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社成立后不久,为了答谢徽因学姐,那段时间里我经常流连于学生会办公室。
同样是在那短期间,我从若莹学姐口中得知了一个完全不会让人感到意外的情报。
——学校非常垂青徽因,开学后才过了一段时间,已经给了她直系大学的保送资格。
光辉恋爱学园是私立学校,换句话说,它其实是某个大集团旗下的一个机构。私立学校为优秀的人才提供自家直系学校的保送资格并不奇怪,通常还会为优秀的学生提供其他便利。
然而正如若莹学姐所说,刚开学便愿意提供保送资格,这样的例子并不常见。由此可见,对学校来说,徽因学姐应该是一个十年难得一遇的人才……不,应该是百年都不见得能有一个的超级人才。
或许会有人仗着学校给自己提供便利来作威作福,可是,这样“精明”的做法不会出现在徽因学姐身上。
那个人确实会借着学校喜欢自己来“为非作歹”,不过我想,除了她的家人,没有人会产生想要责怪徽因学姐的意思。
咔擦。
嘎吱嘎吱。
“你小心若莹学姐又不让你进学生会办公室啊,徽因学姐。”
“……上课时间你为什么不好好上课啊。”
在长方形办公桌另一端抬起头来的面孔显得有点生气,我们对视了一会后,那张可爱脸孔上的感情慢慢从生气变成愧疚、最后转变为了歉意。
上课时间来到学生会办公室的我自然没有尽到学生的本分。
但同样的,上课时间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兢兢业业地地工作的学生会长一样没有做好学生的本分。
“快上课的时候我在走廊里碰到了若莹学姐,她问我有没有看到徽因学姐你。”
“然后小瑞你就来这里找我了?”
“在学校里徽因学姐你一般只会出现在三个地方,一点都不难猜。”
“哪三个地方?”
“学生会办公室,三年级A班,洗……”
“够了,你可以停下来了。”
“……”
徽因学姐向我伸出张开的左手,示意让我打住。
“没想到小瑞你是我的变态跟踪狂啊。”
下一秒钟,映入我视野的是一个嘴唇微微撅起的可爱表情。
既然有心思反击我,也就意味着徽因学姐手上的工作没有忙到不能分身的程度。
不幸中的万幸,眼前的这个人说不定可以解决我的问题。
“我想只要是对徽因学姐稍微有点了解的人,都会和我说出差不多的话啊。”
“是吗?”
“毕竟某种意义上,学姐是个非常好懂的人。”
长着一张天真无邪、单纯可爱脸蛋的徽因学姐只有在为了工作的热情时,才会变得特别容易被人猜透。
其他时候嘛,她身上看不透的部分甚至会比遥还要多。
“你有和你们班主任请假吗,小瑞?”
“徽因学姐你有跟你们班主任说明旷课的理由吗?”
“……真是不可爱的学弟啊。”
“彼此彼此啦,超级可爱的学姐。”
“油嘴滑舌的。”
啧啧啧。
徽因学姐一边发出啧啧啧不屑的声音,一边缓缓摇着头。
在我们学校里,学生会长经常旷课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听说起初三年级A班还会特地找徽因学姐谈话,后来便完全随她了。
即使不去上课,每次公布全级考试成绩时,无论任何科目,夏徽因的名字总能出现在三年级前十的队列中。不上课成绩亦一样优秀,这是学校方面对她采取放任态度的理由之一。
理由之二,像我前面说的,这个人是被学校所垂青的“特权阶级”。
理由之三,她旷课的时候基本都是去学生会处理工作,以学校的角度来看,她在学生会工作的时间越长,学校方面便会越轻松。没有哪个老师会不想要早点回家休息,这是人之常情。
以上的种种,造就了徽因学姐哪怕是上课途中离开教室也不会被老师指责的“权利”。
至于我嘛,由于经常到学生会办公室去帮忙,我们班主任对我的旷课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虽然有可能会被骂一顿,但不会有实际的处罚。
在其他老师和学生眼中,我大概变成了徽因学姐的小弟一样的角色吧。
“老师们是不会阻止你啦,可是若莹学姐会生气吧?”
“放心吧,若莹最近忙着谈恋爱呢,对我可宽厚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在过度疲劳后,我们这位学生会长还敢当着学生会副会长的面堂而皇之地旷课了,原来有这样的理由啊。
现在一想,刚才在走廊里碰到若莹学姐的时候,她给人的感觉确实比之前要柔和不少。
果然只要开始谈恋爱,人就会发生变化吗?
