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学生会办公室的铁门时,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只有徽因学姐和若莹学姐两个人在,其他学生会成员连影子都见不着。
坐在长方形办公桌靠里面位置的两人正神情严肃地讨论着什么,看我进来了之后,徽因学姐转过了头来,简单地说了一句:“把门关上,小瑞。”
上次看到这个人脸上表现出和可爱的脸蛋不相称的严肃,应该是阿依住院的时候。
“我是不是不应该进来啊?”
学生会办公室里的气氛异常苦闷,现在明明是冬天,我却感觉站在正午猛烈的太阳下边。
“天瑞你不是学生会成员,照理说,你是不能够进来的。”
若莹学姐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让我在长方形办公桌边上、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来。
自从开始谈恋爱之后,我们学校的学生会副会长不再把黑亮的长发扎成双马尾,而是让它随意地垂落在背上。除了发型上的变化,不难看出,若莹学姐的表情比以前要柔和不少。
不过现在进入我视野的她,好像又变成了我刚认识的那个样子。
——应该是小太妹们的处分下来了吧。
抽出椅子坐下的时候,我大概猜出了眼前的两位学姐为什么都是一副严肃表情的原因。
“之前二年级B班里欺负韵然同学的几个学生的处分已经下来了。”
“……是嘛……”
韵然向她们班主任请求休息一段时间(具体时间未定)后,知道消息的徽因学姐马上发动自己的力量进行调查。
很多人印象中的学生会除了宣传活动基本都不会到普通教室去,我印象中也是如此。
而我的这个印象,在韵然闭门不出的第二天就被颠覆了。
下午第一节课的上课时间,领着几个个学生会成员的徽因学姐和教导主任并列走在最前头,从C班的教室走过,全部人一起走进了B班教室。
因为我不是B班的学生,所以第一时间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听去B班八卦的阿晖说,教导主任收到消息,指B班的几个女学生有在校内吸烟、聚众斗殴、掠夺其他学生财物的现象。由于老师公然对学生搜身不太好,于是他才带着徽因学姐她们进入B班教室,对涉事学生进行调查。
学校后面发出了通告,表示徽因学姐她们当时在几个女学生书包里发现了香烟,并通过和B班几个被欺负的学生确认,发现这几个女学生确实存在着报告里指出的现象。
为了以儆效尤,学校决定先给予几个涉事学生记一个大过,以及一星期的停学处分。等学校方面进一步调查后再作出正式处分。
“全部开除学籍。”
“……”
每个学校或多或少都存在着欺凌现象,可要说哪一个学校在查出学生有欺凌他人的现象就马上将其开除,我印象中这样值得赞扬的学校并不多。
“然后我们跟教育局和警察局也进行了交流,那几个学生三年内不得在市内任何一所学校就读,警察局也会跟进她们掠夺其他学生财物的问题。”
更别说,那些欺负人的学生所接受的处罚不仅仅是直接开除这么简单了。
三年里不能在所在市区的任何一所学校就读,换句话说,她们要么只能到其他市区读书,要么这三年里只能以学生以外的身份生活。而且警察局还要调查她们的“坏毛病”,到了这个份上,那几个小太妹的人生基本被毁了一半。
——不过,这也是她们咎由自取的。
“徽因学姐你是不是在生气?”
这次的以儆效尤与其说是学校给出的警告,说是徽因学姐的最后一次提醒应该更为合适。
明眼人应该懂了,只要是这个人担任着学生会会长的任期里,谁再去欺负韵然、再去挑战她的底线会有多么可怕的后果。
“我是人,当然会生气。”
“可是一直生气的话,会长不高啊。”
“小瑞,你今天要是再开玩笑,我马上把你踹出去。”
“对不起,徽因学姐。我知错了。”
原本还想说稍微缓和一下学生会办公室的气氛。
但是现在看来,徽因学姐跟若莹学姐需要的不是缓和,是我认真配合她们的话题。
平时看起来越可爱的人,真正生气的时候就越是恐怖。
“别这样子,徽因。天瑞他比你难受多了,你不是很清楚吗?”
