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悠四下张望,最后发现她停在了一家饰品店的门口。

门上挂着一条条的细绳,底端系着各式各样的,大概是展示用的饰品。

“是有想要的饰品吗?”

他走到爱芙黛的身边问道。

“啊,悠先生……”

爱芙黛吓了一跳,连忙往后挪了一步。

但是悠没有在意,他顺着爱芙黛之前盯着的位置看去。

一朵和爱芙黛的发色十分相配的,苍白色的四叶花发饰静静的悬挂在那里。

应该不是真花吧,但是乍眼看上去却与真花无异。

“唔,做的真精致……”

听到悠这么说,爱芙黛有些开心地说道。

“对吧,悠先生,这个,好漂亮的!”

“那不买下来吗?”

——奇怪,她应该不缺钱吧?

“呜,但是这个,不卖的。”

爱芙黛看向店门的另一边,丧气地垂下了眼睛。

在那里,挂着个方方正正地白色牌子,上面写着“展示品,非卖”的字样。

“啊,那就没办法了,我们走吧。”

悠随口一说,但是爱芙黛完全不为所动。

她紧紧地盯着白色小花的发饰,然后一扭头,气势汹汹地双手抓住了悠的胳膊。

“我想买下来!”

“所以说,人家都声明了那是非卖品了……”

“呜呜,我想要嘛。”

爱芙黛泫然欲泣地看着悠。

“悠先生你有办法的对吧,你在这里生活了很久,肯定认识这家店的主人,帮我求求情啦!”

——我怎么可能认识啊,我又不是女生,平时怎么会跑来这种店。

虽然嫌麻烦想直接这么说来着。

但是从手臂上传过来的力量来看,爱芙黛不死心的话估计是不会放过自己了。

悠看向饰品店的店面。

——唔,也没有来这边帮忙过的印象,应该没戏了吧。

抱着姑且还是试一下的心态,悠一边走进店内一边说道。

“抱歉,请问门口的那些发饰可以卖一个给我们吗?”

没有人回答。

“没有人啊。”

没准是在里屋忙吧。

于是,悠加大了音量,用疲惫的声音再一次喊道。

“喂——有人吗?”

“悠先生好没礼貌。”

“……我回去了。”

“啊啊啊,等一下啦!请不要回去!对不起!爱芙黛向悠先生道歉!”

手臂再一次被抓住了。

这时。

“有,来啦~~~~~~~~~~”

从里屋传出了拖得长长的,没什么紧张感的声音。

一位十分年轻的女性走了出来。

“咦?”“啊……”

悠和爱芙黛一起呆住了。

“咦,两位,怎么了?”

女性歪起了头,问道。

也难怪两人会这么惊讶,因为虽然显得有些成熟,但是眼前的女性确实和两人所认识的某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接待员……小姐?”

过了一会儿,爱芙黛有些不确定地出声道。

“接待员?”

女性迷茫地嘀咕了一会儿,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开心地笑着拍了下手。

“啊!你是说我们家那孩子啊,记得那孩子确实是在冒险者公会那边当接待员呢,两位难道是冒险者吗?”

“恩!我和悠先生是冒险者喔。”

爱芙黛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道。

“难道说姐姐是接待员小姐的姐姐吗?”

“咦?”

闻言,女性一时间瞪大了眼睛,然后,不知为何,她露出了比刚才更加灿烂的笑容。

“恩恩,是的,我是她的姐姐哦。”

然而,这时候,悠他——

“唔,我记得接待员小姐以前说过她家里就只有她一个……”

“是姐姐哦。”

女性笑着说。

“……”

这个笑容和悠以前被强行要求和爱芙黛组队时见到过的接待员小姐的笑容一样。

而且不仅是如此。

就连强行要求他人接受某些事时的反应都一样。

“有一个姐姐哦。”

像是使用了魔法一般,女性瞬间出现在悠的面前,看着悠再一次说道。

“唔嗯……好像是有一个姐姐。”

悠偏过头,流着冷汗点了点头。

“恩,这么一看,小哥,我是不是哪里见过……啊,你是公会里那个总是没什么精神,还爱挑城镇里的杂务做的冒险者吧?我们家那孩子偶尔会说起你呢,所以我印象特别深。”

“那种东西不用记也没事……”

“啊对了对了,两位是来买东西的吧?”

“是、是的!不过那个……”

“怎么了?”

在知道对方是接待员小姐的家人后,爱芙黛反而开不了口了。

于是,悠代替她说道。

“啊那个啊,爱芙黛她其实想要挂在门口的那个白花发饰来着。”

“白花……?”

接待员小姐的“姐姐”向门上系着的饰品看去。

“唔,但是是非卖品……”

“你想要的是那个啊。”

“唔嗯……”

爱芙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那送你一个吧。”

谁知道另一位却一副“什么,就这种事啊”的表情。

“咦,可是,没关系吗,是非卖品吧?”

“挂门上那个其实是试作品啦,因为是最近要出的新品来着,不过既然是我们家那孩子的朋友,提前给你一个也没事啦。”

说着“等我一下”,她绕过柜台走进了里屋。

不久,她从里屋出来了,手中还拿着一个苍白色的四叶花发饰。

“来,给你。”

将发饰递给了爱芙黛。

“谢谢!”

接过发饰,爱芙黛摸索着衣服就打算拿出钱包。

“我说,我刚刚说的是‘送你一个’哦?”

“可、可是这样太不好意思了。”

爱芙黛坚持想要付钱。

见到爱芙黛这样。

“真没办法呢。”

叹了口气,接待员小姐的“姐姐”忽然把视线投向了在一边顶着无聊的表情看着两人的悠。

“……干什么?”

只见她带着微笑很自然地说道。

“那就由这位来付吧?”

“……为什么是我买单啊?”

“男女生出来逛街,哪有女生出钱的道理嘛。”

话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自己根本就是被爱芙黛拉来的啊。

“不然我就不卖了哦。”

“悠先生!”

爱芙黛又一次地抓住了悠的胳膊。

“所以说为什么只有这种时候你的行动异乎寻常的敏捷啊……”

悠浑身无力地从口袋里拿出了钱包。

“那什么,这个发饰多少钱?”

“好的,谢谢惠顾,一共是两枚银币。”

“……啥?”

悠愕然地将视线从钱包上离开,看向眼前的女性,然后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的钱包。

上面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枚铜币以及三枚银币。

那是昨天下午拼了命地完成平常三倍量的任务交上房费后所剩下的,可以让自己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也悠闲度日的钱。

但是。

——……唔,应该是听错了,一个饰品而已,怎么可能值两枚银币,对吧,那可是我平时三天的所有花费了。

“那个抱歉,是两枚铜币吧?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好像听到了类似‘银币’的话?”

“是。”

悠刚要松一口气。

“你没有听错,是两枚银币。”

“不,不会吧……”

悠颤抖了起来。

“会的,女孩子可不像男生哦,花费在打扮上的钱可是相当多的,所以,是两枚银币哦。”

对方再一次说道。

微笑着再一次说道。

“没问题的,悠先生,才两枚银币而已。”

“是的,才两枚银币而已。”

“才不是两枚银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饰品店里出来时,悠的步伐摇摇晃晃的,整个人仿佛没上色的纸人一般一片惨白。

他的表情宛如刚经历了人生最大的绝望。

“呜哇,不就是两枚银币嘛,不要好像世界末日来了的样子啊……”

“对我来说就是世界末日了啊,我昨天,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那么拼命啊……”

悠的声音满含绝望和悲痛。

“那么,这个,给你。”

忽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握着什么东西伸到了悠的面前。

“什么东西?”

爱芙黛将手打开。

“唔噢噢哦哦哦!!”

一枚金灿灿的钱币出现在眼前。

“金币吗!这个是金币吗!”

“是金币喔。”

爱芙黛开心地笑着说道。

悠想起刚刚爱芙黛说的话,刚刚颓丧的表情一扫而空,他激动地说道。

“唔,等等,你刚才说,这个是给我的?”

“恩,给悠先生的。”

“天、天使!爱芙黛你是天使!”

悠差点就要扑到爱芙黛的腰上哭出来了。

“太、太夸张了啦,毕竟如果刚刚悠先生没有在的话,这个发饰我肯定买不到的啊。”

“可是过一段时间总归是能买到的吧?”

“可是那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嘛。”

爱芙黛苦笑着搔了搔脸颊。

——对了,她只是为了成为正式的神官来这边讨伐上级魔物的。

换言之,完成那个任务的话,她就要来离开了。

悠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唔,反正也是顺道的,顺便帮她解决吧。

然后想着想着,忽然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笑了起来。

——哈哈,那么,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那大概不是因为什么有趣亦或者开心的事而笑的。

所以。

“所以,这个是报酬。”

在爱芙黛如此说着的时候。

“喔!”

他开心地接过金币。

“等等,话说爱芙黛,一个金币等值多少个银币来着?”

“咦,不是和银币兑换铜币的比值一样吗,一百枚哦。”

“这么多!”

“悠先生你不知道吗?”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拿到这金灿灿的东西。”

——该说不愧是贵族的大小姐吗……

然后,悠再次说道。

“爱芙黛,你还有要买的东西吗?”

“买……什么?”

“衣服、零食、首饰,什么都行,我可以垫付,之后给我些感谢费就行!”

目的太明显了。

但是,明知道悠抱着那样的心思,却没能生气起来。

于是,爱芙黛“嘻嘻”地笑了起来。

“不需要垫付哦,所以没有感谢费。”

不过随意地就递出去一枚金币的贵族少女还是顺着悠的一点点小贪念对悠这么说道。

“但是如果悠先生愿意帮我拎东西的话,我就给。”

“成交!”

“可是今天是帮悠先生散心来的哟?”

“那种东西不重要!”

没错,根本不重要。

因为,马上……

马上就要结束了。

所以,注定已经是无意义的事了。

所以,至少,现在如果能够开心的话。

即便是虚伪的也好,就这么稍微开心下吧……

所以,他这么说道。

“那我们先去买什么?”

装出一副来精神的模样,他很开心地说道。

但是。

在结束之前,悠装出的精神面貌就被摧残殆尽了。

在从东街离开路过中心广场的时候,悠停摆了。

唔,说停摆了貌似有些不对,悠毕竟不是时钟这样的机械。

总之。

“啊啊,我不干了!”

在两街交汇的中心广场,他这样喊着当场就瘫坐到广场水泉的边沿上不动了。

“咦,现在就要回去了吗?”

“对,我要回去了!”

