答复，他们可不会放过今天的游客。您也能看到的吧？很多人听说恶徒要袭击公园所以特意前来起哄呢，不怕说句难听的，他们的消费能力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您要是看见园内的市集或许就明白，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可以说园方和游客双方建立在一个想卖一个敢买的基础上进行交易，不是挺好的嘛？”
到此为止青生已经完全明白，登内斯等人根本不在意游客安危。他们看到的是利益，是事件可以带来怎样的收益。登内斯对此没有表现出负罪感，他脸上依旧挂着营业式笑容。仿佛在跟客户说明这项交易存在那些风险，又有那些不可避免因素一般平淡。
“我明白你们的想法了，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协助你们工作。不会给你们添太多麻烦，我只是想见识下不同组织的行事作风。就当相互交流学习，可以吗？”
“求之不得！有贵公会成员相助对我们而言简直如虎添翼！即使再来十几二十个「恶徒」也不是我们对手！不！即使再来几百上千也没有问题！”
听到对方主动申请协助，登内斯顿时两眼放光。接着就开始小嘴抹蜜说个不停，满口尽是赞美言辞。青生差点以为自己做了救世主，至少在登内斯口中自己已经和屠龙圣人相媲美。
【为什么社交派说话总喜欢把事实夸大一两个0，无法理解…………】
不太想听对方口水话的青生用一句“合作愉快”打断了登内斯的咏唱，想到今后的人生里自己还要和这类人打交道就不禁心累。
几番折腾过后，青生与一名女性引导员来到园内观察情况。为了方便称呼青生便叫她“小妮”，她是调查员当中为数不多的女性。猫耳娘，中等身高，有一头褐色短发，相貌清秀可爱。青生的视线时不时扫向对方的胸脯与腿部，内心满是污浊的想法。
有此尤物陪同当然是他借帮忙的名义向登内斯借来，他本以为这是一次美好约会。不料小妮是位相当无趣的女性，和登内斯那种血管内流淌着油腻相反。小妮作为女性过于死板过于僵硬，和她交流可以说毫无乐趣可言。不断膨胀的欲望也随风飘散，飞向虚无洒向远方。
“说回来，你们的警戒工作可以说相当完善了。”
对小妮失去幻想的青生重拾工作状态，既然无法谈情，那就谈工作。他边走边打量周围，游客里似乎混有不少调查员。有些需要靠突变·超直觉识破，有些则显得相当稚嫩。
比如说有两个调查坐在公园长椅上谈话，神情和嘴巴是轻松的，不过身体姿势却是处于警戒状态。这种谈话方式极其不自然，还不如两个人坐在长椅上一言不发。
“你是否有觉得不足地方？”
“说实话问题不少，不过从来没有完美无瑕的大队伍。更何况是临时组建，质量参差不齐是可以容忍。”
“但在功能性方面足以应对任何威胁，我对这点非常有信心。心理系异能把心思不正的人拦在外面，然后任何人进入前都必须检查随身物品。整个园区被施加了空间系异能失效的法术，新加入的五个预言系随时在警惕园内游客。”
小妮像复读机那般将登内斯说过的话重讲一遍，青生出于礼貌回以点头。他开始想念蕾娅，起码蕾娅会说些不那么单调的话。
“我不相信有完美的防御系统，。”
“真是富有想象力的思考方式。”
“也许吧，我反而惊讶你们不这么想。”
“想什么？”
“认为防御系统存在缺陷。”
“我想听听你意见，我们的防御系统究竟哪里有缺憾。”
“不清楚，目前尚在假设阶段。”
“不说出来我们如何改进？还是说你根本没想到。”
“举个例子，你能看见那个人吗？”
受不了小妮挑衅的青生顿时心生斗意，他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位游客。那个人举着一块大板四处叫嚣，牌子上写有“异能者去死”五个大字。其他游客看见要么绕开走，要么朝他竖起大拇指。
“看到，有什么问题？他能进来溜达，说明外头的心理系异能者认为他并不具备威胁性。这种白痴我见过不少，行为最激动的是这种人。但真有事情发生，跑得最快也是这种人。”
像是看见肮脏东西一般，小妮皱起眉头表示不快。不过收钱办事就这样，行动上不可以抱有怨言，口头上倒可以说几句坏话。
“我猜放他进来的调查员和你抱有同样想法，但是呀，人心是摸不准的玩意。尽管他接受审查前是那副样子，可谁都保不齐他进来后会不会有某种心境变化。假如他在进来后受到「外部刺激」发生变化，结果就是另一种发展。”
“我不是很懂，反正你预想的情况是不可能发生。”
“……….有人评价过你很不可爱吗？”
“没有，虽然由我本人来说并没有说服力。但我姑且认为自己长得还可以。”
“我不是指外貌…………算了，当我没说过。”
现在青生已经无法把小妮看作成女性，如果世界上存在灵魂，如果灵魂存在性别。青生认为小妮的身体虽然是女性，但内在却填充了男性的灵魂。既无法和对方谈感情，亦无法和对方谈工作。青生唯有闭上嘴巴什么都不说，做个安静的男孩子足以。
他本人想是这么想，能不能做到则另外一回事。
走着走着青生听到了流水声，他环视四周看不见有湖泊或河流。随后他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正站在水篦子（注：排水沟的盖板）上。
“嗯？”
青生蹲下身子打量起排水沟内的情况，大量树叶和小枝丫堆积在此处。但真正引起他注意是一只折纸船，这只蓝色的纸船被卡在树叶堆里了。
“有发现？”
“这里有只蓝色的折纸船。”
“所以呢？”
尽管青生打手势示意小妮凑过来看看，然而她仍站在原地不动。与其说提不起兴趣，不如说她懒得关注。
“为什么这只折纸船不是白色？”
“纸船不是白色有什么问题？”
“我们生活接触到的纸基本是偏白色，笔记本的纸、画画的纸、书本的纸。如果我突然心血来潮想折只纸船，那只纸船应该是白色，除非提前准备好其他颜色的纸，你懂我意思吗？特意把折好的纸船弄到排水沟的人是提前准备好纸。而且纸船的最终尺寸不能比排水沟盖板的滤水口要大，不然塞不进去。”
“……………所以？”
“跟上，我要开始跑了。”
“啊？等等……莫名其妙。”
不等小妮做好准备，青生就跑起来。速度之快如同上班迟到的打工仔，实在让人猜不透他想干嘛。说时迟那时快，青生跑着跑着突然跳进了路边的绿化带。他为了抄近路暂时舍弃掉文明人的身份，肆意地践踏花花草草。
【嗯？这股味道？】
青生无视了‘请勿践踏花草’的牌子继续奔跑着，可鼻子却捕获到几丝奇怪气味。这股气味相当浓郁，以前好像在哪里闻过。他一时间记不起来……………
【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当青生穿过绿化带看见了另一条排水沟后，他把气味这件事甩到思维边缘。检查排水沟内是否有可疑物品是目前最优先事项。
“果然，这里也有纸船。而且是不同颜色，果然和我预料那样。”
