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做好准备了吗？”
赵玉鱼两手向旁边一挥，连带着她身上显得过长的白色大褂也扬了起来。明明没有风，她却用这样的举动使得像是刚刚刮起一阵风，吹起了她衣服的衣摆。
“准备什么的……院长有告诉我要做什么准备咩？”
李梦用困惑的眼神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
那是一件和赵玉鱼如出一辙，大概只在尺码上存在区别的白大褂——也就是常常会穿在医生身上的一种服饰。
李梦并不喜欢这件衣服。
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她不喜欢医院。
“要做的准备，光看这副样子就能看出来了吧。”
她推了推大概是为了和这身衣服搭配而故意戴上的——没有度数的——平光镜。她冲着李梦挤眉弄眼，好像这样做就能让少女明白自己意思似的。但缺乏社会实践经验的少女，完全猜不出赵玉鱼想做什么。
“换上这种只会在特定场所穿着的衣服，自然意味着换装。而出现在娱乐作品里的换装，目的大抵是‘潜入’。换而言之，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潜入！”
她堂而皇之地在她打算潜入的建筑物的外围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一点也不掩饰，甚至可以说是张扬。
“哦……潜入——”
李梦的反应有些冷漠，像是对春游提不起兴致的学生，
“如果说潜入的话，我大概能理解了……但是，只是换身装扮，就可以潜入了咩？”
“所以我才问你做好准备了没有。”
“准备是指……”
“潜入失败的心理准备！”
“一般来说，在做好失败的心理准备之前，有其他该做的准备吧。这样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我们的潜入一定会失败一样。”
“我想大概会失败的。”
她说，
“毕竟我们都是第一次……我从来没有尝试过潜入。以往遇上这类事，我都会像我妈一样横冲直撞，像现在这样打扮一下后潜入是第一次。第一次的话，因为技巧不够娴熟而失败，是理所当然的吧。”
“院长，大人可不能把第一次当做失败的借口。”
“那只是大人哄小孩的说辞。实际上，真正的大人从不在意失败，甚至有时候会把失败当做生活的调味料。”
“听上去不过是自暴自弃。”
“……你这孩子，居然能够这么平静地吐槽，简直就像是跟李少辉有血缘关系一样。”
“他本来就是我哥哥！”
李梦颇为恼怒地强调了这件事。
“这件事不重要。”
“我认为很重要，相当重要！请不要因为自己觉得不重要就认为对所有人来说都不重要。”
“好啦好啦，不要一直在门口蹭来蹭去的磨蹭了，快点进去吧。”
李梦被赵玉鱼从背后推进了这个对她而言相当陌生的建筑物。
该建筑物所在的地理位置是一所大学。
实际上，还是一所也许会出现在她未来志愿名单上的大学，不过能否考上暂且不论。她在赵玉鱼的领路下，忍着浑身不适的异样感穿梭在校园里，最终来到了这栋建筑物前——并且被强制换上了这身白大褂。
白大褂，大学里的某所建筑物，再加上李梦并没有报考医学生这种过于蹂躏自己的想法——那么不难推出，变装成这副模样后打算潜入的，这个建筑的真身。
“这里该不会是——这个学校的实验楼吧。”
“宾果！没错，这里就是这个院系学生在做实验课时会来的实验楼！顺带一提，这里主要是做生物实验的。”
李梦穿过正门。
应该说是被推着进去的。
本来不想进去的，但半推半就地被推着进去了，刚一进去，就和几个低头喊着“fate！Fate！”的学生擦肩而过。她听着像是英文单词，但又觉得不太对。
“是命运啦。”
赵玉鱼在她的背后推动着她前进，
“走吧，看来这里的安保并没有严到会检查进出人员学生卡的地步。”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安检严格的学校。”
“在那之前先考虑提升自己的成绩吧。以现在的你来说，也就是个一般二本的程度吧。”
“我，我，我只要努力的话，也是能上一本的！”
“往体育特长生方向努力的话，到是有希望。”
“不，不要小瞧人！”
她鼓起了两颊，虽然只是一瞬，很快她就因觉得这一表情相当幼稚便泄了气，但还是被赵玉鱼看见了——是捕捉到了。
“呜呜呜！怎，怎么了，为什么要扑上来啊！”