“可、可是,现在连中午都还没到……”

和突然就嚷着要回去的悠不同,爱芙黛似乎还不打算回去。

“可是,我已经拿不动了……”

悠一脸疲惫地伸了伸手,结果牵动了他身边的一堆包装物。

“唔,不是说帮我拎东西的嘛……”

“太多啦!!!!”

爱芙黛左右闪烁着视线地说道。

“对不起,一、一不小心就……但是因为悠先生那样说了……”

“唔……”

悠无言以对,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爱芙黛买东西时居然会那么的干脆,只要见到喜欢的就会打包起来。

虽说爱芙黛也买过头了,但是说到底,那是他自作自受,完全怨不得别人。

“不、不准再买下去了哦?”

自知理亏的悠小心翼翼地说道。

“唔恩。”

爱芙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话起来神官不都应该是清心寡欲的吗?虽然不是你的本职来着,但是多少做过些修行吧。”

“没用的事哦,男性的那边我不太清楚,不过女性的这边大家平时都会出去买自己喜欢的手势衣服,也好办茶会哦。”

“……那是哪国的神官啊。”

“不过就算悠先生说的那样那也只是正式神官限定,我只是个见习的!”

“我完全不懂你为什么可以这么自豪地挺着胸说出这种话来……”

悠呻吟似地说道。

“话说回来,你也根本没有特地成为冒险者的必要吧?”

完全就没有必要嘛。

悠看着堆在在自己手边那已经超过自己身高的包装物。

里面尽是看上去很可爱的饰品以及衣服。

虽然是在接近大结界边缘的偏僻小城镇,不会有出售什么贵重的物品。

但是。

“买这些的钱已经够我在千世那交三个月的房费了啊……”

有这些钱的话,根本没有成为冒险者的理由。

有这些钱的话,随便就可以招募到很棒的临时队友。

讨伐灾土的魔物,证明自己已经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神官,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悠向爱芙黛问道。

“爱芙黛,你为什么要找我当队友?”

“唔……什么意思?”

“你啊,其实有办法找到很好的队友的吧?”

没错,即使当初有千世的拜托在。

但是在昨天爱芙黛重新刊登招募信息之后,却依旧没有人来找她。

昨天,她到底在招募表上写了什么。

悠忽然好奇了起来。

“爱芙黛,我们去公会看看吧?”

“咦,可是,不是说要回去了吗?”

“特殊情况!”

“是!好,好的……”

虽然不清楚悠为什么会特意想要去公会,虽然感到疑惑,爱芙黛还是立即点了点头。

“嗯,那么我们走吧。”

“可是悠先生,这些东西该怎么办?”

总不能搬着这么多东西就跑去公会。

沉吟了一会儿,悠忽然看着某个方向说道。

“好,找人运回去吧。”

“找人?”

就在爱芙黛感到诧异时,悠已经朝着之前看着的方向招起了手。

“喂——洛克斯。”

听到悠的声音,人流中的几个人一起回过了头来。

看起来似乎是正准备和同伴一起去公会的样子。

“什么啊,是你这家伙啊。”

看到向自己打招呼的人是悠后,洛克斯带着他的同伴一脸不耐烦地走了过来。

“哟,早上好啊。”

洛克斯的同伴们纷纷笑着向悠打了招呼。

“喂,你们这些家伙,别那么熟地向他打招呼啊!”

“哈哈有什么关系,都是冒险者嘛。”

“啧。”

洛克斯撇了撇嘴。

“那么,叫住我们到底是什么事?如果没事的话当心我扁你。”

“啊啊,帮我们把这些东西运回幻月亭去吧。”

悠指着爱芙黛买的那些商品说道。

“老子不是运货的啊!”

瞬间,洛克斯把身后的巨剑抽出来架到了悠的脖子上。

“唔,冷静,其实希望你帮忙的人不是我啊。”

悠企图让脖子离开剑刃,结果剑刃反而离自己的脖子贴的更近了。

“谁来都一样!”

洛克斯阴着脸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谁都没资格命令本大爷,神明来了都不行。”

只要再用力一点点,悠的脑袋估计就会和脖子分离了吧。

“爱、爱芙黛,你也说点什么吧?”

悠连忙看向站在一边的爱芙黛。

“嗯?”

洛克斯和他的同伴才注意到悠身边站着的少女。

“咦,我、我吗?”

爱芙黛神色复杂,看起来有些紧张地说道。

“那个,拜托了……”

突然就偏过了视线。

从路人的角度来看的话,大概都只会单纯地认为爱芙黛是个怕生女性的少女吧。

但是离她最近的悠完全没有那个想法。

因为爱芙黛她。

……缩缩……缩缩。

正不断地散发出不想理洛克斯的氛围并往自己的身后挪动着脚步。

——呜啊,这家伙,难道因为上次和洛克斯泡一个澡堂听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所以不想接近他吗?

悠由衷地希望洛克斯这家伙不会发现爱芙黛的这些小动作。

“嗤……”

洛克斯发出了咂舌声。

——唔,还是被发现了吗……

洛克斯一脸不爽地把剑收了起来,然后走到了爱芙黛的眼前。

“喂,女人,那些东西是你的吧。”

“唔……什、什么?”

爱芙黛胆怯地僵住了脚步,因为害怕看着脚下。

“洛克斯,你不会是要打女人吧?”

眼见着情况不妙,刚刚还在看戏的同伴连忙说道。

“对啊,太没格调了喔,而且她什么都没做吧。”

“都给我闭嘴!”

“咿!”

洛克斯背对着同伴吼道,而爱芙黛则因为被吓了一跳而发出了悲鸣。

——唔……不会吧,这家伙难道真要在这边动手吗?

虽然悠自己有自信躲过洛克斯的攻击,但是爱芙黛的话肯定办不到的吧。

——拖着一个人的情况下也没可能跑的掉,果然只能把注意力引导这边来了吗……

“喂,洛克斯——”

然而悠刚一开口。

“喂,女人,给你个机会,当我的女人吧。”

“……”

“……”

话被打断的悠以及正准备上去拦住伙伴的洛克斯的同伴们一起陷入了沉默。

“……诶?”

爱芙黛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洛克斯那句话的意思,发出了不明所以的声音。

“哼哼,还要装傻吗?算了,这也是种可爱之处。”

仿佛瞬间变了个人一样,洛克斯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这家伙,在干什么啊?

悠看得傻了眼,向洛克斯的同伴投去了视线。

然而他们也是和悠相同的表情,注意到悠的视线后纷纷摇晃起了头。

而在这段时间里。

“我看上你了,怎么样,给我你的回答吧。你一定觉得很荣幸吧,毕竟我可是洛克斯大人,本城最强的冒险者大人啊。”

说着这些话的洛克斯仿佛一个小丑一样。

悠再次看向爱芙黛。

——啊,爱芙黛的眼睛死了。

但是洛克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

“哼哼,我每天的收入可是有这个数哦。”

他张开了手。

“全力的话,五枚银币哦,五枚银币,那可是平常状态的‘杂务悠’几乎五天的收入,而我只要一天。”

闻言,根本不想计较“杂务悠”这种莫名其妙的称号,悠只是悲伤又怜悯地看着洛克斯。

“你眼前的人刚把你二十天的收入随手送给我了。”

这种话他完全不想讲出来。

他看着洛克斯那张爽朗到有些令人恶心的笑脸想道。

——唔,讲出来的话未免也太可怜了。

试探性的开口问了下。

“喂,洛克斯,爱芙黛那些东西——”

“啊啊,那种事交给我就对了。”

说着就见洛克斯用手扬了扬头发。

“……”

爱芙戴的眼神宛如在看着一个傻子一样。

“悠先生,我们走吧。”

头一次,爱芙戴以不允商量的语气说了话。

“啊——”

咔嚓。

剑又架到了悠的脖子上。

“要走的话把脖子以上的部分留下就好。”

原本灿烂如阳光的恶心笑容倏然一变,洛克斯阴沉着脸说道。

“这话对我说干嘛啊!?又不是我想走!”

“我不打女人。”

“你这根本就是要杀人啊!啊啊你这家伙为什么这么麻烦啊!”

“我不杀女人。”

“不用给我特意修正一遍!”

虽然很想动真格地教训一下,但是,既然洛克斯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考虑到接下来的事,那也没办法了,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于是转过身,十分干脆地就向着冒险者公会的方向前进了。

是的,十分干脆地……

并且独自一人。

“咦,悠、悠先生,你要去哪里……悠先生?”

爱芙黛抬起头来,发现悠已经走远了,然后就在爱芙黛出声的一瞬间,他跑了起来……

“悠、悠先生!?”

爱芙黛和洛克斯等人就那样被留在了原地……

“唔,今天公会还是异常热闹啊……”

踏进公会的大门,悠看着眼前众多的冒险者说道。

“是啊,今天的悠先生也是老样子嫌麻烦啊……”

跟在身边的爱芙黛声音显得闷闷不乐又带着丝怨念。

她还在为刚刚的事生气。

就结果而言似乎最后是被洛克斯强硬的带走了购买的商品,说是绝对会好无损失地送到幻乐亭。

“啊,那个不能怪我的吧,毕竟真的太多了嘛。”

悠为自己辩解。

但是问题的关键不是那里。

“真是难以置信!居然把我一个人和洛克斯先生留在那里待一起了!”

“别那么说,虽然那家伙是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是个好人……应该吧。”

——只是因为缺少女性经验所以见到爱芙黛后兴奋过头了吧。

“呜呜,虽然不是坏人,但是我应付不来洛克斯先生那种的男性。”

“可是貌似洛克斯很喜欢你的样子。”

从之前的场面来看,如果悠没有将爱芙黛购买的商品托洛克斯送回去的话,洛克斯当场说出求婚的话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唔……”

——呜哇,居然认真的沮丧起来了,洛克斯那家伙也太悲哀了……算了,那个还是先不管了吧,看完爱芙戴的招募表后,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刚想到这他不由自主地顿下了思考。

——今天大概不会有事情做了。

想起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所有的人看上去都很忙的样子。

平日阴阴沉沉的冷清公会内,热闹中掺杂着些微的凉意。

昏沉的阳光透过天窗落到了地面的青石板上。

时间并非傍晚,室内亦没有感到昏暗,却让人的内心莫名涌生出有什么即将要落幕的不安。

也许,那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但是忙碌的冒险者们应该会在不久之后就相继散去,亦或者在公会里小憩片刻开始吃午饭吧。

想想昨天的自己所做的事,那么会变成现在的情况也在情理之中。

悠向坐落在公会角落里的告示板走去。

“——啊,悠先生?”

