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兵卫的守护灵名为荒吐神,是一种行动缓慢却有着惊人防御力的替身系守护灵。经过他的讲解,我大致明白了守护灵或者“魂”有以下几种形式:
其一是替身系,也就是我与僧兵卫所拥有的。此类守护灵往往会以投影形式跟随于拥有者身边,虽说替身系的守护灵能与拥有者分开行动,然而其行动范围却相对小且难以操纵。其次是附身系,此类守护灵是无法投影成型的,但能直接改变一个人的内在或赋予其超能力。最后一类便是变身系,也是最为稀少和危险的。变身系的拥有者能借助守护灵进行常人可见的外观变化,但因变身而失去理智或无法恢复的情况也绝非少数。当然,无论哪种形势,守护灵都只会凭依于与其有相似之处的存在上且多多少少都会赋予拥有者一些特性,就像蚩尤能令我“刀枪不入”那样,僧兵卫也因荒吐神而变得百毒不侵。
“叶施主,请记住守护灵对的拥有者不但能彼此感知,更会彼此吸引。”
在我完成训练后,僧兵卫也告诫我必须牢记这点。作为过来人的我自然清楚这话不加,然而我依旧不明白自己为何遭遇的如此频繁。
“说起来,僧兵卫先生不能祝我一臂之力吗?”
就在先前的交谈中,僧兵卫也表示自己曾参与过逢魔之刻的镇压。如果能得到他的协助,定能事半功倍。可面对我提议的他却很是遗憾的摇了摇头:
“叶施主,想必你也看到此山的状况。这一带的山林妖物丛生,若无人坐镇于此,任何靠近者都会有生命危险。”僧兵卫的话一点都不假,随意一瞥就能看到鬼怪的我默许了他的看法,“假以时日,逢魔之刻来临,躁动的魑魅魍魉更会合力侵扰人世。即便贫僧已被逐出佛门,然而贫僧的修炼却尚未结束。”
“说的也是……”
“不过,叶施主不用担心。即便贫僧再为眼拙,也看得出你的潜力。倘若叶施主愿意,即便同时与百鬼为敌,他们也不是你的对手。”
“那个……我真有那么厉害吗?”
半开玩笑的话语换来了僧兵卫很是严肃的点头答复:
“贫僧对叶施主的强大深信不疑,只不过,叶施主务必控制住那足以毁灭一切的狂怒。”
事实上,我很早之前就察觉到蚩尤的力量源自愤怒。我自以为脾气不差,但也算不上好。我会尽力克制自己,然而每当被激怒时,情况都会变得不可收拾。特别是在释放蚩尤后,我总觉得有千军万马在我的心中不住奔腾,同时无法控制的怒火也会随之迸发。我确实会因此变得强大,可同样的,我也会因此变得可怕。
我曾向僧兵卫请教如何改变这一点,可他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因为蚩尤与愤怒是一体的,要是心平气和,其力量也会由此消散。所以,掌握如何在暴怒中掌握理智才是我的当务之急,而这也是僧兵卫乃至任何人都无法教导我的。
“叶施主不必多虑,从先前的交手中,贫僧能感觉到叶施主不但非暴虐之徒且本性善良。而如此强大的守护灵为叶施主所有,也是件值得庆幸之事。”
“经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守护灵在某种程度上与兵器有异曲同工之处。决定其好坏正邪的是使用者,而非守护灵本身。至于力量源头为愤怒这件事,叶施主大可认为是在握住兵器的时候,您该抱着何种心态。尽量不要将情况复杂化,这也算是贫僧的一点小心得吧。”
听闻这一席话的我点头致谢,虽与僧兵卫结识没多久,但他着实帮了我太多太多。
“若叶施主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在一切结束之后与贫僧再叙,届时贫僧也会准备好吃的,恭候叶施主大驾。”
“还真是令人期待。”
再度致谢的我示意僧兵卫毋须再送,就这么快步下山,我必须尽早与自己的同伴会和。也只有齐心协力,我们才有可能解决这一切。
当我抵达山脚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凌晨。本以为自己要这么摸黑走回市区,想不到吕织早于山下恭候多时:
“怎么样,叶岚小哥,是不是觉得我提供的修炼套餐物超所值~?”
放下车窗玻璃的她一脸坏笑,虽不明缘由,但我还是拉开了车门并坐了进去。
“要是你直截了当告诉我是来这挨揍的,我一定不会来得那么干脆。当然,我也不是没有收获。最起码,我知道了对你提供的建议得多留个心眼。”
吐槽归吐槽,我还是非常感谢吕织的。要不是她,我可能还会对蚩尤敬而远之。
“看来僧兵卫师傅的身手有所退步,竟能让你有贫嘴的力气。”
拌嘴的同时,吕织也不忘开动轿车。虽不知道她的驾驶技术如何,但既然她能开到这,想必回去也不会困难到哪去。
“现在情况如何了?”
瘫在后座的我虽疲惫,但我还是想了解现在的局势。可就是这么一问,原本挂在吕织脸上的笑容却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不悦跟烦躁:
“不容乐观就是了,而且产土家的人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到底闯了多大的祸。”见我撑起身子,目视前方的吕织也紧接着说道,“看你精神还不错,那就和你讲讲好了。叶岚,你有听说过神魔一体吗?”
“了解不多,但大致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神魔一体本是种宗教理念,但却能很好的解释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日本素来有八百万神灵的说法,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万物有灵论。”吕织本是个善谈随意之人,可一旦说到专业知识,她的话语中就会充斥着艰深难懂的专用名词。而我则向来以见识浅薄著称,所以只能选取自己听懂的部分进行理解,“有不少神的话与宗教都会将神灵分化为两派,善神恶神或正神邪神。但在神魔一体的体系中,这对立的两派却是一体的。”
“就像人有两面性那样?”
