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馬上就做好了，你再等一下。”
“……”
“嗯？鹽快用完了啊，明天得去買了。”
“是阿軒打來的電話。”
“景軒？我待會再打回給他吧。”
“……”
楊月遙大魔王是個非常狡猾、卻又在某些方面極為脆弱的女孩子。
一方面她不想要面對今晚發生的事情，另一方面又想知道我關於她的變化有什麼看法，她應該是認為我看出來了一些什麼吧。
“你不問我為什麼掛他的電話嗎？”
“你為什麼掛景軒的電話？”
“……”
“連你都不知道怎麼回答的問題就別問我啦。”
“……因為。”
“很遺憾，回答時間過了。”
“……”
有那麼一瞬間我是想要按照遙的意思去提問的。
可是話到了嘴邊，我就咽了下去。
看到自己的青梅竹馬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痛苦表情后，大多數人都不會想要知道這個表情背後的真相吧。
天曉得直面真相之後會發生什麼。
“遙，你覺得我向你提問之後，你會變得稍微舒服一點，還是會更加痛苦？”
“……”
遙無言地搖了搖頭，略顯空洞的眼神已經出賣了她的想法。
“那我改天再來問這個問題吧。”
“改天？”
“嗯～比如說一年之後？”
“一年之後……那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對我來說，一些問題的意義只在於能不能讓我的青梅竹馬變得開心一點、舒服一點。”
“……天瑞……”
“嗚哇……看來我真的是太累了，居然會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種噁心的話，你當做沒有聽到過吧。不，首先我會當做自己沒有說過這些話！”
“……”
平時對楊月遙這個女孩子展現關心是極其危險的一件事，主要是會讓自己陷入危險。
不過此時此刻即使危險，我也必須這麼做了。
和某個人成為了青梅竹馬，就得對她負起作為青梅竹馬的責任才行。
“嘖～我還以為天瑞你終於喜歡上我了呢。”
晃了一會神后，遙輕輕抬起嘴角，然後用我所熟悉的眼神和表情看了我一眼。
“我還沒累到會說夢話，還是噩夢裡才會說的話。”
“快點做晚飯啦，我要餓死了！”
“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隨着吃下口的晚飯，遙的心情確實是慢慢好轉了。
可是能讓她看到顯示在手機上的名字就氣得扔手機，而且還不是她自己的手機。
就算遙明天能夠變回無事人，她和景軒的關係多少會有些變化吧。
加油啊，景軒。
你是為數不多我信任的、能夠給予這個大魔王幸福的男人啊。
給遙做好晚飯，在她吃完前陪她一邊看電視一邊嘮嗑，最後看着她拖動疲憊的身體回到自己的房間已經是九點多的時候了。
關掉無人在的大廳里不需要的幾盞燈后，我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然後一頭栽進了被子里。
自從搬到新家換上新床新枕頭新被子后，這是我第二次覺得能夠躺在床上竟然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沉淪在幸福中一會後，我努力從睡神的懷抱中掙脫出來，提起精神給景軒打電話。
為了避免發生意外，我在打電話之前特意把耳朵貼到門邊，觀察外面有沒有奇怪的氣息和聲音。
“喂，景軒。”
“……阿瑞……”
“……一聽你的聲音就能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呢。”
“我的聲音？”
“你平常才不會用這種好像輸了大錢的聲音說話。”
仔細一想，越是小心翼翼地照顧遙的感受的人，越是容易觸犯她在約會中的底線。
——尤其是景軒這樣風雨不變地喜歡了她好幾年的傢伙。
