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妹妹深深地低下头,两只手老老实实地束在身后,语气貌似诚恳地向李少辉道着歉,道完歉,还抬起了头,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可能是受气氛的影响,王倩左顾右盼,最后也睁着大大的红瞳盯住了李少辉,轻声开口:
“错了吗?我?”
“……谁知道呢。”
李少辉用小拇指捅了捅有些堵的耳孔,指甲在使劲捣鼓着内壁,想要把那些不知道积累在里面多久的污秽掏出来。
他并不在乎这些无聊的琐碎事,即使去分出思绪去考虑这起小小的闹剧里到底是谁做错了,也让他感到厌恶。
“真不愧是哥哥,真是大度……不过,店家没让我们赔偿修理费真是太好了呢!嘿嘿嘿!”
李梦可能——不,是绝对,百分一百没有好好反省。
在看到李少辉没有追究的打算后,便用着比京剧变脸还要快的速度改变了表情,原本的愧疚一下子就被喜悦取而代之。她乐呵呵地傻笑着,小小的虎牙若隐若现,结合她前后的反差,让李少辉想起了自己小学时养过的猫。
“没什么好庆幸的。他们搞不好还在为我们没有起诉他们而暗暗窃喜吧。”
“诶?为什么?不是我们弄坏了他们的门咩?”
“————”
李少辉安静地闭上嘴。
他不想解释。
如果对方不是自己家的妹妹,他肯定还会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去敷衍过去吧。因为李梦是自己的妹妹,所以没办法像对待灵使那样,用惹人生气的方式来回答。
“大叔啊……你难道不能试试看用更加委婉的方式来表达自己不想解释的意愿吗?难道你的词典里只有‘直来直去’这一个成语吗?”
兴许灵使是在抱怨自己遭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她撅起嘴,侧身坐在李少辉的右肩上,轻快地荡起脚。
“说起来,内衣,必须要买吧?”
李少辉秉持着在妹妹面前无视灵使的作风,装作——亦或是真的才想起来,突兀地开口。
“啊啊啊!哥!你怎么能够在大庭广众下说——”
妹妹的反应和刚才的表现完全一致,脸红耳赤,声音不自然地高昂者。
大庭广众……这么说来,现在人的确很多的样子。
他们早就已经离开了那家店,现在的位置自然是室外。可又不是一般的室外,这里人来人往,成群结队的人携手同行着。这些人里面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家人,也有情侣,当然也存在着纯粹的朋友、同学关系的路人们。
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各异,有的人在夸张地大笑着,有的人则是矜持地微笑着,更有甚者只是面无表情地在路上行走着。
……李少辉不喜欢这样的景色。
不如说,这已经是让他作呕的级别了。
这里是市中心,也是商业区,更是商业区中最繁华的路段,这个地方有一个几乎在每个城市里都能见到的名字——步行街。
虽说完全无法和大城市的步行街媲美,这里没有一个算得上是高楼大厦的楼宇,即便是最高的楼房,也不过是五六层的程度,但是,不考虑规模的话,这里确确实实是一条步行街。
“你们两个去买内衣吧。”
“诶?”
“女性内衣的专卖店……如果男人进去的话,会很有问题吧。”
“就因为这个原因咩?”
“大概吧。”
“骗人!哥你才不会因为这种事不去的!肯定有其他原因吧!”
嘁……妹妹比自己想象中要机敏得多,李少辉不由得咂了咂嘴。
他望了一眼王倩,确认了这个表现得木讷、笨拙的桃发女人有在听自己说的话之后,揉搓起额前垂下的一撮黑发。
“我也不是完全不在意的,不过,也是因为我有想去的地方,所以才不陪你们一起去的。”
男人顿了顿,像是在询问着某个人一样,轻声又重复了一遍:
“嗯,就是这样的。对于【李少辉】来说,那里是有特殊回忆的地方。虽然不是特别想去的地方,但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了,还是顺便去一趟吧。”
就这样吧,李少辉挥了挥手,在妹妹不解的目光下,在王倩呆呆地注视下,男人消瘦的背影渐行渐远。
“喂,大叔,你到底是要去哪呢?”
“你很在意吗?”
想方设法,穷尽一切手段,都要把耳洞里塞着的耳屎给抠出来。
但是行不通,我的手指尽管不粗,作为男人来说甚至是属于细长的那一类,但想要把耳洞最深处的耳屎给弄出来,光凭小拇指是不够的。
我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去管它们,任由它们在我的耳朵里生根发芽。
“不是特别在意啦……如果你肯说的话,我还是会高兴一下的,所以快说吧!”