“去看看告示板。”

随后在靠近告示板后。

“呜哇,这个虽说有心理准备怎么说还是有点夸张啊……”

悠发出了语调夸张的感慨。

除了募集队友的区域,告示板上的任务区空空落落,连一张任务单都没有。

魔物讨伐的任务姑且不论,杂务的单子居然也是荡然无存。

“真亏他们平时能那么看不起杂务,一到这种时候就把我的收入来源掐了啊。”

“咦?怎么了……哎?为什么一张任务单都没有……”

跟在悠身后的爱芙戴看着告示板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抱歉呢,两位,今天的任务已经在刚刚全部被其他的冒险者领取了,包括悠平时在做的那些杂务。”

看到两人而走过来的接待员小姐有些困扰地笑着做出了解释。

不过先不说为什么要特意点出杂务这一点,悠这边的反应却是少有的没有回话。

双手插在口袋中,他无聊地挪移视线寻找着爱芙黛的招募信息。

身后的对话还在继续。

“那个,为什么今天的任务委托会这么少呢?”

“唔恩,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据今天从灾土回来的冒险者们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城镇外灾土里的魔物都消失了,所以公会临时撤销了魔物讨伐的任务。”

“消……失了?”

“准确来讲,其实这种情况好像是从昨天开始的,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魔物的气息,似乎不知为何就变成了这样的情况,之后特意在灾土的周围转了一圈后确定了附近确实已经没有了魔物。”

接待员小姐忽得轻轻地拍了一下手掌。

 “啊对了,任务的话其实还有一个。”

 “咦,任务还有吗?”

“有一个无限制性的,本来的话我还在想应该不合适你们的,但是悠昨天有好好的带那孩子的姐姐回来呢,再加上现在这个时间段遇到危险的几率也小得多,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那孩子的姐姐?

因为接待员小姐轻描淡写地带过了,错过了时机的爱芙黛倾着头一脸的狐疑。

“怎么了?”

“哈……是的,没什么……?”

——应该是悠先生昨天来公会做的任务吧……?虽然昨天下意识地就认为悠先生偷懒了,但是再怎么说那毕竟也关系到他的日常收入嘛……

尽管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还是摇了摇头,然后向着接待员小姐问道。

“请问,那个无限制性的任务是什么?”

“搜索城外的灾土吧?”

盯着告示板的悠转过了身来。

“恩,就是那样。”

“唔嗯,那个,是要调查魔物为什么会忽然消失的原因吗?”

“毕竟是相当异常的情况呢,以前从来没有过啊。”

将食指贴着下颔,接待员小姐思索了会儿后回答道。

“那么,要参加吗?”

“我一个人的话……”

说着爱芙黛看了悠。

“恩?我吗?看起来也不麻烦的样子,倒是无所谓啦,当散步就好了。”

“我说你呐,虽说暂时附近是没有了魔物的踪影,但是万一突然又从哪里冒出来的话不就危险了吗?”

对着悠那满不在乎的神情,接待员小姐头疼地叹了口气后对着悠说教了起来。

“啊啊,放心啦,不会有的。”

“我说你这自信究竟是哪里来的啊?”

“那——会出事?”

“……”

无言地看了悠一会儿,接待员小姐带着“看着他,别让这个笨蛋做啥事”的表情转向了爱芙黛。

“盯好他,那样至少能减少一半的危险呢。”

“啊……我是什么麻烦制造器吗?”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爱芙黛已经除了干笑什么也做不到了。

“总之,要小心。”

“好的。”

爱芙黛充满活力地笑着点了点头。

“悠你也是。”

“好好。”

悠搔着头发应了一声。

“那么爱芙黛,我们走————”

“给我等一下——————————————————————————————!!!!!!”

由远而近的声音突破了公会的大门……确确实实地用突破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三人高的厚重大门以十分夸张的速度被人撞开后撞到墙壁上发出了巨大的闷响。

“我说,哈啊……给我,哈……等一下!”

喘着粗气的人影冲到了两人的身前。

“喔,回来的真早呐,洛克斯。”

——不过真亏他从那么远外隔着个门都能听到这边的话,这家伙难道是个怪物吗?

“我才不会……让你偷跑!”

洛克斯瞪着悠低吟道。

“偷跑什么啊……”

“唔……回、回来了……”

大概是惊讶于洛克斯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回来了,爱芙黛的声音有些发愣。

“啊啊,我回来了,女人。”

将悠推向一边,视线转向爱芙黛的同时洛克斯再次露出了灿烂到令人恶心的笑容。

“怎么样,我可是完美无缺地把那些东西运到幻乐亭了哦,像我这么温柔又强大的男人可是不多的。”

又开始自卖自夸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爱芙黛的眼神又死了。

悠看向洛克斯身后的方向,在那里完全找不到其伙伴的影子。

——也就是说他干劲十足地就这么冲回来了啊。

然而可悲的是因为那个做作的态度再加上之前泡温泉时说的话被爱芙黛听到了,反而让其在爱芙黛心中的评价降到了最低点。

这时,接待员小姐轻轻悄悄地拍了拍悠的肩膀。

“喂,我说,悠。”

“恩?怎么了?”

“洛克斯的那个态度是怎么回事啊?平时不是那个样子的吧,现在这样看上去莫名有点恶心呐。”

咬着耳根,接待员小姐问道。

“……谁知道,大概是思春期到了吧。”

“诶——”

接待员小姐盯着洛克斯眨了眨眼睛。

“不行的吧。

悠打起了哈欠。

“大概不行的吧。”

“对吧——”

开心地笑着点了点头后,接待员小姐看着脸上已经彻底失去表情的爱芙黛对悠说道。

“不去帮帮爱芙黛小姐吗?”

“才不要哦,感觉脖子上会被架上剑啊……啊啊,有了,这样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嘛。”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悠忽然改变了主意,向洛克斯叫道。

“我说呐,洛克斯。”

“啊?干什么?”

听到悠的叫唤,爱芙黛紧绷着的脸略微的放松了下来,而洛克斯则是不耐地转过头,仿佛用了变脸戏法一般,眼神立刻凶恶了起来。

不过悠一脸的不在意继续说道。

“灾土的探索,要不要一起去?”

“……啥?”

“咦?”

爱芙黛和洛克斯两人一起发出了声。

“啊,那个,请等等……咦?为什么……”

虽然爱芙黛那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有点手足无措了起来,不过悠决定先无视掉。

“反正你也闲着不是吗,组个队嘛。”

露出单纯的笑容,悠向洛克斯如此提议。

“哈?为什么我要和你组队去搜索啊?”

“啊,什么啊,原来你没有打算去灾土探索啊。”

“我是说,为什么那个对象得是你?”                        

“因为我这边很麻烦啊。”

“老子有队友,没有带上你这拖油瓶的必要!”

“啊,这样啊,恩,那么就算了吧,爱芙黛,我们走吧。”

刚转过身的悠的肩膀被洛克斯用巨大的力量抓住了。

“一起走?”

扭过头看着洛克斯,悠微微扬起嘴角说道。

闻言,洛克斯不爽地砸了砸舌,但是没有拒绝。

“我要等我的同伴。”

“那么城镇门口见?”

“哼,就这样好了。”

“走啦,爱芙黛——”

话没说完就被爱芙黛拽着手拉出了公会。

到了大街上后。

“唔,我说,有点痛啊。”

“我、我可是好好地耐着性子等悠先生说完了!”

转过身,摆出“我已经最大限度地遵守礼仪了”的表情,爱芙黛鼓着嘴说道。

“为什么要和洛克斯先生组队啊?”

“我可不是特意为了让洛克斯接近你哦。”

“那种事我知道!”

“呜哇,那你在生什么气啊?”

“因为悠先生有事瞒着我。”

“……”

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后,悠搔着脸颊移开了视线。

“……啊,那个……倒是没有啦。”

“不,绝对有,从早上开始,悠先生你就很不对劲!”

闻言。

“……安心吧。”

悠放弃似得叹了口气,然后他看着爱芙黛的眼睛说道。

“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才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哎?”

忽然,爱芙黛止住了言语。

——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怎么了?”

“啊,不……没有什么。”

爱芙黛摇了摇头,随后垂下视线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的她的表情明显的异样了起来。

并非对悠的言语产生了感触,只是那一刻,单纯地——

——感觉脑海中划过了什么画面。唔……想不起来!

“哈……意外的早呢。(嘀咕)”

但是。

“爱芙黛,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着让人不明所以的话悠轻轻地将手放到爱芙黛的头上压了压。

闻言,爱芙黛倏地抬起了头。

“啊,果然有事情瞒着我!”

“啊啊,有的,而且再过不久你就知道了。”

说完,悠笑了起来。

不同以往懒散的模样,那是相当自然轻松的笑容。

“我保证,今天你就知道了。”

“那现在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现在的话,不行的吧。反正也不用多久的事,你就再等等吧。”

变回那副慵懒的态度,悠敷衍地笑着说道。

“给个提示好了,今天,说不定能见到平常看不到的东西。”

“唔嗯?那就是悠先生瞒着我的事吗?”

“算是其中之一吧。”

“咦,只是其中之一吗?”

“是啊。别的事的话……恩,之后也顺道一起告诉你吧。”

“啊,对、对不起,那、那个的话不用勉强也可以……”

察觉到自己管的太宽的爱芙黛连忙道歉。

但是。

“会让你知道的。”

在爱芙黛回话前,悠笃定地说着转过了身,没有理由身后的爱芙黛,他向城镇门口的方向走去。

那些对爱芙黛而言是必要的。

而且事到如今,就算不想知道也已经不行了。

下意识地看了眼天空。

虽然是一片晴空。

但是——

“唉,又要下雨了啊。”

==================

“好慢啊。”

坐在城镇的门旁背靠着岩石,悠昏昏欲睡地晃着头,然后把脑袋往后一搭,看起了天空。

喀拉的锁链声响起,眼前出现了怀表。

“这个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才过去了十分钟哦。”

“爱芙黛,你知道吗,十分钟往往就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哦,所谓从天堂坠入地狱呢,现实意义上的。”

把手搭在额头上挡住刺眼的阳光,悠有气无力地说道。

“才没有那种事啦,除非是神明大人们,不然再怎么说那也是不可能的。”

收起怀表,爱芙黛反驳道。

“哈哈,神明大人们啊。”

像是嘲讽而又像是感慨的声音。

“悠先生?”

“没什么,说点别的吧。爱芙黛,你刚刚说才过了十分钟吧。”

“是的,那个怎么了吗?”

“你知道分钟这个时间概念是从什么开始有的吗?”

“什么时候……不是神明大人在最初教给大家的吗?”

“真的吗?”

“不然呢?真的,到底怎么了嘛悠先生,之前的事也是,悠先生今天一直都在打哑谜。”

爱芙黛抱怨了起来。

“我说——”

“是?”

