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绝对不会死的,这句话——或者相似含义的话语——我已经不知道重复说了多少遍,如果把每次说出这句话的场景都复述一遍,又会占据不少篇幅。考虑到要在有限的篇幅——时间里,精准地表达出我想传递的含义,这里就不复述那些场景,那些过去的事情。绝对不是我忘了,我才不会忘记这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帅气事件。

  长话短说,

  理由是不同的。

  这一次说出这句话的理由,和以往说出来时的理由是不同的。

  话虽如此,实际上每次说出来“我不会死的”时本来就没有特别相似的地方,理由也当然不可能都是相同的。每次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理由、场景自然不可能一样。这样看来,既然每次的理由都不一样,那就没有必要特地强调这次的理由不同吧。除非——这次的理由和前面的理由,存在着绝对性的差异。

  那么这种差异,足以让我特意说出来的绝对差异性是否存在呢?

  答案由我自己揭晓吧——是存在的。

  相似点固然存在,但这一次,存在本质上的不同。

  先前的事件——是遭遇上的。

  这次的事件——是我选择的。

  不是遭遇,是选择。

  不是被动,是主动。

  正如名侦探毛利小五郎一样,大多数情况并不是开始调查杀人案,而是正好遇上——遭遇了杀人案。我之前遇到的事情,也只不过是遇上、遭遇、碰上了,这种结果已经决定后,无法逆转的既定事实。也就是不存在我主观意愿(尽管我是百分百会愿意的),而是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遇上了。

  所以说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是我选择了这样的路。

  选择了这样的做法,所以当然做好了会发生这种事的心理准备。

  ——并非是遇到会把自己逼向死路的危机,而是选择这条通往死亡的道路。

  并非遇到死亡,而是选择死亡。

  绝不是遭遇死亡时为了振作自己而说的“我绝对不会死的。”,

  而是选择死亡道路后,意识到自己这样做会死,怀着这种觉悟后说出“我绝对不会死的。”

  啊啊,不对不对,这样说的话,搞得像是我在自杀一样。可这不是自杀,是选择死亡,用这种方式拯救自己。

  不是被动地遇上死亡事件,而是主动挑选出通往死亡的道路。

  说白了也不过如此。

  仅有一处的不同。

  绝对性的差异。

  只是如此。

  明白了吗?

  明白了吧。

  就算没有理清楚我想说什么,我也不会继续浪费时间了。

  因为我讨厌解释。

  OK,那么我们继续。

  “我是绝对不会死的!”——就算我这么大声说出来,也不会发生什么类似于来自未来的,原本是敌人的仿真机器人忽然把我从王倩手上救下来的事情,更何况王倩也不是什么更加高科技的人造人。

  所以不会发生不自然的奇迹,不会出现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情。会发生的事情,是能够解释的事情,是事先就已经奠定好原因的事情。

  也就是人工的奇迹。

  “唔啊啊啊啊——”

  竭尽全力地嘶吼着,声音传递到之前就已经先一步行动的帕萝丝——没能来得及赶到我身边。

  她当然是来不及的。

  因为她和王倩是同时行动的,而她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保护我,而是把天花板打穿。

  路程更远的情况下,本来绝对速度上就不及王倩的她要是能来得及赶到我身边,我就不得不怀疑她迄今为止一直在隐藏这份实力的理由是什么了。

  所以帕萝丝现在是救不了我的。

  人只能自己救自己——这样的话,身为当事人的我,可没有资格和心情能笑着说出来。我也不可能救得了自己。对了,我有一个能力是什么来着——控制、召唤幽灵?不行的不行的,这招绝对行不通的。虽然这里是废弃的书城六楼,很有鬼屋的氛围,但实际上这里可没有一只能够被我拉过来使唤的幽灵。嗯,至少【此时】不存在幽灵。

  退一万步,哪怕我能把幽灵拉出来,普通寻常的幽灵也不可能对王倩造成伤害。毕竟普通的幽灵连我都解决不掉,更何况是从个体完成度上看,比我高不知道多少次元的王倩。就算把一只普通寻常的幽灵召唤过来,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螳螂挡车,不自量力罢了。

