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然在吗？”
“在房间里。”
“那遥，你把手机调成扩音模式，把音量调到让韵然能够听得到我说的话。”
“你想干嘛，趁乱和韵然表白？”
“你马上就会知道的啦。”
“我不要，万一你真的跟韵然表白了她肯定会马上订机票。”
与其说是捣乱，杨月遥说的这句话更像是在撒娇。
正因为这样，宋天瑞没有像往常那般感到无奈。
“你帮我这个忙的话，就算我们把机票送到韵然手上，她都不会再离开了。”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电话另一头的话让橘发少女高兴得顿时睁大了眼睛。
可回想起顾钰和希还在面前，她马上让自己镇静了下来。
“你把电话调成扩音模式就知道了。”
“……”
杨月遥非常讨厌被人吊胃口，即使吊胃口的人是他的同居人亦不例外。
但是听宋天瑞的口气，他似乎不愿意把解决问题的“办法”重复两遍。
不愿意重复即意味着心里面很抗拒，能让那个文学社里唯一的男性社员发自心底抗拒的事情，应该是之后会让韵然非常生气的事吧。
揣摩至此，杨月遥打算暂时放他一马。
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他们窝在家里好几天的宅女社长从房间里拽出来。
“调成扩音模式了。”
照着宋天瑞的吩咐，杨月遥把手机调成了扩音模式，接着放到了曲韵然房门前的地板上。
顾钰和希不解地侧过头，不知道这对青梅竹马想要做些什么。
“天瑞同学？”
“嗯，他好像想到什么办法了。”
两人一同将目光投向地上的手机，掉成静音模式后，它良久没有发出声音，仿佛是故障了一般。
杨月遥正准备上去检查是不是出了问题，这时，宋天瑞发出的声音把她给堵了回去。
“韵然，能听到吗？”
这个男人平常的声音听起来总是吊儿郎当的，所以当银发少女和橘发少女听到手机里传出的声音时，有一瞬间她们以为听到的是别人的声音。
“遥说你还躲在房间里当家里蹲，那我就自顾自地说下去啦。你能听得到最好，听不到的话对我来说也不坏。”
杨月遥皱紧了眉头。
顾钰和希轻轻抿着嘴唇。
她们理解不了宋天瑞现在在说什么。
——能听到最好，听不到的话对我来说也不坏。
这句话里面的逻辑关系相当混乱。即使如此，两人还是决定相信他。
不管宋天瑞眼前的话语、行动是多么的混乱，它们最终导向的结果一定是正确的，一定能够把曲韵然从房间里拽出来的。
“我现在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徽因学姐在我旁边。”
“……”
果然是在学生会办公室啊。
听到夏徽因的名字，杨月遥感到有些放松，有些不悦。
自己的青梅竹马每次只要遇上大事，第一个找的人总是夏徽因。
光辉恋爱学园的学生会会长很可靠，这件事不只是在校学生知道，学校周围的很多人都知道。知道事实如此，她仍然不打算平复自己慢慢嘟起的嘴唇。
杨月遥跟宋天瑞既是青梅竹马又是同居人，她无时无刻都希望他无论是需要帮助，还是在任何时候都一时间找自己。
“然后关键的是。欺负韵然你的几个小太妹的家长现在在教员办公室里，给教导主任磕头磕得头破血流。”
“……”
宋天瑞轻描淡写地道出的话语，让曲韵然家里面顿时没了声响。
伤害曲韵然的几个小太妹确实得到了报应，不过报应却不是来自本人身上。
该高兴还是该同情，两种不同的感情在门外的两人心里交错撞击。
过了一会，她们不约而同地抬起目光，看向曲韵然的房门。
宋天瑞不同往常的的冰冷态度，让两人猜到了他接下来打算用什么方法撬开那紧闭的房门。
“徽因学姐说校长已经给了指示，让她来决定那几个小太妹的处分。徽因学姐希望在做决定前最后听听曲韵然你的意见。”
夏徽因的原话并非如此，可她没有阻止自己的学弟胡来。
她想要知道，“未来的学生会长”打算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来敲开离学校很远的房门。
没等多久，宋天瑞便把答案说了出来。
“你想她们死，还是不死。”
“……遥，这样会不会有点太过了。”
“没事，让天瑞继续说下去吧。”
一个学校的学生会会长权力再大，也不可能有权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但宋天瑞不会说谎，更不会说这种没有意思的谎。
“徽因学姐马上就要把决定告诉教导主任了。我们等你五秒钟，韵然。五秒钟内你不告诉我你希望怎么做的话，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如果不知道，估计会以为电话另一头的人是故事里总会出现的黑帮成员角色。
然而如今对曲韵然咄咄逼人、采取近乎是威胁态度的人毫无疑问是宋天瑞，毫无疑问是曲韵然的好朋友。
“一。”
“二。”
房间里没有回应，依然像之前那样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韵然绝对是在听的。