灵使不停在我的眼前晃悠,时而高飞,时而落地,到处乱飞的她把能够漂浮的特性展示得淋漓尽致。不过,我稍微有些好奇的是,她会不会出现那种一不小心就钻进地底下的情况……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座桥而已。”
和之前居住的位置不同,走在街上,到处都是让我看着觉得碍事的行人。他们聊着普普通通的事情,浮夸地笑着。真是可恶啊,看着这样的人类,我不禁在心里吐了口气。
“我们刚才待的地方,叫做步行街。如果继续往前……姑且算是往前吧……继续往前的话,就是一座大桥。唔……姑且算是大桥吧。我想去的地方,就是那个大桥……姑且算是想去吧。”
我回忆着自己不知相对于现在来说,是否已经过时的记忆。所幸的是, 虽然周边的设施大多已经变得陌生,不再有熟悉的感觉,但大体上和以前相比是没有什么变化的。也是,毕竟好好的一座桥,不可能说没就没了。
“唔——”
目光远眺,确实地看到了那座桥。和以往是一模一样的,短短几年的时光没能在它的身上留下多少痕迹。这让我很不适应,因为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唯独它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的普普通通,没有起眼的地方。是比【陌生】还要让我厌恶的【熟悉】与【普通】。
横在马路中间的围栏将大桥分成左右两边,形成双向的六车道。走过五六米长的引桥,坡度开始逐渐上升,我闷着头继续爬着,登上了高路面一级的人行道。左顾右盼,即使是桥的两侧,用来通往桥下的螺旋坡道,也没有半点让我感到惊讶的变化。
“——俯瞰到的风景,和以前一样啊……”
登上大桥的最高峰,我把身子倚在防止人从高处坠下的护栏上,迎着吹来的风,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句话。
“……原来这里有个江啊。”
灵使把我看到的风景,用稚嫩的童声说了出来。
“这座桥建起来的初衷,就是为了渡江嘛……据说还是这里最早的跨江桥,世纪初的时候还重建了一下。”
我把身子整个压在了护栏上,双脚也已经离地,这时候只要有一个人从我的身后轻轻推一下,毫无疑问,我就会从这座桥上掉下去。
映在我瞳里的,是这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江河。
它的平均宽度是一百四十多米……或者再宽一些,因为是初中时候做的课题了解到的数据,所以也已经记不太清了。江的中间有着一座长长的岛屿……当然,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并不是岛屿,只不过是高出江面的一块小小的陆地,不过对于幼时的我来说,那已经算得上是海中岛屿一样的奇观,会用岛屿称呼它,也是这个缘故。
江面的水是清澈的,这点毋庸置疑。虽然在一些特别的时段,它可能会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生活垃圾,但在这刚结束旅游旺季的短短一两个月里,还不至于变成那副最糟糕的模样,所以此时的它,还是干净、清洁的。
在江的临岸处,有不少人正光着膀子在水中嬉戏……我不太能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认为游泳是一件有趣的事,正如我不能理解绝大多数对于常人来说有趣的事一样,在我看来,这种不管谁都知道的,谁都能做的,谁都能做到的事,简直无聊透顶。
“诶诶!那座山!”
没能理解我在想些什么的灵使,语气上有着和我心境截然不同的激昂。
她尖叫着,手指遥遥指向江的远方。
在那里,如她所说,有着一座山。用更精准的词汇去形容的话,应该说是一座像是把鼻子伸入江中饮水的巨象。
“象鼻山……也算是不错的景点吧,好像是这座城市的标志之一,很久以前……大概唐宋时期,就是很出名的山了。就和它的名字一样,外形和神韵都很像一头用鼻子饮水的大象,所以就叫它象鼻山了。小的时候,我有去过那块鼻子和大腿中间的洞穴,不过现在除了记得那里很凉快之外,就没有别的印象了。“
——然而,从始至终,我都不认为它的外形像一头大象,更别说神韵那种缥缈虚无的东西,更是半点都看不见。
“我想去那里玩!”
“不行,要收钱的,而且很远。”
“明明近在眼前!”
“望山跑死马这个俗语,就是用来警告你这类人的。”
“那我就自己飞过去看!”
