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试试看这件衣服,怎么样?”
妹妹征询着王倩的意见,又像是在询问李少辉的看法,而李少辉似乎懒得睁开眼睛,只是闭着眼坐在用来换鞋的座位上,像是在休息。
这可能是从学生时代就遗留下来的毛病,也是大多数人都有的毛病。遇上不感兴趣的课,李少辉便会用睡觉来打发时间。步入社会后,只不过是把对象“课”扩展成“无聊的事”。
“哥,你不看看咩?”
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一阵微弱的眩晕感袭来。虽说不至于天旋地转,但还是让人感到不适。
妹妹把李少辉的身体当做了玩具,东拉西扯着,不停地晃动。
李少辉紧闭双眼,不以为然。他知道自己如果睁开眼的话,那就不止是发表感想那么简单的事了。
“快点——看一看啦……”
妹妹贴附在他的耳边,从嘴里呼出的暖气拂吹男人的耳朵。李少辉只觉得耳朵有些瘙痒,身体还有点麻麻的,这是否算得上精神攻击呢?他为此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眉毛像是波浪一样抖动,李少辉最终还是没能撑下来,勉为其难地睁开了左眼。
“…………”
映入没办法完全睁开的左眼中的,是揣在女人的紫色衣服。因为还没有打开,所以李少辉姑且只能判断这是一件连衣裙,或者是类似的衣服。
“喂,这不是还没穿上嘛?”
“诶诶诶?哥,难道你很希望王倩姐姐穿上咩?”
李梦得意地嘻嘻笑着。看着这幅样子的少女,李少辉只好睁开另一只眼睛,把视线移向别处。
挂在墙上的,放在衣架上的,琳琅满目的女性服装以及穿着高跟鞋,穿着时尚的其他女性的来来往往,让他感觉自己正在被这个不大的空间排斥着。
在他看来,以王倩的容貌,无论怎么打扮,只要不出现得罪造型师的情况,都会很好看。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特意询问自己的意见了,李少辉是这样想的。
“好啦,王倩姐就快点穿上吧。”
妹妹这样催促着。然后,女人回应了她的期待。
“等一等——!”
“怎么了吗?”
差点连嗓子都裂开的尖叫声,让女人停下了自己脱衣服的动作,大大的红瞳里充斥着迷茫。
破旧的西装已经解开了扣子,已经脱了一半,所幸里面还穿着打底的白色衬衫,不过——
“到到到试衣间里穿啊!还有——”
少女的脸色涨红了,很明显,她有非常想要说的,却没办法当面说出来的话。
“说起来,她是没有穿……”
“哇哇哇!哥哥你在说什么呢!”
“所以,就是那个啊,没有穿内——”
“你是在开玩笑的对咩!?一定是这样的,是吧!?”
少女用手捂住了李少辉的嘴巴,制止他说话的行为。她几欲滴出血来的小脸正龇牙咧嘴地对着李少辉,仿佛只要李少辉打算再继续说下去,她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你可真是变态呢,大叔。”
灵使并不是现在才知道王倩没有穿那个理应穿着的东西,但是她真没有料到李少辉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试着把这件事说出来。
她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男人,以及神色茫然的女人,恨铁不成钢般地摇起头。
“试衣间,是指那个吗?”
女人转过身子,抬起手指向店里的最深处。在那里有四个白色的隔间,按照李少辉对它的了解,那应该就是专门用来更换、尝试衣服的小房间。
“对!就是指那个!”
妹妹激动地用手指着挤压男人的脸颊。
喂喂喂,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必要这么兴奋吗?
李少辉看着王倩一步一步地走进小小的试衣间,心中存在着的并不是对妹妹无礼行为的不满,更多的是对她的反应为何如此强烈的不解。
只是没有穿内衣而已,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我直到高中为止,都没有养成穿内裤的习惯呢。只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脱光衣服,这种程度的行为根本算不了什么吧?
“说起来……”
值得庆幸的地方是,女人有记得把试衣间的门关上。如果她连这点基本常识都没有,也许会引发出更加麻烦的事态。要知道,虽然是女士服装的专卖店,除去李少辉之外,店里面只剩下女性,但是正因为不存在李少辉之外的男性,所以才会出现更加的情况。
当然,李少辉并不是在担心这个。
“……那家伙,知道怎么穿裙子吗?”
“诶?”
妹妹发出可爱的叫声,兴许是没有理解李少辉在说什么。
男人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仔细想想,她就连穿西装,也是我教的。我可从来没有见她穿过裙子……她真的会穿裙子吗?”
“哥……这个,一般来说,女孩子都会穿裙子的吧?即使不用特意去学,也会自己学会的吧?”
