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身上全是汗，多到了让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出来的程度。”
“……”
“从这里毕业之后，噩梦里的情景就会一个接一个地变成现实吧。也许到时候，我就能知道自己之前到底有没有哭出来了。”
“顾钰同学，你愿意让那些情景成为现实吗？”
“当然不愿意了。”
顾钰和希缓缓地摇了摇头。
“但就算不愿意，我也只能接受。”
“为什么啊……既然难受，试着去改变它不就好了？”
“改变不了的，天瑞同学。”
“……”
“我的父母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固执、不可理喻以及不讲道理。想要让他们改变决定，我觉得不会比让陨石掉到地球上轻松多少。”
顾钰和希果然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孩子。
换做其他女孩子遇到同样的事情，肯定是会不顾一切地反对、抗议、甚至不惜与家庭决裂。然而眼前的少女没有选择那么做，她在抗拒父母决定的同时表示着理解，并且由始至终都在尊重着自己的父母。
不知不觉间，我发现自己没有了先前的愤怒和不甘心。
作为当事人的顾钰和希既然有了自己的决定，我再替她感到愤怒也无补于事。
“换个角度来想，我的父母给我挑选的对象不一定会差。或许那不是我自己挑选的男孩子，可是我究竟会不会喜欢上对方，这些事情谁都没有办法断定不是吗？”
“……”
做了最坏的打算后，境外之花少女开始朝着积极的方向去想。
她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世界上没有不是两情相悦就无法得到幸福的说法。
考虑到顾钰和希父母的阶层，他们会介绍给自己女儿的男人绝对不会差。因为选差了的话，他们反而会觉得给自己丢脸吧。
“不过。”
“……”
“在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命运之前，我果然还是想要试着去谈一次恋爱。”
顾钰和希转过了身，以背靠着窗户的状态和我四目相对。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我感到兴奋，也让我感到难过。
如果她选择按照自己父母写的剧本走完一辈子，那么她现在想要做的事情注定是没有结果的。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却还是像个普通的少女一样对恋爱充满着憧憬。
看着这个样子的顾钰和希，我的心情万分复杂。
“去做没有做过的事情，去感受没有感受过的东西，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了类似的话吧，天瑞同学？”
“嗯，我还像是昨天才听到一样记得清清楚楚。”
“谢谢你，天瑞同学。能记住我说的话。”
窗户旁边算不上明亮的些许光芒下，顾钰和希如同普通少女热恋中的娇羞模样隐约可见。
假如这是大多数电视剧或者动画里面的普通告白情景多好，那样的话我就能因为看到银发少女害羞的样子，由衷地感到高兴和期待了。
我现在不能说不高兴，只是高兴的感情当中混杂着太多杂质，使人没有办法坦率地高兴起来。
“我喜欢说到做到，不喜欢言而无信，哪怕是对自己言而无信。”
“……”
“这几天我想了一下，自己究竟在这三年里拥有怎么样的回忆。在刚才，我总算想到答案了。”
“……回忆……”
“嗯，回忆。”
“……”
“我想谈一次刻骨铭心的恋爱，深刻到了以后想起来要么哭得泣不成声、要么哭得笑中带泪的恋爱。只有这样，我才可以说自己曾经谈过真正的恋爱。”
“不管怎么样都是哭啊。”
不管怎么想，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知道结局的恋爱并不有趣。
尤其当那个结局注定是个悲剧的时候。
即使如此，顾钰和希看起来仍然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充满着期待。
“哭不一定是坏事啊，这也是感动的一种象征不是吗？”
“因为想起自己被迫放弃的感情而哭出来，不能说是感动吧。”
“这要视乎怎么看待，天瑞同学。”
“……”
银发的少女离开了窗边，朝着我这边迈出了脚步。
同一时间，我也走下了床，在她移动路线的前方等待着。
昏倒前的疲惫状态消失得没踪没影，估计是我的身体觉得此时此刻不是干那种事情的时候吧。
“我觉得，泪水是一段感情是否刻骨铭心的证明。”
“……可是……”
“即使最终双方不得不分开，但是曾经幸福的回忆是不会消失的，它会一直留在彼此的心中。”
“回忆终究是回忆，不是现在啊。”
“天瑞同学。”
离我不到十厘米的前方，顾钰和希站在了那里。