“……”
若莹学姐拍了拍徽因学姐的肩膀后,她紧绷的表情随即放松了一些。
“对不起,小瑞。我好像有点神经质了。”
“没事啦。知道徽因学姐很关心韵然,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学校通告里指出小太妹犯的几个坏毛病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不只是学生知道,老师们也清楚。奈何没有有力的证据,所以一直以来最多只能、提醒警告她们。
如果那几个脑子不好使的小太妹没有惹到这学校里最不该惹的人,应该可以相对舒服地迎来毕业的那一天。
可要是惹到了我们这位平时除了工作以外啥都不上心的学生会会长,我可以断言,她们接下来的人生绝对不会有“舒坦”这样的说法。
徽因学姐把注意力集中在学生会的工作时,能把工作做到让学校对她完全信任。一旦她把注意力集中在搜集几个小太妹违反校规的证据上,无论是她们做过的多小的一件坏事,都会一览无遗地暴露在夏徽因面前。
“今天学生会办公室里怎么只有徽因学姐你们两个在,其他人呢?”
寒假在即,学生会的工作只可能变多,不可能变少才是。
若莹学姐请假没来学校的话,这个房间里确实会出现只有徽因学姐一个人在工作的光景。但是,现在学生会会长和学生会副会长都同时出现在了我面前。
也就是说,眼前的现状是若莹学姐所认可的。
“我让他们提前回去了,因为我有点事要和若莹商量。”
“和若莹学姐两个人商量?”
只是商量学生会的工作的话,没有必要赶走其他学生会成员。换而言之,徽因学姐跟若莹学姐商量的不是日常工作。
赶走了其他学生会成员,却让我进来加入到对话当中。
也就是说……
“刚好小瑞你也来了,我就顺着我们原本的讨论说下去了。若莹,你说呢?”
“虽然理论上是要对普通学生保密的内容,不过唯独这件事不能对天瑞保密啊。”
若莹学姐抿起嘴唇,点了点头。
学生会会长和副会长需要神情严肃地讨论,同时不能给普通学生知道。徽因学姐的提示都给得这么露骨了,还猜不出来的话就没有天理了。
“下午教导主任把正式处分用电话告诉了那几个学生的家长后,几对父母马上跑来学校了,现在还在教员办公室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求情。”
“为什么是去教员办公室?”
“校长不在的时候,对外的官方答复都是教导主任来负责。”
“……这样子。”
我不禁开始有些好奇了,我们那位年轻貌美的校长一周里到底有几天时间是待在校长办公室里的呢?
之前不是徽因学姐搭桥的话,凭我自己绝对见不到她吧。
“就像之前林依同学时一样,关于正式处分的文件还没有下来,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但是以教导主任为首的老师们对那几个学生都没有好感,所以把事情报告给了校长。”
“……然后徽因就收到了校长打来的电话,让我们来决定,对外名义则是她的最终决定。”
“校长果然很信任徽因学姐你啊。”
“其他时候她信任我,我会由衷地觉得高兴。这次……”
话说到一半,徽因学姐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本来打算告诉校长『维持原判』,但是好巧不巧,来学生会办公室之前我跟若莹去教员办公室看了一眼。”
好巧不巧四个字化作言语时,徽因学姐再次叹了叹气,并且比之前要来得沉重。
如若没有目睹什么冲击她内心的画面,这个人绝对不会从原本打算“维持原判”的态度变成现在想要和若莹学姐、以及我商量。
“我第一次知道低声下气这个成语是多么惨不忍睹。”
“……”
徽因学姐一时看看我,一时看看自己的手指,仿佛是不知道如何把话说下去。
那个能把沟通变成一门艺术的超级学姐,居然会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由此可见,她现在的内心有多么纠结。
见此,若莹学姐代替了徽因学姐,直视着我把徽因学姐能没说完的部分继续说了下去。
“那几个学生的家长不断向教导主任和办公室里的所有老师磕头,希望他们能够跟教育局、警察局商量,取消开除学籍以外的处分。”
——不然,自己孩子的人生会被毁掉的。
说到这一句话的时候,若莹学姐的声音明显刻意放小了不少。
“他们磕得头都出血了,还是不愿意停下来。照那个气势,只要教导主任不答应,他们会一直磕头磕到明天吧。”
“……”
“我只是把我们看到的东西告诉你而已,天瑞。无论我还是徽因,我们都是站在韵然同学这一边的。”
“我明白,若莹学姐。”
徽因学姐不想要我误会她,正因为如此,一向能言善辩的她在说话方面突然笨拙了起来。
看清了同僚以及同班同学的心思后,若莹学姐以最温柔的方式,将她们看到的东西、以及她们内心的纠结诉诸于我。
“韵然同学现在连你们都不愿意见,对吗?”