靠近绿化带的排水沟自然会有更多堆积树叶，反过来说不靠近绿化带的排水沟相对要更畅通。这次青生看见了一只黑色纸船卡在树叶堆中，水篦子有撬动痕迹。
“你到底在搞什么东西………”
终于追上青生的小妮似乎来了情绪，对方无缘无故跑起来跳进绿化带穿行然后在另一条排水沟停下。说好听点叫莫名其妙，说难听点叫脑子有问题。
“这里有一只黑色纸船，另外，盖板被人撬开过。仔细看的话地面有拖动痕迹，似乎是不久前的事。”
“从刚才开始我就听不懂你想表达什么，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认真想想，为什么那边的排水沟是蓝色纸船？这边的排水沟是黑色纸船？很明显，纸船是有人特意投放。那么他或者…说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小孩闹着玩？”
“如果是小孩胡闹，那么他为什么要撬开这块盖板？投放纸船的人一定是成年人，而且这个人对公园肯定有某种盘算。”
进入到侦探模式的青生竖起食指反驳道，现在他似乎将自己当成名侦探。就连行为举止说话口吻也像个侦探，就差手里握着一个烟斗。
“说说看。”
“一句话可以说明情况，发现蓝色纸船的排水沟姑且称呼为1号管。发现黑色纸船的这条排水沟称呼为2号管，按照我说的假设继续推演试试看，绿色纸船是3号管，橘色纸船是4号管…………有人在测试排水沟的水流路线。如果我没猜错，园区外头一定有几条排水沟和园区内相连。
投放纸船的人，为方便称呼我们叫他存在X。存在X想通过排水沟从园区外弄东西进园区内，但是他并不知道那些管道是相连。所以他先在园区外投放各种颜色的纸船并在外头记录「起始位置」，然后进入到园区内检查每条排水沟确认「终点位置」。我猜X已经知道了整个绿海岸公园的排水流向，接下来就是该如何利用。”
公园内确实设置了各种影响空间系异能的结界，每个出入门口也配备了检测异能者。不过利用排水沟就可以绕开上述两种检测手段，从园区外把东西运进园区内。
“不可能，每个进出口可是设置了心理系异能者。他们不会允许任何可疑人物进来，再说了，排水沟那么窄水流又那么慢能运什么危险物品进来？”
青生的推理理论上是正确的，可小妮没能打破自己创造出来的思维框架。她依然不相信有生物可以绕开心理系异能者的检测，只要有心理系异能者这张「王牌」。任何带有可疑想法的人都不可能放行，无法检测的人则直接禁止入内。
“你还没醒悟过来？他既然有办法绕开检测手段把东西运进来，自然有方法绕开心理系异能。混入园区。“
先前认为的完美防范如今初现漏洞，青生大胆判断其他防范手段也应该失效。所谓的完美防范一旦出现裂痕，其他方面开裂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是无异能者，不可能做到那种事。“
“他们是无异能者，但并不是蠢货。老仗着自己有异能就看低对方，这份傲慢才是你们最大的失策。正因为没有异能，所以他们会更努力在别的方面胜过我们。连这种事你也不明白？”
说着说着青生逐渐来火，他努力压制自己情绪。有好几个瞬间他想扇对面一巴掌，教训教训这个不懂变通的女人。
“即便你的胡扯是真，我该怎么向上级汇报？难道说我和你在排水沟里发现了几只不同颜色的纸船，有人……………”
“回见。”
抢在小妮说完话前青生二话不说转身离开，时间争分夺秒不容拖延。
根据现有讯息，青生终于能通过异能进一步缩小搜索范围。园方能提供排水沟的路线图当然是再好不过，但事到如今青生认为自己没有足够时间联络另一个相关人员，然后再通过各种繁琐流程取得设计图。
【总之，现在要一边赶去其他位置检查一边预想敌人行动。】
青生一边移动一边思考着，同时跟进好几件事对他而言并不难。他甚至有余裕盘算第三项事。
【又是这股味道，和刚才闻到的一模一样………】
再次闻到古怪气味的青生翻找起记忆抽屉，人越到危急关头脑子就转的越快。遗忘的记忆如同到处飞舞的纸片，杂乱无序且充满不确定性。但青生却抓住了那张他需要的纸片，揭晓答案之余同时将所有偶然联系到一起。
【是化肥，不会有错。将浓缩化肥投放到土地里就可以提高易燃性，也就是说……】
经过层层分析，青生终于将信息宽度收窄到突变·超直觉可以应用的范围。他顺着异能指引来到附近一颗树下，果然有新发现。
“安瓿瓶，原来如此是浓缩化肥液。把这玩意注入到草地里足够引发一场灾难了，而且尺寸小巧用纸船也能运进来。只需要拿胶水固定好就行，真有你啊。”
青生捡起瓶子隔远闻了闻，其味道之浓烈让他整张脸都皱成一块煎饼。幸好他应对谨慎没把鼻子凑过去闻，不然直接躺地上晕过去。发现到真相瞬间，青生背脊发凉迅速回头环看四周。
“呼，没人在附近。吓死我了。”
倘若被人跟踪或者有人守在附近，对方现在就可以扔把火烧死青生。想到这里，青生就庆喜自己运气还不赖。
“人……野餐，糟糕。”
既然绿化带被投放了化肥，那么像野餐区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就更不可能放过。青生将猜想套入到超直觉的预测范围内，异能反馈回来的结果是袭击者正位于野餐区内。
忽然奔跑在绿化带上，又忽然停下来观察排水沟，看完后又跑到树荫下捡起半截安瓿瓶咕哝。现在，青生又直冲野餐区。从旁人角度看来，他无疑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不过他要面对的敌人是个疯子，要对付脑袋不正常的人则是要比对方更加不正常。
短短几分钟时间，青生便喘着气来到野餐区。情况如他所料，此处挤满了人群。众人没有把袭击的事当真，每个人都沉浸在三文治和甜点的美味中。
【可恶，袭击者肯定躲在里面。在哪里？】
哪怕放火没烧到人，如此密集的人群一旦引起恐慌就很容易引发踩踏事故。正如恶徒希望期那样，混乱滋生了更大的混乱。届时被大火害死的人可能没几个，因踩踏而死的人可能更多。
【没办法了，看一步走一步吧。】
“喂！听得见吗？麻烦所有人看下这边！”
青生一边挥手，一边朝众人大喊道。因为现场太多人声音嘈杂，所以他喊了几遍才吸引到全部人的注意力。数百对眼睛纷纷看向这个平平无奇的少年，在此之前他从未做过如此惹眼的事情。可以的话他今生都不想有第二次同样体验，但人命关天不得不为。
“我是园方的工作人员，现在有一项检查执行。希望大家可以积极配合，不会耽误大家太久也就几分钟。现在，有谁能借我个打火机？”
距离青生最近的一位烟民递出了打火机，对方抽烟的样子相当丑陋，但他递出打火机的样子真的很帅气。
“给我听好了，我会把燃烧的打火机扔到草地上。请所有人都坐在原地不要动不要跑，就这么简单。”
说话期间，青生用左手握着打火机。右手假装叉腰实则悄悄摸向腰后，当指尖触碰到左轮的握把时意味赌博要开始了。
【让我看看你藏在那里。】
站在众人面前的青生屏住呼吸，现场只有他和袭击者知道这意味什么。一旦打火机落地，野餐区就会变成火灾现场。可是无关人员并不知道自己正站在一滩汽油上，也不知道此番行为的危险性。