越是小心翼翼、越是觀察入圍，就越是會在意她周圍的人。
對於景軒來說，某種意義上跟遙可以說是形影不離的青梅竹馬會顯得相當礙事吧。
“……錢我倒是沒輸，我也不會去賭博。”
“誰都知道你不會去賭博啦。”
“不過，我的確是輸了。”
“……”
“或者說是失敗了，在不應該失敗的地方失敗了。”
聊到關於遙的話題時，這個以死認真作為信條的男人總是會變得特別沒有底氣。
“怎麼忽然說一些好像是哲學家才會說的話啊。”
“阿瑞。”
“在。”
“月遙她……是不是很討厭別人跟她約會的時候，提起其他男孩子的名字？”
“……”
雖然景軒估計以為這樣問法已經夠拐彎抹角了，可是在我看來，這句話就只是差沒直接把我的名字說出來而已。
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已經把景軒骨子裡頭的溫柔給消磨殆盡了嗎？
感受到了好朋友聲音里的失落和無奈、再聽他說的這些話，我大概能想象到今晚的篝火晚會上發生了什麼事了。
“你跟她約會的時候，提起其他男孩子的名字了？”
“嗯……是啊。”
“那不僅是遙，任何女孩子都會生氣吧？”
“是……這樣子嗎？”
“景軒你說話的時候太認真了，要是在約會的過程中被你一臉認真地問其他男孩子的事，應該都會覺得在被你質疑着『你是不是喜歡其他的男孩子？』吧。”
“……”
遙的確是討厭對方在約會中說起其他男孩子的名字，但現在才讓景軒明白到這一點沒有意義。
在他踩進了雷區之後再提醒被炸成黑人的他已經進入了雷區，根本於事無補。
再者，以景軒的性格要是他知道自己觸犯到了遙身上不能觸犯的東西，今後在遙的面前肯定會縮手縮腳的。
事情發展成那樣的話，以後他們兩個說不定連朋友都做不成。
“打個比方，假如現在是遙喜歡你而不是你喜歡遙。如果遙跟你約會時用帶有暗示成分的話提起一個跟你關係還不錯的女孩子，你會怎麼想？”
“……”
“景軒？”
“……會很討厭。甚至，會很生氣。”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說出這些，就意味着對方不夠信任你。她甚至覺得你之所以跟她約會，是在利用她打發時間。”
“…………”
“你懂我的意思吧？”
“……嗯……”
遙和景軒的問題雖然有些不同，不過說白了也就是這個道理。
時間能解決一切問題，再憑藉景軒的認真、溫柔以及他對遙的真心真意，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只要他能在自己的心意被大魔王摧殘殆盡前走入她的心扉，一定可以的。
“剛才掛掉我電話的人，是月遙吧？”
“不然你覺得我會掛掉你的電話？”
要是打電話過來的人是恭俊暉那個笨蛋富二代，我也許有50%的概率會不聽或者直接關機就是了。
跟景軒不同，那個笨蛋就連自己掉頭髮了都會找人訴說。
“遙那麼生氣，你今天晚上應該連告白的機會都沒有吧？”
“是啊，我原本是打算在篝火晚會結束後向月遙告白的。”
“景軒，你這叫做功虧一簣啊。”
“……沒辦法，誰讓我喜歡月遙這麼久了，還猜不出她的心思。”
“放心吧景軒，這個世界上能夠完美猜出遙心思的，估計只有她自己。”
“連阿瑞你都沒有例外嗎？”
“我要是能夠知道她在想什麼，還會被欺負得這麼厲害嗎？”
“……嗯，有道理……”
漫畫或者動畫里，如果自己的朋友剛好是自己暗戀對象的青梅竹馬，基本都能得到不少援助。
但是當暗戀對象是楊月遙的時候，青梅竹馬也好，閨蜜朋友也好，她曾經的男朋友也好（雖然沒有這個角色就是了），任何人都無法提供情報上的幫助。
有着秘密的女孩子總是特別迷人，按照這個觀點的話，遙絕對是天底下最迷人的女孩子。
“月遙她已經睡著了？”
“吃過晚飯後她就進自己房間了，睡沒睡不好說。”
“也是，現在才九點多呢。”