依然将双手放在身后的她抬起了头，通过水汪汪的大眼睛静静地向我传达她如今的想法和感情。
我和她的感情也许是一致的，可是我们的想法却完全不同。
想法出现分歧的时候，沉默是必然的结果。
于是乎，我们在相向而立的状态下沉默着对视了十几秒钟。
就在我开始思考着做些什么的时候，顾钰和希先我一步采取了行动。
“我喜欢你。”
“！”
回过神来的时候，胸口上已经有了温暖的触感。
仅仅一秒钟的时间，我跟顾钰和希就由相视而立变成了相拥在一起的状态。她往前踏出一步抱住我的同时，我自然放下的两只手顺势抬了起来，然后，它们没有落在原本该落到的位置上。
有人说在黑暗中人总是会变得特别大胆，这个说法看来不是空穴来风啊。
自从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顾钰和希的时候，我一直都想这么做，这一点我是不会否认的。
“我也说不准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究竟是因为什么理由喜欢上了天瑞同学你，我想了很久，可就是找不到答案。我唯一可以确信的，只有我确实喜欢着你的这份感情是真实的。”
“……确信吗……”
“确信、肯定、断言以及YES。”
“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啦，顾钰同学。”
“如果说恋爱就是一个人在你眼中看来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的话，说不定，我在刚认识天瑞同学的那一天就喜欢上了你。”
“顾钰同学你是指……天台上的那次见面？”
“嗯。”
“不会吧？”
真是这样的话，顾钰和希喜欢我的时间可远比我喜欢她的时间要长啊。
话说回来，被称为『境外之花』的少女一见钟情，这已经把我一辈子的幸运都花光了吧？
不然的话，像顾钰和希这样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对我……
“天瑞同学对我而言是特别的人，非常特别的人，特别到无可取代的人。”
“……！”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这……这不就是传闻中的被一见钟情和两情相悦吗？
而且对方还是那个顾钰和希啊！是那个被学校里的无数男生垂青的超级美少女啊！
“我想谈一次刻骨铭心的恋爱，深刻到了以后想起来要么哭得泣不成声、要么哭得笑中带泪的恋爱。”
“……”
刚想要为事实如自己所愿那般地发展高兴时，顾钰和希先前说的话忽然如雷贯耳地回响在我的脑海里。
对啊，我刚才不是已经想明白了吗？
现在可不是能够因为两情相悦而高兴的时候啊。或者说，就算我跟顾钰和希两情相悦也没有意义啊。
……我们的结局，早就被决定了啊……
“天瑞同学？”
看到我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后，顾钰和希担忧的神情随即进入了我的视野。
随后，她将耳朵贴在我的左边胸口上，仿佛是想要听听我的心脏是不是停止了跳动。
为什么啊。
为什么两情相悦的人还没开始交往结局就已经变成这样了啊。
为什么明明都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还有罗密欧与朱丽叶这种不可理喻的故事发生啊。
而且……为什么偏偏就发生在我的身上啊。
“我……也喜欢你，顾钰同学。”
把自己早就想说出来的话告诉顾钰和希后，我的心情没有发生我设想中的变化。
没有变得失落，没有变得兴奋。相反，我还有一种仿佛自己做了错事般的难受。
我喜欢顾钰和希，顾钰和希也喜欢我，最后顾钰和希会遵照她父母的意愿和其他男人结婚。
明知如此我还告诉她我的心意，这完全就是在向着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路线发展啊。
“……天瑞同学……”
看着顾钰和希闪闪发亮的眼睛，我感到更加的难受。
忽然间，我很想自己变成另一类人，变成原本我最讨厌的那一类人——无理取闹、自私自利、只考虑自己感受的技安型角色。
如果我是那种性格霸道的人，我就能为了跟顾钰和希走到一起而不择手段，哪怕这个过程中会做一些让她伤心难过的事情。
但是我做不到。
我知道自己做不到。
我不是技安也不是大雄，我只是个表面上看起来尊重别人选择实际上只是个担惊受怕的窝囊废。
最重要的是，我不忍心看到顾钰和希流泪——尤其是因为我强行想要她和我走到最后时流眼泪。
“这就是所谓的两情相悦吗？”
顾钰和希笑着问道。
“嗯，是啊，两情相悦。”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笑着点头，还是在笑着摇头。
——我已经陷入一片混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