打火机被抛飞的刹那就是赌博开始的信号，袭击者见状马上站起来冲出人群。与此同时，青生拔出手枪朝打火机射击。
高速回转的弹丸擦过了打火机的盖子，虽然削掉一小块金属但总算是把盖子盖上了。突变超直觉稳定发挥，落地的打火机不可能引发火灾。不过想做坏事的人却暴露马脚，青生在不到一秒内完成了移动枪口、按下击锤、瞄准袭击者、扣下扳机等一连串动作。
弹丸射穿了袭击者的小腿，而其他游客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尖叫与恐慌像枪响般炸开，人们四散逃跑现场情况变得相当混乱。但混乱源头从火灾替换成青生，某种意义说青生作为恐惧源头其震慑力要远远逊色于前者。由他引发的混乱也比较好控制，这种程度的混乱是可以接受。
【现在想放火已经来不及，况且你小腿受伤跑不快。】
后续追踪甚至连异能都不需要使用，单靠血迹就可以咬住目标。袭击者落网只是时间问题，青生可是有一大堆问题想问他。
【偷自行车，袭击银行保安，强抢运钞车，这次是伪装成园区人员开枪射击威吓游客。希望上法庭的时候法官能体谅我背后的用心，判我个无罪释放。】
青生一边感概着自己的行为越来越离谱，一边填装弹丸，加火药，压弹，按下击锤。几番功夫下来，游客也走的差不多。行动时机正好合适。
青生沿着血迹追踪，像个猎人般谨慎地尾随。因为「监视眼」异能产生突变，他现在无法派出「眼睛」去查看隐蔽角落。万一对方抓住了超直觉使用时机的空挡，打一手埋伏偷袭优劣势局面随时会反转。尽管从概率角度来想非常渺茫，不过天知道袭击者有没有留后手。
血迹显示袭击者跑到了园内的一片树林里，青生在附近看不见有其他人。可能是其他游客都跑去避难了，这他来说简直求之不得。
【果然，这里也投放了化肥液。】
和农药相比，化肥的气味其实相当微弱。青生之前能闻到纯粹运气好，在得知了袭击手段后就可以用异能直接获取信息。
他小心翼翼迈入树林，随时警惕着那些可以当作掩体的花圃和灌木。偶尔抬头看看上方是否有埋伏，然后再配合异能感知周围情况。论战斗力，青生全方位碾压袭击者。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敢掉以轻心。弱者为求胜利，总会使出意想不到的奇招。
【正面作战肯定是我有利，那么对方应该是采用偷袭手段决胜负。是树精木？还是说贤者之石？】
就在青生绞尽脑汁猜想对方会以何种方式偷袭自己时，他忽然听到有人在求救。根据血迹显示，求救声恰好与袭击者的逃跑路线相符合。青生有点搞不懂情况，他看不透对方在玩什么花招。
“我的腿，我的腿……附近有人吗？啊哈………有人吗？救命！”
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人类中年男性坐在草地上如此喊道，泪水在他眼里打转，他大口喘两手捂着小腿。
“别动！乖乖束手就擒！”
想不到袭击者最后居然以如此狼狈的方式收场，在使用超直觉确认周围没有陷阱后他举枪接近对方。
“……什么？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见有人持枪朝自己走来，中年男性的神色从无助转变成慌张。他举起双手拼命求饶，情绪几近崩溃。
“还装蒜！你自己干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老实交代你有没有同伙？”
虽然感觉不太对劲，但青生是绝对不会认错小腿的枪伤。那个伤口以及伤口位置毫无疑问是来自自己的海军左轮，这个伤口不是靠几滴眼泪就可以掩盖过去。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是想要钱吗？我给你，请你不要杀我。”
事到如今继续装蒜也没有意义，袭击者也清楚这点。但他浮现在脸上的恐惧和不解是如此真实，就算是演戏对方的演技未免也太过逼真。
“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为什么来公园？你来公园干嘛？”
逐渐产生怀疑的青生立即改变思路，利用超直觉与思维窃听检测回答的可靠性。演戏再好也不可能骗过异能。
“我？我叫史提斯，史文利。是一名被解雇的工厂工人，最近找不到工作所以来公园转换心情，就这样。”
异能反馈过来的结果是——史文利说的均为真话。此时感到不解的人反而是青生这边，他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难道他是在「无意识」情况下参与了行动？如果是这样就可以说得通了，但是他在野餐区执行的行为又怎么解释？有哪里不对，关键拼图缺了一块。】
如果史文利在无意识情况下参与了袭击行动，那么就无法解释他在野餐区的逃跑行为。但如果史文利是在知情状况下参与袭击行动，那么就可以解释他在野餐区的逃跑行为，而无法解释超直觉反馈回来的结果。两种情况皆有矛盾。
随后青生又换了种说法重新提问前面三个问题，史提夫给出了同样回答，异能反馈回来的结果也证实他没有说谎。
“是不是你投放了化肥液？”
“哈？没有。为什么我要投放化肥？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史文利的回答再一次通过异能验证，他没有说谎。起码在「主观层面」上，他认为自己没有说谎。
【连预言系和心理系也无法区别真伪，究竟是哪里有漏洞。】
现在首先要弄清楚史提斯·史文利这个存在的矛盾性，青生觉得此乃重中之重。
“你想加害我吗？”
“哈？”
“我问你，你是否有加害我的想法？”
“没有，没有。”
史文利一边摇头一边回应。尽管超直觉又一次验证他没有说谎，但青生始终没有放松警惕慢慢靠近。可是他实在太过专注于眼前的史文利，甚至没发现附近有人躲着。
一位处于事件外的旁观者，一个所有人都没料到的额外因素——同时是一颗混乱的种子。
此人正是那个举着“异能者去死”的牌子的少年，从他的视角来看刚才发现的一切却是另一番模样。
他并不知道青生具有何种异能，自然也无法理解到提问本身就是一种测谎手段。在他看来，青生是一个白痴。提问几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在得到答复后便放松警惕慢慢靠近。
作为无异能者，此时此刻他感受到某种使命感。他决定要帮助那位和自己拥有同样崇高理想的「同伴」免受侵害。就在他捡起石头朝青生扔去的一刹那——种子发芽了。
察觉到伏击的青生闪身躲开，距离他两步之遥的史文利忽然发动突袭。史文利乍然跃起，像野兽般扑向青生。
青生来不及躲开，结果被对方扑倒在地。史文利顺势拍飞了手枪，两人开始扭打起来。作为更年轻的一方，青生本来占据着身体优势。但史文利急中生智，竟然将手掌的血污抹到他脸上。血污渐渐渗入到眼内，使青生难以看清状况。