“不過她說今天一天都沒怎麼吃過東西，她們班忙成這樣的話，即使是楊月遙大魔王也很有可能在回到房間后就倒在床上了吧。”
“的確……我們約會的時候，她看來一直沒有什麼精神。”
“是嗎？你們到咱們班攤位上的時候，我看她還挺精神的啊。”
“……嗯……是啊。”
“……”
景軒的反應，也就是說今天下午我在燒烤攤上看到的是假象？
不，是只能得到這個答案了吧。
假如說和景軒一天的約會中，遙唯獨在來到燒烤攤時顯得和往常一樣，尤其是和往常一樣調戲我……
原來如此，我有些明白了。
被遙間接拒絕一次后仍然默默喜歡着她、等待着下一個合適的告白機會的景軒為什麼會“功虧一簣”的原因，我有些理解了。
當中的細節說起來很複雜，而用兩個字來總結的話，恐怕就是“嫉妒”了。
被負面感情支配的時候，大多數人會失去理智、會變得不可理喻，即使是溫柔認真的景軒也沒有例外。
被名為嫉妒的感情支配，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把絕對不能說的話說出來了。
——儘管自己很清楚那是絕對不能說的東西。
“明天找個時間去和遙道歉吧，景軒。”
“哎？”
“我不知道你和遙之間發生了什麼，我沒有問遙，她也沒有和我說。但如果你想要繼續喜歡她，就必須道歉。”
“道……歉……”
“至少這次是你做錯了。”
“……”
“還是說你在向遙進行第二次告白前就想放棄了？”
“我不會放棄的，阿瑞你應該很清楚。”
“那就去道歉吧。”
“……嗯，我知道了。”
“當你真的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的時候，只要發生了爭執，無論你是對還是錯都得主動去道歉。雖然，這些道理不應該由沒有談過戀愛的我來說就是了。”
“無論是對還是錯都得主動道歉啊。”
“原則性問題除外。”
“……也許正是因為阿瑞你對女孩子這麼寬容，月遙才會喜歡和你待在一起吧。”
“這麼說的話，只要你學會了我對女孩子的寬容，遙也會喜歡和待在一起。”
“不過……我能學會嗎？”
“學得會得學，學不會也得學，只要你想要繼續喜歡遙，甚至是在以後的某一天跟她成為情侶的話。”
“阿瑞你真的沒有談過戀愛嗎？”
“俗話說，越沒有戀愛經驗的人越是精通戀愛方面的理論。”
“沒有這樣的俗語吧？”
“呼哈……好睏，今晚就到這吧。”
“是啊。”
“記得我剛才和你說的話哦？”
“嗯，我會記住的。”
“明天見。”
“明天見，阿瑞。”
結束了和景軒的通話后，肉體和精神兩方面的疲憊感同時向我襲來。
既要一邊和逐漸變得沉重的眼皮作戰、一邊跟景軒講電話，又要開導好朋友，避免他在追求喜歡的女孩子的道路上走歪。
為了達成後者的目的，我還說了一堆連自己都不願意去相信的歪理。
今晚之後，變得疏遠起來的也許不僅是遙跟景軒的關係，我和他的關係亦會多少有些變化。
我曾經還以為因為喜歡上了遙而嫉妒我這樣的事情唯獨不會發生在景軒的身上，現在看來，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唯獨”可言。
各種意義上，心情都變得複雜了起來。
仔細一想，事情會變成這樣，最大的原因還是出在我的身上。
如果沒有我的話，景軒和遙之間的感情多少會進展得更加順利一些吧。
如果……沒有我的話。
——世界上哪有這麼多如果。
我很清楚這個道理，所以我決定不再去想一些有的沒的，尤其是在累得宛如一隻在烈日下猛曬了十幾個小時的狗一樣張着舌頭喘着大氣的現在。
將手機放到床邊，關掉點燈。
時間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對吧。
意識即將飄到遙遠的彼端前，我彷彿看到了顧鈺和希笑着對我點了點頭。
果然只要稍微放鬆一下，她的面容就會浮現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