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程华——!”
什么都做不到,
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
程华在我眼前——被杀死了。
被看不见的攻击贯穿,流出大量的血液,就这样——平静地死去了。
“你这个混蛋——”
我的手在颤抖,是气得发抖。我现在恨不得将手中的长矛刺进他的脑袋,然后抓着矛身用力地在他大脑里搅拌,把他的大脑搅得稀巴烂,让他的脑浆和脑干混在一起,变成黏糊糊的食物。最后把那些东西喂给路边的野狗吃,一边听着野狗享受美食的咀嚼声,一边听令人热血沸腾的摇滚乐。
“你很生气。”
他望向了我。
没有做任何动作,就只是——看向了我这边而已,
“你很想为你的同伴报仇,你很想不顾一切地扑上来与我战斗。你盼望自己像一名英雄一样,在最危难的时刻,在绝望的时候,在最需要有人挺身而出的时候站出来,力挽狂澜,改变战场。你的内心是如此渴望,我能够感受到——但是现实是,你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不管多么生气,脚也没有朝我迈出一步。”
是为什么呢,他轻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这么觉得——着问道。
“…………我才不想和你说话。”
“因为你害怕了。”
他出现在我身前,我想要挥着长矛做点什么——哪怕只是象征地——来反抗一下,但是却没有这个机会。我的脖子被他抓住,并且被他高高地举了起来。我的双足离开地面,地心引力在我身上似乎不复存在。
“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你名字,李少辉。虽然只是最近的事,但是我知道你的表现。你内心一直在寻找着适合自己的战场,你一直以为没有找到,但实际上,你一直都站在舞台的后面,随时都可以登上舞台——地铁站的时候是这样,在飓的公寓时也是这样,在面对着墨莎时候也是这样,就连与叶馨园面对岚与飓的时候,都是一个能够让你发挥的舞台。但是你,什么都没有做。一边在心里埋怨没有找到只有自己才能做的事,却一边站在原地,从未向前迈过一次脚步。机会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但你却一次也没有伸过手。你知道是为什么呢?你不知道吗?还是说你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道?现在,你马上就要死了,就不要再欺骗、蒙混了,老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吧。”
喉咙被紧紧捏着,
氧气无法通过鼻子与张开的嘴进入肺部,
运输养分的血液失去了作用,
从男人指腹上传来的压力,令我头昏脑涨。
我似乎——要死了。
所以他说,在死之前,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吧。
“啊——呜——”
不甘心。
不甘心按照他说的去做,
但是,忍不住想这么做。
想要解剖自己的内心,想要看看真实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想要看看那个在地铁站时面对着数十名在绝望中发出悲鸣的伤者时能够无动于衷的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想要看看那个能够心安理得地躲在王倩与飓的保护下站在远处旁观战斗就连失去意识也显得尤为放松的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想要看看那个只有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才敢说出一些嚣张言论的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于是我看到了,
看到那个躲在阴暗地角落里,瑟瑟发抖着,连头也不敢抬,一昧地在啜泣的“自己”。
“答案很简单——你只不过是在恐惧而已。你和每一个正常人一样,在遇到危机的时候,之所以没有挺身而出,不是因为你没有机会这么做,而是当危险与机遇同时出现时,你眼中只能看到那份危险,所以害怕到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不敢想,只敢躲在角落里,盼望有人能够拯救自己。‘一个什么都不敢做的胆小鬼’,这就是你真实的模样。你不用再伪装了,真正的你,就只是一个懦夫罢了。”
“呜——呜——呜——!”
眼泪止不住地钻了出来。
我,李少辉,二十五岁的男人,在对方的言语下,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泪腺,开始哭泣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我知道他说的是正确的,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不管别人是怎么说的,唯独这个男人说的是对的,只有他才是正确的——因为我,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只要害怕了,就什么都做不到,一个就算机会摆在眼前,也会因为懦弱而不敢伸手去抓的废物。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这样的!隐约听到有人在这么大喊,但这恐怕也不过是我内心的羞耻心最后的挣扎罢了。
在死之前,我,终于见到了真实的李少辉。
我——
“——现在就放弃了的话,不会觉得太早了点吗?还是说,你是考虑到本大爷的出场,才特意营造出这么绝赞的气氛的?”