“我说假如,假如最初,包含时间在内,所有的概念都是由人类定下来的,这样说的话,你相信吗?”

“那种事,怎么可能啦。”

“啊啊,也是呢。”

说着将身体向前一正,悠从地上站了起来,拍去裤子上的尘土后,他向身后的城门望去——洛克斯和他的同伴正从不远处的青石路上走来。

等到双方接近的时候他向逐渐走进的洛克斯说道。

“来了……啊,这家伙又怎么了?”

说到一半悠就止住了话语,向洛克斯身边的同伴问道。

因为相比之前在公会的时候,洛克斯此时正彻底黑着一张脸瞪着自己。

“啊,大概是你藏得太深了自己没看出来的关系吧。”

有人搔着头发发话了。

“对吧?”

像是要确认般,他扭头看向洛克斯。

“少在那胡说八道,我犯不着为了这种杂务工而不甘。”

“啊?什么?”

闻言,悠不解地歪了头。

这时,爱芙黛轻轻地拉了拉悠的袖子。

“我说悠先生,你是怎么知道洛克斯先生他们来了的啊?”

虽说是不远处,却仍是相当的一段距离才是。

脚步声也是,虽然有着一定的人数,个别人甚至穿着笨重的盔甲,但是整体上的脚步声却十分的轻微,正常来说应该注意不到才是,但是悠却在恰到好处的时间点站起身看向了他们,作为一个平日只领取杂务任务的冒险者而言,悠的表现在洛克斯他们眼里着实显得的有些不正常和出乎意料。

不过,这样就好。

不正常才好。

因为自己怎么可能像他们一样。

所以不正常才是最正常的。

而且,现在也不用在乎那么多了。

因此,他满不在意而懒洋洋地说道。

“啊,那个啊,毕竟我也是个冒险者嘛,和一般的杂务工不一样啦。”

一眼就能看穿的谎言,相信的人是不会有的吧,但是看那明显的一副不想说的样子,洛克斯等人也没有不识趣地硬要去打听。

爱芙黛欲言又止地看着悠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大概是明白自己即便问了也只会像之前一样被悠以相同的理由糊弄过去。

“算了,我也没兴趣,反正你之后不要给我拖后腿就好了。”

“啊,说的只有我吗?”

脸上挂着昏昏欲睡的神情悠笑了起来。

“只有你。”

“呜哇,我的待遇有够差的。”

“少废话,那么怎么样,能出发了吗?可别说你还没整备好什么的。”

“我是无所谓啦,反正爱芙黛那边的安全你们会负责的吧。”

听到这几乎是将伙伴的安全全权交托自己的言语,洛克斯眯细眼睛露出不屑的神情。

“嗤,终归是个做杂务的吗……”

说着他向伙伴招呼了一声。

“今天只是探索任务而已,就当是休闲了,但是也不要慢慢吞吞的,听到没。”

“哈哈,回来的时候去老地方好好地喝一杯吧。”

“今天,有够闲的,装备说不定不需要呢。”

“笨蛋,本来就不需要啊,不是洛克斯那家伙大惊小怪地说要保护悠队里新人小姐大家才全副武装——啊,洛克斯等等,我刚刚什么也没有说啊!”

似乎有人因为说了多余的话被打了。

“好了,出发!”

随着洛克斯话音的落下,他的伙伴都开始行动起来,跟着他陆续的踏过了境界线。

然后看着他们的背影,悠忽然开口说道。

“爱芙黛,待会儿跟好他们哦。”

“唔姆,那悠先生呢?”

依旧是不情不愿的样子,问那句话大概是在提醒悠他才是爱芙黛的队友。

“我当然也一起啊。”

因此想得到的回复当然不是这种东西,于是爱芙黛生气地转过了头。

“真是的,够了啦!我不管了!”

但是即便如此,看上去似乎也没有追上去的打算。

“不过说真的,那边是比较安全啦,毕竟我们两个穿着的都是普通的衣服而已。”

“我的是魔导服哦,有很好的魔法耐性的。”

闻言,悠点了点头。

“恩,所以我的意思是我的只是普通的衣服而已,关键的时候不能当你的肉盾啊,你看他们那边至少还有穿着盔甲的不是吗。”

“悠先生,你还能再厚脸皮点……悠先生你在做什么啊?”

爱芙黛气愤地转过头来,结果发现悠正面露无奈地用食指堵住了自己的耳朵,看到爱芙黛转过头来的他将食指抽出来后说道。

“啊抱歉,你说什么,刚刚稍微有点耳鸣。”

“……悠先生,耳鸣的时候堵住耳朵是没有用的。”

“这样啊。”

然而下一瞬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维持无精打采的表情,悠倏地将刚刚放下的双手举了起来,只听得“啪”的一声,手捂住了耳朵,那模样与其说是耳鸣更像是听到了什么震耳欲聋的声音。

“啊啊,果然还是好吵。”

他拖着长调宛如自语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大概不是耳鸣什么的吧。

因为说这话的悠视线投向了那个方向——境界线的方向。

仿佛那后方存在着什么等着他一样,他半眯着眼睛看着那里。

然后——

“哈啊啊啊啊啊啊……”

他大大咧咧地打起了哈欠。

随后——

“啊,看不到洛克斯他们了……”

“啊……”

惊觉的两人急急忙忙地踏入了灾土。

于是一瞬间,声音死寂了。

一成不变的黑。

一成不变的灰。

眼见着洛克斯等人正走在两人前方的不远处,但是两人没有追上去。

“声音,没有了……”

爱芙黛忽然嘟囔着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第一次踏入此地时的异样感尚在,但是……

安静。

真的太安静了。

——有什么声音消失了。

她这么说,但是周围本来就没有声音,本来就只是一片死寂而已。

而听到这话的悠……

“……我这边倒是吵得不得了了啊,要是能安分点该多好啊。”

对于爱芙黛那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语没有什么讶异的反应,叹着气,他只是望着天空的某处低声说着。

接着他降下了视线。

“爱芙黛,要先跟上洛克斯他们咯。”

“……唔恩。”

心不在焉的爱芙黛点了点头。

结束对话,两人赶上了前行的众人。

“悠,你还真慢呐。”

在队伍末尾的其中一位穿着厚重铠甲的大叔转过头来说道。

“啊,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爱芙黛她临时要去厕所呐,对吧,爱芙黛?”

“请不要胡说八道,我才没有去!”

爱芙黛抱着怀里的法杖愤愤不平。

“没有,去……啊?”

那位像是想到什么般,笑了起来。

“是、是啊,没有去哟?”

因为不知道到底在笑些什么,爱芙黛缩了缩身子。

看着那样的她。

“喂悠,这小姐不是相当的单纯嘛。”

“因为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嘛。”

“喔——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啊。”

眯细眼睛向爱芙黛这边看了过来。

“咦不、不是的、我、我不是大小姐啊!”

“差点忘了,是这种设定来着啊。”

“什么啊,是这种设定啊。”

“唔嗯……”

爱芙黛心虚地唯唯诺诺起来。

对此,将爱芙黛的那份心虚理解为害羞的大叔随和地笑了起来。

这时,从队伍的最前端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

“喂,后面那几个再打岔下去就把你们扔了下。”

“噢,来了——”

大叔爽朗地向前方招了招手,然后扭头看向悠。

“对了,估计今天晚上也很清闲,要不要喝一杯啊。”

“啊,我的话免了,不习惯喝酒啊。”

“你这家伙……城镇里不喝酒的冒险者估计除了新人小姐就你一个了。”

“不管过多久,没法习惯的事我也没没办法啊。”

“说得好像你活了很久似得。”

“是啊,活得太久了。”

死气沉沉的黑色双眸注视着远方,悠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

见悠一副性质缺缺的样子,大叔眯细了眼睛将视线投向了爱芙黛。

 

“新人小姐有喝过酒吗?”

似乎是转而打算拉上爱芙黛了。

“喝……酒吗?”

爱芙黛略微仰起脸倾着头看向大叔。

“啊,看来这边也没戏啊。”

大叔失望地叹了口气。

“明明是个好东西呐,看来今天只能一个人喝了。”

大概是看着大叔的神情有些不忍,爱芙黛连忙说道。

“那个,如果只是一些的话——”

至此,悠戳了戳爱芙黛的肩膀,待到她回过头来时悠又用手指指了指前方的众人,示意大叔根本不缺人陪他喝酒。

“啊!”

爱芙黛一下子就发现自己被大叔骗了。

“哈哈。”

大叔尴尬地笑了笑。

“其实本来是想给洛克斯那小子创造个机会的。”

“我-绝-对不会和大叔你一起喝酒的!”

“喂喂,也不用讨厌那家伙到这个地步吧?悠,你也来劝劝嘛。”

“啊,没办法啊,洛克斯那家伙,当着爱芙黛的面说了绝对不能说的话啊。”

“恩?那家伙和新人小姐不是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吗?”

“算是吧,不过之前在温——唔!!!!!!!!”

瞬间,嘴被爱芙黛捂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什么都没有!!!!!”

 “……啊?”

眼见着爱芙黛莫名其妙激动起来的同时,三人跟着前方的众人进入了森林。

然后——

“…………”“诶?”

伴随着全员的沉默和爱芙黛的声音,所有人都止住了脚步,而在沉默了相当微妙的一段时间后。

“……喔……喔,这还真是夸张啊。”

首先出声的是大叔。

虽然似乎是打算抑制自己的动摇,但那略带磕绊的声音出卖了他。

“……看上去并不什么轻松的任务嘛,喂洛克斯今天还是回去吧。”

同行的其中一人望着眼前的景象说道。

“好了你给我闭嘴。”

斥责着同伴,洛克斯将背上的巨剑取了下来。

“肯定会有其他的家伙抱着跟我们一样的心态来的,说不定还有赶在我们之前的,就这么回去的话那些家伙搞不好就没命了。”

“啊,洛克斯太好心了呐,冒险者不就是拿命在拼的一些家伙嘛,不是自己的队友干嘛关心啊。”

“这个城镇可没多少人,本来每天的任务就够烦了,我可不想到时候被强推一些麻烦的任务。”

“是是——”

瞪了眼那位敷衍回答的同伴,洛克斯向悠和爱芙黛走了过来。

“喂,悠。”

“什么事?”

“你们先回去。”

闻言,悠默然不语地看向了洛克斯的身后。

此刻呈现在那里的,是就人所认知的范围内诡异到无法理解的景色。

灰黑色的树林满布着奇异的创痕。

树干、树叶,以及其周围的一切,此刻正恍若被什么无法看见形体的火焰灼烧着一样,一棱一角,一棱一角,残缺,碎落,直至从眼前彻底消逝。

但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眼前,没有任何存在。

仅仅只是灰黑的森林在无声地凋零而已。

至少,在这边确实是这样。

至少,在其他人的眼中确实是如此。

所以,悠将视线挪回——。

“我倒是无所谓啦,不过,那个由你们来拖住吗?”