没有证据，没有理由，但杨月遥就是如此确信。
宋天瑞刚才的声音虽然不大，不过已经足够传到房门另一侧、曲韵然的胸口前。以她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充耳不闻。
无论别人对她做过什么，是不是伤害过她，只要知道自己有能力去改变他人的人生，她不会任由这个结果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善良。温柔。伪善。假好人。
一千个人对这种个性有一千种评价，可不管别人怎么说，曲韵然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某种意义上，她是一个非常倔强，非常任性的女孩子。
“三。”
““……””
倒数一直在进行。
没有加快，没有放慢，也没有感情。
声音的主人听起来既没有为得不到答复而着急，亦没有因为想要得到答复而期待。宋天瑞似乎变成了一个倒数的秒表，只是机械性地做着倒数。
“四。”
——砰。
“别！天瑞！”
电话里才刚喊到四，曲韵然的房门便猛地被从里面打开了。
房门打开后，文学社社长的身影便映入了二人的眼帘。
明明已经好几天没去上课，她却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
明明已经好几天没去上课，她却打理好了自己的头发。
明明已经好几天没去上课。
曲韵然却是一副随时都能去上课的样子。
看到她的这个样子，橘发少女先是惊讶地张开了嘴，接着一边扬起嘴角、任由眼泪滑落。
顾钰和希没有办法想象她现在的心情，也不可能想象得到。
杨月遥想要冲上去抱住好朋友，大哭一场后再向她抱怨自己这几天的辛苦。想要告诉她，她不在的这几天，整个文学社都魂不守舍、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但是。杨月遥不得不拼命抑制住自己所有的感情，不得不努力控制住自己所有的行动。
曲韵然确实是走出了房门，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还不是感动的时候。
现在只是她的身体走了出来，她的内心则仍然躲在黑暗的小房间里。
好朋友脸上那除了惊讶之外便是愤怒的表情，足以说明这一切。
“韵然？”
“对，是我。”
曲韵然仿佛使尽全力打开房门后，杨月遥的手机自然是飞了出去。
还好，手机被银发少女接住了。
两人相视了几秒钟，随后顾钰和希只是无言地笑着，然后把手机递给了可以说是披头散发的曲韵然。
“我还想着你不接电话的话，结局会更好。”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啊……”
“因为事实如此。必须得给那些伤害过韵然你的人教训。”
知道电话的这一头终于等来了自己等的那个人，宋天瑞的情绪依然和先前一般冷漠。
他的心情其实跟杨月遥一样，恨不得现在就开摩托车一路冲出学校，来到曲韵然的面前，为了不再失去她而像是要抱断她的腰一样狠狠抱住。
“天瑞你不是很明白吗，比起被人伤害，我更讨厌伤害别人。”
“我知道。所以只要韵然你刚刚不接电话，我就会代替你把最后的答案告诉徽因学姐。伤天害理毁人幸福的事情，交给我来做就好了。”
“……你觉得这样子，整件事就和我无关了？”
“对外名义是校长的决定，作出决定的人是徽因学姐，建议她这么做的人是我，而我只是打了一个无声电话——原本应该是这样子的。”
“……”
“但是韵然你开口了。虽然是意料中事，不过我真的希望你听不到这通电话，然后不给出答复。”
“然后，你让徽因学姐作出一个毁掉别人人生的残酷决定，是吗？”
“嗯，是啊。”
进行对话的两人都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宋天瑞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心软，曲韵然费尽心思不发火抱怨。
虽说两人做着相似的事情，可形势却在不知不觉间慢慢被掩盖自身感情的男人所掌握。
“天瑞，你太过分了。”
“和那些小太妹相比，我应该算是半斤八两吧。”
“——人渣。”
当那两个字在曲韵然口中道出，再相继传到杨月遥她们以及电话另一头的宋天瑞口中时，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温柔的曲韵然，居然说出了人渣两个字。
连初中时被那个人渣学长伤害到有了阴影时，她也没有说过类似的字眼。
自己的人生给搅得一塌糊涂时什么都不说，知道自己快要把他人的人生给推入深渊后，曲韵然爆发了。
这个让人感到莫名其妙、当中包含着温柔的爆发点，确实很符合文学社社长的性格。
于是，宋天瑞跟杨月遥脸上的诧异迅速退却，慢慢变为了冷静。唯有顾钰和希担忧的目光一直在杨月遥与曲韵然之间打转。