  诶诶诶,这样看来,好像我必死无疑。

  只需要再过去千分之一秒……这个数字自然是我胡编的,超过一秒以下的时间我是数不出来的,半秒或许可以估计,但千分之一秒绝对是信口胡诌的。可是可以肯定,只要再过去那么一瞬,我就会死掉,必死无疑,非死不可。

  “啊啊,我应该死掉。”——这样的话我可说不出口。不管是真心这样想,还只是故作幽默地讽刺,我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会死,我要强调的事情仅此而已。

  我是主人公,我不会死——无论多少遍,我都会拍着胸膛,堂而皇之地把这句话说出来。我应该如此,理当如此地把这句话用这种自豪、自傲的方式说出来。不要奇怪,也不要问我为什么。如果非要问我为什么,我也只能耸着肩膀告诉你:“这就是李少辉。”

  这就是我,不相信自己会在这种舞台上死去的我。

  必死的现实也不可能驯服这样的我,这句话由本人说出来有点羞耻,但事实就是如此。

  所以必须要有调解的人。

  要存在负责调解现实和个人冲突的人。若是没有这样的人,接下来的事情,就算是神明也不知道该如何发展。

  世界上不会出现神明无法预料的事,因为在那样的事情诞生之前,神明就会抹杀它们出现的可能性——我是这样想的。

  所以,她出现了——

  能够调节现实和个人冲突的人,

  能够拯救我的人,

  搞不好是神明准备出来用于现状的人,

  ——就这样平淡无奇地出现了。

  既没有说着“不用怕,因为我来了!”一类振奋人心的话,也没有说“我是一名兴趣使然的英雄”这样自我介绍的话,就这样——以谁都会忽视的姿态,宛若插在咖啡厅一角的假芭蕉叶一般,自然地出现在那里,同时又没有人会真的想要确定那是真是假。

  总之。

  宛若舞台剧一般荒诞滑稽却又充斥着浪漫色彩,被仅有一束的光笼罩着的我与王倩上演搞不好即使用最新科技去摄影,然后减速十倍,百倍也无法观测到的深情对视的情节时,当身边的光明犹如被倾尽全国之力的士兵的黑暗包围住,固守城池的时候。在空气中弥漫着的尘埃散发着仿佛钻石版璀璨夺目的光辉,如同一颗颗迷你星星般分布在我们周边之际——响起了这样一个声音:

  “从——我哥身边让开。”

  她——面无表情地,并且以不流露出多余情感的声音说道。

  于是现实选择妥协。

  

  

  

  

  

  

  “适合我做的——事情。”

  “想做的——事情。”

  我注视着手中的脆皮甜筒,思索着男生说的这些话。

  什么才是适合我做的事情。

  我想做的事情又是什么。

  想要这样询问男生,于是我抬起头——眼前空无一人。

  之前还在这里和我侃侃而谈的男孩,在短短一瞬的时间,就从我的眼前,从这家麦当劳里消失了。他就像是贴在教室后面的试题答案,在我注意到它的存在,想要拿下来一一对照自己先前填上的答案时,却发现它早就已经被其他同学拿走了——被勾起的求知欲无处发泄,只能闷在心里。

  “……怪人。”

  想起他那天真烂漫的笑容和稚嫩的脸庞,又想到他说过的那些看似意味深长的话,不知怎么的,我又想起了出现在《金色梦乡》里的切男——外表看起来是初中生的连环杀人魔。男孩身上洋溢着几乎已经能够被鼻子嗅到的异常气味。那就像是把人物形象的内容物用能够被人类感官接触到的讯息展示出来了一般,从头到脚,从脸上的微表情和说话时过分谦逊的语气再到难以察觉的肢体动作,他都在向我展示着他的异常、违和、诡异。