【糟糕，看不清东西。】
与黑暗一同袭来的，是窒息感。他被掐住脖子，意识逐渐变得迷糊。仿佛像坠入水中，冰冷，且看不见一丝光明。
就在死亡将青生完全包裹之前，他拔出匕首刺向史文利。那个瞬间，他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随后有几丝新鲜空气流入肺部，这种感觉如同新生。他不带任何犹豫，又捅了对方第二刀。掐住脖子的双手终于松开，青生咳嗽几声后终于睁开双眼。而史文利则倒在旁边，双眼正慢慢失去焦点。
“已经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史提斯，「我们」将前往天国。”
说完这番话后，史提斯·史文利便咽了气。
“咳咳咳咳咳……原来如此，多种人格障碍。怪不得他可以绕开异能的判定范围，又被摆了一道。”
光靠纸船把浓缩化肥液运入公园内是不够的，一旦放火的人内心存在某种危险想法那么他就被禁止入内。不过将史提斯·史文利拆开成两人来看的话，异能的判定机制显然不够完美。若果「史文利」才是那个有袭击想法的人，那么他在接受异能检查前把人格切换成「史提斯」就可以蒙混过关。换句话说，接受检查的人是「史提斯」而不是「史文利」。
【糟糕，我先是在众人面前开枪射他，然后他又在死这里不论怎么看都像我在干坏事。「史提斯」被园方认定为无威胁人员放进来。且不说我杀了他这件事算不算正当防卫。现在我去自首的话，百分之百要等法院宣判结果后才可以自由行动。】
现阶段没有证据直接证明史提斯·史文利有袭击意图，不过青生的处境却相当微妙。他先是在群众面前打枪，然后朝一个无异能者射击，紧接着这个无异能者死在园区内。从旁人角度来看，杀害史提斯·史文利的凶手显然是青生。
【就算不是我，其他人也可以阻止「恶徒」。我没必要冒风险给自己增加嫌疑，不值得。】
人会在不经意间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有能力抓住恶徒的人又不是只有自己。这么想到的青生咽了口唾沫，然后看向史提斯。
最终他还是选择逃跑，至于原因青生也不好解释。也许是不想半途而废罢了。
从外部进来很难，不过从内部出去就相当容易。他利用超直觉找到围墙外防守薄弱的地方，然后翻墙逃出去。有几个正在封锁周边的调查员发现了他，可惜反应不及让其逃跑。
确认逃跑成功后，青生洗干净血污然后拦下了一辆计程车再用枪把车抢过来。作为补偿，青生把自己的车钥匙以及车辆位置告诉对方。
“我那辆车拿去二手市场卖，报价是你这辆车的两倍。你可以选择报警，但换做我就不会。”
说完，青生便驾车离去。作为一名有道德的乘客与司机，他没有忘记打开计价器。之后才拨通手机联系蕾娅。
“喂喂，是我。D点排雷成功，你那边如何？”
“E点沦陷，目前在做善后工作。”
“另外三处设施呢？”
“ABC三处目前并无异常，很奇怪。”
“等等，计程车里应该有市内地图。我找找看。”
“计程车？公会不是给你辆车嘛？为什么坐计程车？”
“啊那个，解释起来很麻烦。总之我现在不方便回去拿车，于是和计程车司机玩起换车游戏。有了，市内地图………ABC点在这里跟那里还有这里。”
“等等，你在开车？好好看前方啊喂！”
“没事啦……………喂那谁！说的就是你！不带脑子过街至少带双眼睛走路！”
“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
“特殊情况特殊应对，大麻烦就要来了。”
“有多大？”
“反正比你的胸围要大。”
“我要挂了。”
“别啊，我要认真讲了。恶徒打算让梅瑟尔、尤瑟尔、乌瑟尔、弥瑟尔其中一座飞城坠下来。最坏可能是三座城都要坠下来。”
“你怎么知道？”
“答案是飞行路线，所有飞城的飞行路线都会经过ABC三处设施的附近。只要找准位置坠地，就算砸在五百米外也可以靠余波吹飞三处设施。我们忽视了来自头顶的威胁，将所有武装力量集结在地面。”
“你不知道哪一座会坠地？”
“异能和推理是有极限的…………现在当务之急是疏散飞城上的民众。梅瑟尔城嫌疑最大，今天它是最先经过那里的飞城。倘若公会能顺利介入，相信我，让会长找个地方紧急迫降。海面就很不错，袭击者想逃也逃不掉。拜托你了。”
“为什么你不亲自去说？”
“我有更重要的事做，和恶徒做最终对决。天知道他有没有挖好深坑等我跳进去，总得有个人为普罗大众殿后。”
“有几成胜算？”
“综合现有情况思考，我们一直处于被动状态。具体胜算要看到时候啥情况，不过我摸着仅有三成左右。”
“呜……你在哪我去帮你啊！”
“我就料到你会这么说所以才没告诉你我打算去哪，听好，你有你的事要忙活。说服公会去介入梅瑟尔城的飞行路线。用你的异能去引导群众疏散，我……我这边一个人可以应付得来。如果我没回来，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幽谷。他动完手术没多久还在休养，我怕他受刺激。还有，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讲。”
“很重要的事？”
“嗯，说实话这种事我不太方便讲出口。但现在不讲的话我又怕没机会，那就是我……那个……你……”
“啊？原来你喜欢我？”
“嗯？啊？不是，我一直瞒着你偷偷买色情杂志。书柜上不是有一排《弹道学·笔记集》的系列书籍嘛？其实全是替换了封皮的色情杂志，如果我没回来麻烦你帮忙处理下。毕竟我口味很杂，如果被人知道我有这样那样的喜好也死不瞑目。喂？喂喂喂？哎哟，怎么就挂了啊。”
青生本来想打回去继续交代后事，不过他转念想想这样做并不符合自己个性。于是作罢。他驾车直奔040号发电站，恶徒正在那里执行着邪恶计划。
飞城之所以能够漂浮在空中有好几个原因，超导体的抗磁性是其中之一。超导体与高压电线磁场产生排斥力，使飞城悬浮在电磁场上方。如果发电站停止运行，那么电磁场亦消失。飞城将失去一个浮空动力来源，反过来说只要保证发电站顺利运行，那么飞城至少有一个浮空动力源做保底。因为城市内的电线架设相当复杂，且位置相当分散。与其花功夫修剪树枝枝丫，干脆把整颗树连根拔起更有效率。
当以上猜想借以超直觉异能得以验证时，纵使这是个陷阱青生也决定跳进来。如此庞大的袭击计划一旦开始实施，就不是单人力量可以阻止。梅瑟尔、乌瑟尔、尤瑟尔、弥瑟尔四座飞城茫茫人海，哪怕阴影只占据其中的一小部分其规模也相当可怕。聚光灯下的舞台自有聚光灯下的演员登场，身为幕后人员青生很清楚自己要去哪里。
为了补充消耗的子弹，青生特意去枪店买点男人玩具。一把M19左轮手枪、快速装弹器、几把飞刀以及几盒子弹。做好准备功夫后，他马不停蹄赶去去应邀。
车窗外的景色由摩天大楼到低矮房屋再到绿草荫阴迅速变换着，最终，一所毫无个性可言的发电站出现在眼前。