——听到了少年的声音。
在我逐渐看不清的视野里,上百根漆黑的金属丝线缠住了男人的身体,将他牢牢绑住。于此同时,一名清秀的少女——又或者是少年紧握着小巧的匕首从男人的后方直奔而来。
“啪啦——”金属丝线在瞬间被挣断,而男人提着我回身用另一只手将俯冲而来的性别成迷的杀手(姑且这么代称)锤至先前程华躺过的地方。
男人依然紧紧抓着我,而原本打算偷袭他的那位模糊性别的暗杀者连他的衣服都没碰到就已宣告退出这次的战斗。
这是一场无用的突袭,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我却发现自己跌到了地上。恐怕是在刚刚那一系列的动作之中,男人无意间松开了抓住我的手吧——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以我的脚力,根本不足以逃离男人的身边。
令我没想到的是,我的身体正在下沉。
本该落在地上的我,却渐渐融入了地面——不,不是融入,而是坠入。脚下的地面仿佛是虚影般,我穿过了它,眼前的景象变得漆黑一片。在直直地下坠中,我感受到的是令人窒息的失重感。
“呜哇哇哇再继续掉下去的话就糟糕了!停下,停下!”
在一阵慌张的叫声中,我被人接住了——等我意识到那是一位少女发出的声音时,我已经回到了地面上。我正被一名穿着熊猫睡衣的少女抱着,而少女的腰间则是被丝线缠着。
“回收完毕!任务完成!我们的团队合作一如既往的犀利!”
我与熊猫睡衣的少女,在丝线使——林鑫的牵扯下,来到了远离王惘罔的地方。
所有事情发生在一瞬间,
在我还沉浸在窥见真实的自己的绝望感时,现实的我就已经被救下了,而救下我的,正是之前本以为带着U盘逃走,背叛了我们的林鑫。
“嘛,辛苦了,辛苦了。为了能够钓出这条大鱼,真是辛苦你了。也正是因为你们的行动,才为我们的搜查争取到了时间——真是,辛苦你了。唔姆,别哭了,乖,你做得很好了。”
在林鑫以及与林鑫连携作战的两名少女(或者一男一女?)之后,下一个登场的人,是蓝发的女孩。
她就像童话中的妖精,轻柔地走到我的身边,用冰凉柔软的手抚摸我的脸庞,并且为我拭去脸上的泪水。她替我整理好乱糟糟的头发,温柔地抱住坐在地上茫然失措的我,
“唔姆,我不会让你死的,不是说了吗,伟大善良而又无私的我救了你,而代价是需要用你的一生。即便你已经不记得了。”
说完她便站在我的身前,用小小的身躯挡住了我。
“airfone——不,王惘罔,到此为止吧。我不会再允许你伤害这个男人了。”
04
李少辉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能跟上事件的发展变化。从程华被击飞,再到程华在他眼前被杀死,最后是神兵天降般出现的岚等人——这些变化意味着什么,他花了足足一分钟才勉强理解。而当他理解之后,那个让李少辉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男人已经活动着手腕从自己身边经过了。
“干得不错,没想到你能撑这么久,也没想到你们真能吸引掉他的注意力。运气与努力,缺少其中一样,就无法抵达这一结局。真是辛苦你了,李少辉先生。请允许我撤回之前对你的轻蔑。”
“岚——还有飓。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想告诉我,你们为了这个男人,打算叛变‘机关’吧?”