  那绝对是一个不正常的孩子。

  他看起来是一名初中生(这也是我想到切男的原因)——可我实在难以想象出他在上学时的模样。

  如果身边有这样的人做同学,我可能每天都会坐立不安地上课。

  幸好他不是我的同学。

  幸好我不是他的同学。

  ……不过话说回来,仅凭这点印象就断定他是个异类,我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武断。

  如果不能深入了解一个人的习性,那么最好不要对他的品行评头论足,因为这样做只会把自己也推向错误的一方,得不出相对正确的结论——这句话是哥哥以前说过的话,不过也就只在那段时间说过几次,之后就再也没听他说过……多半是厌倦了扮演那种角色吧。

  “——现在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时候。”

  我低头望向手中的甜筒,上面白色的奶油已经开始融化,滴落,顺着脆皮部分往下滑淌。

  赶在融化的冰淇淋滴在手上之前,我一口——把甜筒上面的冰淇淋吞掉了。

  对,是一口——真正意义上的一口,我张开嘴,用囫囵吞枣地方式,一口把露在外面的冰淇淋吞入腹中。

  刺骨的寒意油然而生,而且产生的源头是脆弱的大脑。当相较于正常食物要过冷许多的冰淇淋进入口腔,口腔内部的神经细胞受到强烈刺激后,犹如触电一般,脑袋开始麻木、疼痛。这样的痛感仅仅在我脑内持续了短暂的时间——尽管短暂,但依然发挥了作用。

  强烈的寒意驱逐了内心深处对某事的惧意。以毒攻毒,以牙还牙,用更冷更痛的东西去压制住内心的惧意。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对每个人都有效,但至少,在此时此刻,它对我产生了作用。

  恐惧、迷茫消失了,以甜筒带来的寒意为契机,困扰至今的迷茫消失了。当然,如果用“甜筒”当做缘由,怎么看都过于戏剧、不正经,但事实就是如此。从另一个层面去解读,我之前在畏惧、迷茫的事物,说不定本来就跟这份甜筒一样不值一提,是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

  解决完一个甜筒后,还剩下另外两个甜筒,那是带给我哥和帕萝丝姐姐的——所以我将它们紧紧攥在手里。

  “姐姐,还是快点回去比较好吧。虽然是我这样的人提出来的建议,但我希望你能好好听一下。”

  “你的哥哥马上就会遇到危险。”

  “所以快点回去吧。”

  就在这时,我正打算迈出步伐的时候,又听到了那名男生的声音。

  回过头去,东张西望,四处张望,左顾右盼——只能看见来来往往的客人,看不见那张白皙的少年脸庞。

  “对了,还有一件事。回去之后,姐姐不要和哥哥——李少辉先生提起我的事噢。”

  这次声音是从前面传来的。

  但是即使不用去看,我也能猜到,那孩子也不在我的前面。

  他哪里都不在——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冒出这种能让自己释然的想法。

  “——不用再压制自己了。”

  这次不是男孩的声音,甚至不是男性的声音。

  是女性的声音,是少女的声音,是——

  ——我的声音。

  “不用再压制自己了?”

  我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搞不好就是自言自语——一般,飞奔出餐厅。

  哥哥——有危险。不知为什么,我对那初次见面的男生所说的话,竟然惊人地抱有深信不疑的态度。

  “你在害怕。”

  “我是在害怕。”

  “因为害怕,所以你才一直在压制,克制自己的想法和能力。”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克制自己的想法……能力,和我害怕,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咩?”

  “你在害怕自己的能力。”

  “……幽灵。”

  “对,你害怕幽灵,所以你才克制自己的能力——这种事,当然是不可能的。”

  “————”

  “怎么?难不成你想说,你真的是因为害怕‘幽灵’这种能够被你任意驱使的东西,所以才恐惧、克制你的能力吗?”

  我停下了脚步。

  “当然不是……我才没有那么,那么胆小!”