青生甚至不需要使用异能确认地点是否正确，倒在外头的工作人员像树叶一样多。他草草检查其中几个，发现他们都只是晕过去。每个人身上皆有一道划口，跟刀伤十分相似不过青生敢肯定伤口是箭头划开的。
蹲下来检查的青生忽然感知到危险，他立即侧身翻滚。暗箭以毫厘之差擦过，随后插入地面如琴弦发出阵阵魔音。青生抬头观察，他顺着利箭射来的方向望去。从办公楼屋顶寻找敌影，可是连鬼影都没看见一个。
“我以为你们不会杀人呢，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大喊同时，青生发动异能确认敌人位置与敌人数量。结果不出所料，敌人数量只要有一个而且就在办公楼屋顶。
确认了敌人大概位置后，青生直奔办公楼大门。箭不同于子弹，手枪在这种距离射击下以人类的反应是无法躲避。但箭的初速要比子弹慢许多，再配合异能进行闪避根本不足为惧。
【来了。】
跑着跑着，青生刹住脚步急停。第二箭正好插在前方两个身位的地面，他拔出海军左轮朝屋顶随意开几枪。目的不在射人，而是靠火力压制对方以争取移动时间。
【那家伙果然没有枪。】
第一次偷袭和第二次攻击同样是射箭，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人中途改用手枪。虽然青生不懂敌人出于何种理由不使用枪，不过他内心可是无比感激。
【糟糕，是绊线。后路被封死，来不及回避了！】
察觉到前方设置了绊线的青生本能性刹住脚步，但在这个瞬间他明白了对面的盘算。敌人就是瞄准急停时机发动攻击，前方是绊线炸弹，后方退路被封死，而夺命之箭已提前射出。
比眨眼还要短的时间内，求生欲催促大脑寻求保命方法。青生灵光一闪朝飞箭开枪射击，当子弹擦过箭头的瞬间，箭的弹道发生了变化。改变了弹道的飞箭最后插在他脚边，迎面射来的第二箭和第三箭也被青生用同样的招数化解。
与此同时，青生另一只手朝绊线投出飞刀引爆了炸弹。解除炸弹威胁后，青生大步冲刺总算进入到对面的攻击死角位内。在确认了周围没有埋伏或陷阱后，他掏出子弹为手枪填装弹药。
海军左轮作为旧时代武器最大缺点是装弹过程繁琐，故青生在前来发电站之前购入更为现代化的M19左轮。然而新枪需要磨合期，哪怕是同一款手枪拿起来的手感亦有些许不同。青生还没自信到拿一把没试射过的枪去迎敌。
【话说他应该是「鸟嘴面具」没跑了，现在好像叫恶徒来着？设施里没有其他人了吗？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又是某种阴谋吗？还是说单纯缺乏人手？难道是戴着同样面具的不同一个人？不过这也无法解释防守薄弱的问题。】
每当青生填装一颗弹丸，一个疑问也随之诞生。恶徒做事永远不止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猜这次又有某种阴谋在背后酝酿。
超直觉感知到恶徒正在快速移动，从行动模式来推测青生认为对方知道自己的异能性质。这点令他倍感疑惑，毕竟他和对方几乎没有任何直接接触。在国内，陌生人想知道另外一个陌生人拥有何种异能非常困难。况且公会对这方面的情报管理相当谨慎，照理说异能信息是不会泄漏才对。
【只能抓住他再慢慢拷问了，希望他又不是什么多种人格病患者。】
青生来到办公楼的前台，眼前一片狼藉。现场可以看到有严重的打斗痕迹，大量纸张散落在地，地板有拖拽的血迹，地面的玻璃碎均来自头顶的灯管。前台的电话线被剪掉，办公楼内没有通电。
【这种袭击规模不像一个人可以做的来，先前有队伍来过，然后在完成镇压后撤离。这样思考比较好说明情况，不然他们可以靠人数优势来对我进行火力压制。根本不用玩射箭偷袭这招，看来不是超直觉丢了准头。】
前往发电站的路上，办公楼门口，伪装成晕倒的工作人员。具有有人数优势的话，诸如此类的战术选择可以有很多。根据现有情报来推测，驻守在发电站内的确实只有一个人。
【一对一正合我意。】
青生用超直觉找到紧急逃生出口，他听从超直觉的指示谨慎移动。失去电力供应的办公楼可以说是某种异常空间，阴影笼罩着建筑内部。把下午熏染成夜晚，把熟悉反转成神秘。空无人烟的办公楼如同被鬼魅占据一般死寂，外加设施本身的老化使得整体环境充斥着废弃感。
来到拐角处的青生看见墙壁上挂着一楼平面图，但他没有立即上前查看。而是确认周围是否有设置陷阱，比如说通道的另一边以及地图背后。结果在拐角处的天花板找到陷阱，换做正常人估计就中招了。
【看来这幅地图也不能信，那家伙太擅长利用人直觉思维。】
解除掉天花板的陷阱后，青生便怀疑起平面图的可靠性。思来想去决定不信地图，以免落入新圈套。他转过拐角处，看见有一堆瓦砾堵住去路。目测有五英尺高（注：1.524米），以他身高想翻过去并不困难。令青生在意的是瓦砾堆由天花板的碎片堆积而成，站在目前位置可以看见天花板被炸开一个大洞。
用异能确认了整条通道没有设置陷阱后，青生没有多想迅速翻过障碍来到另一边——然后发现自己中计了。前方五米处被另一堆瓦砾堵住，几个油罐从天花板的窟窿掉下来。汽油从铁罐裂缝中喷出，飞溅到青生脚边。
【完了。】
当青生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一根点燃的麻绳垂下来。子弹是无法射断麻绳，只会擦断表面的细绳。就在青生想翻回去之前，着火的绳子已经点燃了汽油。火焰像一条蛇般爬向汽油桶，火球撕开了铁桶并膨胀无数倍。火焰吞噬了通道，冲击撼动了大楼。第二层和第三层的玻璃窗随爆炸所产生的冲击碎裂，而瓦砾则跟随爆炸的余波落下。
“结束了。”
位于办公楼顶层的恶徒目睹了全程，准确说他通过窟窿看到了爆炸过程。第一层通道的天花板到第三层通道的天花板全在相同位置被炸开一个窟窿，因此他可以通过过第四层地板的窟窿来观察第一层的情况。
青生的结局比恶徒预想要平凡许多，拥有异能的人终究摆脱不了基于异能的思考方式。纵使青生万般提防，到头来他的行动方式和恶徒曾经面对的其他异能者无太大区别。恶徒准备了十几个陷阱，仅仅动用其中几个就解决麻烦。
恶徒比划起宗教手势以示礼貌，他熟悉死亡，普通人类在近距面对这种等级的爆炸生还率基本为0。可以说不存在例外。
解决掉麻烦的入侵者后，恶徒回到办公楼天台用事先准备好的滑索移动到维护楼顶部。打算在计划实施前好好警戒，以免有其他漏网之鱼。维护楼顶部视野良好，可以看到绝大部分室外厂区空间。
不久，恶徒所担忧的漏网之鱼便浮上水面。办公楼周边突然冒出大量浓烟，他原本拿来应对入侵者的陷阱被反过来利用了。烟雾顺着风势吹向锅炉房那边，视野受阻他无法看清楚地面状况。
浓烟在释放的时机实在太完美，仿佛像提前知道风势转向一般。事到如今也不可能有其他人闻讯赶来，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令人惊讶，他活了下来。”
