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让我们回到正题吧。

也许有人对于那两名少女之后的遭遇感兴趣,但实际上并不怎么有趣。她们会在相遇的二十分钟之后出现在李少辉的家中,但她们并没有见到她们想见的人。

因为错过了,

完美的擦肩而过,

比二人的相遇还要完美地和已经离开李少辉家的我们擦肩而过。

据严谨的时间线分析,当少A和少B肩并肩地来到公寓楼的正门时,我和李少辉两人大概刚好从公寓的后门离开。一进一出的我们,虽然身处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但因为不同的选择而讽刺地错过了。

有些遗憾,

不过没有关系,

纵使过程或许会千奇百变,但结果是注定的。无论我们做出怎样的选择,在什么地方相遇了,在什么地方错过了,结果是不变的。我们终究还是会走到一切,这就是命运。

“我有一个疑问。”

于是这时,正在李少辉背后的我想到了一个被我疏忽的问题。

不,绝不是想问为什么李少辉又把我背到了后面,我已经放弃去质疑他的三观了。他既然想背着,那就让他背着吧,正好我现在需要恢复体力。

“如果是想问为什么不用公主抱的姿势的话,我的回答是因为我的臂力不够。”

“没人想问这个问题……你的身体有这么虚弱吗,明明看上去挺强壮的。”

“本来是挺强壮的,但因为某人的错,我的身体已经菠萝菠萝哒。”

菠萝菠萝哒的是日语“残破不堪”的谐音,

我姑且还是知道这件事的。

“直接说怪我不就好了——为了恢复伤势,从你身上吸取生命力是必要的,但是不会对你性命造成大碍的。”

“以‘不会造成大碍’为前提本身就已经是个大问题了——真是的,‘我’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行动自如,也太帅了吧,嫉妒死了。”

什么意思。

他是在佩服自己吗——用佩服别人的口吻,来赞美自己的过人之处。

真是个复杂的自恋狂。

“所以,你的疑问是……其实我也大概猜出来你想问什么了。”

突然回到最初的话题,他声音沉了下来,

“你应该是想问我在和你们分别之后的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吧——”

分别之后,

有着空白的五天时光。

在我因为剧毒而无法动弹的五天里,这名失去了重要之人的人生败犬一定度过了相当难熬的时光。

但是,

“——不,不是这个,我对你经历了什么一点都不感兴趣。”

“不,不感兴趣吗?可是根据这部作品的基调,平白无故地空出五天的空白日期肯定不对。要知道从第一卷到现在也才过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呀。这空白的五天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按理说不该这么想吗?”

“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也不会感兴趣的。”

“……那没办法了,如果有人对这五天发生了什么感兴趣,那么敬请期待外传《诞生!李少辉的觉悟!》吧。”

“不要做虚假的宣传。”

我说,然后给被拖延已久的话题画上一个休止符,

“我只是想问为什么你家里会有适合我穿的衣服而已。”

只是这样的问题而已。

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有刚好符合我体型的童装而已。

“怎么了吗,成年男子的家里有孩子的童装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光是你这句话就足以把你送进公安局了……要是放在美国的话,你已经社会性死亡了。”

“所以我才决定一辈子都不出国。”

“这根本不是关键的地方吧!”

已经无法控制情绪了。

我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懂得控制感情——但是在这个说话没有分寸的男人面前,我的情感愈发有失控的趋向。

这个男人有让人抓狂的天赋——当然一方面也有我对自己现状过于焦躁的缘故。

“好了,我们到了。”

他停了下来,

就是在这时候,我产生了新的疑问。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这里是一处已经废弃的工厂。大概发生过严重的火灾,殃及群众的爆炸,随处可见被熏黑了的地面,空气中也还残留着一丝难闻的气味,我虽然没有学过化工,但也能分辨这应该是某些化学品燃烧后的味道。即使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也很难说这里的空气已经恢复干净。

残留的痕迹依然存在,无论是现实,还是其他地方。

“为什么会知道你们‘迪尔塞斯’曾经的基地。同时,为什么会知道帕萝丝正好就待在这个地方。我知道你想问这两件事,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李少辉把我放了下来,

“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现在,必须让你一个人去见帕萝丝。”

“……那你呢?”

“我?我的话,也有要做的事情。实际上,team光有三名成员是行不通的,我们还需要另外两个人的帮助。”

李少辉竖起自己的右手,这时我以为他真的只是单纯在数数而已。

“众所周知的是,战队必须要有五人才行。”

“……这算哪门子的‘众所周知’……啊!”