“随你便。”
灵使想要去哪,想要见到怎样的景色,都是她的自由。同样的,不愿意和她去那,也是我的自由。
我把手伸向下方,想要更加接近江河。
——那段记忆,还是挥之不去啊。
“唔……可恶的大叔……”
灵使凑到我的脸前,半透明的身子或多或少影响了我的视线。我不耐地挥了挥手,想要让她离开。
可她非但没这么做,反而离得更近了,眼睛也睁得更大了。
“——大叔,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啊。”
灵使的话,让我下意识抚摸起自己的脸。没有粗糙的手感,比想象中要光滑得多。这样看来,虽然经常熬夜,但皮肤还是很好呢……
“大概是想起了不好的事吧,就跟做了噩梦差不多的感觉吧。”
自然而然,我就想要把那段尘封的过去说出来:
“小学时,我曾经从这里跳下去过。”
“……从这里!?”
“嗯,翻过这个护栏,权衡了,思考了,然后从这上面跳下去了。”
记忆是一种很容易就丢失的东西。只要稍稍给自己施加拒绝回想的暗示,那么只要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不愿想起的记忆就会愈来愈淡薄。虽然,我并存有主观上想要特意回避它的想法,但这个身体,身为人类的【李少辉】还是不太愿意想起那次的事。
“这里……可是有十几米高啊,不对,根据情况——”
“——那个时候,是冬天,江面很低,从这里跳下去的话,大概要下落二十米吧……我也不太清楚了,但差不多就是这个高度,十五米以上,二十五米往下……就这样落进水里,真的很痛啊,痛到过去这么久了,想起来的时候,还是很痛。”
江风吹得让我有些睁不开眼,没怎么梳理的头发在风的温柔拂吹下,撩得我额头生痒。
“大叔……难道说你那时候是想要自……”
“自杀?不,那不是自杀……不过,和自杀也没有多大的区别。那时候的我,只是想感受一下接近死亡是种什么样的体验。那个人的一生中只有一次,作为【普通】中的极品的东西——死亡,到底是什么。我想弄明白的就是这个,所以才从这里跳下去了。”
对于我来说,那绝对是一种很棒的事,只不过在【李少辉】这种普通人类来说,跳江,绝对是充斥着绝望与痛苦,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是不可能想要自杀的。即使做出自杀的行为,也肯定是有其他的原因……不然的话,我可没办法那么理直气壮地对她说教了。”
把身子从桥上伸回,一直做这么危险的动作,肯定会引来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我不愿意惹出太多麻烦,因为那样会耽误我的时间。
“——这里真脏呢。”
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一个女性这样说道。
你看,这不是来了吗,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哪里脏了?江水?人?桥?”
我侧过身子,视线抛向那个说话的女性。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可能是我发呆的时候,也可能是在我来之前就待在那了——这样的疑问,在看到她的模样之后,立即就消失了。
银灰色的短发,看起来像是骏马的鬓毛,有着欧美人的美感与亚洲人的韵味,近乎完美的侧颜,和我相近……甚至比我还高一出一点的挺拔身高。更加引人注意的是,她穿着一身我只在电影里见到过的,不知用什么材质制成的,漆黑的作战服,很有超现实的科幻感,只不过特意设计成裸露后背这种颇有色情感的模样,让我不禁想要扣上几分。
像这样的女生,要是早就待在这了,我不可能没看见。也就是说,她是刚刚才到这里的。
“一切。”
缺乏生气的声音,让我想到了王倩,但又和那个笨女人不同,给人的感觉并非是呆呆的,而是古板的,让人联想到大学教授的声音,只不过因为音色,多出了美感而已。
那么和周紫荆比起来呢……不,还是有些不同,周紫荆的冰冷、严厉,是建立在她古怪的价值观上的,而这个女孩的冰冷,则像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轻蔑,仿佛一切都不值得她去重视,骨子里透出的高傲形成的【冰冷】。
“即使外表光鲜,但这江水也已经臭了,烂了。这些人亦是如此,丑陋,俗不可耐,同时还自以为是,让人反胃。”
“别这样说啊,好歹这里也是国家特级景点,五A什么的。你这种拿不出干货的贬低,是没有人会信服的。当然,对于人的评价,我是举双手赞成的。”
我讨厌这里,但不代表我能容忍其他人贬低这里。
理由?不需要什么理由,这里是我以前经常来的地方,这个年纪轻轻,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孩,则是我第一次见的人,就只是这样而已。
“大叔……这个女孩——”
灵使欲言又止,她望了一眼这突然造访的女生,又担忧地看了一眼我。
“我不需要【人类】的认可。”
她转过身,对上了我的视线。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席卷我的身体。
强烈的眩晕接踵而至,感觉整个世界都扭曲了,弯来扭去的,让我的身子也一并开始扭动。糟糕,突然有点想吐了。我忍住呕吐的欲望,用手压住护栏,撑住即将倒下的身子。世界开始不自然地转动,在这个时候,耳朵突然开始痛了。嗡——,是电流麦吗?不,是我的耳鸣声。
——她有着一双没有眼瞳的眼睛。
不,仔细看的话,并不是没有眼瞳,而是一双有着纯白眼瞳的眼睛。
真好笑,如果不是眼睛周围没有凸起的血管,我可能会误以为她是从什么忍者世界里跑出来的女忍者。
“人类,你的名字是李少辉。”
“哈——你是在问我?听语气不像,那你是在说废话吗?”