“嗯。”
若莹学姐解释清楚后,徽因学姐重新接回了话题。
“要不要原谅那几个学生,要不要体谅她们的父母。最有资格决定这些的不是校长或者我们,而是韵然同学。可是今天教导主任打了好几个电话,韵然同学和她妈妈都没有接。”
“遥去了韵然的家,现在我是最适合代表她发言的人,对吗,徽因学姐?”
徽因学姐无言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你做的决定,韵然同学应该会认可才是。”
“……”
只要是我做的决定,韵然就会认可。
平常或许是这样子,可是关乎到其他人的人生时,徽因学姐的话就有错误了。
现在只要我代替韵然说一个“不”,尊重我决定的徽因学姐一定会在一番思虑后把决定告诉校长。
十有八九,是复述我的原话。
因为徽因学姐很清楚,我和遥把韵然当作最重要的家人来看待,韵然亦是如此。没有办法联系到“其他”家人的情况下,我们的意见是应该尊重的。
从一个没能保护好韵然的角度来看,向徽因学姐表达我的愤怒,然后无视几个小太妹家长的血泪,毁掉她们的人生来告诉她们犯下了一个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这个做法是最痛快的,是最解恨的,同时也是最丑恶的。
但是我可以肯定。
这么做的话,之后无论韵然有没有振作起来,她肯定都不会再把我当作家人、当做朋友。
曲韵然害怕被人欺负,同时也讨厌主动欺负别人。就算我的出发点是好的,她也不会原谅间接毁掉他人人生的我。
搞不好,这份仇恨还会转移到徽因学姐的身上。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徽因学姐为了保护韵然付出了多少,所以我不能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既然这样……
为了不再次失去韵然,我要做到能够做到的事。
而且,我还要做一些不能做的事情,一些我认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做的事情。
“……唉……”
我吸了出生以来最长的一口气,然后像是要把身体里的空气全部释放出来一样叹了长长的一口气。这口气长到我花了五秒钟才重新合上嘴唇。
“小瑞?”
“我给遥打个电话,等我一下。”
内心变得兴奋了起来。
兴奋有两种产生的原因,一种是喜悦,一种是恐惧。
此时此刻,两种感情都同时盘踞着我内心,形成了最终的兴奋。
喜悦,是因为我想出了一个能把那个变成家里蹲的社长从房门里拽出来的办法。
恐惧,是因为这个办法基本上是百分百会让我在事后后悔到想要撞墙。
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要把一个闭门不出的家里蹲拽出来,用寻常的方法是绝对办不到的。
“你要问遥的意见吗?”
“不。我是让她用手机当传话筒。”
“传话筒?……难道小瑞你?”
“嗯,大概就是徽因学姐你想象的那个『难道』。”
不愧是徽因学姐,我撅起个腚就知道我想干嘛了。
放到耳边的手机传出了拨通电话的嘟嘟声,好了,已经没有后路了。
一边按捺着仿佛快要跳出身体的心脏,我一边调整着呼吸。
接下来不能慌啊,要是被韵然察觉到什么,她不仅会恨我很一辈子,还有可能会当一辈子的“家里蹲”。
加油吧。宋天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