他平静地说着,然后将视线投向了另一个方向。

投向谁也没有注意到的那个阴暗处。

于是洛克斯顺着悠的视线看了过去。

没有任何人发现,漆黑的狮子半隐着身体无声无息出现在了那里。

浑身弥漫着不祥的黑雾,猩红的双目染了血一般瞪视着众人。

汗毛一瞬间立了起来,但是却感受不到恐惧,只是,身体像是被什么恶质的东西束缚了一般难以行动。

浑身散发着黑雾的魔物洛克斯从未见过,也不曾听闻过。

明显的,和一般的魔物相比那是截然不同的玩意。

 “看上去应该不会开心地就这么看着有人离开呢。”

悠看着黑色的巨兽向洛克斯说道。

“……嗤,所有人都后退!”

在洛克斯向伙伴出声的同时,悠却准备迈步走出队伍。

 

“悠、悠先生!?”

听到爱芙黛的声音,悠半睁着眼睛扭过头来。

“啊,爱芙黛,你离我远点比较安全哦,所以待在那边就好不用动了,毕竟那家伙搞不好就往我这边窜过来了啊。”

“那悠先生怎么办!”

爱芙黛着急地说道。

吸引魔物的体质,再遇上那散发着异样气息的漆黑巨兽,如果对方真的有那意思的话,悠大概会在一瞬间被撕裂,啃食为碎片吧。

这样的事爱芙黛认为悠不可能不清楚,但是对此,悠却仿佛什么都没在意一般——

那样对他而言本该是理所当然的神情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

“呼……”

仅在此刻,面对着爱芙黛,宛如苦恼着什么一般,悠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闭着眼睛搔起了头发。

“老实说,从一开始我就认为不该顺着千世的意思把你牵扯进来的。”

像是对着什么妥协了一般的,无奈的声音。

“那种事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千世似乎觉得这样就会发展顺利的样子。”

“悠先生,你在说什么……?”

爱芙黛愣愣地看着悠。

“爱芙黛,我说你——”

说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悠忽然笑了起来。

然而。

“喂,悠,少在那里疯言疯语了,赶紧带着那女人回去通知公会。”

洛克斯的声音插了进来。

悠往另一边一瞧,这边也好,魔物也好,似乎都已经做好了随时向对方扑过去的准备,只是悠很明显地感觉到 “呜嗷嗷……”地低吟着的魔物的敌意是冲着自己来的。

 

“唔……你打算拖住那家伙吗?”

“啊?拖住?别搞笑了你,这种东西直接干掉不就行了。”

“唔嗯……你要这么说的话倒也没错啦。”

确实,只要干掉就好了。

但是,干不掉吧。

因为关于那个玩意,自己是最有发言权的。

不过只是那个的话,这边暂时也不会有伤亡就是了。

“啊,算了,那爱芙黛我先带走咯。”

“赶紧滚吧。”

“好好。”

悠叹着气,敷衍地点了点头,麻利地转过身接着就要伸手去拉爱芙黛。

“……”

但是忽然地,他止住了动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讪讪地缩回了手,最后,他只是如此说了句。

“走咯。”

 

 

间幕

 

爱芙黛视角————————————

 

从早上开始,悠先生忽然变得奇怪了。

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却完美地为我展示了无忧无虑之人的生活的奇怪的冒险者,然而看着今早的他,不经意间“到底怎么了”的想法产生了。

起因是不小心看到了他胸口尚未痊愈的伤口。

赤红的,怎么看都是十分严重的伤口。

着实震惊于伤口情况的我询问了原因,但是悠先生却支支吾吾着,露出了放在他那往日无忧无虑的脸上就会显得十分微妙的——空洞,又好像十分寂寞的神情。

因为有些担心,所以试着邀请他去逛街散心了。

在那之后得到了应允真是太好了,但是,答应后悠先生那如同自言自语一般说的话……真希望能够没有听到。

——……真是奢侈。

那句话令我不安了起来。

我也许,问了对悠先生而言最不该问的问题也说不定,所以,我装着没听到,暗自思筹着如果接下来悠先生能开心起来就好了。

陪着悠先生离开幻月亭,在那之后是我第一次真正留神起这个位于国家边境的小城镇。

与自己昔日所处的都市相比这里并不是那么的繁华,即使是最热闹的时刻也依旧行人稀疏的古旧街道,隔着许远才能隐隐约约听到从含着湿土香的风中传来的吆喝声,这个小城镇,大家都开怀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偶尔街坊间的喧闹映衬着平和。

与炼狱——灾土接壤的不宁之地,被往日间周围的人们所如此称之的这里有着与我最初所想象的景色截然不同的风貌。

静谧而朴实。

我喜欢那样的氛围。

但是我爱不上这里,本能地,我害怕着这里,连带着那份自己本应十分钟爱的氛围一起。

阳光一直,一直静得宛如昏黄了一般。

空气一直,一直静得恍如失去了生命一般。

终焉之际的黄昏。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与这边境之地十分相称的这个词。

曾经,世界的繁华因传说中那忽然出现的怪物落下了帷幕。

那疯狂的黑色仿佛要为这个世界带来终焉般肆意地吞噬着一切,而所有的所有理应都该在终末消逝而去才是。

但是,他们消失了。

留下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消失了。

究竟,为什么而出现,而之后,又为什么消失,至今都没有人知道。

教会里的大家都坚定地诉说着那是神明大人的功绩,但是,神明大人们明明就输了。

一时口快的我说出了那样的话语。

作为一个神官的见习生,有着如此思想的我兴许是犯了不敬之罪,而已经掩藏在历史的尘埃中的那些许的真实无论我如何作为也是不可能得知,也不该得知的吧。

然而那时的悠先生却那样说了。

“因为大家,只是想要活着而已。”

无法理解的话语。

悠先生的言语间传诉着微妙的异样感,简直就好像——

简直就好像知道那湮没在时间中的过去发生过什么一样。

而在游逛的途中,思索着那样的事的我再次在悠先生的身上感受到了异样。

首次明确那股异样感的时候,是在悠先生急急匆匆地拉着我离开调笑的摊位大叔眼前时。

人生第一次被男生主动地握住了手,却失去了“感触”。

那一瞬间,没有感到排斥,却也没有其他的感情,连“被他人握住了手”这样的认知都没有产生,仅仅只是顺其自然地跟着某种东西行动了起来而已,硬要说的话——被什么空洞虚无的意识给引导了——这种感觉更加得来的强烈。

尽管那感觉在回握悠先生的手时消失了,但是那唯有的一次,只有那个我确信那不是错觉。

对,唯有那个,绝对不是错觉,要说为什么的话——

 

 

 

第四章

 

 

 

“一样的……”

在接近城镇入口的附近,随着爱芙黛愣愣的声音流入耳际,悠停下了脚步。

“啊?”

他扭过头去,发现爱芙黛正低着头,视线集中在某处,于是他看了看被视线所盯着的位置,开口说道。

“……一样的?”

些微的沉默来源于爱芙黛的举动,她正轻轻地握着悠的手。

何时开始的,根本没有记忆。

那么,是自身出了什么问题,亦或者说是爱芙黛做了什么呢。

老实说,他并不在意那些事,乃至于爱芙黛的那句话所蕴含的意义也是,怎么样都好。

于是为了接下来所要做的事他向爱芙黛说道。

“爱芙黛,之后你要自己回去公会报告了哟。”

然而闻言,爱芙黛她——

“悠先生又要去做什么吗?”

她说了“又”……

悠看着她的神情。

“……?”

似乎自身并没有察觉到的样子。

“算了……反正都没差别。”

悠低语着。

然后,就在悠的低语声落下的瞬间

——————

突兀地,有什么响了起来。

那是恍如什么东西崩坏时的悲鸣一般的,在爱芙黛听来本该存在却直到刚刚为止一直都匿迹的声音,而同时,在那其中也夹杂着让爱芙黛十分耳熟的,冲着什么而来的满含着愤怒的,来源于它处的声音。

“唔……”

宛如轰鸣声直接炸响在脑海里般,爱芙黛有些苦痛地抱住了头。

“真是了不得的怒吼声啊……”

轻呼出一口气,悠闭着眼睛,话语间半带着无可奈何的语气。

“悠,悠先生也听到了吗,那,那个声音。”

“一直都听得到啊,话说那个真的不太妙啊,要赶紧去报告了。”

左手插入有些杂乱的头发间,悠继续说道。

“不然的话,洛克斯和那些家伙可能就要死在那里了。”

“咦,死、死?!可、可是洛克斯先生他不是说没问题的么?”

“喂我说你真的信那家伙的话啊……那个黑色的玩意明显不正常啊,嘛,虽说短时间里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是加上另外一个大家伙可就不好说了。”

“另外一个大家伙?”

“你现在也能听到吧,那个明显已经怒气攻心大声叫唤的家伙的声音,它马上就要出来了。”

“悠先生,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

兴许是被此刻依旧回响在脑海里的满含着怒气的声音吓到了,爱芙黛战战兢兢地问道。

“你还有心情关心那个啊?”

悠思索了一会儿,

“……是怪物哟,那个。”

在给出了答案的同时回拉住了爱芙黛的手。

 “啊——”

在爱芙黛因悠意外的举动发出惊诧的声音时,悠一边在前头引导着爱芙黛向出现在视野里境界线走去一边再次说道。

“不过也是勇者啊。”

“……勇、者?”

忽然从悠口中冒出的这极不应景的词让爱芙黛疑惑地瞪大了眼睛。

明明是怪物,却被悠称之为了勇者。

明明是噬人的灾难,但在悠眼里似乎是和常识相悖的存在。

 “啊啊,勇者呐。”

在爱芙黛看不见的位置,没来由得,悠的嘴角毫无笑意地吊了起来,随后在近在眼前的境界线前顿住了脚步,将手往前一牵,爱芙黛一时顺着那股力量跨了过去。

“公会的报告就交给你了哦,洛克斯那边我先回去帮忙。”

言毕,悠转过身就打算离开。

“那个,等等!”

被爱芙黛慌张的声音叫住了。

“嗯?”

悠扭过了头。

“我、我去帮忙!……的话不行吗?毕竟我会回复魔法,所以报告之后我再回去……”

没有问关于所谓将怪物称之为勇者的原因,而是说出了回去帮助众人的话。

看着因害怕被拒绝而眼神闪烁的爱芙黛,悠搔着头发自顾自地叹了起气。

“……我说真的,爱芙黛你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吧。”

——还是眼见着脚下是悬崖也会继续往前走的那种呐。

“诶?”