李少辉的右手拍在了我的脑袋上——

——失格了。

居然发出这么不成体统的声音。

作为一件兵器——实在是太失败了。

“什么呀,原来拍你头的话,你会发出这么可爱的声音。”

“你难道不怕我杀了你吗……”

这个不怕死的男人回味似地盯着自己右手掌心在看,直到我想着要不要就在这里用镰刀把他可憎的首级斩下时,他才意犹未尽地转身迈开步伐。

“总之帕萝丝就交给你了,我不擅长和那家伙打交道。”

我觉得这个才是他离开的首要原因。

10

此时此刻,我正因为和李少辉达成了暂时的联盟,而去寻找帕萝丝,说服她加入我们的队伍。不过我并没有完全信任李少辉,虽然我说了“试着去相信他”这样的话,可“信任”并不是本人说着有就一定会有的东西。即使想要去信任也未必立马就能相信,我没办法将自己的信任托付给这名前不久还是自己敌人的男人——绝对不是一件值得羞愧的事。

怀疑他的目的,

揣测他的想法,

质疑他的本意,

这是我的人性。

分明是个怪物,却在说“人性”什么的不觉得可笑吗——这点自觉我也是有的。“怪物不配拥有人性”,迪尔塞斯还建在的时候,组织里偶尔也会有这样的声音,与之相反的,还有认为“人性”这种卑劣的东西不该出现在“我们”身上,帕萝丝就是这样的人。

仔细想想那时候——就已经有分裂的趋势了。

不管多么牢固的团队、组织,只要意见出现分歧,那么用不了多久就会崩离解体。迪尔塞斯的覆灭是命中注定的事,现在的我多少已经理解了。

“——那么这次还会重蹈覆辙吗?”

我和李少辉的联盟绝对称不上牢固,从诞生之初便只是一个口头约定,直到我和他签订了不平等的契约,能够掌管他的生死后才勉强组成了一支队伍。

简直跟用手枪要挟人质服从自己指示的罪犯似的——不,这样说的话,倒像是被枪威胁的人质在向罪犯下达命令。这算什么呀,我不由得笑出了声。

“什么啊,笑得那么开心,是在嘲笑这里吗?”

不知不觉走到了之前被大火吞没的工厂。

在这个已经沦为荒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重新启用的土地上,在焦黑的痕迹随处可见,连天花板都会有一柱柱光束落下的仓库中央,

一名银发白瞳,身穿米黄色T恤的少女正坐于那里。

虽说是坐着——但也不是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而是把椅子前后反转过来,下巴低着椅背,两条腿分在左右两侧,这般不雅地坐着。压迫力十足的白瞳无精打采地看着我,脑袋耸拉着,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帕萝丝。”

我唤出她的名字。

“…………啊?啊?啊!?啊——!?”

刚刚还是没睡醒的样子,眨眼间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不可思议地瞪着我,愕然张大的嘴毫无疑问能塞进去一颗鸭蛋。

“——难道难道……不,这不可能,但是,但是这个声音,这头长发,还有这个欠揍的表情,难道你是……队长?啊痛——!”

过于惊讶的帕萝丝忘记了自己是站在椅子上说话,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脑袋磕到了焦黑的地板,疼得在地上打滚。

可以说将过往形象完全粉碎了。

我走到她的跟前,从各方面来说都十分久违地俯瞰着倒地的她。

这一幕和五天前有些相似。

“是我——我是墨莎,迪尔塞斯第七特攻队队长。”

这也是久违地——自报家门。

应该说是前队长吧。

毕竟迪尔塞斯也好,我的第七特攻队也好,早已经瓦解了。

现在的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连“墨莎”都无法自居。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

“现在,我就是这副样子了。”

无力的弱者。

“…………不,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很难接受……”

她表现得手足无措,

“况且,‘这副模样’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样子。这也……这也太奇怪了吧。”

“发生了一件事——为了活下来,我变成了这幅样子。”

现在没时间把经过解释清楚,

直奔主题吧。

也许会被拒绝,也许会吃闭门羹,我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心理准备。

“就如外表看到的那样,变成孩后的我,力量不及原来的十分之一——所以,我需要你的协助,帕萝丝。”

听到我的话,她站了起来。

我紧紧盯着帕萝丝那就算是我也很难一眼分辨出哪里是眼白哪里是眼瞳的双眼。

试图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什么,但是失败了,这不是我擅长的事,是“策士”那家伙的专长。

话先说在前头——我不对帕萝丝答应我抱任何期望。

置身处地,站在她的角度思考,怎么想也不可能去接受一个五天前差点把自己杀死,一度使得自己陷入深度昏迷状态的“敌人”的请求。

我是她的队长——可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更别说,是我亲自下达了对她的处分。

她应该仇视我才对。

仇视我这个把她认定为组织的叛徒,蛮不讲理的前队长。

我认为这样才是合理的发展,

只是,

“我会帮你的。”

等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答复,

“在这里等了五天,等到这个答复——从结果上来看,也不算坏嘛。我答应你这个请求,但不要误会,我不是同情你,也不是觉得有义务帮助这样的你,只是想卖你个人情罢了。”

她的语气有些冷漠,但这份冷漠就跟是在故意强调自己有多么不近人情一样地突兀。

我则因为她这意外的答案陷入了短暂的失神,是帕萝丝不耐烦的催促声惊醒了我。我盯着她看,看到她雪白的脸颊有些泛红为止,才艰难地开了口:

“嗯……谢谢。”

我很少这么说。

所以有些生涩。

“不要谢我!我可还记着仇呢!你踩我那下疼死了!等你恢复以后,我要加倍奉还给你!到时候你就给我咬紧牙关吧,队长。”

——不管什么时候,咱们都会陪伴你的。即使死了,咱们也一定会化为鬼魂,陪伴队长……

原来如此,

是这样吗,

这就是所谓的——“同伴”吗。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明白。

兴许我在这一时刻理解了对我而言过于抽象的事物,想要解读它意味着什么,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