“没错,降下神赐与天罚的实则为同一存在。就拿这次的逢魔之刻来举例,妖怪便是恶与罚的体现,而对应其的善与赏就是那早被人所遗忘的地母山神。作为人类原始崇拜的地母神与人类有最为紧密的联系,也只有她才能召来形同百鬼夜行规模的灾厄。”在开上山道后,吕织也就此提速,“人类对土地的崇敬与保护会换来地母神的恩赐,但同等的,当人类大肆破坏作恶时,她就会摇身一变化作妖鬼并对人类下达裁决。动物、植被、仙人、妖鬼,只要是存在这片土地上的,实则都是地母神的子嗣。当然,人类也不例外。”
在听了吕织的一番讲解后,我也大致明白了逢魔之刻为何而来。
“龙神也有类似的观点,人类的恶行终会酿成大祸。无论是以何种形式,人类都得面对自己种下的恶果。”
“悟性挺高的嘛,不考虑出家静修下?”
“你不觉得对一个无肉不欢的人提出这建议,实在过于残忍了吗?”
在回应了吕织的打趣后,我也示意她回到正题。
“司掌繁生的地母神会结合人的负面情感从而孕育出最为可怕的妖鬼,如若只是这样,那情况还在可控制的范围里。”
“既然你都这样说,那实际状况肯定绝不是这样。”
“你果然在确认倒霉事上很有天赋呢~”
要是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能将这种天赋打包扔进垃圾箱里。
“没错,真正可怕的妖鬼不是由地母神自然孕育的,而是有人所化的。你看,无论哪国的鬼片,那些骇人的鬼往往生前都是人。他们不是惨死时满是怨恨,就是发下血誓要人偿命。这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可要比地母神所灌注的使命更为强烈。而我们‘功德无量’的产土家则无疑给地母神提供了最为上佳的‘原料’。”
遵循地母神之意的产土家执行了数次“人祭”,我不好说所有人都心存怨恨,但又有多少人是心甘情愿去前去赴死的呢?问题的答案我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产土家都因此留下了莫大的隐患。
“产土家本以为能借此平息一切,可事实上,是他们亲手叩开了毁灭之门。”
紧接着我俩都陷入了沉默,若不是突如其来的简讯,说不定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会一直持续到目的地。
“龙神那有进展了,索性与他们会和吧。”
接受该提议的吕织也重新导航,对于龙神及其他合作者,她也有很多事情想作进一步确认。可就在我们以为事情会就此一帆风顺的时候,一个模糊的身影却横在了高速公路的正中央。
“当心!”
当机立断踩下刹车的吕织猛打方向盘,纵使她车技再为彪悍,可民用车毕竟经不起她这么折腾。在旋出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弧度后,我们也随之撞上了一旁的车道护栏。好在有加固的护栏并不脆弱,我们才勉强捡回性命……
“疼……”
即便我没被甩出车外,可脑袋磕上车椅的我还是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你还真有够健忘的,不记得刚学的把戏了吗?”
待视野恢复,我看到了毫发无损的吕织已解开安全带并准备下车。毫无疑问,她在发生“车祸”前就唤出了守护灵并成功保护了自己。
“看来我的随机应变能力还有待加强啊。”
自嘲的同时,我也下车并回望之前人影所在的位置。令我惊讶的是,那人依旧杵在原地且一动不动。就在我打算上前的时候,吕织却一把拦住了我:
“他不是活人。”
背对我们的人于此刻随即转身,而由此正对的是一张没有丝毫血色的煞白面孔。双眼无神的男人就如提线木偶般用一种相对滑稽的步伐朝我们缓步走来,不由得攥紧双拳,这一次,我可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有何贵干?”
上前一步的吕织显然对这样的状况见怪不怪,作为阴阳眼的拥有者,她一眼就能辨别灵异程度的强弱。既然她没摆出架势,也就意味着眼前的男人不会强到哪去。
“汝等不是这片土地的居住者,这件事也与汝等无关。”张开嘴巴的男人口型与话语并不同步。更别提,他所发出的还是女声,“打道回府吧,异乡人。”
“感谢你的意见,待这事告一段落,我们自然会考虑。”一如既往的自信作答,在吕织环顾四周后,柳眉微皱的她也察觉到了什么,“沿着这条路再开十来分钟,我们就会离开你的管辖范围,所以用不着派人来欢送。”
话音未落,窸窣不断的声响便将我们团团包围。就在我以为恶战在所难免的时候,男人却将仿佛脱臼的手臂高举过头:
“汝等有何目的。”
“这个嘛,你问他比较好。”
稍稍侧身的吕织瞥了我眼,而在思索一番后,我也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阻止你。”
既然已参与其中,那就不该临阵脱逃。我不一定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要我袖手旁观也绝无可能。当然,我也考虑过说这样的话意味着什么。
“余可以理解为汝是在向余宣战吗?”
“倘若真要走到那一步的话,你这么认为也未尝不可。”到头来还是得靠吕织来解围,要不是她巧舌如簧,说不定,我们早就开打了,“那我们可以走了吗?异国的地母神大人。”
保持不亢不卑态度的吕织选择直视着男人,仿佛透过那对暗淡双瞳能看到地母神本体一般。而当男人放下手臂时,声响也于顷刻间停止。
“趁余尚未反悔,速速离去吧。”
在确认车子仍能发动后,吕织也载着我朝市内飞速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