  “噢?可是,在你哥哥面前,你一直都是在表演一个害怕幽灵的小女生吧。”

  “那是——”

  “——事实是,你的确害怕幽灵,但你害怕的不是幽灵本身。”

  她这样说道。

  我这样说道。

  她就是我,

  我就是她。

  “我害怕的是幽灵……但又不是幽灵本身……”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句俗语,你是听过的。”

  “所以说——”

  “——对,对你来说,幽灵只不过是让你想起‘蛇’的绳子而已。”

  嘣——我紧咬住牙齿,停下的脚步再次动了起来。总觉得如果再不动的话,再停在原地话,就会错过什么,接着就会发生让我后悔终生的事情。

  右转,直走,然后又一次停住——停在那个熟悉的六层建筑物面前。

  “你所害怕的‘蛇’,并不是幽灵。幽灵不过是让你想起了‘蛇’——那次事件而已。你还记得吧?不可能不记得吧?绝对——不可能忘吧?”

  那次事件。

  发生在八年前的,给我留下刻骨铭心记忆的事件。

  绝对不愿意想起的——灾难。

  那一天,我走丢了。

  走丢的原因是什么?是追逐着蝴蝶,迷失了方向?又或者是被戴着面具的人诱拐?(这应该是绫辻行人的《最后记忆》吧?)总不会是单纯地被路边景色吸引,所以和家人分散了吧?

  理由已经想不起来了,但结果——惨痛的结果,我记得清清楚楚。

  至今依然记得,就算再过去八年,再过去十个八年——我也一定记得清清楚楚。

  “我没有忘。”

  没有忘记当时发生的事情。

  没有忘记当时的情景。

  为了拯救我——而将自己的一切捐献出去的,哥哥的身影。

  我不可能忘记。

  “那么就好。”

  听到她——我的这句话,我心里松了口气。我用手摁住胸口,确认与掌心相隔不过短短五、六厘米的心脏仍然在强有力地跳动着,我的心情就变得更加放松。仿佛光是听着心脏跳动的韵律,就能让我紧绷的情绪得到缓解。

  原来人类只要得到认同——哪怕是自己的——就会变得这么放松咩?

  “没有忘的话,就说明你依旧——在害怕,在担忧那件并没有发生的事,变成现实吧。”

  “变成现实——”

  并没有发生的事情。

  害怕着那样的事情,不再是“并没有发生”的状态,而是“已经发生”。

  “——对,你在害怕……你在害怕自己——”

  不要再说了……就算我这样祈求她,她——我也不会饶过我自己的。

  对能够结束谈话不抱任何希望的我,一边对不小心撞到的路人们说出毫无诚意的“对不起”、“抱歉”、“让一让”,一边登上自动扶梯。从一楼到五楼,这样的自动扶梯我要经过四个,但每次都不得不转到完全相反的一侧才能继续上楼,心情焦急的我不打算把时间用在这上面,于是我——确认周围没有保安一类的人后,逆行而上,踩着通往下方的扶梯往上走。这不像是我会做的事情,更像是哥哥会做的事情。

  我做了哥哥才会做的事情。

  因为我是他的妹妹。

  “——你在害怕自己会亲手害死自己的哥哥。”

  她就像是坐在战马上的将军,轻轻挥动旗帜,就能让手下的精兵良将全军追击,把弱到不堪一击的我彻底击溃。

  带着这份从容,这份淡然,这份清冷,她继续说道:

  “从听到你哥哥那句‘就算是我,也不要手下留情’时,你就在害怕了——害怕重蹈覆辙,害怕再度让自己的哥哥陷入绝境,害怕自己亲手——杀死自己的哥哥。”

  “尤其是你想起昨天晚上——你因为一时失控,而召唤出的恶灵,你就更加害怕了。”

  “所以你逃了。”

  “从你的哥哥身边——以‘买甜筒’为理由,从那紧张的氛围中,逃走了。”

  “你不是说,你想一直陪着哥哥,不想再失去哥哥了吗?”

  “那么为什么又要逃走呢?”

  “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不在,事情就能顺利了吧?”