“虽然我不明白女孩子是怎么学会穿裙子的,但是,我觉得她会是个例外。”
绝不是在危言耸听。
王倩有多么缺乏常识,从见到她的第一面,李少辉就已经知道了一个大概。
一个连穿脱衣服都不懂得避嫌的人,怎么可能会跟普通的女生一样,知道该如何穿裙子这种麻烦、构造不合理的衣服。
咚咚咚——一连串的响声印证了李少辉的猜想。啪嗒,咚嗒,叩唧,奇奇怪怪的声响接二连三从里面冒出来。可能再这样下去,事情就会变得更加糟糕,衣服扯烂了到还好说,要是不小心把试衣间毁掉了,那就不仅仅只是钱的问题了。
“真是没办法……”
放着不管是不行的,必须要制止她愚蠢的行为。
——当然,如果就这样走到试衣间里面,大摇大摆地指出她的错误,肯定会上热搜的。这并不是李少辉希望见到的,他虽然对寻常的事情不感兴趣,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是行为艺术的狂热爱好者。
“喂,李梦,去里面教教那个女人该怎么穿裙子。”
“诶?噢!好……好的!真的假的啊……明明看起来都二十多岁了……真的不懂得穿裙子咩?”
妹妹还在嘟着嘴不能理解现状。对于她来说,女生没办法穿裙子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李少辉记得自己少年时期,也曾多次帮助自己的妈妈拉上裙子的拉链……可是,裙子也有分不同款式,换句话说,应该存在着能够自己独立穿上的裙子。
在妹妹稍稍走远之后,李少辉目光转向飘在一旁,从刚刚开始就一副无精打采模样的小女孩。
“灵使,你会穿裙子吗?”
“不会。”
“可是你明明穿着白色的连衣裙。”
“……要你管啊?”
“也对,毕竟你只是个小鬼头。”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啊!”
看来灵使也没办法解决自己心中的疑惑。
一丝遗憾让他不禁轻轻一叹,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又被更加奇妙的动静吸引了。
“啊!不是这样的!应该先从这里……不对!不对!不是说手啦!”
喂,我坐在这里都能听得见,你的声音小一点啊,老妹。
“不是要把这里扯开啊!唔……力气小一点!你不是在拔河啊!”
看起来,事情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
李少辉伸着懒腰这样想着。他心想着,对于王倩来说,也许和人进行生死间的较量也比穿裙子要简单得多吧。
“诶!?地……地板裂开了!?怎么会!?到底要多用力才能……不,姐姐,你冷静一下,不用这么激动的!”
嗯,可以肯定了,王倩是真的不会穿衣服,以至于开始把穿衣服当做自己最擅长的战斗来处理了。
“灵使,过去看看什么情况吧。”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虽然嘴上是在抱怨着,但灵使还是乖乖地飘了过去。时不时从人的身体里穿过去的她,真的让李少辉产生了零星的惊悚感。
——不知道她看不看得见人的内脏。
如果问出来的话,恐怕灵使也不会回答。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个女孩子吧,女孩子肯定不愿意回答这类问题的,李少辉如此认为着。
“噢噢噢,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灵使说话的声音很大,因为只有李少辉能听见,所以也不会妨碍到别人,更加不可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和李少辉待久了,她也学会了李少辉那种没有平仄的语调,她嘴角隐隐抽搐着,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什么东西?”
“想知道吗?”
“不是太想吧。”
“虽然你是这样说的,但实际上心里面肯定很好奇吧!?很在意吧!不用憋着不说嘛,男人对女性待着的试衣间抱有幻想,又不是多么丢人的事,用不着刻意抹除自己的天性啦!”
“如果你要这么想的话……也行吧。”
男人摸起后脑勺,不打算为自己辩驳。
“什么啊……”
他这种回应方式,比起掷地有声的辩驳更加让人生气,灵使不由得撅起了嘴。
然后,下一刻,她的眼睛睁大。
“等一等!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喂!李少辉!快过来!”
“怎么了?”
“如果你不想让你们的事成为网络上流传的小视频的话!就快点过来啊!”