我用另一只手压住太阳穴,故作冷静地嗤笑着。
眩晕并未退去,它依旧存在着。或许只要与这双眼睛对视着,这份眩晕就不会消失。天旋地转,世界正在扭曲着,我的身体也在被扭曲着,就连意识,也开始一并扭曲。
“我不需要你的回答。”
她这样解释给我听,不,这又不像是在解释,应该说,她只是在自说自话,并不是在根据我的反应做出答话。机械人?也不然,她只是目中无人罢了。
“你有什么遗言吗?”
“我的遗言?等一等,你话里的跳跃性太强了,我和观众可能都理解不了。”
而且,不是才说过,不需要我的回答吗?难道说遗言并不算在“回答”里面?
开始转动的意识,渐渐离我远去。见鬼,难道我得了前庭神经炎吗?哈,天天熬夜的话,是有这种可能呢。
“这就是你的遗言。”
如果加个“吗”,并且语气上更加疑惑一点,也就是再加个“?”的话,可能就比较像问句了。
可以确定的是,她并不是在问我。尽管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对【异类】的敏锐直觉告诉了我,这名女孩就是这样的人——稍微等一下,她不一定是人吧?
“本来只是想着……避开人多的地方……可没人跟我说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啊。”
愈发强烈的眩晕,让我说话也变得不利索。不如说,能够保持清醒,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直到此刻,我才可以确定,造成我眩晕的正体,正是这名银发的少女。
她向我迈近一步。
修长的脚踩在地上,完美衬出她脚型,像是足球鞋一样的鞋子震了一下地面——绝非夸张,是真的震动了地面。瓷砖碎裂,溅起的菱形石子甚至割伤了我的脸颊。温热的血液从割开的伤口处滴下,落在我的肩上,轻微的触感就跟雨滴打在身上一样,不痛不痒。
“大叔!快点逃!”
“这个女孩!不是人类!”
“和王倩一样!她是——”
灵使焦急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近在耳旁,又像是身处远方。浑浑噩噩的意识已经让我分辨不出声源的远近。
逃?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我现在没有狼狈地躺在地上,就已经竭尽全力了,还想让我去逃?真是痴心妄想。
——我,会死?
“哥那家伙真是的……绝对只是想找个理由甩开我们而已!”
“他从以前就是这样。不知怎么的,特别讨厌人多的地方!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啦!啊!我不是说哥哥这样不好……只是,觉得……唔!总之就是不能让他继续这样下去了!”
“我说的没错吧,王倩姐姐!”
“唔?”
名字,被突然叫到。
我轻轻发出声音,证明自己正在倾听少女的话。
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
不行?什么地方不行?不能理解,随便说些什么,似乎也会犯错,那么不作出回答,应该就不会有事了——我是这么想的。
“所以说啦!你也是这样想的吧!哥哥那个奇怪的脾气,肯定要想办法改的吧!不然的话,我就没有机会……不是,那个……总之,他那样是不行的。”
“…………”
我视线左右偏移,那个人……李少辉去哪了呢?他好像说,自己有想去的地方,但没有告诉我。
他临走前说的话,意思是让我陪着他的妹妹——这个少女去买一种叫做“内衣”的东西……
嗯,内衣是什么,我是知道的。她有跟我说过,内衣是女人用来装多余脂肪的东西。因为她没有那种多余的累赘,所以才不需要内衣。
“内衣,先去买吧?”
我轻声询问李少辉的妹妹。
因为她看上去很生气,很不高兴的样子,所以我担心自己又说错什么,只好小心翼翼地问她。
“唔嗯……嗯,先去买内衣吧。对了,姐姐,你知道你的尺寸是多少咩?”
“尺寸?”
