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千万要记住,如果耍帅的时候没有美少女当观众。
那么便失去了耍帅的意义。
01
这是一段我后来才知道的,但确实发生过的“故事”。这是一群绝对算不上正义,说不定更加符合世人心中对“邪恶”定义的人和怪物,为了能够生存下去而拼命战斗的故事。
他们战斗的理由只是为了活下去,除此之外别无目的。
因为只有生者才有资格去做其他事,死去的人什么都做不了。
一旦死了,就什么都结束了。
他们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去战斗。
然后,为了活下去而不断拼命战斗,为了活下去而不断地逃亡,这样的事情,也终于迎来了最终章,迎来了“故事”的结局。
02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内,
“这次是——最后了吧。”
他坐在连照明都没有房间中的一张木椅上,仿佛一个正在遭受拷问的罪人。前不久,这个房间,乃至整栋大楼都是通火明亮的。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般漆黑的状况,完全是因为整栋楼的供电被人切断。
其实被切断电力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以他,以这位老人的能力,在没有供电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寻找产生电力,甚至于找到能够替代电能的新能量来完成供电,恢复照明。
让人在意的是“现象”背后的本质。
为什么会发生整栋楼的供电系统瘫痪的情况——这才是需要在意的地方。关于这一点,这位老人了解得很清楚。
“先生,他们开始疏散群众了——我们要像之前一样,混在人群里逃走吗?”
一名穿着普通服饰的女性推门而入,向着背对她(尽管她看不见)的老人提出建议。“像之前一样”,也就是说,老人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了。之所以能够表现出沉重冷静的一面,也是因为已经适应这种情况了吧。
“……这一次应该行不通了。”
他确实用混入人群,并且牺牲部分手下的方式换取了一次又一次的成功逃亡——但唯独这一次,他知道行不通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同样的方法反复利用之后只会降低它的成功率。只不过这一次,直接被降为了零。
“那个最讨人厌的家伙又来了……看来她一直在忙的事情终于处理完了。”
老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这一举动令后方的女性有些措手不及,
“先生您打算……”
“迎接命运。”
年迈的老人脱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步履蹒跚地从女人身边走过。只留下一句苍劲有力的话语,
“我去迎接——自己最后的命运。”
他听上去一点也不紧张,也不害怕,感情平淡得像是出门买油条和豆浆的普通老人家。对于自己会迎来什么样的落幕,他似乎早已心里有数。进入走廊时,采光良好的过道照亮了他满是皱纹被名为“岁月”的泥鳅爬满的脸庞。这些光给这副行将就木的身躯注入了活力,他的声音变得高昂起来,
“人的一生能够面临多少选择呢——不,这样说还是过于一概而论了。只能活到二十岁的人,经历的选择是比不上活到了八十岁的人经历的次数的。假设那些年纪轻轻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早逝的人经历的重要选择仅有三至五次的话,那么八十岁呢——像我这样的老人,只会比他们的次数更多吧。那么在诸多的选择之中,我是否有过一次后悔呢。后悔当时选择了那一方,抛弃了另一方。明明有机会做得更好,却选择了糟糕的一方,在我面临的诸多选择之中,是否有一次产生过‘后悔’的情绪呢?”
落在后面的女人以为是在问自己,刚要开口,却被自问自答的老人打断了。
“答案是没有——在我作为人类而言稍显得漫长了一点点的八十多年里,经历过成功,经历过失败,经历过志得意满,也经历过一败涂地。即便是像现在几乎已经是死路一条的末路,在我尚是中年的时候,也已是家常便饭。在这些成功与失败之间,我经历过数次至关重要的,仅此一次的, 一旦做出决定就再也无法回头的选择——选择的后果有时是成功的,有时是失败的,这些对应了我人生中每个阶段的缩影。然而,回过头来想,对于这些选择,我并不后悔。换而言之,我对于由‘过去’的选择导致的‘现在’而被强行缩减为一的‘未来’并没有什么不满。”
虽然,是这么认为的。
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还是——有一点后悔的。
“遗憾的是,在最后也没能告诉那孩子——要找到属于自己的一条路呀。”
03
“人一辈子多少都会有点遗憾的。”
在小区的入口,留着天蓝色长发的女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忧伤的。她好像是在为什么无法挽回的东西而伤感,
“‘选择’和‘抛弃’是表里一体的。这种事谁都明白。我选择了现在这条路,就等于抛弃了与之不同的另外一条路。如果是游戏的话还可以用Load功能来开启全剧情CG——但现实的话,选择了这条路的我,就再也没办法回收那条路线的剧情CG了吧。这样一想,还真是有些遗憾啊。”
“遗憾……吗?”