嘁,这算是威胁吗?还真是意外地能跟上时代的潮流啊,灵使。
李少辉即使用后脑勺去想,也能想出灵使现在看到的景象是什么。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发生的突发事件,也只剩下那一类事情了。
“就这件吧……”
他随手从挂着衣服的衣架下取下一套衣服,连是什么样子也没有看清,就这样径直走向最深处的试衣间。
咚隆隆——像是地震的声响从小小的试衣间里蹦了出来,门在剧烈晃动着,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李少辉心中想到。
哐当——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撞击之后,门发出了不同刚才的声音。
裂开了,不管是把手的位置,还是转轴的位置,全部都裂开了。
门应声急速倒下,紧随在它之后的是两个熟悉的身影。
最先看到的,是自己的妹妹,她正一脸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的上方,手中还紧紧攥着由她自己挑选的绣着罗兰花的紫色连衣裙。在她之上的,是只穿着上半身的衬衫,下半身则——
“你们可真是……”
——从李少辉手中扔出来的天蓝色的牛仔外套,不偏不倚落在了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的两人身上。
把与之配套的牛仔裤也扔在两人身上后,男人转过身,伸直双臂,用身体遮住了店内其余人惊讶的目光——他这样做,更多的是在向店内其余的女性表态。自己并不是不识好歹的好色之徒。
不知怎么的,他感觉长途跋涉后的身体变得更加疲惫了。
“……会给我添麻烦啊。”
嘀嗒,嘀嗒。
这样的轻响,不断地从被雨幕覆盖的世界里传过来。
透明的液体滴答滴答地滴在地上,厚厚的乌云让天空看起来比往常要更接近地面。
我伸出手掌,接住从天而降的雨水,心中不可避免地感到惊讶。
进入十一月后,我没想到这座城市竟然还会下这么大的雨。虽然并不是没有先例,但毋庸置疑的是,这属于罕见状况。像十月下半旬的那场大雨,更是属于即使在夏天也很难见到的暴雨。
“好像在慢慢地变大呢……不知道会下多大呢。”
对于雨水,我不曾怀有“厌恶”或者“喜欢”这一类的感情。对于我来说,下雨这件事,仅仅只是意味着会有什么东西被雨水打湿,只是这样的事而已。
“幸好衣服有收起来……不对,不知道那家伙的衣服——”
我记得当时自己有把洗完的衣服晾在他那个不知道能不能算作客厅的客厅的窗户外面。如果说那个笨蛋没有把衣服收起来,就这样回家了,那么洗完的衣服肯定会被淋湿的,像这样放着不管,过几天的话,肯定又会发臭的。
我望了一眼天空,落下的雨水愈来愈多了,不像是短时间会停的雨。
“没带伞吗?”
短发的女生笑嘻嘻地凑到我的身边。她身上穿着和我几乎相同的校服、校裤,唯一不同的地方,也只剩下她的尺寸和我比起来要稍微小一点。
她手上拿着一把纯黑的雨伞,背上有着书包,呼吸有些急促,看起来是刚刚才从楼上跑下莱。
“一般人都不会带伞吧。天气预报上也没说过今天会下雨。”
“也对,会突然下雨,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那你怎么会想到带伞?”
“嘻嘻,这又不是我的伞,是一直落在教室里没人拿回家的伞啦,我看今天下雨,就拿出来用咯。”
“……”
我一时语塞。
“雨好像真的要下大了。”
小琴见我接不上口,便转移了话题。
抬起头,仰望起天空。
仿佛只要稍微跳得高一些,就能用手触碰到那些乌云。隆隆隆的响声像是野兽的咆哮声,时而高昂,时而低沉。暴躁的情绪透过这份咆哮,穿透空气,进入我的体内,正是因为如此,我感觉自己的胸口处也有着什么奇怪的情绪正在酝酿。
或许会下非常大的雨吧……那个人有把窗户关好吗?衣服会不会真的没有收起来呢?
“我先走了。”
“哎?不用伞吗?”
“不用了,你留着自己用吧。”
书包和课本都留在课桌的抽屉里,家里还有着备用的校服,即使被雨水淋湿,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
啪嗒,脚踩在路边的积水上,溅起的水花湿了裤脚,我并未在意,依旧保持着之前的速度,不断地跑着。
常常听人这样说,下雨天的时候,人的心情会不受控制得变得低落。以前我不以为然,直到最近,我才认可了这句话。不过,我想这也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历的事让我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去思考了吧。
“一个月前的我,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帮那家伙做这种事吧……”
那个人——李少辉的家,离我的学校并不是太远,全力奔跑的话,应该不会用太久的时间。
虽然这样会弄脏自己的衣服,但想到本来就已经做好清洗的打算,那么就算弄得再脏一点,也不是无法忍受的事。
在因为乌云的存在,而变得昏暗的世界中,红绿色的光芒正在闪烁着。我停下脚步,用不能闯红灯当做停下来休息的理由。形形色色的车辆打着雨刷,在已经被雨水打湿,颜色变深的柏油路上行驶着。环顾四周,我发现周围竟然没有一个路人,更别说像我这样,傻乎乎在大雨中奔跑的学生,除了我以外,都是不存在的。
这么看来,我也渐渐变得不像正常人了。这样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我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红绿灯。它已经转变为分外刺眼的绿色,代表着现在已经可以通行了。
“————!”