被唤为王惘罔的男人——这个身体笼罩在黑暗之中的男人,大概是没有料到岚与飓会赶在这时候出现,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怎么会。如果我们打算叛变的话,就不会磨蹭到现在才登场了,肯定一早就和他们一起过来找你麻烦了。我们正是一边选择相信你,又一边想要调查真相,所以才拖到现在——把一切都弄清楚后,才做出正确的判断。”
飓朝王惘罔摊了摊手,头部微微倾斜,
“我们被你瞒得太久了,王惘罔。”
“…………嗯?”
“王惘罔,我们从一开始,毫无疑问是被你蒙在鼓里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对,就是从回收王倩开始。那时候,我也认为王倩在‘那副模样’的李少辉手下,是一个隐患。所以不惜欺骗李少辉,利用李少辉,利用迪尔塞斯,成功将王倩回收了。”
这段往事,对于如今的李少辉而言,是一段沉痛的回忆。飓应该用更加委婉、柔和的方式提起,但是他一点也没有照顾李少辉的心情。
“没错,我之所以会想要回收王倩。就是因为李少辉没有资格当王倩的监护人——事实上,我也不认为有错。你们难道没有看到他那副懦弱的模样吗。没有勇气向命运反抗的人,乖乖回到和平的生活里就好。”
“关于李少辉先生是否有资格当王倩的监护人,这件事可以之后再谈——重点是之后的事。在回收完王倩之后,上级便立即命令我们去剿灭迪尔塞斯的残党,并且尤其注意‘曼多马’的动向。我们在与曼多马的接触中,了解到了他手上有着关系某个‘计划’的核心程序。而那一计划的另一个核心,就是王倩。那时候,我们就产生了怀疑。”
“唔姆!之后,我们陆续注意到的疑点是,我们仅仅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将迪尔塞斯的神秘面纱揭开了,明明在此之前,我们对于迪尔塞斯几乎一无所知,不是吗?迪尔塞斯的暗杀目标,迪尔塞斯的成员名单,迪尔塞斯的大本营这些情报从何而来?”
岚接过了飓的话,
“我将其理解为迪尔塞斯内部的叛徒将情报主动送给了我们——但是,理由呢?他们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而同意与迪尔塞斯的叛徒进行交涉的你——‘王惘罔’的目的又是什么?我们想要查清楚的,就是这一点。”
“如果想要调查这件事,就必须瞒过你——既然如此,我们就需要一个能够转移你注意力的人。所以,能够扮演好这一人物的,就是李少辉先生。是的,我们再次利用了他。他也没有辜负我们的希望,找到了墨莎,找到了帕萝丝,找到了故意被我们放出来的程华与林鑫,组成了队伍,甚至做到了我们意想不到的事。赶在我们之前抢走了‘造神运动’的核心程序。”
飓的直觉告诉他,王惘罔的目的和“造神运动”有关——尽管那时并不清楚造神运动是什么,甚至连造神运动这一名字都不知道。在他的计划里,李少辉一行人的目的应该是去夺回王倩,而自己这边则是找到造神运动的核心程序。只要得到了程序,或许他就能知道王惘罔到底在想些什么了。遗憾的是,李少辉一行人的突袭打乱了他的算盘。
好在林鑫交出了U盘——不过就算不交出,飓也有替代的计划——,然后,当飓看到U盘里的计划书与程序后,便将注意力放到了二十年前的往事上。
“林鑫把U盘交给了我们,这是意外之喜。我们了解到迪尔塞斯一直在推行的实验是‘造神运动’。而这实验的进行所需要的是王倩,以及能够让王倩灵魂产生质变的‘大量灵魂’。”
“哦——是吗?我对此完全不知情——我的目的不过是回收王倩,以及剿灭迪尔塞斯罢了。这恐怕只是一个巧合,‘造神运动’听上去就像是一个不现实的妄想。你不会以为我会相信那种东西吧?”