站在这位说出意味深长话语的蓝发女孩旁边的,是一名戴着黑框眼睛的一般青年。他梳着三七分的刘海,扣子好好扣紧着的米黄色格子衫以及虽然磨损严重但却很干净的牛仔裤能够让人感受到他为人的认真。
这位一般青年听完小女孩的话之后,便露出一丝感伤的微笑,
“我确实有着遗憾,但那个遗憾注定是无法达成的‘理想情况’,与其执着于那无法实现的可能性,不如选择较次的但却绝对可行的方法。只要最后事情能够圆满解决,那么也没有必要非选择完美通关。”
“如果不追求完美的话——那么人活着就失去其意义了吧。”
女孩——岚闹别扭似地撅起了嘴,
“而且,就算选择了其他方案,也没必要用那种口吻和他说话吧。说什么下达指令的人就是自己,说什么他已经没有合作价值了所以才抛弃他——用这种不是谎言却比谎言还要恶劣的说辞只会招人厌吧。”
“但是,我说的是实话——如果跟他说,下达指令的人虽然是我,但真正在背后做出决策的是‘机关’的上层,那只是在给他一丝‘我们仍可能是他同伴’的希望。这种模糊的希望只会带给他破灭的绝望。让他把我们……不,把我当做敌人看待,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
代号为“飓”的青年如此回应岚的戏言。而这答复却更加让岚不满。她觉得明明有更加好的处理方式,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会选择这么干脆利落地一刀两断的方法。
明明,她连人心都能看穿。
“你也好那些人也好,真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虽然消灭迪尔塞斯的计划是我制定的,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些情报又是从哪里得来的,为什么要点名带走王倩,我还真是一点都想不明白啊。”
连人的记忆、思想都能看穿的岚,却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自己看不透的谜团内。自己的行动仿佛是被人安排好的,这种不快的感觉一旦滋生,就迅速蔓延,使得她有一种全身被水蛭爬满的恶感。
“很难理解吗?”
“仅仅一个月就将之前被神秘面纱遮着的迪尔塞斯摧毁得一点不剩。居功至伟的并不是我,而是那些来历不明的情报吧。迪尔塞斯的暗杀目标,迪尔塞斯的成员名单,迪尔塞斯的大本营,这些情报都不是通过‘机关’自己的情报系统得到的吧。因为明明在一个月之前——我们对于迪尔塞斯的了解仅仅只是现在的冰山一角。”
仅仅一个月……不,是仿佛一夜之间,就在情报上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这绝对不是厚积薄发造成的现象,而是有什么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我想,应该是迪尔塞斯内部分裂的结果吧。”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啊……窥视墨莎记忆的时候,我就已经大概了解情况了。但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主动把自己的情报送到敌人手上,就连珍贵的实验对象也送给了我们。他们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而和他们达成协议的,隶属‘机关’的策划们又在想什么,我真是搞不懂啊。”
要是能见到他们就好了,那样一来什么就解决了。岚如此想到。
可惜的是,正是因为岚有着让人忌惮的能力,所以她是‘机关’上下唯一一个绝对不能接触核心机构的人。她能够见到的,永远是核心人员的传话筒。
就像——现在这样。
“不要忘记你们的任务。”
有人这么说道。
他到底是如何出现的呢——无论是岚, 还是飓都没有看到。注意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出现在两人身后了。
不过,当岚看到他之后,一切的答案都被揭晓了。
那是一个全身被黑暗笼罩着的男人,无论怎样都没办法从那片黑暗中看到他的真身。能够看到的,仅仅只有那把黑暗拢在一起的斗篷。
“我当然知道,不用你提醒,Airfone。”
岚极为不情愿地应了声,然后拿出了对讲机——然而,正当她打算通过对讲机下达命令的时候,
“救——救命啊!!!”