“因为很可爱啊！你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可爱吗？难道从来没有人说过你很可爱吗？真奇怪，我以为像你这么可爱的孩子应该有‘自己很可爱’的自觉才对的。”
“从来没有人说过——而且我也不可爱！院长，你这样好恶心，别用脸蹭啊！我又不是狗！”
从未有人表达过对李梦的好感，
即便是和李梦一起在足球上踢球的同学，也没有一个认为她可爱。
不，或许有人——有那么几个对李梦抱有好感的人存在，但他们碍于各种各样的外在因素，导致不敢直白地表露出来。是出于青春期的羞涩，还是出于经常发生在李梦身边的“奇异现象”，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所以感到不适。
李梦第一次，被除去父母以外的人如此露骨地表达了喜爱。光用“受宠若惊”也不能体现她不知所措的心情。要说的话，应该是“在凛冽的寒冬里被炭火烫伤”这样的意象更能形容她的心境。
“是吗，看来你是一个缺爱的孩子——就让大姐姐我把你十六年来遗漏下的爱全部补——”
“你们……是什么人？”
就在赵玉鱼肆无忌惮旁若无人地宣扬着自我个性，擅做主张地将李梦抱起来并且用脸颊蹭她时，一个人突然出现了。
说是突然，仅仅只是因为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的赵玉鱼没有看到她从旁边的门走出来的过程。
突然出现的人是一名看上去要比李梦大上一些，但和赵玉鱼比起来又要稍显年轻的——也就说是在校大学生的女生。她穿着和两人款式一样的白大褂，左胸上有着这所学校的标志。这意味着虽然看上去像是临时起意潜入的赵玉鱼，实际上是有做了点事前准备的。
也许是为了方便做实验吧，她的头发有刻意修短的痕迹，远远望去兴许会错认为一名清秀的男生。她脸上有不大明显的化妆痕迹，毫无疑问是刻意为之的，也许是认为这种程度的淡妆最适合自己。
她看到两人似乎看着自己呆愣住，便皱紧眉头，
“你们两个不是这里的学生——也不是老师吧。”
声音偏冷，
李梦觉得这像是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三色雪糕。
这甚至让她嘴馋了。
“哦，是这样的，我是新来这里实习的老师。”
赵玉鱼解除了李梦被举高高的状态，把她放了下来。
大学有实习老师吗，赵玉鱼的解释让李梦感到困惑。不过话已经从她嘴里说出去了，又不能像聊天软件一样撤回，只好硬着头皮扯下去了。
“她是大一的新生，平常很少来实验楼，所以你才不认识吧。”
对方将视线移到李梦身上。
高中生和大学生之间的差别尤为突出。哪怕是最稚嫩的大学生，和高三学生也能感受到显而易见的气质差距。更何况李梦只是一个高一学生，是最年轻的高中生。
这股视线带给李梦相当大的心理压力。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害怕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揭露，便一个字也不敢说。
“………………是吗。”
她的声音里不带迷惑，
判断早在赵玉鱼回答之前就已作出。
神似少年的清秀女生用节奏缓慢的步伐向她们两人走来。啪嗒，啪嗒，脚底触及地面的反馈声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回响。
不过即便向两人走来，女生的视线也没有和写意轻笑的赵玉鱼对上。她目光始终向前，仿佛能够穿透两人的身体，看到更遥远的前方。
“嗯？”
李梦的手忽然被赵玉鱼握住。
虽然刚刚是抱着的，但是并没有被握住右手。
在亲密意味上和拥抱、举高高有些不同的举动令李梦有些发蒙。
就在这时，
擦肩而过。
向前走的女生，完全无视了两人，与二人擦肩而过——甚至于在经过时，眼神没有一丝的偏移，纯粹地直视前方。以至于让李梦产生一种“其实她刚刚并未向自己等人发问”的错觉。
李梦认为接下来该继续前进了，她们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做。
不是嬉戏打闹的时候，要找到王倩才行，于是她打算催促赵玉鱼向前走一步。
本来，
打算这么做的。
“——————”
但是，握着她的手忽然松开了。
然后，
在一直以来虽然生活在旁人的冷落中，但一直积极地和他人处好关系，并且成功重新融入到集体中的，有些特别，但实际上也很普通的少女面前，赵玉鱼的身体变成了七零八落的模样。
通俗来说就是，赵玉鱼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