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拱走壓在身上的騎兵屍體後,揮擺四肢放鬆身體,掐撫手臂疲乏的肌肉。
除去追兵後,兩人一直糾纏心頭的緊張感徒然消逝。
不過由環抱騎兵、倒臥、推走屍體開始,壯漢未從放下過長劍。這是當他見到唯一的出口消失後,便執意緊握長劍,避免因突發情況令長劍掉落。
為了製造予以反擊的機會,壯漢把大殿的無關人士也牽扯進來,處理追兵過後,卻衍生出新的問題。
壯漢清清桑子,向在旁邊等候多時的劍士鞠躬,說道︰
「對於剛才用上如此卑鄙的計策,懇請貴方原諒,但若不這樣做,我們鐵定喪生在這裡。」
「把兩名他國士兵獻祭於此,用他們的性命來換取你們的性命……」
劍士的冷淡語氣,訴說自己毫不在意少年兩人的生死。
少年反倒對這話深有感觸︰
「這是他們自取的,為了戰爭,長遠跋涉也想把我們殺掉。」
即便兩人說得多麼理直氣壯,也撇不清把劍士牽連其中的罪過。劍士命他們離開,自己處理相關事項,皆因兩國的戰爭與大殿不相干,如今卻有一人死在劍士手下,要是外揚出去,那就不單是兩國的事情。
畢竟這座大殿,正在隱匿避世。
壯漢見劍士抿嘴靜默,繼說道︰
「如今追兵解決,我們也無需留在此煩擾貴方了,我們會就此撤離,所以勞煩打開……」
忽爾,女孩咻聲瞬現到劍士身旁,相貌十歲,佇在劍士旁所差的一截身高,讓她看來格外嬌小可愛,白晢的顏膚與純白連身裙相襯,裙擺至膝,曝露著女孩纖幼的腳足,淺棕長髮覆至腰間。平坦的身段讓她順利無阻地雙手環胸,發出怨聲︰
「把麻煩事擱下來還想全身而退?我可不會讓你們輕而易舉地離開吶,只懂殺戮的笨蛋們!」
少年與壯漢一聽便知她就是在霧裡說話的人,可是那道甜美的聲線居然出自小女孩,他們頗為驚疑。
劍士的冷漠語氣轉為溫柔輕聲︰
「辛西婭,我不是說過別出來的嗎?」
「欸,姐姐被人煩上了我不能幫忙喔?」
被喚作辛西婭的女孩鼓起面頰,略為不滿︰
「我不把後路給封上,他們早跑了,笨蛋姐姐!」
「……我沒要殺他們。」
「哼!」
辛西婭看向劍士腰間的傷口處。
「要不是他們惹來的麻煩,妳怎會被捅一刀。嗚哇這傷口有夠大的。」
「話說妳別戳進去……有點痛。」
她戳插劍士的傷口測量深度,劍士不理會痛楚延漫,繼續說︰
「所以,怎樣才放過他們。」
「不放。在姐姐美麗的腰段留下這道傷口,若是結疤了,我可不知道自己會否暴走!」
「不會結疤的,再深的傷口又不是沒試過。妳見過的,上次——」
辛西婭雙手捂著劍士嘴巴,以防甚麼重要的訊息因而洩漏。
壯漢和少年在一旁彷同在端看一齣由劍士和辛西婭共同上演的小劇場,但壯漢終究按耐不住,上前詢問︰
「不知貴方傾談得如何呢?」
辛西婭側首怒目瞅視︰
「兩人……」
「嗯?」
「都去死!」
躂。
劍士用手刀輕力敲了敲辛西婭頭頂︰
「不能說這種話。」
辛西婭噘嘴垂首,並用她的柔嫩小手撫著自己被敲的腦袋。
劍士隨之下蹲,以窺看辛西婭眉目湊緊的可愛表情。
「嗚……我都是為姐姐著想。」
「我知道。但我們已經不是殺戮工具了。我們不是約定過嗎,三人一起。」
「那老頭子窮盡一生拯救世人,最終還不是含恨留下我們看著這個腐爛的世界嗎?」
劍士聞言後沉默,寥落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一一浮出,勾勒昔日的怨懟之心。
「這座大殿以及我們的職責,都被他改寫了,我們不再需要參加惡瘡滿盈的戰爭裡。」
戰場中浴血冒盪的記憶、受傭兵招募屠村的記憶,一切皆為日後有一口乾糧進肚,而把人命肆意濫殺。
這段淒苦的歷程,逐點挑啄她的人性。
在她記憶中,最廉價的人命,也不過值一枚錢幣。
劍士凝望著辛西婭,在那嬌小的身軀中,埋藏她最美好的祈願。
這是別人給予的平穩日子,憑靠自己的力量不足以達成。
或者說,那人不在後,她迷失了自己。
劍士不想因為這兩人打破規例,回到以往的日子去。
所以,早已下定決心。
「姐姐,他們見過這裡,萬一流傳出去……」
少年完全不明所以,不過壯漢似乎從中悟到甚麼重要的情報。
劍士知悉辛西婭的內心在懼怕甚麼,把兩人皆殺掉是最為安全之策,可是自己的心中已厭倦殺戮,如非必要,她不想手裡在沾染活人的鮮血。奈何辛西婭固執,她只能屈就自己退讓一步。
她靠近辛西婭耳邊,悄聲說道︰
「殺一個,這樣可以嗎?」
辛西婭臉上雖帶有一絲不安,但考慮到若不答允可就沒完沒了,最後點頭妥協。
劍士重新站立整頓姿勢,氣息凝重。
「你們兩個……只能活一個。」
少年聽見如此荒唐的最終答案嚇得大喊︰
「等等,說好的不殺人呢。」
「我改變主意了。」
劍士把殺人的意欲全歸在自己身上,免讓辛西婭成為直接殺害者。
「最終還得這樣啊,小子……」
壯漢握緊了手中的長劍,語氣沉重。
「慢著……這不可能打得過的吧。」
少年憶想起劍士是如何單人殺掉騎兵,他們兩人又是多麼狼狽。
劍士歪歪頭,深邃的墨黑色瞳孔彷如穿透他們的內心︰
「除了你們兩個對我一個外,還有別的選擇。」
少年吞嚥口水,聳耳細聽。
「自殺或互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