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国某间女子高中读书的时候,几乎每天中午我都会收到一通国际长途电话。

国际长途电话的费用连正在工作的社会人士都会感到头疼,对还在读书的普通学生来说是一个什么概念,根本不需要去揣测。

即使如此,另一片土地上的好朋友还是坚持每天给我打电话,无论我听还是不听。

他们应该是想要通过行动告诉我,无论相隔多远,我们始终在同一片天空底下。

无论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们都会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

每次看到电话上显示的国际电话提示时,不用一会,手机屏幕或是被泪水模糊,或是不停抖动。发生了那件极为不愉快的事件后,我充分认识到,自己非常幸运地认识了两个能够相处一辈子的好朋友。

这样子的幸运不是每一个人均会有的。

大概正因为如此,我才需要承受不是每一个人均会承受的痛苦吧。

尽管知道是错的,可我只能这么去安慰自己,说服自己。

天瑞和小遥带给我的感动与我承受的痛苦之间没有关联,如果一开始我听从了他们的建议,我现在根本不会逃到如此遥远的一个地方。

曲韵然是一个非常懦弱的人。

是一个不找点什么借口安慰自己,便无法迈出脚步、便没有勇气回到好朋友身边的软蛋。

“回来吧,韵然。我们一起到一间超级自由的学校里,享受我们喜欢的生活。”

要是这个懦弱的软蛋没有遇到宋天瑞跟杨月遥会怎么样,我连想象类似问题的勇气都没有。

对我来说,这种问题与“要是一辈子都没有人喜欢你会怎么样”一样可怕。

“韵然,妈妈要出差一段时间。给你留了生活费,你要照顾好自己。”

打从记事开始,我的人生里便没有父亲的角色。

母亲叫作曲知律,显然,我的姓氏是母亲给予的。

名字是否也是她给予的呢?

我不得而知,也根本不重要。

一个在孩子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就经常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的母亲,她对自己孩子有多少关爱是一目了然的。

仅仅是单亲家庭的话,很多人跟我是一样的情况。

可如果是父母从来没有出席过家长会,估计没有多少人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我,韵然便是为数不多的特例之一。

我最讨厌的节日有两个,一个是举办家长会的日子,一个是母亲节。母亲怀胎十月才生下我,正常来说应该感恩才是。但面对一个除了生我养我、与我之间再没有其他关联的人,在胸口涌动的感情几乎只剩下悲哀。

上小学时,周围的小朋友经常会说我是没人爱、没人疼的坏小孩。

听着听着,连我自己都觉得事实是这样了。

进入青春期后,这个想法变得愈加强烈,甚至让我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还好那个时候,有两个重要的人出现在了我的人生中。

“你是叫作曲韵然对吧?我叫杨月遥,请多多指教啦,同桌。”

升上初二后开学的第一天,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成为了我的同桌。

没有记错的话,她是学校里蛮有名气的一个名人。

学习优秀运动全能,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很好。

——除了学习以外,几乎所有方面都跟我完全相反的一个人。一个完美的女孩子。

在当时的我看来,小遥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是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理想人物。

谁能想到,这个人后来竟然成为了我这辈子最重视的“家人”之一。

“你……你好,杨月遥同学。”

“不用那么客气啦,直接叫我遥就可以了。”

“……可是,我们才刚认识唉?”

“刚认识就直呼彼此的名字不是更好嘛,大家会更快成为好朋友。”

“……”

小遥是那种性格活泼开朗的典型代表,无论和谁都能马上打成一片。

只不过……方法有点奇怪就是了。

“嗯~韵然你的胸部好像比我的要大哦,平时有注意吃什么吗?”

“啊啊!你干什么呢!”

当时是刚刚分班后的上课时间,换而言之,班上所有人都在教室里。

在众目睽睽的环境下,小遥凑到了我的旁边,旁若无人地揉起了我的胸口。

被出乎意料的动作吓到,人当然会发出悲鸣。

被悲鸣所吸引,班上的同学们纷纷把目光投向我们。看到不少男生慢慢变红的脸颊,我感到更加不好意思。

——不应该叫出来的……

我拼命试图拉开小遥,可是完全无视周遭目光的她不知为何皱起眉头,仿佛被什么事情所困扰着。

当我恨不得马上找个洞钻进去时,一个男生无视了还在讲台上的老师,径直走向了我们。

更准确来说,是走向了小遥。

“还在上课呢,你搞什么啊遥。”

虽然当时我还不认识天瑞,不过由于他经常和小遥走在一起,我在周围同学的讨论中便得知了他的名字。

天瑞当时没有开始打篮球,身材比现在要瘦弱不少。除此以外的部分,则几乎完全一样。

发型和服装都是规规矩矩的初中生打扮,表面上给人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一认真起来就会变得特别帅气,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依赖他。

后来的一系列事情也很好地证明了,宋天瑞这个男孩子确实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搞人。”

“……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的女孩子也就只有你了。好啦,赶紧放手,没看到人家在害羞吗?”

“啧。总是在其他女孩子面前英雄救美,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好。”

“我和你在一起的话,怎么想都是你救我的可能性比我救你的可能性大吧?”

“好像也是吼!”

能够三言两语就劝服小遥的人,我想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天瑞都是那唯一的一个。

托他的福,我总算可以摆脱让人害臊的局面了。

“还在上课呢!你搞什么啊宋天瑞!”

“痛痛痛痛!别拧我耳朵啊老师!”

“快回到自己位置上去!”

在班上同学的欢声笑语中,被当时班主任拧着耳朵的天瑞被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以介入到我们之间的天瑞为话题,我跟小遥聊了整整一节课。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我之所以连课都不听、一直和小遥聊天,或许是因为我有点喜欢当时“拯救”了我的天瑞吧。

其实以天瑞的外表和性格,他在学校里应该会是那种蛮受欢迎的人。

然而随着和他相处时间的增长,意识到无法走入这个人内心世界的我在不知不觉中,放弃了继续喜欢宋天瑞。

青春期的恋爱总是很唐突。

唐突地开始,唐突地结束。

我对天瑞的感情也许是被类似的因素所影响,但直到今天,我仍然觉得,假如他把自己真正的想法展现给我看,我会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他——而不仅仅是当他的好朋友。

大概是我们三个人很合得来吧,那次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揉胸事件”后,我们三个的关系慢慢变得亲密了起来。

下课时间遥或是会把天瑞拽过来,或是会带着我去找天瑞。放学后只要没有特别的安排,我们总会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渐渐地,我们连周末以及其他节假日都会相约一起出去玩。

说起来很奇怪,我第一次体验到名为亲情的温暖,竟然是从天瑞和小遥身上感受到的。

有一次我因为发烧倒在了教室的桌子上,意识朦胧间,我隐约听到旁边的小遥好像在大喊着什么。

过了一会,我感觉自己被某个人给背了起来。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头后,一个熟悉的后脑勺和背部出现在了眼前——是天瑞吧。

尽管没有看到那个人的正脸,但这一定是天瑞,除了天瑞以外不可能是其他人。

尽管当时的意识模糊到快要产生幻觉。

尽管,当时包裹着内心的温柔感情称之为友情会更加合适。

但是,我就是想将其称之为亲情。因为,我觉得我们三人的关系用友情来形容已经不足够了。又或者说,是我不愿意把我们的关系止步于区区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