忽然,视野被纯白的光芒占据。
它没有预兆地出现,让我刚想迈开的步子收了回来,视网膜处随之冒出一股正在被灼烧般的疼痛——这十之八九只是我劳累过度后的错觉,我是这样觉得的。
轰隆!仿佛就像是在耳边炸开的声音,让我不由得捂住耳朵。虽然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克服了对雷电的恐惧,但这么大的声响就在近处,还是让我不禁头皮发麻。
一秒,两秒,我在心里默数。很好,没有出现白光了,赶在变成红灯之前,穿过马路吧。过了这个马路,再走一段距离,就是李少辉的家了。
嗖——就在这时候,奇怪的声音从我的上空传了出来。虽然不大,但它却没有在大雨中迷失自我,认准了目标,传进我的耳朵。
再一次仰望天空。
这一次,比起之前看到的景象,要多了一抹白色。
在漫无止境,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乌云之下,一闪即逝的白色影子就跟混在墨水里的牛奶一样显眼。
那是什么?是什么巨大的鸟类吗?它消逝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我仅仅只能辨别出那理应是什么鸟类——也只有鸟类,才会有羽毛,而且还能在天上飞吧。
“不过,会在下雨天到处乱飞的鸟……还真是不识好歹啊。”
事实上,我对这样的鸟抱有好感。
比起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到处叽叽喳喳乱叫的小鸟,我更喜欢这种在风雨中默默与天战斗的鸟……虽然,我可能只是想从这上面寻找到自己的影子,来获取不值一提的“认同感”。
“不好……”
绿灯开始闪烁,这意味着它即将变黄,接而会变成禁止通行的红色。
停下的身体再次动了起来,我左右张望,穿过了马路。继续前行,从已经日渐熟悉的一栋栋楼房间穿过。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又或者是五分钟,但总之不长的时间后,我来到了那栋破败的公寓楼前。
我轻微地喘着气,呼出来的白气连成线,身上已经彻底湿透的衣服再也无法抵御寒气,反而在促使身体开始战栗。
——生锈的防盗窗,满是裂痕的墙壁,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四层公寓楼。
虽然只是猜测,但也许这栋楼的年龄,比我爸还要大上不少。按照常理来说,这样的楼早就该拆了。
不能理解为什么这样的公寓楼依旧能够残存于世的我,把视线移到了正门前。
和小小的后门不同,作为公寓楼的正门,它还是有一定的门派的,即使有三个人进入,也不会感到狭窄,除去门槛已经积满漆黑的淤泥,以及敞开的大门已经遍布锈迹,看上去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倒下之外,它几乎没有什么缺点……呵,这可真好笑。
“——嗯?”
匪夷所思的事出现了。
我原本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我已经不会再轻易惊讶了。然而,现实却比我想象中要离奇得多。
有一个人,正站在大门的旁边,笔直地伫立着。
淋了雨之后,光泽亮丽的银白色的头发在幽暗的世界中显得有些耀眼。
一米七……也许还要再高一些……不过,在那双长到合适得让我也有点小小嫉妒的细腿面前,身高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
我的声音想必一定是被那个人听见了,那人慢慢地转过了身,看向了我这边。
“……女孩子?”
在雨中静静伫立的人,是一个女孩子。
在银灰色的短发下,是一张看起来像是欧美人,又像是亚洲人的美丽脸庞。
一定是混血儿吧,我做出这样的判断。
“————”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注意到了,她的眼瞳并不是欧美人常见的碧绿,甚至不是棕色或是黑色,是更加不可思议的颜色——她的眼瞳是白色的。眼瞳和眼白近乎混合在一起,只有颜色深度上的区别,如果不细看的话,甚至分辨不出哪处是眼瞳,哪处是眼白。
这绝不是人类的眼睛。
被这样的眼睛看着,我感觉自己身上的体温正在逐渐溜走。我紧咬住后槽牙,想停止这份因恐惧而产生的颤抖,但却做不到,身体已不再受我的摆布。
“人类……”
她逐渐朝我靠近。
声音如果再有一点感情,也许会是世界上最甜美的人声。
明明是如此优美的声音,此刻却让我感到寒冷。
女孩的身上穿着黑色的,像是影视作品中作战服一样的服装,紧紧贴着皮肤,衬托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奇怪的是,她的后背是裸露着的,没有被衣物覆盖——这一点,是她刚才背对着我时,我不经意间注意到的。
“怎……怎么了!?”