王惘罔依然在申明自己的立场,
绝对没有私心,绝对不是为了私欲,他是如此说的。
“对,光是这样,说到底也不过是我们的推测,就算推给巧合,我们也无话可说。只是,在得知这一计划需要的条件之后,岚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
“决定性的证据?”
王惘罔想不到哪里有那种东西的存在。
能够被称为决定性证据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不应该存在。
直到——他看见昏迷的李梦,以及不知何时走到李梦身边的岚时,才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
“唔姆!就想你想的那样,她们——这两位不属于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计划,大胆展开行动突袭了这里的勇士,在这个地下实验室,找到了只有她们……不,是只有‘她’才能找到的证据。”
岚伸出手指,指向实验室的上方——二十米高的天花板上,那里空无一物。
看起来是空无一物,的确没错。
“我通过李梦的记忆,知道了在这个实验室里,存在着‘看不见’的灵魂。它们的数量不多不少,整整六十六个。”
六十六,
很难说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含义——至少,如果是六百六十六的话,就能够想到“恶魔”,但是六十六的话,就只能够想到“六六大顺”这样的俚语。
不过,岚却知道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
“程华的记忆里,当年在福利院里死去的孩子,不多不少,刚好也是六十六人。他这么多年一直执着于机关,执着于当年的事件,而恰好,二十年前的另外一个幸存者,赵玉鱼也在调查这件事,他们两人在这里重逢,绝对不是巧合,这之中,必然有什么——”
“——六十六个灵魂,如你所想,全部是那些孩子的灵魂。”
当岚想继续自己的推理时,王惘罔却说出了她原本准备好的最终结果,
“二十年前,程华所在的孤儿院,是由‘机关’开办的,专门研究像程华……像李少辉这样——拥有特殊能力者的设施。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超能力开发所。但是,某一天,其中一人……也就是程华,杀死了除了他之外的所有孤儿……当然,这之中有一人活下来,而这个人之后被收养,是我没有想到的事。但不管怎么说,当时,‘机关’将这些本该消散的灵魂收集走了。”
“——完全自愿自杀的人,不该有灵魂留下来。如果他们真的都是被程华的能力杀死的,就不该有灵魂残留下来。你说的话,绝对有问题……!”
不知道从何处来的常识,使得李少辉出声反驳王惘罔的言论。
“‘灵魂是感情的残余’,你想这么说,是吗?你说的没有错,不过那只是一般论罢了。那些孩子死去后,遗留下来的并不是灵魂,而是他们的——‘能力’。或者说,以灵魂方式存在的‘能力’。我们将它们收集之后,便带到了这里。本来,并没有想用来做些什么的,直到我得知了迪尔塞斯的计划。”
“于是你打算废物利用了——是这个意思吗?”
不再像刚刚那样表现不堪的李少辉,用衣袖擦掉眼上残余的液体,狠狠地盯着王惘罔。
“是——那又如何?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人并不是我杀的,我不过是收集了人死后留下的东西罢了。剿灭迪尔塞斯本来就是‘机关’下达的指令。回收王倩也是我们‘策划’全票通过的计划。而就算我想得到‘造神运动’的核心程序,也不过是想要了解迪尔塞斯的研究成果罢了。”
王惘罔张开双手,让身上的黑暗向外扩张,
“岚,飓。就算我承认了你们说的这些事,又用什么用呢?我既没有做对‘机关’不利的事,恶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在行动。而你们呢,私自放走罪犯,庇护袭击‘机关’实验室的歹徒。你们才是犯下罪行的人啊。”