一个完全打破了对讲机规范用语的求救声,从对讲机里传了出来。
04
“说到“救命啊”——仔细想想,人们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个反应真的是‘救命啊’吗?我觉得不是,按照现代人平时说话的习惯来进行推测的话。即使是遭遇了恐怖的,恶劣的,命悬一线的时间时,人的第一个反应也不会是‘救命啊’,要说的话,果然应该是——”
他动了动手指,
身前五米处,手持枪械的人大概有十位以上。他们以不规则的,极为扭曲的姿势维持着站立。不,要说的话,摆出这样四肢仿佛被摆乱的芭比娃娃一样的姿势时已经不可能站着了。但他们依然站着,只能理解为有什么东西固定了他们的身体吧。
“——是‘卧槽’才对吧!不如说,到现在都没见到几个人说‘卧槽’才很有问题!本大爷觉得,‘卧槽’就是我们这代人说话习惯的缩影。”
“呜——”
全副武装的人们发出痛苦的悲鸣,然而,他却不满地嘟囔起来,
“喂,你们不要乱动啊。本大爷的灾厄魔线可是连命运都能绑住的恐怖力量。你们要是乱动的话,下一秒就会被五马分尸的。本大爷可是被下了‘禁杀令’的,明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雇佣兵结果却被禁止杀人,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喂,虽然我不能杀人,但如果是你们自己自寻死路的话,那就是自杀,我一点都不介意帮人自杀的。”
他嘴裂开的弧度不自然得像是故意的。那几乎延伸到耳根的夸张颜艺让这位年仅十六的少年看起来既滑稽又可怖。
“林鑫——”
在少年尽情满足自己的表演欲望的时候,那个人呼唤出了少年的名字。
他是一名看起来并不那么特别的,甚至有些普通,只有体格壮硕这一点出众的青年。就连打扮也很平凡,泯然于众人。
“——你是为了什么而战呢?”
“啊?老师,突然间问什么呢?不如说为什么事到如今才问我这个问题。要是对此抱有疑问的话,不是一早就问了吗?”
“不……你应该并没有和我一起并肩作战的理由吧。虽然我用语言约束了你,但你在离开监狱后仍然没有产生过和我分别的念头,这是凭你个人意志做出的决断。所以我很奇怪,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站在这里——与‘机关’为敌呢?你真的有一定要和它战斗的理由吗?”
“程华老师——都说了,事到如今才问这种话,也太晚了。不过,我可以回答你,可以用非常明确的肯定的绝对的答案来回答你。”
林鑫慢慢地走到了程华身边。在程华的另一边,是另外十几个全副武装,头戴头盔与面罩的人。他们身上看不到有被丝线扭曲、固定的迹象,但不知为什么,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被下达了强制命令的机械生物。
他们在被人完全包围的情况下,泰然自若地进行对话,
“——理由的话,我当然是有的。本大爷呢,有一堆虽然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但不得要去保护的同伴。而这个机关,不仅袭击了我,还袭击了我的同伴。在监狱的这段时间我完全失去了和她们的联系,即使出来之后,也不能和她们恢复联络。”
“……大概和你一样,被‘机关’袭击了吧。”
“我想也是吧。毕竟我们是一群不安分分子。草菅人命,危害社会,是一群不折不扣的败类——但就算这样,她们也是我的同伴。虽然很不情愿,也不想当这种悲情英雄的角色,但本大爷必须要救她们。为了她们,机关也好,迪尔塞斯也好,我都不在乎。老师,这就是我之所以在这里战斗的理由啊。”
“但你要清楚。”
程华这么说道,
“我和你——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去战斗的,都绝对不会成为‘善人’。我们无法为自身而战,因为我们手上已经沾染鲜血。无辜的人,死有余辜的人,我们都杀过,因此,我们是‘恶’。正是因为你是‘恶’,所以我们才会在那个监狱相遇。”