自从青生利用子弹偏移开箭矢那刻起，恶徒便怀疑对方的异能发生某种变化。可后续又没表现出和先前太大的不同，不如说没使用「眼睛」进行索敌这点反而令恶徒感到奇怪。
但无论异能如何变化，也不会改变原本性质。超直觉不可能异变成肉体强化类异能，如同水银永远无法炼成金子一般。其核心性质是无法改变，至少从「常识」来想绝对不可能。但事实摆到眼前，恶徒必须要承认自己不成熟。执着于过去错误只会催生出新错误，调整好状态后他立即思考下一步行动。
他搭乘电梯快速移动到一楼，对方目标应该是隔壁的气机房或锅炉房。那些地方内部地形复杂，倘若在里面展开对决。恶徒可占不了青生便宜。
想到失态正往不利的方向发展，恶徒便收不住狂笑。他着魔般抓挠后脑勺，指甲割断了头发划破了头皮。然后他又把血涂抹到鸟嘴面具上，病态的狂笑转变成陶醉的叹息。接着他开始和空气说话，时而怒吼大叫，时而忧愁哀伤。他的情绪仿佛像由骰子随机选取，没有逻辑亦没有模式可言。
乘电梯来到一楼的恶徒迅速奔向锅炉房，敌人是预言性质异能者因此沿路埋伏没有意义。而且对方已经上当过一次，这次行动势必比先前更加谨慎。他要趁这段时间赶去锅炉房做迎战准备，顺便保护炸弹不被拆除。
锅炉房和气机房两栋建筑内分别安装着炸弹，只要恶徒掏出遥控器一按两栋建筑就会化为废墟。现在距离计划执行时间还有半小时，为确保计划顺利运行他无法提前引爆建筑。
恶徒沿着提前设置好掩体的道路飞奔，全程保持着有四分三的身体遮挡。从办公楼那个方向看过来，对面几乎没有射击空间。
“还想多和你玩玩，不过很遗憾游戏结束了。我赢了。”
十步之外就是锅炉房的其中一个入口，路障和铁网占据着道路两边充当掩体。在进入到锅炉房瞬间，胜利女神就注定不站在青生那边。恶徒是如此确信——直到他听到几声怪响。
一颗子弹从背后射来，另一颗子弹则是从斜上方射来。
第一颗子弹擦过了小腿，第二颗子弹射中了胸口。
中枪的恶徒继续冲刺，然后飞身撞门再接一个翻滚躲到手推车后面。他掏出镜子往掩体外探了探，发现通道那边根本没人。
“是小脑袋里的幻象袭击了我？不不不不不不，子弹是真实存在。”
有时候恶徒无法分辨现实和虚假，但他敢肯定刚才的枪击不是来自于幻想。他摸了摸胸前口袋，有股莫名的温暖传到掌心。
恶徒掏出了口袋里的遥控器，发现有颗弹头卡在外壳里。虽然保住性命，但遥控器却彻底报废。
“这颗小家伙不是碰巧射中胸口位置，要么他知道我遥控器放在那里，要么他是想直接杀死我。第二颗子弹是保险，他想打穿我的脚让我失去行动能力。”
恶徒摘下弹头放入嘴中含着，然后整理出敌人意图。现在还有个问题，就是攻击手段。两颗子弹来自两个不同的方向——背后和斜上方。既然背后没人，那么射击者应该位于斜上方。但这样思考却有不合理的地方，青生跑得再快也不可能比自己快。对方是从办公楼跑过来锅炉房，而自己是从维护楼跑去办公楼。
“啊·哈··哈·哈·哈，难怪子弹打在胸口上完全不痛。不错不错，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忽然间恶徒想到谜题答案，关键是子弹贯穿力度太低。打在胸口上甚至感觉不到麻痹感，只要识破手法防御起来就简单许多。
猫抓老鼠游戏已经临近落幕，青生和恶徒要在此决出胜负。猫使用了诡术来骗过死亡，老鼠做好充足准备来迎击敌人。两人都确信自己是最终赢家，对恶徒来说此乃开始，对青生来说此乃结束。
两人的相遇发生在第一层，一个充满管道、器械、楼梯与锅炉的空间。
双方确认了彼此存在后毫不犹豫展开攻势，弓对枪，混乱对秩序，凡人对奇才。最终对决开始了。
抢到先手的恶徒朝青生射出两箭，慢半拍的青生抬起海军转轮对准两支飞过来的箭扣动扳机。仅用一颗子弹就偏移开两支箭，闪点间他已经按下击锤做好第二次射击准备。但恶徒躲到锅炉后掩藏好自己，青生发动异能掌握到具体位置然后用火力压制步步接近。每当枪口闪起一次火光，他离敌人就更近一步。直到海军转轮射出第六发弹丸时，青生掏出M19左轮枪无缝接上第七次射击。
前六次射击青生是面前的掩体，但第七次射击他瞄准了自己两点钟方向的管道。只见管道闪起一阵火花与响声，子弹便拐了个将近九十度的弯朝恶徒飞去。可惜准头欠佳，子弹仅仅擦破恶徒的头皮。
【头皮伤，新枪果然使不惯。看来二次突变也不是万能。】
大约十分钟前，青生以为自己要死于爆炸。生命垂危时刻，他反射性掏出第二支突变诱发剂并注射进身体。这导致他的异能发生第二次突变，超直觉同时兼具了第一次突变的主动和原版的被动效果。思维窃听和监听眼融合成新异能，心灵传动。青生依靠这个融合异能才得以逃出生天。心灵传动虽然好用但消耗相当大，青生已经无法发动第二次。
然而，要对付一个无异能的普通人。单靠二次突变·超直觉就足够了，子弹之所以能顺利「拐弯」其原因就在于该异能的特殊性。从物理角度来说，子弹确实可以实现「拐弯」。前提是需要合适的枪械，合适的子弹，合适的射击材质以及合适的入射角度。
青生所持的M19左轮填装子弹为点三八口径特种弹，枪口初速为370米每秒。这种速度非常适合用来「拐弯」，因为子弹初速越快就越不好拐。此外，点三八口径特殊弹的弹头不像步枪子弹那样尖锐。弹头越尖变量越小。然后是射击材质，太硬的材质会使得子弹无法「拐弯」，太软的材质会使子弹陷进去。带有曲面的管道可以说是十分理想的「拐弯点」。
【准头不够数量来凑。】
第二枪是瞄准天花板，第三枪是瞄准墙壁，第四枪是瞄准柱子。尽管射击点是三个不同位置，但每颗子弹经过两次「拐弯」后全部射向同一处位置。经过两次「拐弯」后，子弹的速度大幅下降。但仍保持着致命速度。
被三颗子弹包围的恶徒展现出惊人的反射神经，他先后退一步躲过第一颗子弹，然后向前倾斜身体躲过第二颗，随后拉弓射箭偏移开第三颗。
【用箭偏移开子弹？什么怪物？】
利用异能掌握到情况的青生惊讶到话都说不出来，子弹在经过两次「拐弯」后速度确实有大幅度下降。不过用箭来偏移子弹弹道未免也太梦幻，幸好这是一部小说。有点梦幻感未尝不好。
未等青生缓过神，他便感应到有两支箭会绕开掩体朝自己射来。「拐弯之箭」，青生实在想不到其他称呼来命名此现象。
两支箭像「引力弹弓效应」所描绘的轨道一般绕开掩体射向青生。
与此同时，恶徒在两个锅炉之间来回蹬跳爬到顶部。他算好时机，手握匕首从顶部跳下。当青生调转枪口射击「拐弯之箭」时，恶徒的匕首如同蜜蜂般刺向他。即使用最后一颗子弹将其射杀，青生亦无法回避死亡结果。
电光石火间，青生以手护身，用左小臂换来一线生机。匕首刺穿了小臂，他被扑到在地。压在上面的恶徒见突袭失败于是伸手夺枪，青生借机摘掉对方面具并用一记头槌抢回主动权。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不错，不错！就是要这样才有意思！”
仿佛像享受这个过程一般，恶徒嘴角上扬叫嚣着。因火伤而毁掉的面部展露出非人容貌，青生从未见过外表与内心如此一致的人。