  “你不会觉得‘不是我不想陪着哥哥,只是我恰好不在哥哥身边时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没办法啊’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能够让你,能够让我满意吧?”

  我无话可说,无法反驳,只能低着脑袋,爬上五楼。

  不在。

  我的哥哥不在这里。

  书吧里不在,书架旁边不在,厕所里当然也不在,无论是哪都看不见他的人影。人呢?去哪了?消失了咩?不可能的,他不会就这样消失的,不会一声不吭地走的,一定是有理由的,他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所以才会消失的。那么是遇上了什么事?是被敌人袭击了?是和王倩姐,岚小姐汇合了?

  到底是哪一个——

  ——我停在了通往六楼的扶梯前。

  在上面。

  从何处得来这个答案,我根本思考不出原因。就像是从某处,从神明那里得到的启示一般,我根本没有去寻找其他的地方,只是一眼——就认准了六楼。

  有脚印。

  通往六楼的废弃扶梯上,有着四个人的脚印。之所以能分辨出是“四个人”的,因为那是大小尺寸截然不同的脚印,不需要认真对比,光凭粗略的观察就能得出这一结论。

  “不要逃了。”

  她,还有我,同口同声地说道。

  “要上去吗?”

  “不上去咩?”

  “如果你不下定决心的话,就算去了,也帮不到哥哥的。”

  “所以我要下定决心。”

  我在废弃的扶梯上留下第五人的脚印。

  

  

  从五楼到六楼,短短的一段路根本不成阻碍,再加上原本用来警告旁人,贴着醒目红色字体“禁止靠近”的大箱子已经被搬到其他地方,我完全是在没受到任何阻碍的情况登上六楼。

  登上六楼,

  踏上了六楼。

  能够如此平淡描述的口吻,就这样,到此为止了。

  刚刚步入黑暗时不能适应周围环境的眼睛只能够随着自己的走动逐渐观察到自己的影子正在逐渐地放大,放大,就像是有另一个人正在用跟自己相同的速度朝自己慢慢走来一样。先前因为奔跑而渗出的汗水从脸颊上、锁骨上,胸口上,大腿上一滴滴地滑落,粘稠滑腻的感觉让我感觉自己宛如被贴身衣物束缚住一般。从鼻子里从嘴巴里从毛孔里仿佛正在一点点地往外冒着气,体温不知是错觉还是说是真实的,总之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上升着,四十度?五十度?六十度?我的生物知识告诉我不可能会有那么高,但我还是情不自禁产生这样的错觉。我忍受着常人难以承受的高温折磨,慢慢地——不,是迅速地把头转向旁边。旁边发出能够让我的耳朵产生不亚于近距离听到飞机起飞时的引擎轰鸣声造成的耳鸣声的巨大噪声,因此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在我转头之后,挤入我视线的是仿佛舞台剧一样,被一束光笼罩住的哥哥。他脸上不再带着让我熟悉的从容笑容,乱糟糟的头发下面取而代之的像是犹如被逼到绝境的狂犬,狰狞却又透露着疲惫而绝望的笑容。这份让我心里动荡的笑容的正前方是即将突入到这束光芒笼罩范围的王倩姐——不,那不是王倩姐,是野兽,是敌人,是要对我哥哥下杀手的,最凶最恶的敌人。

  我目睹到哥哥即将被袭击的一幕。

  正在被王倩袭击。

  是敌人——袭击了我的哥哥。

  我——

  这种情况你还能做什么?

                                   我要做。

  你的决心够吗?

                                   我绝对要做。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要做必须要做的事情。

  既然如此,不要犹豫,不要害怕了。

                                   所以,这就做给你看!

  ——不假思索地打开了装有魔鬼的瓶子,正如同《一千零一夜》里的渔夫与魔鬼,仅凭冲动,就把封印着魔鬼的瓶子打开了。

  但我不是渔夫,所以不会让魔鬼回去。

  搜索、搜索、搜索,不要停下,不能停下,用最快的速度,用十分之一秒,不,百分之一,不,千分之一秒的时间——搜索!