“这个不用你担心,林鑫,小吱,楚晗宵——以及其他正在养伤中的林鑫的同伴,都已经隶属于我的部下,接下来的人生,他们将会为过往犯下的罪行赎罪。私自放走罪犯一词是不成立的,而逃犯程华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至于庇护袭击机关实验室的歹徒——我不认为在意自己颜面的‘机关’容许自己染上涉及‘灵魂实验’的污点。”
飓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反过来说——你,王惘罔。就在刚刚,我正式向机关申请进行调查清楚你这段时间的所有行为。我怀疑,你和迪尔塞斯的瓜葛不止表面浮现的这么一点,我甚至怀疑,你是迪尔塞斯与机关的双面间谍,你同时背叛了两个组织,目的就是为了达成自己的计划。”
“这不过是你的怀疑罢了。”
王惘罔尽管没有预料到飓会说出这些话,但他依然在试着掌控局面。
“我的一切行为都不过是”
“我希望最后的结果是我的判断出错。你只是单纯在为了机关的利益行动,我们之间产生了误会——最后的结果如果是这样,我也很乐意接受。现在,请你退场。”
“————————”
双方都停止了交流,就连李少辉,也不敢喘气出声,静静地看着场上的变化。
“我知道了。”
王惘罔捏了捏手,
“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事情到这里似乎就结束了。
真的是这样吗,
“刚刚你说,这个多次滥用自己的能力对社会治安造成威胁的雇佣兵之所以能够和他的同伴重新相见,是因为他交出了从迪尔塞斯的逃亡者上取得的赃物——我应该没有听错吧。”
就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一样,
为了接下来要做的行动,进行最后的确认,
王惘罔的声音很轻,没有往声音里注入过多的情感。他表现得像是临时想起了一件没有确认的事情般自然,
“那么,那个赃物——现在就在你身上吗?”
“你——”
当飓听到这句话,意识到有什么即将发生的时候,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的岚正在检查李少辉身上的伤势。一种罪恶感让这名蓝发的小女孩表现出了异常的关切,也许在她看来这是一种自我救赎的手段。飓察觉现在发出声音已经晚了,他能够剩下的只有行动了。
爆炸。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的都过于突然。
王惘罔只是挥了挥手,周围的空气就像是受到了爆炸的侵袭般,汹涌逃逸的气流产生的冲击波足以摧毁一栋钢筋混泥土制成的房屋。距离王惘罔最近的飓,能够最为直观地感受这一冲击的威力。
他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一切想要说的话语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击面前都烟消云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依靠着本能举起自己的右手——那能够吸收一切能量,隔绝一切物质的蔚蓝光盾在霎时间覆盖住了他身前一片空间,用以抵挡这股冲击。
尽管事发突然,但他曾经一段在尸山血海里养成的战斗习惯使得他平安地幸免下来,就连身后对此毫无防备的岚与李少辉也因此得救了。
但是,
“原来如此,虽然对你的能力早有耳闻,但亲眼所见的话,依然会被这股‘守护’的力量所震撼。只要有想守护的东西,它的光芒就不会消失。遗憾的是,你的肉体太弱了。”
他们最大的危机依然近在眼前,
——正确的说法是近在背后,
能够吸收一切光线的身躯不知何时出现在飓的身后。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身前的飓,他的后背正处于完全不设防的状态。王惘罔所面对的,是一个暴露出来的弱点。
“一个没有攻击性的‘权能’,却让你从那段作为平凡人去战斗的最艰苦的时光走到今天。就算没有介入人类命运的入场券,你也一样能成为出色的人类吧。”