恶徒一边大笑，一边以头槌回击青生。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青生眼前的光点逐渐变大。他敢确信自己有好几个瞬间看见天堂，或者类似天堂的狗屁景色。整个世界充满重影，意识随时要被眩晕冲散然后不复存在。
但青生依旧握紧手枪，准头有多少现在已经不重要。他根据二次突变·超直觉的指引扣动扳机，随后听见一声惨叫压在上方的重量消失了。哀嚎在持续着，说明恶徒还没断气。虽然小臂还插着一把匕首，不过他现在要争分夺秒填装子弹。就在指尖触碰到快速装弹器时，手枪被踢飞了。
“来来来，别用那么无聊的玩意决胜负。你要懂得享受这个过程，缓慢，痛苦，又漫长。再让你一拳，揍我，揍我，快！”
恶徒揪着青生衣领把他提起来，随后摊开双手等着对方给自己来几拳。可青生到现在也没缓过来，东西看不清，拳头握不紧。
“揍我！”
见对方迟迟未出手，恶徒便往他脸上来一拳。
即使提前预知到攻击，青生也没有余裕躲开。拳头就这么打在他脸上，拿来醒神正好。他反手给恶徒来了一拳，同样朝着脸打。
“没错！没错！这样才令人感到愉快！”
恶徒吐了口血后叽叽嘎嘎笑起来，青生拔掉匕首扔到远处，双方摆好架势开始第二轮战斗。
青生抢先出手，他连续挥拳展开猛攻。但恶徒看破了青生的路数，他站在原地不动单靠双手就化解了对方进攻。二次突变·超直觉确实有超凡之处，每当青生挥动拳头其朝向必定是恶徒薄弱所在。反应和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攻击精准又不失威力。
不过在恶徒面前，青生像只凭本能行动的野兽。而他则是降服野兽的驯兽师，运用千锤百炼的技巧一次次压制这头野兽。论「战斗意识」方面，恶徒确实不如青生。二次突变·超直觉总能在密不透风的防御中找到破绽，任何提前应对皆为虚设。当恶徒考虑到第二招时，青生已经在考虑第四招。不管走多远，对方总比他快两三步。现在的青生可以说外表看起像人，打起来却是「别的玩意」。
然而，感到焦急的人反而是青生。
哪怕主动·超直觉以及被动·超直觉联合施展，他依旧没有对恶徒造成实质性伤害。对方能在喘息间做出应对，接以技巧守住防线。即使读到后四招，他还是拿对方没办法。
竭尽全力预读到后五招，仍无进展。
极限施展预读到后六招，情况依旧。
负荷运转预读到后七招，僵局不变。
即使异能突破了两次极限，但青生始终没能打中这个凡人一拳。逐渐乏力的他开始放缓进攻，随时转换防守姿态。恶徒虚晃一招试探路数，青生感知到对方攻击欲望接连后退几步。
恶徒大步逼近，青生见他脚步未站稳便使出扫堂腿突袭下盘。结果这一腿扫过去偷鸡不成蚀把米，青生的小腿传来阵阵剧痛。乍看是两条腿，踢完才发现是两条钢筋。恶徒自然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时机，他使出勾拳打中青生腹部。正在调整身位的青生提前预知到攻击却无法闪避，他绷紧身体希望降低些许伤害。随后他整个人傻掉了，麻痹感以腹部为中心扩散至全身。
【好奇怪………动作变迟缓了，好难呼吸。】
腹部传来的痛感不明显，但麻痹感由经络传遍身体。青生并不知道此乃远东秘技，名为点穴功。腹部看似没有大碍，实则气血运行已经受到干扰。他体内的协调性正在失衡，并牵连到其他部位。
双方攻守互换，这次到恶徒展开猛攻。他一出拳，青生就看见拳头拖着残影挥过来。速度快如闪电，气势强如奔流。
通过异能预示，青生提前知道恶徒的攻击目标。但身体却像陷入泥潭一样行动缓慢，晚了一拍才做出应对。青生侧头躲开，恶徒的拳头擦过他耳边。异能给出反击预示，青生抓准机会瞄准恶徒下巴自下而上挥拳。但动作太慢给了对方反应时间，恶徒后倾身体躲开。然后双手回防。
青生追打几拳觉得效果不大，也进入到防守姿态。两人各退一步，再次拉开距离相互试探。
“你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青生看自己在身体素质方面敌不过恶徒，于是玩起说话干扰战术。
“亏你有那么好用的视野，站在和普通观众不同的角度上。到头来还是没有看穿迷雾，没有看清我的盘算。”
恶徒摇摇头，对青生露出怜悯样子。然后讲一些耐人寻味的话，青生反过来被他勾引起好奇心。
“少唬人，还有什么花招赶紧秀给我看。”
青生往左侧小幅度移动，继续通过说话寻找机会。不过他确实好奇恶徒说的话，哪怕对方脑子有问题。
“拦火车，炸飞艇，抢银行，策划飞城坠落。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把所有愿景赌在这里？就好像常见的流行小说，最后总是大坏蛋和大英雄靠拳头分胜负云云云云………这样未免太传统。欠缺新意……”
当恶徒陶醉于发表个人哲学时，青生突然拉近距离发动袭击。然而恶徒早有准备，他拨开了青生的拳头再反打对方喉部。
“好好听人把话说完。“
明明可以乘胜追击，恶徒却推开了青生给对方喘气机会。这记反打令青生跪在地，他拼命咳嗽痛苦至极。
“是不是觉得有种眩晕感？是不是觉得自己酥软无力？异能再好，主人跟不上也是浪费。我之前说到哪里来着？好像说到大坏蛋和大英雄最后用拳头分胜负………嗯，就好像现在这样。依照世俗眼光来看，我毫无疑问是大坏蛋，你毫无疑问是大英雄。你看，我这张脸有严重烧伤。怎么看都像坏人嘛。”
说着，恶徒拿手背擦了擦脸自嘲道。声音听起来像两张砂纸在摩擦，面部皮屑源源不断地脱落。
“还有啊，坏人都喜欢讲个不停。特别是自己压过正派角色，胜利就在眼前的时候。非要讲个不停让对方有可乘之机，顺便解释自己的秘密计划。正好和现在一模一样啊！”
恶徒激动地摊开双手，不过青生根本没听他讲话。难以呼吸的痛苦隔绝了外界信息，能维持清醒已经是极限。
“故事最后，大英雄打败了大坏蛋。所有事物恢复如初，好像一切事情都大坏蛋引起。但真的是这样吗？就算你把我干掉，后续状况也不会有改变。我只是利用了无序混乱，文艺点的讲法叫因势利导………
不对，叫因势利导比较好。简单好记，你那套说辞太冗长！这里应该听我，骑士要讲礼貌不要随便插嘴。你也应该说说他，擅长动手不代表擅长说话。闭嘴，然后拿着你的斧头走远点。”
话说到后半，恶徒的情绪变得十分激动。他转身对空气指指点点，时而手舞足蹈谩骂。
“抱歉，失态了，我现在分不清顺序。现在是中盘？嗯，看样子不是。继续之前说的，我是个因势利导的人。不是我引起混乱…虽然是我开头没有错，但后续发展并非由我主导。你知道的，我只是源头。一颗小小的火星，一片小小的雪花。一颗火星岂会引发爆炸呢？一片雪花又怎么能引发雪崩呢？”
恶徒捡起鸟嘴面具，他深情地注视着面具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说。