  一年内——没有,两年内——没有,三年内——有了!

  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家伙,不管你生前做过什么,不管你死后做过什么,不管你生前是否有遗愿,死后是否有怨念,不管你有无思想——听我号令吧,遵从我的命令吧。服从我,侍奉我,为我献出你的一切吧。

  “从——我哥身边让开。”

  

  

  

  

  

  

  高举着手做出投降状的李少辉——错愕地看着后退的王倩。

  像是在即将踏入猎人设下的陷阱之前,就意识到脚下的地面有多么危险的猎物一般,王倩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并且迅速后退到了原点。

  “喂——”

  事实上,让李少辉吃惊的并不是停下动作的王倩,而是夹杂在自己与王倩之间,起到屏障作用的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没有实体,只有人形轮廓,看上去像是高大雄壮的士兵一般的黑影。

  毫无疑问,李少辉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如果说全世界只剩下一个人了解这是什么,那么那个人也绝对是他。

  “——幽灵?不对,恶灵?不对……这是……”

  不存在于此时,不存在于彼世,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都不存在的灵。

  应该消散的灵体,不可能存在的灵体,只有跨越时间才可能出现的灵——正大摇大摆地站在李少辉的面前。

  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在李少辉的记忆里,只存在一人。

  他望向了旁边——其实就算不这么做,答案他也已经知道了——,在那里,是捂着胸口,融入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的女生。

  “——是你做的吗?李梦。”

  “…………”

  没有得到答复。

  回应李少辉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就在这时候——

  “——别在那里发呆了!”

  衣领被少女的手抓住。

  帕萝丝用野蛮的方式,将李少辉的身体拎起,振动着双翼,飞向那个由她凿出来的缺口。

  几乎是半秒钟不到的功夫,李少辉就已经从那个缺口脱身而出。

  已经看不见李梦的身影,因为帕萝丝的速度并不是人类能够追上的。

  “放我下去!”

  “你想自杀?”

  “我的妹妹还在里面!”

  “所以你就要下去?”

  “不然呢?我不会死,我绝对不会死,但是我的妹妹——”

  “——冷静一点!李少辉,看到那家伙的眼神,你还不明白吗?她的眼中只有你一人。真是讽刺,唯独这一点,这家伙和王倩竟然没有一点不同。眼中只有你一人,其他之外的存在都不过是摆设。即使和我交战时,那家伙也从未用正眼看过我。”

  透过那张白皙,而又没有表情的脸庞,李少辉看到的,是少女内心的不甘。

  她不甘些什么?是自己的实力不如王倩?又或者说是接受不了王倩眼中只有李少辉一人的事实?

  哪个都无所谓,哪个是答案都不重要,李少辉放弃追寻真相——他又不是名侦探,不会去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要来了!”

  声音——太慢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不是“要”了,“要”字完全是多余的。

  “唔——!”

  在日光的斜射下熠熠生辉的青色爪子反射着让人不禁想要闭目的耀眼光芒。李少辉做出符合正常人的反应,快速地眨了眨眼,眉目紧锁着。从眉心的正中间,他感到一股仿佛要撕裂他大脑的剧烈疼痛——那是尚未适应强光而产生的疼痛。

  砰!

  青爪与银矛碰撞在一起。

  二者相触的瞬间,似乎连空间都发生了扭曲。掀起的气流波澜让周围的环境产生了犹如酷暑时才能看见的扭曲——那是光线的折射出现了偏差。

  一阵阵风如磨砺千百遍的不锈钢刃,削过李少辉的脸庞。被帕萝丝拎在手中的他几乎没有半点选择的余地,只能正面接下这不应该是人类承受的冲击。

  “接下来——”

  仅凭单手挥动长矛,就接下王倩的攻击,少女脸上渐渐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背后挥动的翅膀抵御了冲击,她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而与她相反,主动攻击过来的王倩,现在正躺在书城顶楼的招牌上,把“书”这个字砸成了稀巴烂。

  “——是第二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