“我才没有洗白的打算呀。本大爷可是励志成为最强反派的人。像现在这样与人并肩作战,只会有这一次例外,在这之后,我可就会成为人见人恨的反派角色。所以,好好珍惜现在的我吧,老师。”
没错。
唯独这一点不能忘记。
无论这个半途进入故事的两人——程华和林鑫是因为什么理由才成为李少辉“伙伴”的,都不能忘记,他们都是手上沾染着人类血液的,披着人类外皮的“恶”。
是罪该万死也不能偿还其罪过的——恶。
05
“虽然现在问这个问题很突然,但是,小姑娘,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伙伴吧。虽然我常常说‘小即正义’这样的话,但你既不是小孩子,也更加不可能是正义的伙伴吧。”
就在岚与飓站在的小区入口深入大约三百米的地方,
被两旁的楼房层层挡住的某个角落。
矗立在一旁的高楼一角不知为何出现了缺口,从缺口处落下的玻璃与钢筋混凝土砸在地上,被它们波及的地面流着鲜红的血液,然而血液的主人却并非处于这些高空落物的下方。
头破血流的银发少女用和她发色相同的长矛将这些阻碍自己前进的障碍物一扫而空。
然后,那个针对她而来的发言,毫无疑问是从出现缺口的高楼传来的,
明明相隔数十米之远,他的声音却嘹亮到仿佛近在耳边。
然后他,
“喂,说话啊。突然过来袭击我,然后又一声不吭地挨打。你很喜欢这种感觉吗,小姑娘?”
从缺口处一跃而下。
他的身姿终于出现在蔚蓝天空之下,曝露在阳光的照射中。两米多的巨人即便是在没有参照物的半空也依旧庞大骇人。被他的身躯冲破的,被他的巨斧切开的气流发出“呜呜呜”的哭泣,仿佛正在为他的强大流泪。
“……挨打?区区一个低开发度的海格力斯在那里嚣张什么啊……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伤到我了吧?”
矛尖抵着地面,画了一个小小的圆。
男人从半空落到地面,仅仅只是一瞬的事情。
他的身躯像是炮弹一样轰炸小区的路面,龟裂顺着路面蔓延摧毁了道路两旁的绿化带,甚至进一步破坏了正在往外喷出水流的水池。水流从裂开的缺口处涌出,很快便流到了绿化带里,被掀起的土壤吸收殆尽。落地站稳的男人看了一眼自己制造的破坏,满意似地点了点头。
画圆中的矛尖无意间挑起了一颗滚到少女身边的石粒。就像以这个不经意间造成的现象为信号,两个人——不,不能说他们是人吧,这两个怪物一齐动身了。
“我不是正义的伙伴。”
少女的攻击仅比声音晚一点来到。
如流星般迅捷的长矛在挥出的一瞬间就已经注定必将命中目标。在这个时代能够避开这一击的人屈指可数,可以肯定的是,这名高大的男性不在此列。
男人用肉体正面接下这一刺,面露出痛苦的神色。他大概是没有料到这种“纤细”的攻击只是命中他的肩膀也会让他如此痛苦吧。“连灵魂也能杀死的武器”——像这样的武器全世界又有多少把呢?
“我之所以在这里战斗,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的尊严而已。李少辉那个下贱的人类,对我说了一大通乱七八糟自以为是的话,真是笑死人了。我才不是被他的话说动了才会在这里。”
男人的斧刃姗姗来迟地对近身的少女做出反应。或许对他而言这已经是极致的速度了,但相比起少女来说,还是慢了点。
啪——少女甚至都没有抽出刺在男人身体里的长矛,而是在矛尖深入肩膀的情况下扭动矛身,仿佛挖掘着男人身体一样地移动了长矛。
然后用矛身挡下了斧刃。
“唔——”
对力量进行了错误的估算。
虽然男人的动作(比起少女)迟缓,但他的力量却是远超少女的。这一点通过体型多少也能猜测到。硬接下这一击的少女清楚地听到了自己体内发出的声响。
咔哒,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脚步宛如在沙滩上被拖着的铲子,在破破烂烂的地面上画出一条笔直的直线。
“呜——!”