竭尽全力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却像是在哭。
女孩微皱眉头,似乎不能理解我的反应。难道说,在她看来,我这份过于明显的惧意,太过激了吗?
“李少辉——这个名字的主人,他现在在哪?”
——怎么又和这家伙扯上了关系?
“不好意思……那个,‘李少辉’是在说谁?”
即使畏惧,我也不能避开视线。即便厌恶那个男人,我也不能在这里老实回答她的问题。
雨水打在我的头发上,顺着我的发丝流下,有的滴在地上,有的则留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忍着去擦拭停在额头上的水滴的欲望,抬头正视着女孩。
“他在什么地方?”
谎言,一点作用都没起到。
女孩的表情没有动摇,甚至可能根本没有去分析我的话是真是假。她俯瞰着我,像是在看着不起眼的草履虫,没有理会我对她来说是多余的反应,只是重复着相似的话,等到她想要的答案。
要再试试用更加精细的谎言去骗过她吗……不,那恐怕是没用的。所谓的谎言,是用来动摇那些对自身所持有的事物感到不信任的人的。眼前的女孩,绝不是那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动摇立场的杂鱼角色。
但是,我也不可能会就这样乖乖地把那个人的地址说出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虽然想用斩钉截铁地气势回答她。
但生物的求生本能在抗拒我下达的指示。
它擅自地加工处理了我想要说的话,用更加委婉的方式说了出来。
——不,我不能把责任推给它。
没有错,是我在害怕。
我正在畏惧着这个从发色到眼瞳,没有一处像是正常人的美丽女性。她冰冷得让人窒息的视线,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无法忽视她的存在的压迫感,以及会让人忘却时间正在流逝的绝美容颜,这一切,都在冲击我的神经,震撼我的灵魂。
衣服下,身体正在颤栗。
“人类,我最后重述一遍——李少辉,他在哪?”
直到此时,我才发觉一件事。
她对我的称呼,是多么的异常。
【人类】——她会用这样的词汇称呼我,这是否意味着,她并不是人类呢?
那么,不是人类的话,她又会是什么呢?是怪物吗?是幽灵吗?是神灵吗?到底是哪一个?
雨水流过眉毛,顺着睫毛滴下,我的视线模糊了,强烈的眩晕感让我站立不稳。
“啊——”
支离破碎的呻吟从我的嘴里挤了出来。
脑袋已经没办法好好思考了。
有一种东西正在迫害我的理性。一点一点地,蚕食着供我思考的理智。到底是什么?是什么东西?我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这个年纪看上去只比我大上一两岁的年轻女孩的模样,却发现她的身影更加朦胧了。
“已经说不出话了吗。”
女孩看起来能够理解我现在的异常。
“作为【人类】,你已经足够出色了。回答我,李少辉在哪?”
“在——在——”
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维了。
和之前那种感觉不同,我并非是不清醒的,大脑也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我正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做出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迫使我这样做的,是环绕在女孩身上的,某种看不见的东西。
那完全是另外一种次元的存在——和人类,是绝对不同的存在。是气场?气质?还是说是更加纯粹的东西……流淌在身体内,高人一等的血液?
“在他的故乡。”
没能抵抗住来自女人身上的压力,懦弱的我,最终还是缴械投降了。没办法的,我这样做是没办法的,就算是精神再怎么坚韧的人,也不可能挨得住的。
——我穷尽一切的辞藻去安慰着无能的自己,但还是没能改变我向她屈服的事实。
女孩轻点了头,然后转过身,向我露出她光滑洁白的后背。
彭!
气流乱了。
以女孩为中心,周围的空气出现了乱流。
雨水也好,还是气体也罢,这些东西都被女孩的行为搅乱了,脱离了它们原本的轨迹。
——从女人的后背,生长出银白的羽翼。
嗡嗡嗡的响声,那是羽翼在有力地扇动时,划破空气的声响。
她……是天使吗?
这样的疑问不由得浮现出来。
我没有问出来,因为就算问了,她也不会回答我。女孩在得到我的答案之后,也没有再继续耽误时间,扇动着翅膀,升上天空。
银白色的光芒在高空一闪即逝,眨眼的下一秒,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我撑住正在发软、颤栗的双腿,从脚掌,到腰部,到肩部,在到牙齿,全身都在颤抖,它们以相近的频率不停地震动着,共同向大脑传递着自己的惧意。
“她到底是——”
又一次仰望天空,我惊讶地发现,乌云已经渐渐散开了。
之前还在隆隆作响的雷鸣声,也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用手臂擦拭掉还停在眉上和脸上的水珠,我望向女孩离去的方向。
“——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