“没什么,那样的话,你先回去帮洛克斯他们,我去公会报告吧。”

“可、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啊,你想什么啊?”

悠揉了揉爱芙黛的头发。

“啊唔……明明你悠先生你先提的。”

爱芙黛泪目地鼓着嘴抗议道。

“你这样一个人折回去他回头保准要找我算账的,麻烦死了,我想你应该也多少猜到了吧,洛克斯本来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回来才让我跟着来的,只有我一个的话是死是活对他来说大概怎么样都好吧。”

“洛克斯先生好过分!”

“啊,结论是这个吗,真悲哀啊那家伙……”

明明就只是开玩笑的来着。

难得的悠露出了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表情。

“不说那个了,爱芙黛你要回去帮忙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我做!我什么都会做的,所以请让我帮忙!”

用坚定而充满朝气的,爱芙黛说道。

“哇——你就这么想跑去洛克斯那边吗?”

兴致缺缺地拖着长音,悠吐槽了。

“咦………………?不、不是这样的!请不要误会!我一点也不喜欢洛克斯先生!”

白皙的脸瞬间染上红晕,爱芙黛手足无措地解释了起来。

“虽然他可能对悠先生很过分,人也很粗鲁,但是我觉得……那个……就是……有麻烦的时候大家还是互相帮助比较好……(低声)”

“啊啊,我懂,毕竟就是因为这样,人类现在才存在着啊。”

“那个,我不是很懂悠先生的话……”

“不懂就不懂吧,反正总有一天会懂的。”

再一次地,悠轻轻地揉了揉爱芙黛的头发。

——虽然不懂会幸福的多就是了。

毕竟某些东西在曝光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另一些事物的崩坏。

人也好,世界也罢,都是一样的,都太过于脆弱了。

所以——

想要帮忙的话,回公会报告之后,至少带些帮手来吧。

悠对于爱芙黛想要帮忙的请求提出了要求。

于是得到悠同意的爱芙黛不知为何似乎很高兴地往公会的方向去了。

望着爱芙黛远去的身影,悠毫无干劲地耸动起肩膀发出一阵“嘎啦”的声音。

“好痛……”

他一下子停下了动作。

“呜哇,我果然不适合运动。”

如此自语着,他回身背对着境界线走去。

但是那个方向并不是和爱芙黛回来时的路。

悠仰头望着那个方向,用略显压抑的声音嘟囔了起来。

“果然还是只能杀掉了吗……作为世界的真相残留下来的末路象征。”

——真是的,我明明只是想平平静静地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啊。

更何况对自己而言,唯独这个早已污秽不堪的象征世界终焉的另一边是不该再次触碰也没资格再次触碰的才是。

“千世那家伙肯定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了……但是明明那家伙的神谕对我应该是没用的啊。”

他就那样一路自言自语地走着,进了森林。

熟视无睹地穿过那些宛如被虚无的火焰吞噬着的树木,来到了某处。

灰黑色的林海间存在着空旷无比的裸地。

十分不自然的裸地。

林木的蔓延到此止住,就连杂草也以此为界了无踪迹。

而在那中央,对着那什么都不存在的中央,悠仰起脸笑着开口了。

“哟,好久不见,这两天过的还好吗?”

——

瞬间,仿佛有什么在怒吼般,连带着空气,空间震颤了起来。

“别这么生气嘛,我也不是想那样才把你关起来的啊。”

——喀拉。

似是要回应悠的话一样,世界出现了裂缝。

恍如镜面由另一端被割裂打破随后崩坏一般,异样的景象呈现在了悠的面前。

但是他只是一动不动看着。

只是一动不动地任由着世界崩毁。

然后,仰望注视着从这个崩毁的“镜面”中出现的庞然大物再一次静静地说道。

“好久不见,世界的勇者们呐。”

漆黑的巨影,墨绿的龙瞳将怒焰般的视线投了下来。

——怪物。

它只是如此说道。

“啊啊,是怪物啊。”

悠浅浅地笑了。

“我也好,你们也好,现在都一样了。”

——怪物。

“不过该说真是讽刺吗?”

悠睁开了赤红的左眸。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映入了眼睛。

血色绽开的景象,漆黑消散的画面,以及赤被浸染为黑的那一刹那。

于是,他笑着接着说道。

“身为人的你们,身为勇者的你们化为了怪物,而身为怪物的我却……啊啊,这么说来我比你们更加不像样呢,现在既不是人也不是怪物呢,顶多算个不三不四的东西吧。”

然而——

——怪物。

回答他的依旧只有那么一句话。

“啊啊是这么回事吗……”

悠苦笑着停下了话语。

尚存理性的怪物,他本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却并不是如此。

眼前的黑龙只是单纯地记下了那句话而已,恐怕那是曾经的勇者在最后的最后留下的思念吧。

“被怨恨到这地步了啊……嘛,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他悲哀地望着四周自语道。

宛如死去般灰色的天空。

以及浸没在黑色之中的土地。

那是自己和同胞犯下的罪行最直白的证明。

如果是那样期望的话,那么正和吾意,吾便回应吧。

如果渴求的是破灭的话,那么正和吾意,吾便达成吧。

所以,世界变成了这幅模样。

将平凡至极的短刃握在手中,仰望着黑龙再一次说道。

“那么,就继续吧,二千年前的因缘后续,你们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吧,哪怕只是一次,哪怕已经不是自己,也想为逝去的那个世界悼念,是这样对吧?”

悠那相对黑龙而言渺小至极的身体,在那一刻散发出了与其不称的不祥存在感。

然后,世界的异变开始了。

伴随着窸窣的微响,黑色的裂缝似要刻印在灰色的天空上般呈枝杈状分裂扩散。

大地上弥漫起从虚无间涌现的黑色雾霭。

顷刻间便枯弱植物的流下黑色的汁液。

那之后——

声音,被从世界上消去了。

这已逝的世界即将再次崩坏般的炼狱情景宛如再现着曾经发生的一切。

而在其之中——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黑龙以要震破耳膜的声音咆哮着仰起了它的脑袋,口中正充溢着巨量的墨绿火焰。

悠相对于黑龙所在的位置并不存在可以躲避的可能,而被命中的话,大地上除了一片荒芜应该什么都不会剩下吧。

处于这样的情况下——

“……”

悠没有做出任何奇特的事,他只是无言地将手中的短刃举过头顶,然后在黑龙喷吐出了无尽的不详火焰那一刹——

“……终焉吧。”

悠道出那个词的瞬间,短刃直刺入了地面。

——喀拉。

熟悉的声音响起,大地颤动了起来。

于是,如同已经裂痕遍布的天空一般,地面上出现了同样的裂痕,而在那纯黑不详的伤痕之中,恍若因主人召唤而欣喜若狂的怪物一般,黑色的光柱从地面急窜而出迎向了从天穹坠落的火焰。

最终,黑吞噬黑与绿。

世界堕入了虚无。

悠与黑龙的身影隐没在了这片纯粹的黑暗中。

“抱歉了……”

隐约,传出了什么声音。

但是于那之后,静寂彻底降临在了这里,只有无和时间流逝于此。

在城镇门口与悠分别后,爱芙黛急匆匆地赶向冒险者公会。

兴许是过于担心悠和洛克斯等人的安危,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境界线内那阴沉的天空开始飘落起寒凉的雨丝。

并没有见到那个咆哮着的声音的本体,但是本能的,她认为那不是人类可以与之匹敌的怪物。

那声音,仿佛是为了替那个无法出声的世界而在怒鸣。

对于她而言,唯一能做的只有尽量召集公会的大家前去帮忙洛克斯等人,然后回到城镇里。

“只要回到境界线内的话……”

如果能赶上的话就好了。

因奔波而喘息的她一路自语着。

在转过街角后,她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公会的大门前。

然后,正当她打算推门而入时——

 匡拉的一声,门打开了。

和从内而出的一位大汉冒险者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对方笑着向爱芙黛招起了手。

“哟,小姑娘来了啊,我们刚好要出发去找洛克斯他们呢。”

“诶?”

闻言,爱芙黛站在门口吃惊地瞪大了双眸。

公会的大门内,结队的冒险者们穿戴整齐了装备,正要出去的样子。

“……为、为什么?”

“啊,你说为什么的话,之前幻乐亭的月咏小姐来公会了,说是城镇外洛克斯和悠你们遇到了麻烦的魔物没准会丢掉性命来着,要我们去帮忙,这不是我们正准备出发嘛。”

“咦,咦?月、月咏小姐?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爱芙黛陷入了混乱。

“好、好了,冷静点小姑娘。你怎么回来了,洛克斯和悠他们呢?”

“啊,好的!洛、洛克斯先生他们为了让我们先回来所以把魔物拦住了,之后在回到城镇外时,悠先生说要回去帮忙就让我先回来找大家了!”

“咦,前辈明明自己也是个狩猎魔物的新人却只让你回来了吗?”

一个娇小的女性冒险者从大汉身后冒出了脑袋。

“继开始狩猎魔物了之后就连那个怕麻烦的性格都改掉了,我说他今天不会吃错药了才这么反常吧?”

有人语调轻松地打起趣来,但是——

“不是那样的!请不要那样说悠先生!”

一反平日礼貌的仪态,爱芙黛不知为何很生气地说了起来。

“悠先生他虽然怕麻烦,但是是个温柔的人,所以才会回去帮助洛克斯先生!”

“哦……哦……”

“抱歉……”

等爱芙黛回过神的时候,两人都已经在道歉了。

“……啊!对不起!我现在有点混乱所以……真的对不起。”

察觉失言的她连忙低头道歉。

“啊……毕竟是我们先说起来的错,对、对吧……?”

“也、也对呢。”

“好了,现在先别管这些了。现在重要的是悠和洛克斯那边吧?”

打断几人的互相道歉,大汉看着爱芙黛说道。

“他们现在人在哪里,能带我们去吗?正如你所见,因为月咏小姐的通知,这里所有人现在都准备去帮忙。”

“谢、谢谢大家!那个,悠先生和洛克斯先生他们的话就在离城镇不远处的森林里。”

深深地鞠了一躬后,爱芙黛展露了笑颜。

那样的话,应该就能赶上了吧。

她想着。

虽然不知道月咏是如何知道自己遭遇魔兽的事,但是拜此所赐省去了做大量说明的时间。

这时,人群的后方传来了接待员小姐的声音。

“对不起,请问那个声音是爱芙黛小姐吗?”