但是男人也一并发出了苦痛的闷哼。
凭借这一击而将少女击退的他,却因为矛身划烂自己的肩膀,从上臂的部分拽着血与肉的方式暴力离开自己身体而遭受了凌驾于少女之上的痛苦。
血液顺着伤口处流下,只不过仅仅过了一会,流动的血液就已凝固,结成了痂。
而同样的,少女甩了甩前几秒才断掉的手臂,表情没有一点变化。
“我——之所以会在这里,是为了证明我的强大。我不会输给任何人,我有着能够挽回失败的能力。我为了自尊而战,为了挽回自己的失态而战。听好了,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能力,但在现在的我面前,你根本不!堪!一!击!”
面对着做出嚣张宣言的少女,男人——
“噗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不止地后仰起身子。
“喂,小姑娘,你的名字是?”
“……帕萝丝,记好了,这是即将要杀死你的,最强战士的名字!”
“我会记住的,不过那时候你已经被我大卸八块了。”
啊,
此处只是巧合而已。
绝对不是——恶趣味的致敬。
大卸八块是一个很常用的成语,只是这样。
09
“这一次不打算跑了吗?”
下定决心迎接自己最终命运的老人——曼多马,在刚走出自己的房间没多久,甚至没有来得及离开这栋楼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不能够再前进了。
陈列在周围的,是警示他如果再贸然前进就会变得同他们,不,是同它们一样的——四分五裂的尸体。兴许数分钟前还是能思考的活物的它们就跟被弃置的待处理垃圾一样,胡乱地堆放着。狭窄的走廊里满是散落一地的肢体。犹如油漆一样涂在墙上,涂在天花板上,涂在照明灯上的血液让这走廊变得像是怪物的肠道,而那些尸体则成了尚未消化干净的食物。
站在这片血海里,一手造成这副景象的,
是一名正在用是湿纸巾擦拭手心血液的女孩。
异常到令人毛骨悚然。
“我啊,好像已经成了危险人物了,对你们而言是危险人物,对于机关来说,好像也是危险人物了。”
她拦下曼多马之后,便将纸巾揉成一团丢到了地上。
明明脸还没有擦干净,大概是放弃清洁自己的打算了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谁让我未经许可就放过危险人物了呢——不过既然这么忌惮她的话,就事先下达‘必杀命令’嘛,难不成他们已经默认我一定会杀死被自己打败的人了吗?那样可不行啊,一点都不行啊,我才不会那么做呢。每次都赶尽杀绝,一点意思都没有,太无聊了。”
自说自话的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曼多马变得难看起来的脸色。
不过她并不在意,
一点也不在乎。
说着只有自己能理解的话,做着只有自己能觉得快乐的事情。
随心所欲的——愉悦犯,
犬守魂嘻嘻嘻地笑着,
“喂,怎么不说话了。曼多马,你不是很喜欢跑吗?已经什么都无法改变的情况下还在不停地跑,只能理解为你很喜欢‘逃跑’这一行为了吧。这次不逃了吗,打算束手就缚了吗?”
“我不喜欢逃跑,不过你说得对。一直逃下去是无意义的。”
曼多马的身边空无一人。
仅仅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走廊上。
“我的一生中有过太多次逃跑,逃到现在,已经足够了。”
“也就是说,你也活够了吗?”