“我现在稍微有点空,你有什么难题尽管说吧小瑞。”
“……”
然后,没有谈恋爱的人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不会变得感性,不会变得迟钝。
普通的宋天瑞遇上一个普通的夏徽因会发生什么?那当然是普通身高的学弟被身材娇小的学姐完全看穿他内心的想法。
“为什么你会知道……之类的蠢话我就不说了,在徽因学姐面前我没有秘密可言啊。”
“结果你不还是说了嘛。”
“是啊。”
我的内心非常动摇。
打个比喻,此时此刻的我仿佛是一个刚刚下定决心不会再哭的小孩子,在被母亲温柔地拥入怀中后,马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知道这是个非常丢人的比喻,可我的心情的确是如此。
和一个值得信赖的学姐在一起时,名为学弟的生物总是会不由自主放下内心的防备。
“韵然同学昨天下午遇到的事,让你感到不知所措吗,小瑞?”
“是啊。”
“『最重要的朋友遇到困难,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我真的有资格继续当她的好朋友吗?』如果是我认识的小瑞,肯定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在想类似的东西。”
“不愧是徽因学姐。”
“那个被你信赖的学姐已经有了答案。”
“……”
眼前的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困惑着我的问题的呢?
我推开门进来的那一刻吗?
我向她搭话的那一刻吗?
还是说,在更早之前吗?
不知道。不明白。不清楚。
如今我能感觉到的,仅是从胸口处蔓延至全身的温暖。
带着难题来找徽因学姐的时候,这个感觉总是能把我从绝望的深渊中拽出来。
“『是,没有人比你和遥更有资格当韵然同学的好朋友』,这就是我的答案,小瑞。”
“徽因学姐你不是为了安慰我而安慰我吧?”
“我是那种人吗?”
面对徽因徐姐的质疑,我摇了摇头。
这个人只要决定要去帮助某个人,肯定会全力以赴地去帮助对方。
明明没有任何感觉,却还是试着去安慰一个刚失恋的女孩子。类似的行为不会出现在夏徽因身上,她如果决定去安慰一个人,这肯定是认真地思考后连接的行为。
“韵然同学想要点空间,你们就留给她吧。”
“……可是……”
“『可是给她留的空间,肯定会让韵然又被那些不良学生给欺负』,我知道对你和遥来说很残忍,但这是你们必须接受的现状。”
“……徽因学姐。”
“不要用那种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我啦。”
先坐下吧。
徽因学姐示意让我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似乎是打算与我促膝长谈。
那个光辉学园里无人不晓的工作狂魔居然放下了工作,目光笔直地注视着我便是最好的证据。
“韵然同学的性格你比我要更加了解。正因为这样,你现在才会觉得很烦恼,甚至想要我给你指点迷津,对吗?”
“……嗯……”
“如果你是真的感到手足无措,我可以给你点提示。可是小瑞,我觉得你已经找到了答案。”
“……”
“你来学生会办公室找我,只是想要得到肯定而已。”
徽因学姐在看着我。
和人说话的时候,要直视对方的眼睛才有礼貌。小时候我妈妈总是这样教育我,直到现在,我都觉得那是绝对正确的教育。
然而。
在这个时间点,我却始终无法抬起头去对上眼前这个人的目光。
我害怕在她的眼瞳里看到自己,我害怕自己会被徽因学姐的温柔所熔化,继而作出决定。
徽因学姐说的没错。
早在来到学生会办公室之前,我已经来了答案。
关于韵然的事情要怎么去做,那是不用谁提醒都是一目了然的。难就难在,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去接受。
——韵然再次被那些小太妹们欺负前,我们要假装冷漠地只去关注她表面的笑容。
“韵然同学想要在自己崩溃前,试着勇敢地去面对眼前的人和事。你和遥担心她是好事,不过,我觉得你们应该替她感到自豪,而不是难过。”
“因为我办不到,我才会在这里啊,徽因学姐。”
“嗯,但凡是正常人都办不到。”
“嗯?”
“人有的时候明明知道什么是正确答案,却会被感情所左右。所以人才会被人说是感情动物。”
“……”
“看着好朋友受伤,自己说不定会比她本人更加难受。即使如此,你们也要忍耐。”
“万一……万一韵然只是想要逃避呢?”