“嗯，我不否认。”
“……”
说出口后，曲韵然马上感到后悔。
尤其是当她听到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时。
——我在干什么啊。天瑞做的这些初衷都是为了我着想，我为什么要说他是人渣啊……
“你的答案我知道了，韵然。”
“……”
天瑞。
曲韵然感到喉咙发烫，此时此刻，她拼命地搅动脑汁、活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道歉也好，撒娇也行，总而言之必须说点什么。
必须让宋天瑞知道，自己刚才道出的人渣绝非本意。
“放心吧，等韵然你再次回到学校的时候，那几个小太妹肯定再也不会找你的麻烦了。”
宋天瑞没让她这么做。
相反，他现在补上的这句话，让曲韵然觉得自己没有说错。
“天瑞！”
嘟。
嘟。嘟。嘟。
曲韵然的怒吼和她的怒火还没传达到宋天瑞的耳边，调成扩音模式的手机里便传出电话被挂断的声音。
不断重复的提示音让三人所身处的空间再度被寂静所包围，最重要的是，谁也没有料到再次带来这份让人难受的感觉的人，居然会是宋天瑞。
“遥，你不是说天瑞同学他……”
“他是想到办法了，这一点是没错的。”
“……可是……”
“不过他的办法，可一点都不温柔。搞不好，之后还得挨韵然一耳光。”
“……”
论此时的惊讶，杨月遥不会压于曲韵然跟顾钰和希。
但是，她不认为自己的青梅竹马做错了什么。
正因为想要保护好最重要的朋友，正因为做好了破釜沉舟的觉悟，宋天瑞才会有这样的态度和做法。
同时，这是只有真正了解曲韵然个性的人，才能够想到的办法。
至于什么人有能力去将其实施，恐怕只有某些永远将别人放在第一位的疯子了。
“！”
突然间，曲韵然粗暴地扔下了手机，随后径直朝着门口方向跑去。
“韵然同学！”
“我们跟上去吧，小希。”
“跟上去？难道？”
杨月遥点头回应了顾钰和希的疑问，接着便带上了她，一起追着那个鞋子还没穿便跑出了门外的文学社社长。
要不是杨月遥她们在，曲韵然家的大门毫无疑问会敞开到她回来为止。
“会不会有点过分了，小瑞？”
“既然要当人渣，那肯定要当一个会让电视机前的观众咬牙切齿的人渣，不然怎么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粗暴地挂断电话后，宋天瑞瘫坐在了椅子上，和他口中所说的“能让电视观众咬牙切齿的人渣”形象完美地错开了。
和曲韵然通话时，他确实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不过非常可笑的是，挂掉电话的瞬间，这个男人瞬间成了一坨在椅子上勉强固定住人形的软泥。
“真正的人渣没你这么好说话。”
说着，站在宋天瑞面前的夏徽因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我已经尽我的最大努力去演坏人啦，别难为我啦，徽因学姐。”
“而且，真正的人渣才不会在做了很过分的事之后马上后悔，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说着，夏徽因又弹了一下宋天瑞的额头。
“我是被徽因学姐你弹额头弹哭了啊。”
“就会胡说八道。”
说着，夏徽因放下了手，随后用双手抱住了宋天瑞。
尽管两人是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站着，可身高上的差距使身材矮小的学姐只能把身材高大的学弟的脑袋抱在自己胸前。
如果这个学弟再高一些，没准两人嘴唇的距离已经是近在咫尺了。
“你做得这么过分。之后韵然同学要是和你绝交了，你可别来我这诉苦。”
“什么嘛，徽因学姐你才是最过分的那个吧。”
夏徽因没有回答，只是把宋天瑞抱得更紧了一些。
假如之后曲韵然真的跟宋天瑞绝交了，估计还没等他来诉苦，夏徽因自己就会先去安慰他。
她当然不是对谁都这样，甚至可以说宋天瑞是一个特例中的特例。
安若莹经常会把这两人的关系称为姐弟关系，大部分时候，夏徽因都不会去反驳。而有些时候，她会在心底里默默否定。
两人的关系看起来虽然真的就像是亲姐弟，但如若细心去感受，总会发现一些“不仅如此”的部分。
“是啊。对着一个整天让我倒欠人情的小家伙，我心情怎么可能会好嘛。”
夏徽因放开了宋天瑞，重新恢复的视野中，第一眼便能看到学生会会长温柔的笑容。
——就会胡说八道。
大家彼此彼此啊，徽因学姐。
“要哭就现在哭吧，别等韵然同学来了你忍不住啊。”
“我不会哭的。”
“你确定吗？”
“真要哭的话，等韵然和我绝交了之后再来哭他个三天三夜吧。”
宋天瑞一边苦笑，一边站了起来。
没有继续对话的两人非常有默契地一起走向了窗边，等待着即将出现在校门口的某个人，以及追在她身后的某两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