“就是这里的……”
她用手在自己胸前那块几乎看不到起伏的区域上下比划着。那里的?原来如此,是在说这个吗?
“不知道。”
其实,最重要的是,我不太清楚该如何用语言去回答李少辉妹妹的问题。
尺寸是什么意思,我是知道的。可该怎么回答呢?用长、宽、高、去描述吗?可这不是我熟知的长方体。单位用多少合适呢?厘米?分米?
“不知道啊……算了,到时候用软尺量就好了!别介意!我也经常弄不清楚自己的尺寸——”
“——不是没有吗?”
“诶?”
是我说错话了吗?李少辉妹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像是失血过多的样子。
“有啊,怎么会没有呢?当然有啊……”
她支支吾吾地解释着什么。可是,事实上,她的确没有啊。
“你里面穿的,不是叫做【背心】吗?”
“…………”
咔哒——牙齿紧紧闭合在一起的声音。难道我真的说错什么了吗?我疑惑地看着不知为何,开始咬牙切齿起来的李少辉妹妹。
她鼓起脸颊,嘴里开始嘟囔起一些让我觉得不知所云的话,例如“我这可是稀有资源”,“还是有很大发展空间的”一类的话。像这样让人听不懂的话,李少辉似乎也经常说。看来她和李少辉真的是亲兄妹呢。
“我说错了什么吗?”
“……你不知道咩?”
“嗯。能告诉我吗?我想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曾经跟我说过,人类就是一种不断在犯错与改错之间徘徊的生物。犯错是无法避免的,改错则是不能缺失的,她是这样跟我说的。
“盯——”
李少辉妹妹开始紧盯着我不放。只是,盯着人的时候,一定要说出“盯”这样的话吗?很多余吧?
像这样的注视,我感受过太多了,所以这种程度的,我并不在意。
“……哈,算了。这就是哥哥常说的,特定人才有的【才能】吧……”
她叹了口气,又开始感慨一些我听不懂的事。唔姆,她说过,人类发明语言,就是为了更好的沟通,像这样的,让人增添困扰的说话方式,是属于少数人的特征。具备这种特征的李少辉和李少辉妹妹,果然是亲兄妹呢。
“那个,姐姐。我想问你一些事。”
就当我更加确信她和李少辉是亲兄妹时,李少辉妹妹又一次开口了:
“是一些涉及隐私的问题……但我很想问,所以,我能问咩?”
“嗯,可以。”
“隐私”……她也跟我提过这个词。隐私是指绝对不能和其他人分享的,一旦分享了就会有麻烦出现的可怕东西,她是这样跟我解释的。
以前有,可我现在没有符合条件的事,也就不存在着隐私,所以李少辉妹妹的担心是多余的,她完全可以直接问出来。
“姐姐……我哥——李少辉,对姐姐你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呢?”
说话的时候,还在东张西望着,仿佛是在担心被其他人听到自己说的话。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担忧,不安地看着我,轻咬起下唇,等待着我的回答。
——说起来,叶馨园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当然,这时候和那时候是不同的,问话的人也是不同的。所以尽管问题相似,但我也不该做出相同的答案。这也就意味着,我必须要认真思考后,才能回答她的问题。
“李少辉,对我来说——”
好好思考一下吧。
那个陪伴着我战斗,让我重新振作起来的男人。
那个提供给我居所与美食,没有向我索取报酬的男人。
那个嘴上总是说着不愿意,但总是在关键时刻帮助他人的男人。
那个不在乎我到底是什么人,不顾一切,赌上性命帮助我的男人。
——李少辉,对于我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呢?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恐怕没有比那句话,更加贴切的答案。
我如此确信着,并且把答案说了出来。
“——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答案便是这个。
咚——!
不知为何。
说出答案之后,我的心脏忽然痛了起来。
像是被针扎穿了一样,就是如此剧烈的疼痛。
我用手捂住嘴巴,因为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吐出来了。
“在那个方向——!”
李少辉的妹妹愣住了。是因为我的回答?还是说我突然转变的态度?我不明白,也没时间去弄明白。我急切地转过身,望向我与李少辉分别之地的方向。
如果说是什么会让我感受到疼痛。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个与我建立了契约的男人,正在遭受威胁。
换句话来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个男人——李少辉现在需要我过去。
就和之前一样,他需要我去帮助他。
“李少辉,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离开他。”
是在呢喃,也是在倾诉,我不明白胸口处突然冒出来的感情是何物,只是本能催促着我说出这句话,不然的话,或许就没机会说了。
然后,血液开始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