“哎,是、是我……”

爱芙黛诧异地望着从人堆里挤出来的接待员小姐。

“不好意思,可以请大家先去帮洛克斯和悠他们吗?”

歉然地对着众人说完后,她转向爱芙黛小姐。

“爱芙黛小姐的话……月咏小姐说她在等你,希望你稍微能腾出些时间。”

“月咏小姐吗?但、但是我还要给大家带路……”

闻言,站在一边的大汉冒险者开口说道。

“啊没关系没关系,你说是入口开始的对吧,那样的追着打斗痕迹就能很轻易找到了。”

“这、这样的话,我知道了!大家,拜托了!”

爱芙黛再次深深地弯下了腰。

“好咯。”

“交给我们吧。”

“新人小姐真好呐,是有礼貌的女孩子呢。”

陆续传来各种各样的回复,众人赶着步子向城镇出口走去。

仍带着些许不安的视线的爱芙黛为了平抚自身的焦虑轻轻地抚着胸口然后问道。

“接待员小姐知道月咏小姐为什么找我么?”

“啊,唔……那个的话,月咏小姐只是让我安排你和大家分开行动,然后之后的话请爱芙黛小姐自由活动就好了,她说她会去找你。”

露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的神情,接待员小姐微微摇了摇头。

让自己自由活动?如果有事的话明明只要待在公会等自己回来就好了,更何况如果自己随意活动的话,该怎么找到自己?

爱芙黛不明就里地倾起了脑袋。

“爱芙黛小姐,不如现在去追大家如何?”

“唔……可是没关系吗?”

接待员小姐明白爱芙黛的想法。

“既然月咏小姐那样说了那样的话,就照着她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

“……恩,我知道了。”

爱芙黛点了点头后,离开了公会的门前。

没过多久,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如同之前接待员小姐对爱芙黛所言的一般,爱芙黛在离城镇出门不远的街坊前见到了撑着雨伞仰望着城镇外天空的月咏。

垂落在腰际的濡羽色长发因水汽而略显得湿濡,宛如和景融在一起的纯白身影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阴沉的天空下,仿佛在为什么做着祷告。

“那个……月咏小姐?”

停驻下脚步的爱芙黛不禁轻轻地唤了一声。

听到爱芙黛的声音,月咏偏着脑袋和视线微微侧过了身。

“稍微……来得有点早呢。”

“月咏小姐是……在等我吗?”

月咏凝望着爱芙黛,缓缓开口说。

“啊,是在等你。”

她的轻语在寒湿的风中穿荡着,随后无声地消失。

爱芙黛没有回话,她在等着月咏。

然而自己究竟在等着什么呢?

这名和悠以及自己相同,有着关于“初”的知识的女性,特意在这里等待着自己,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现在的话还来得及,留在这里的话,还不用踏过那条线。”

她那样说。

“那条线?”

“对你来说的话——我们知晓着掩盖在两千年前的真实,这样讲你能明白了吗?”

“……哎?”

“人类所崇敬的神明是如何出现的,名为源的怪物是因为什么才诞生的,然后……世界是因何死去的,包含你来到这里所探求的——我们知晓着那一切。”

“……月咏小姐,能告诉我您是什么人吗?”

“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是的。”

爱芙黛郑重地点了点头。

月咏看着她,“是么”地说着闭上了眼睛,随后她像是早已预料到般以放弃了什么似的声音再次说道。

“所以,我说自己是神明的话——你会信吗?还是说在那之后你会天真地认为那个懒散至极的家伙也是神明?”

“……”

没有辩驳。

不如说因为月咏说的话实在过于幻想而没能辩驳。

月咏的存在本身是特殊的——虽没有特别的理由,但是爱芙黛一直下意识地那样认为着。

幻乐亭的众人里,唯独对月咏,她怀抱着疑似敬意那样的感情。

千世是言行神秘而富有魅力的女性,悠虽然懒散也不知道平日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却是个温柔的冒险者前辈。

尽管三人偶尔会说起让人难以理解的话。

但是现在,她说神明……

“无法相信我说的这些也不是不能理解,那么,换个话题吧。”

轻微的风声响起——伞因月咏的心血来潮咕噜噜地转动了起来。

雨珠顺延着空气的流动飞舞着,在空中相容,溅落。

“爱芙黛·菲碧,皇都的大贵族——弗洛米斯·菲碧的女儿,就读于皇都弥尔莉亚学院的优等生,兴趣是神学以及古文解读。母亲是现今洛亚斯王国的国王最小的妹妹,因为母亲的关系和如今的公主从儿时起便是玩伴,家里有一位大自己四岁的兄长,在皇都作为骑士长而备受民众尊进。”

月咏罗列着有关爱芙黛的身世信息。

闻言,爱芙黛倒吸了一口寒气。

至少在这个城镇,那是谁也没有告诉过的事,相处过一段时日的悠略微地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世,但是那样性格的他真的会把自己的事告诉她人吗?而且,在那之上,仅仅只是略微程度而得到讯息未免也太过于精确了。

对方是想证明刚刚说的并非是虚言吗,但是那样的话作为证明并不足够,因为只要有心的话——

“特意……调查了我吗?月咏小姐。”

“调查么?我只是看到了而已。”

月咏神色不变地说着。

“因缘过往就是那种东西罢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亲人、挚友,他们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我也能够告诉你。不过,那种东西在世人看来也是只要有心便能得知的事吧。”

信或者不信,于我无关。

月咏的表情似是在说着“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这样的话。

“那么,接着刚刚的话题,关于接下来会发生在名为爱芙黛的女性身上的事,就让我做个预言——当然,你也可以把所有我说的话当成是随口说说的玩笑话。”

“接下来的……预言?”

“我没有阻止你的打算——虽然曾经有过,不过有个家伙说那种事没有意义而我也认同那个说法,所以,仅仅只有你,我给你选择命运的机会。”

细细密密的雨幕中,月咏的双眸深邃得如同彻骨的无尽深渊。

不抱有期待——对于接下来少女会做出的选择,只要不去阻止的话,如今这个所谓的预言便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即便如此,她仍旧要说。

对任何一方而言,那都是悲哀的结局。

但那是已经确定了的结局,是必须经历的一步。

如果硬要牺牲一方的话,她最终做出了和友人一样的选择——她决定牺牲少女的未来。

所以,为了自己那孱弱的自尊心以及对少女的歉意,她必须说。

“你的人生将会崩坏,如果不希望那样,你可以去帮助那个叫洛克斯的男人,但是不要去找悠·莱滋戴特。”

爱芙黛狐疑地眨了眨眼睛。

——悠先生的话不是正和洛克斯先生在一起吗?

月咏的话仿佛在说在与爱芙黛分别后,悠没有去找洛克斯,而是去了另外的什么地方。

“咦……另外的什么地方?”

爱芙黛的意识在一瞬间恍惚了。

尽管和此刻无关,她仍然将思绪延伸了开去。

总觉得……那个地方,自己应该是知道的。

相似的感觉在不久前经历过。

——对了,是在早上看到悠先生胸口的伤痕时。

想起那个,爱芙黛担心起悠的伤势。

——应该在分别前帮悠先生治疗的……

这时——

“你,有听到过吧——声音,在踏入那个地方后四处宣泄着的‘世界’的声音。”

“啊,那个!”

面对再次被提及的那个声音,爱芙黛轻轻地惊呼了一声。

然而,不顾爱芙黛的反应,月咏在说着那句话时便已经打着伞背过了身再次仰望起了阴沉的天空。

因为位置的关系爱芙黛没能看到月咏的眼神……

她悲哀的视线就好像——是在看着境界线外的天空一般。

“爱芙黛小姐。”

低喃着,第一次叫了爱芙黛的名字,然后只听她平静地说道。

“名叫悠·莱滋戴特的男人是不可能放着世界的勇者以及怪物不管的,所以他不可能会如和你约定的那样在那个叫洛克斯的男人那边。追赶着那家伙的身影跨过界限的话,你所探求的真实应该也能亏得一二吧,但是你平和的命运也就到此结束了。”

“诶……?”

虽然月咏说了可以将她的话全当做是玩笑话,但是到了这里,已经是完全不能忽视的状态了。

连两人之间刚刚才定下的约定都已经知晓这点先不论。

世界的勇者以及怪物……

月咏说了和悠一样的话。

毋庸置疑,月咏与其所相识的名为悠·莱滋戴特的少年对这个世界有着共同的认知,他们和爱芙黛所生存的世界显然是不同的。

“……如果我去找悠先生的话,我的将来会变得怎么样?”

“这个世界很早以前就已经疯了。”

月咏只是那样说道。

她伸出纤细的食指,微小的雨珠在落到她的指尖间时停住了,随后四散了开来。

“安稳的这个世界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但是,那样也没什么不好。

由众神赋予人类的这个失乐园,如果能在其中了却一生的话也没什么不好。

“和悠交织在一起的人生我没法预料,但是——”

——崩坏怕是无可避免的,所以,那个由你自己决定吧。

月咏留下那样的话语,她转过身往幻乐亭的方向走去,在和爱芙黛错肩而过时——

“那……悠先生呢?”

因为爱芙黛的提问,她停下了脚步。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如果我不去的话,悠先生会怎么样?”

“什么都不会变,他依旧是他,如今是那副颓废样,将来想必也是。只不过迟早会发生相同的事吧,仅有的差异只是那时去找他的那个人不是你而已。”

“为、为什么说得好像那会是必然发生的事一样……”

“很遗憾,那就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对于他来说是必定的命运,不存在例外。”

“………………还有一个问题,月、月咏小姐有说自己是神明对吧?”

“是,虽然也说了信不信是你的事——”

说到一半月咏忽然明白了。

自己是否是神明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至少已经证明自身并非普通人的现在,爱芙黛·菲碧对——还是说在那之后你会天真地认为那个懒散至极的家伙也是神明?——这句话以及悠的身份产生了疑虑。

“是么,你想问的是悠·莱滋戴特到底是什么人啊。”

——如果,你去了的话,如果,见到了的话,那么就会知道了。

虽然想这么说,虽然确定她会去,但是她依旧对少女之后的选择怀抱着些许自私的期望给出了答案。

“他是——这个世界的怪物……以及勇者。”

再一次地,提到了勇者和怪物。

月咏说,悠·莱滋戴特这个存在和那个声音是相同的。

——悠先生……和那个声音是同类?

接连不断抛出的“真实”令爱芙黛难以接受。

“怪物……和勇者是什么?”

这一次,月咏没有给出回答。

“那个答案的话,你自己也知道的,不是吗?”