目前为止的对话,我们均是以韵然想要坚强地去面对苦难作为前提。
如若前提不复存在,这段对话便没有了意义。
……其实我是知道的,这个前提几乎是不容推翻的,除非我不相信韵然。我只是被不想要眼睁睁看着好朋友受伤的想法左右,想要做着最后一丝毫无意义的挣扎。
然而,徽因学姐不会答应。
“小瑞,在你看来,韵然同学最近没有任何变化吗?”
“……”
“我是觉得,她有点想要慢慢变得坚强起来的意思。可能是我们很少相处,导致得出了错误的结论吧?”
如同我所猜想的那般,眼前的这个人无视了我最后的挣扎,顺便把我的退路给堵死了。
不管遥和我接下来打算采取什么行动,那都是对韵然的背叛,都是对她不信任的体现。
徽因学姐通过语气的变化向我如此传达。
“徽因学姐你只有在判断自己身体状况的时候,才会得出错误的结论不是吗?”
“……不会吧,我有那么厉害吗?”
自己尊敬的学姐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该下定决心了。
不然的话,便等同于白白浪费光辉恋爱学园学生会长的宝贵工作时间。
“其他事情全都能做对,唯独不能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这是笨蛋的特征啊,徽因学姐。”
“啧啧啧。小瑞你果然一点都不可爱。”
我抬起头时,看到的是一双温柔且具有包容力的眼睛,一个悄悄绽放开来的笑容,以及一个犹如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温和的表情。
被她的笑容所鼓舞,我坚定地注视着这迷人的双眼。
“徽因学姐,我最后有个问题。”
“嗯?这么快就到最后一个问题了吗?”
既然决定了该怎么做,便没有再去问一些不必要的问题了。
我想要从万能的徽因学姐口中得知的事仅剩下一件。
“如果韵然再次被欺负之后,情况变得比以前更加严重,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无论是我、遥亦或是徽因学姐。
谁都不知道,一个因为过去的阴影而产生交流恐惧症的女孩子究竟能否重新站起来、勇敢地面对危险和困难。
我们当中更不可能有人知道,她在面对困难与危险后是不是仍然能够靠着自己的力量站立。
“小瑞。”
“?”
“你会让韵然同学再一次从你们眼前消失,一个人跑到国外去吗?”
“当然不会!”
韵然不在的那段时间所带来的噩梦,经历一次就够了。
而且这一次让她走掉的话,我跟遥、和希以及伊语诗说不定会永远失去我们文学社的社长。哪怕天直接砸到了我的脑门上,我也不能让它发生。
绝对不能。
“那就行啦。”
“嗯?”
“我以光辉恋爱学园学生会会长夏徽因的名义向你们保证。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要让韵然同学明白到她在你们心目中的重要性,她都能借助你们伸出的手重新站起来。”
徽因学姐说着,将右手放到了我的脑袋上。
不是打亦不是拍,仅是放在那,随后轻轻地左右抚摸起来。
“所以啊。不要大意地去保护好你想要保护的好朋友吧,我最可爱的学弟。”
为了配合徽因学姐的摸头,我默默弯下了身子。
身高上的差距经常会使学校外面的人以为我比徽因学姐年长,看到眼前这个人可爱的面容后,甚至还会误以为我们是感情和睦的兄妹。
谁又能想到,我们的年级、岁数、角色都和外表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呢。
我跟徽因学姐走在一起行动的时候,偶尔会有一些学生笑话我,说我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居然对身材娇小的学生会长表现得毕恭毕敬。
每每听到类似的声音,我都会将其忽略。
一来,对那些不知所谓的人发火不比坐在教室里发呆有意义。
二来,我发自内心地喜欢我与徽因学姐之间的学姐学弟关系。
如果我们之间的角色互换,我岂不是不能安心地享受可爱又可靠的徽因学姐给予的温柔了。
“刚才你不是说我一点都不可爱吗,徽因学姐?”
“女孩子很擅长撒谎的呀。”
“那你现在夸我可爱,也是在撒谎吗?”
“女孩子一般只会在喜欢的人面前撒谎呀。”
“……”
我认输了。
如果说谈话是一种艺术,是一种技巧。
毫无疑问,徽因学姐是谈话方面的专家。以我的能力,根本说不过眼前的这个人啊。
“我会加油的,徽因学姐。”
“嗯,我相信你。”
假如韵然为人处世方面能有徽因学姐一半精明,我和遥就不用替她担忧了。
可是,大概不管再过多久,我们的文学社社长始终学不会学生会长的精明能干。
因为夏徽因是夏徽因,曲韵然是曲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