飓没有因为对方俨然已经不属于人类范畴的移动速度而不知所措,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让光罩护住了自己的身体——他的能力可不仅仅是制造盾牌。
王惘罔的拳头落在了上面。
他的拳头没办法看到完整的模样,血管的影子,皮肤的纹理,这些都看不见。
能够看见的只有轮廓。
吞噬了光线的漆黑,
要说的话,就是“拳头的剪影”。
“呜——”
飓拥有着“守护”的权能。
物体绝对无法通过,即使是动能和热能量也能完全隔绝,没有任何弱点和死角,这一特性曾经被李少辉私下里吐槽过仿佛是在照搬著名漫画系列的某种金属的设定。
理论上,飓制造的光罩能够吸收所有的能量——所以他可以抵挡所有的冲击。
但是飓心里清楚,这只不过是理论而已。他的光罩足以抵御冲击,但这份冲击超过一定限度的时候,他依然会受伤。只是伤害来源并非是这一冲击。
而是来自他能力自身。
超过一定限度的时候,他的能力会反噬其身。超出警戒线越多,带给他的痛苦也就越大。在遭到反噬的情况下,他的意志会遭到摧残,而被摧残的意志将会无法维持权能的显现——最终导致的现象便是光罩的崩溃。
而最终结果是——王惘罔仅仅用一拳,就将飓打倒在了地上。多少被消去了动能的一击并没有最初那么致命,但能力反噬带来的损害却已经足以将飓伤害至动弹不得的地步。
王惘罔无视了倒在地上的飓,他转身看向岚,
“如果我是他,就不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身上。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永远站在危险之前的男人。”
“飓——”
岚控制住自己的音量,没有让自己失态。她也没有狼狈地,恐惧地去问王惘罔在做什么,她用那只摄人心魂的右瞳盯着王惘罔的身躯,
“——王惘罔,看来已经做出决定了呀。你对自己的计划很有自信,甚至不惜背叛‘机关’。”
“背叛?不,我没有背叛机关。岚与飓为了守护重要的地下实验室,与雇佣兵联手作战,最终与迪尔塞斯残党同归于尽。而我,不过是见证了这一切的目击者罢了。”
“唔姆……你觉得这种拙劣的谎言能瞒得过去吗?”
“瞒过去?我不需要一直隐瞒下去,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你根本不明白现在的处境,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你们以为能够用自己的规则限制我的行动,然而它以前之所以能够奏效不过是因为‘时间未到’罢了。现在,裁决命运的日子将至,而‘命运’也近在眼前,已经没有任何规则和力量能够束缚我。”
“哇!你不会以为你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能吓到伟大的我吧?”
岚知道对方不是在虚张声势。
自诩伟大,自认无所不知的岚,并不是一个如表面那样狂妄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小孩子。她糅合了不下万人的记忆,如若她是一个狂妄之人,她早就被那数量庞大的记忆淹没了。她能够在记忆中保持着自我,让自我没有崩坏,足以说明她心智的强大。
所以她清楚,
清楚地知道现在的王惘罔已经不会被任何言语恐吓,已经不会再顾忌事物背后的象征。她当然不知道王惘罔依仗的是什么,但她能够看见王惘罔那不可动摇的决心。
“李少辉,还能动吗?”
她没有掩盖自己的音量,也许知道那种行为是徒劳的。以对方刚刚表现出来的速度,足以证明王惘罔“此时的身体”已经脱离了人类范畴。既然如此,假如脱离人类是从全方面开始超越的,那么王惘罔的听力恐怕也是超人级别的。
超越人类,
超越人类的强大,
是人类无法抗衡的强大,
没办法正面对抗这份强大,岚所能做的只剩下,
“如果能动的话,做好逃跑的准备哇。能够对抗他的,恐怕只有还在地表的犬守魂、墨莎。所以,为了让这两个沉迷在角色扮演里的家伙知道这里的情况,我们必须要逃走哇!”