“里班图·青生，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戴面具？我戴面具不是想遮住脸，而是赋予面具「符号性」。一个相貌平平的人走到街上杀掉另外一个相貌平平的人是不会引来模仿者。但一个戴着鸟嘴面具的人走到街上杀掉一个相貌平平的人，然后拿死者鲜血涂抹在面具上就可能引来模仿者。那些模仿者会认为这个行为本身具备某种意义，或者说在传达某种信息。
它们会替这个行为找到一种或多种合理解释，并围绕此结论构建美好「框架」。对此深信不疑的人会采取相同行动，只要角色扮演足够动人就可以一传十十传百。形成大规模想象螺旋与扮演热潮，你看的是混乱，我看到的是人性。”
终于喘好气的青生站起来，他握紧双拳准备与恶徒展开第三轮对决。但恶徒笑了——对着面具放声大笑。
“这只是开始。”
恶徒笑到一半突然停下，然后看向青生如此说道。下一秒，从不同角度射来的几道光束贯穿恶徒的头部。他连一丝痛苦都感觉不到，就这样当场死亡。脑部、眼球、鼻子、部分下巴直接气化，只剩一半的舌头像悬空般挂着。身体在几番摇摆后倒向地面。
“什……”
青生熟悉这个异能，同时也知道异能宿主已经不在人世。但超直觉告诉他，杀死恶徒的异能和父亲拥有的异能为同一个。
“黯伯，是你对吧。为什么你有那个异能？”
质问的声音传遍锅炉房每个角落，黯伯从阴影中现身。
“父亲非常特别，尸体的腐烂速度比正常人要慢。甚至在脑死亡之后仍没有丢失异能，所以我瞒着其他人偷偷把尸体挖出来研究。顺便借用他两个异能。”
来到青生面前的黯伯不慌不忙地交代异能来源，蕴含在话语里的情绪不带任何高低起伏。既没有杀人后的激动或者惊慌，亦没有表现出受道德约束的样子。
“你，把尸体挖出来？”
“没错，坟墓是空的。”
“你彻底走火入魔。”
“我知道你们无法接受，所以没有告诉你们。但父亲一定会理解我并同意我的做法，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我也认为这么做是合适。”
“为什么你这个人可以那么冷血。”
“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父亲的孩子，我们都采取了自己认为合适的方法。”
“所以你明明有能力出手却放任恶徒肆意妄为？”
“姑且不论手段是否合适，我认为他的行为对整体有益。说实话我挺感谢他间接帮我推进计划进度，经过这次事件大众肯定对四座飞城的安全性产生质疑。届时公司可以用升级改造做借口让居民撤离，然后对飞城进行军事化改造以投入到战争中。”
“够了，继续说下去只会让我对你更加反感。”
“是吗。”
在得到回应后，黯伯的手中出现了一把手枪。没有任何犹豫，他朝青生的腿部射击。
“我现在不想和你耗，先这样吧。”
“别走！给我站着！”
双膝跪地的青生如此怒吼道，但换来的只是对方背影。疼痛与热感随怒喝涌出，麻痹感钳住了青生的身体令他难以动弹。黑暗慢慢包裹视野，意识随之断线，青生晕了过去。
其后半个月，他过着生不如死的住院生活。突变的副作用超乎他想象，有好几天他以为自己要撑不过来。身患重病的痛苦绝对不逊色于任何酷刑，那种让人窒息、萎靡、化开的恶心感比死亡更可怕。
但青生最终还是挺过来，并再次站在阳光底下。
短短半个月，世间又发生了新变化。由恶徒引发的混乱仍持续着，人数升级、行为升级、规模升级。无异能者运动浪潮席卷全世界，激进革新与保守传统又展开新交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宗教团体也跳出来声称「异潮地带」有扩张迹象。他们谴责教团以外的异能者缺乏监管与自觉。肆意使用异能导致「针孔」开裂，异灵数量大幅增多。
此外，缺陷者军团「奥卡利翁」成功占领城邦塔可布。无数流浪在野的缺陷者纷纷涌向该处，多个大国也借此地实现自己的小心思。新武器实验、军人培养、与其他国家展开角力。
“实在高兴不起来啊。”
换做平时青生绝对不会在人面前说这种话，愁眉苦脸不是他风格。所谓在酒吧喝酒，就必须要从微笑亦或忧愁中选择一种表情。抱怨完后他瞄了酒保一眼，觉得这个酒保不太称职。现在是中午时段酒吧内除青生以外根本没有其他客人，他故意坐到吧台位置要了一杯威士忌。然后才开口抱怨，搭配现场气氛其言外之意就是“快来搭话！”的意思。结果酒保别过脸，一副不想扯上关系的样子继续擦拭玻璃杯。
“啊~~~~实在高兴不起来啊~你说是吧？”
决心撕破脸皮的青生把话重讲了一遍，最后死死盯着酒保。
“是…是什么事情让客人您不高兴呢？”
俗语说得好，人不知耻则无敌。酒保实在拿这位客人没办法，他努力挤出笑容勉为其难地提问道。
“我这个人呢其实不太喜欢跟人抱怨……”
“那你就别唧唧歪歪讲个不停啊混蛋。”
酒保小声嘀咕道。
“那个，不是经常有人这么说嘛。人生病的时候思想会比较颓废悲观，生完病后就不会这样。”
酒保一边擦拭杯子一边点头，生怕自己回应一句对方就开始上头然后讲个不停。
“可是啊，我可是刚出院就听到一大堆坏消息诶。你也应该听过吧？无异能者运动风潮，宗教团体又插嘴说什么不要过度使用异能，奥卡利翁军团之类。这叫人怎么有心情乐观起来啊？”
青生喝了口威士忌，不知为什么他感觉今天的酒特别苦。大概是这杯威士忌也得病了。
“说的也是。”
说这句话的时候酒保已经设想好后续回应，分别是“哦，原来如此。”“是真的吗？我都不知道。”“嗯，没错。”“好像是这样。”“我不太懂这方面的事情。”诸如此类的万用回应。
“话说你是异能者吗？”
“嗯，没错。”
“那就好说，前些日子不是有位戴鸟嘴面具自称恶徒的罪犯嘛。我记得好像叫凡人帮来着，他算是那个帮派的幕后首脑。现在他挺有名气。”
“好像是这样。”
“我其实和那家伙有点交集，那家伙早在一个星期前就死了。”
“是真的吗？我都不知道。”
“我亲眼看见的，现在戴着鸟嘴面具活蹦乱跳的人是另一个人。你们没留意到他经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吗——异能者去死。以前的恶徒可不说这句话。”
“我不太懂这方面的事情。”
“我曾想不通，他作为一个无异能的普通人究竟哪来底气搞反对。后来才发现在这个由异能天赋注定优先级的世界上，无异能者需要一个支撑。一个比异能还要强大的支撑，那就是「象征性存在」。鸟嘴面具则是标签，戴上面具的人将会成为象征。”
“哦，原来如此。”
“象征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它可以超越异能和时代。只要有人相信，哪怕戴着面具的人死了未来也会继续出现同样的人。并在后世不断被添加新意义，而新意义又伴随象征不断传递。恶徒的本质是意念集合体的投影，每个无异能者内心都藏着一个恶徒。那张面具只会带来混乱和死亡，除此以外别无其他………恶徒不是一个人，死亡升华了他，让它成为了一个象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