静静地说完后,湿冷的空气中独留下了雨水溅落和脚步落在浅显水洼中的声音。

雨幕中那身后的声音,远去了。

默然惊醒的时候已经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爱芙黛的头发以及身上的衣服已然是湿漉漉一片,紧贴着躯体的布料和发丝令她难受不已。

好冷。

躯体宛如被寒意从内侵蚀了一般。

可是她没有时间去理会那些了。

——糟糕,须赶紧去找大家才行。

她催促着自己的身体向不远处城镇门口赶去。

但是……

脑海中萦绕着如月咏所言的她自身也知晓的那个答案。

怪物。

勇者。

那所指的对象自己当然知晓,不如说没有人会不知晓。

作为世界破灭象征的源种……和因其而牺牲的众族。

但是同时兼具那两者的……

那算什么?

难道怪物和勇者本就是一体的吗?

那样的话流传在世间的传说又是怎么回事?

那单单是吟游诗人杜撰的故事吗,亦或者说,那是众神的意志?

那便是自己所追求的真实吗——为了隐藏那样的真实,众神向人类散布了编排已久的故事。

拯救世界的众族如果和所谓的源种,怪物是同类的话,那样的话,不论众神、恶魔……乃至人类本身都不是——世界破灭的罪人之同族吗……

穿过大门,越过那纯白的线,因那不明正体的声音再次响起的关系,爱芙黛捂住了耳朵。

仅仅听闻那个声音,便感到心悸。

一直诅咒着的怪物,其存在本身是自身的同族,亦是自身所信仰之物的同族。

太恐怖了。

那份真实真的太恐怖了,恐怖得足以瞬间推翻一个信仰坚定之人的信念。

然而,这应该还不是所谓的不允许跨过的界限吧。

所谓足以使自己的人生崩溃的真实……

不经意间,爱芙黛打了寒颤。

于是为了抛开那份念想,她只得不闻不问地用尽全力向着森林的入口跑去。

渐渐地,在十分接近的位置听到了火焰爆发的声音以及人类的呼喊声。

至此,爱芙黛终于轻轻地呼出了口气。

至少,她现在可以暂时将注意力集中在帮助大家上,而且月咏所说的话说不定也不尽然是真实。

“没准,悠先生就在洛克斯先生那边……”

她呢喃着绕过了最后挡在身前的树。

众人都在那里。

围绕着处于正中心那漆黑的魔兽。

——悠先生,悠先生在哪……!

正当爱芙黛下意识地开始在人群中找寻悠的身影时——

 “嗷嗷嗷嗷嗷嗷嗷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漆黑的狮子正狂啸着扑向其中早已在场的冒险者中的一人。

健硕的躯体上漆黑的皮毛沾染着赤朱,那是人的血还是其自身的血不得而知,无视众人的攻击,它将血盆大口对着那人咬去。

似是认识到自身所处的境地,那位冒险者的脸色在巨兽的阴影自上而下笼罩下来时泛起了白。

匆匆地回避仅仅只是避过了致命伤,但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手!!!!!”

巨大的力量使兽齿轻而易举地咬住了手臂,而在手臂即将被狮子用力扯拽掉的那一瞬——

“风神啊——划裂吧!”

爱芙黛抬起法杖咏唱了咒言。

狂风涌起,卷带着砂砾化为了利刃。

“呜嗷——!”

为了一只手臂做出受伤的代价并不值得,大概是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吧,狮子立刻松开口跳了开去。

但是即便如此,它的皮毛上依旧因为风刃而留下了数道细红的伤口。

“唔唔唔唔——”

它瞪视着爱芙黛,看来是准备伺机扑上去。

可惜那并不现实,它没有那样的余裕,刹那间,它将视线转向了其他人。

“给我看这边来,怪物。”

突兀地,在没有他人的援助下,洛克斯挥舞着巨大的宽剑直竖劈下。

那着实不像

“嗷——”

不曾躲开,狮子直直迎了上去。

然后,以兽齿,咬住了洛克斯挥下的巨大宽剑。

“嗤!”

人类终究只是人类,面对如此的猛兽,抛弃武器就意味着败亡,然而在武器受制的情况下,不将其抛弃等待着自身的只有被对方扑食的下场。

这时,一柄长枪从洛克斯的身后射出,笔直地朝着狮子的头部极速射去。

狮子只得低吼着再次放弃近在眼前的目标。

“喂喂,洛克斯,就算突然回来的新人小姐被当成了攻击对象,你也太着急了吧?脱离队伍的行动可是会让自己没命的哦,你看,为了救你我可是连武器都扔出去了。”

洛克斯的某个同伴头疼地说道。

看来是洛克斯的突兀行动缘由是爱芙黛的回归,不过他们距离爱芙黛的位置相当遥远,现在并不是跑去爱芙黛那边搭话的场合。

“啰嗦!没跟上我的行动以及保护好我的背后那是你们的责任。”

“……那是我们的责任吗?”

“一如既往的不讲道理啊,洛克斯。”

“哈哈算了吧,这个任性的队长可是我们自己选的,认命吧。”

“对我是队长这件事有意见的话你就说说看啊?”

“没有没有。”

空着手的将双手举了起来以示投降。

“好好,总之,为了让队长尽快和新人小姐叙旧让我们先把那个收拾掉吧。”

“啧,喂,待会照顾下那个受伤的和那个女人,别把那个魔物引过去。”

“是是。”

敷衍的说着,他们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狮子的身上。

从还有闲暇谈笑这点来看,应该是不可能会输得了吧。

而爱芙黛这边。

“抱歉,请稍等一下,我马上为您治疗。”

“啊哈哈,算、算了吧,新人小姐。”

早先被袭击咬住手臂的冒险者脸色苍白地苦笑着。

朱红的血液已将黑色的土地浸染,手臂虽然没有被扯断,但是被咬下去的那个部位已经连带着骨头断裂了,将几乎已经可以称之为两个部分的手臂黏连着的只有数块碎肉而已。

“只能怪我因为大家都在而放松警惕了。”

仅剩一个手臂的话,将来应该是无法再做冒险者了吧。

“请别那么说,手臂没有缺失的话只要用治愈魔法应该是可以恢复的。”

“没事啦,反正以后还可以在城镇里工作嘛,只是少个胳膊而已。”

“所以说!没、没有切实做过的事结果会如何谁也说不清的!”

爱芙黛生气地驳回了他的话。

“是这样啊……那就麻烦你治疗了。”

“好的!”

爱芙黛开朗地笑着,捋了捋尚沾着雨水紧贴在脸颊的细发后,她对冒险者几近断裂的手臂开始施展治愈魔法。

青蓝色的光芒温暖地笼罩着断裂的手臂,断裂的骨骼开始愈合,糜烂的肉开始愈合。

那位冒险者深深地看着低头施术的爱芙黛,然后笑着轻声说道。

“将来会是个好妻子呢,真好呢,如果能当我女朋友就好了。”

“咦,您刚刚说什么?”

集中精神施展着治愈魔法的爱芙黛分神问道。

“我说你很乐观啊,正常来说,手臂都变成这样了,肯定会觉得治愈不了直接放弃的。”

“唔姆——”

爱芙黛仔细想了想后,她温和地再次笑了。

“正常来说应该是这样吧,但是悠………悠先生他说,不努力的话,就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不抱有希望的话,迎来的肯定只有绝望而已。”

再次,想起了那些所谓的真实,爱芙黛在说到悠的名字时不自觉地顿住了,但随后又马上面带着勉强接续了话语。

“那是别的什么人吧?双胞胎什么的?”

一时间,正接受着治愈的冒险者错愕地说道。

“…………啊哈哈,也许是那样呢。”

在断臂差不多续接上的时候,爱芙黛稍稍放松地将视线瞥向了在场的其他人。

狮子的魔物貌似已经开始衰弱,围困它的众人不再令人眼花缭绕地频繁移动。

但是果然,在那其中并不存在所想找寻的那个人。

那么,就是和那个正体不明的声音在一起吧……

爱芙黛的心情压抑了起来。

 “在找什么?”

“悠先生……他不在这里吗?”

“悠的话,没有在这里啊,对哦,说起来,那家伙去哪了?之前新人小姐你去公会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他,我以为他在这边帮洛克斯来着,结果这边也没有见他的人影。”

那样的话——与发狂了的声音的主人去见面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不会有人理解的。

应该去找他吗?

那个总是晃悠着脚步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的背影……应该去找他吗?

那个声音……

连自己也不明白地,爱芙黛透过林间的间隙望向了远处惨淡的灰色天空。

声音的主人至今还未出现,悠所说的“勇者”——“怪物”没有降临。

是本就不存在,还是说,悠仅凭孤身一人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阻止了那个的出现?

爱芙黛正站在相信与否的岔路口上。

如果——月咏·阿弥斯也好,悠·莱滋戴特也好,所说的全部只是谎言的话,只要相信他们所说的是谎言的话——————————

“……”

——如果,有一天,世界毁灭了的话,悠先生该怎么办?

——那样的话,我会救大家的。

那一天,对着自己忽然的提问,他寂寞地笑着,平日那颓丧的语气间夹带着不得不做的意志说出了那样的话。

“……不好意思,我想先离开,请问待会可以帮我和洛克斯先生他们打声招呼吗?”

爱芙黛向那位冒险者说道。

“啊?洛克斯那边可是快结束了哦,等会大家一起回去…………啊,有什么急事吗?”

冒险者用不曾受伤过的手指着不远处和魔物搏斗的人群说时发现了爱芙黛异样的神情。

闻言,爱芙黛歉意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但是,我……想去见证真实。”

“……哈?”

冒险者一脸狐疑地偏过了头。

“还有,我不能放着悠先生不管。”

抛下这句话,爱芙黛再次深深地弯下腰,随后转身跑进了树林。

“唔哇……这算是开始前就失恋了吗?”

留下那位冒险者在原地自言自语。

“事后找洛克斯喝个够吧,恩,让他请客。”

说到这——

“不过,新人小姐说不能抛下悠那家伙不管……悠那家伙到底做什么去了啊……”

在他看来,爱芙黛似乎是认为本应该是在这边的悠出了什么事才离开的。

或许那个猜想并没有错,但是此刻已经没人回答他的问题了。

舍弃能容人类通过的小径,爱芙黛在密集的树林间拨开枝杈前行着。

脸上在不知不觉间几道细细的血纹,衣物早已被枝杈拉出了数道开口,白皙细嫩的肌肤暴露在昏沉寂静的空气中,但是她不顾那些,只是一心前行着。

悠在什么地方爱芙黛并不知晓。

只是——

应该往那里去。

内心仿佛被什么引导着,吸引着一般。

然后,仿佛没有注意到那宛如混沌般的黑雾一般。

最后,爱芙黛向着隐藏在记忆深处的某地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