只有逃跑了。
虽然自大但不狂妄,
虽然对自己的能力极度自信但不代表不会审时度势,
虽然岚常常说自己伟大无私善良但是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天下无敌——
——她知道这种时候该做什么。
“你们谁都无法从这里逃走——飓,岚,李少辉,小吱,楚晗宵,林鑫。你们六人都会在这里被我杀死,成为‘它们’的一部分。最终化作‘我’的一部分。”
“所以,你的目的果然是‘成为神明’吗。”
本应倒下的飓从王惘罔的身后爬了起来,
血液覆满了他的脸庞,他的脸上几乎看不到除了红色以外的颜色——就像是他原本的肤色就是红色一般。
“接近神明的躯体,媲美神灵的灵魂,这就是使非神的生物成为神灵的方法。假如说这些灵魂并不是为王倩准备的,而是为你准备的话——那么成为神就是你的最终目的了吧。”
“……那并不是最终。”
被否定的不是全部,
而是部分,
是定语的部分。
“这只是一个开始。”
“开始?你究竟是想——”
他没来得及把问题说出口。
王惘罔的拳头再度降临。
“啧——”
蔚蓝的光芒一闪即逝,飓用最精密的方式精准地拦下这记拳头,并且减少了能力对自身的反噬。王惘罔的每一击几乎都越过了阈值,难以想象这具肉体里究竟蕴含了怎样的力量。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比作音乐的话,仅仅只是开头的第一个音符。王惘罔就像是把飓当做一个永远不会倒下,不会裂开的实用沙包一样,肆意地倾泻自己的拳头。蔚蓝的光一亮一灭,仿佛一盏正在闪烁的灯,伴随着蓝光的亮灭,飓的身体开始向外溅出血液——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挤压他的身体,要将他榨成人干。
“我可没办法干这事坚持一天。”
飓苦中作乐时的模样不失风度,让人有一种他仍有余力的错觉。
但错觉不过是错觉,
不管多么像,也都不改变它是错觉——是虚假的事实。
飓坚持不了多久了。他面对王惘罔,除了防守之外别无他法。而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已经接近崩坏的边缘。也许他倒下之后就不该站起来,至少那样不用吃这么多苦头。
“你可以试着挑战一分钟。”
王惘罔再度举起了他的拳头。他的攻击手段似乎永远只有这一种。举起拳头,然后挥下,如此反复,这就是他目前为止表现出的唯一手段。
这一次举起的拳头没有立即落下。
如人体脉络般复杂,又如蜘蛛网般交错,去细数其数量也不过是白费功夫的钢丝拽住了他的手。他若是想要动弹一分,便需要扯断所有钢丝的力量。这些钢丝的终端并不是握在林鑫手上,而是分别系在各个大型仪器上。
只有这种程度的捆绑才能稍微止住男人的行动,
但也不过是“稍微”的程度罢了。
“哼——”
他握了握拳,
一息之内,
钢丝尽数断裂,而那些用来当做固定物的精密仪器也一并遭了秧,相互撞在一起化为了废铁。
“我真是受够了,为什么最近的对手都是这种怪物啊!为什么一夜之间副本难度变大这么多了啊!我之前的世界观还停留在超能力乱战上,现在已经跨越到怪物乱斗了吗!”
这位少年用独属于自己的说话方式抱怨着自己的遭遇。他竭尽所能地去阻挡王惘罔的动作,而结果却仅能造成这种程度的阻碍。这对一向自视甚高的他来说是一次严重的打击。
“老大,我们怎么办,还打吗?”
救下了李少辉的熊猫睡衣少女见到这种怪力也乱了阵脚。她本身便不是擅长战斗的能力者,和这种怪物展开遭遇战几乎没有发挥作用的空间。她最擅长的是阵地战,以及——逃跑。
“我们——”
林鑫很想说逃,
说真的他想逃想得不得了。
本来他唯一的牵挂就是与自己失去联系的同伴。小吱被抓,其他人受自己连累不得不替“机关”当看门狗,而他本人更是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现在好不容易和同伴们汇合,好不容易能回到原本的生活里,结果却要和这种超乎常理的怪物战斗。
他一点也不愿意去战斗。
只是,
——“李少辉还真是倒霉啊,一直在被欺骗,一直在被背叛,一直——在被利用。”
“——拖延时间,让那个感觉都要哭出来的巨婴先撤走了,我们再逃!”
他想到了岚对他说的话,或许那句话并不是有意说出来的,甚至也不是说给他听的。但是林鑫没办法当做没听见过那句话。一直在被欺骗,一直在被背叛,一直在被利用,如果林鑫不对这种可怜人施以援手,他会感觉很不爽。
“好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