“怎么会……咳咳,虽然我已经是个糟老头,已经八十多岁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已经活够了。我还有太多事情没有想明白,还有太多事情想要去证明,还有太多未知想要去探索。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一直活下去。”
“也就是说——你的最终目的,果然是寻找到‘永生’的方法吗?为此,才成立了迪尔塞斯,想要让像你们这样软弱无力的人类,成为永生的物种。”
犬守魂像是在谈论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露出了跟普通女孩子没什么区别的嫌弃表情,
“果然还是觉得永生真好吧?可以一直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看自己喜欢的风景不断随着时间变化的模样,可以一直追自己喜欢的番剧,明天永远会到来,不用担心自己会永远地闭上眼,不用顾虑自己的‘思维’会消失。这样一想,‘永生’真好啊,你们人类这么执着于它也不是不能理解。”
“……追求永生,确实是我们的目的之一。”
但是,他如此转折,
“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实现全人类的进化。”
“全人类的进化。”
噗,她嘴角咧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全人类的进化?嗯,挺好啊,听上去挺厉害的。好伟大啊,就像科幻电影里的科学家一样,真是伟大的理想啊。所以呢,为了这个目的,你们才费尽心血地制造了那个‘怪物’吗?”
“……王倩身上有着‘进化’的钥匙。只要在那一天解开最后的谜,我们就能获得成为‘神’的方法——他们,是这么想的。”
曼多马事到如今,也仍然没有舍弃迪尔塞斯。或许他的目的和他口中的‘他们’并不是一样的,但面对外人的时候,他依然会以迪尔塞斯的一员做出迪尔塞斯的答复。
“……你们想做什么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实话实说,我呢,基本上很少有特别讨厌的人的,毕竟我也算个杀人魔吧。喜欢人类,喜欢杀戮人类,喜欢人类死前的模样,喜欢人类死后的模样。啊,看到这副场景多少也能明白吧?”
虽然是他们擅自冲过来的,
是他们擅自——被我杀掉的,
她强调着这种事到如今怎么样都好的主动和被动关系。
“一个喜欢屠杀人类的杀人魔,说出‘我讨厌这类人’这样的话很奇怪吧。所以我不会说出‘追求永生的你们真是丑陋啊’这样的话。但是,关于王倩,我却有想要说的话。”
她缓缓地从自己背后的皮套里取出一把几乎崭新的匕首,
滴血未沾的匕首。
“你们仅仅只是为了寻找进化的方法,就制造出那个已经破坏世界平衡的怪物。怎么想也太过分了。你知道吗,要是那个怪物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力量。别说毁灭一个国家了,就算把这个星球从这片星系上抹去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你们为了寻找‘活下去’的办法却制造了足以‘毁灭’世界的怪物。还真是矛盾得令人发笑。虽然,这在你们人类的历史上也不是多么少见的自相矛盾。”
“……………………”
曼多马没有说话。
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但是,他不曾动摇的神情也是在否认“默认”这一结论。
“不说话吗?算了,怎么样都好了,从你们创造出‘王倩’的那一刻开始,你们‘迪尔塞斯’就已经注定灭亡了。那个女人,那个人偶根本不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她的存在是错误的,为了拯救她而死去的人是死有余辜,为了掌握她的力量而企图控制她的人更是愚昧无比。在我看来,你们也好,‘机关’也好,都是一群自取灭亡的蠢货。不过,这跟我没有关系。我不属于你们任何一方,也对你们的结局不感兴趣,因为你们已经注定灭亡。但是,我到是很有兴趣在你们末路的时候看你们后悔的、懊悔的、绝望的表情,那一定会很美味。”
“我不会后悔。”
这一刻,曼多马终于说话了,
“灭亡是咎由自取,死了也是死有余辜,这种事我这个糟老头早就知道了。我要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么也不会苟且偷生到今天了。而我之所以有这样的觉悟,是因为我不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后悔。我的一生追求着进化,追求着理想,因此践踏了很多人的性命,梦想。这样的人死有余辜,罪该万死,碎尸万段也不能弥补我的恶行。但为了我的理想,我必须要这么做——为了理想而赌上一切去做的事情,即使失败了,我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他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U盘,
一个从外表上看不出有任何特殊地方的U盘,
“你的目的是这个吧,对吧。关于‘王倩’的一切,如何使用她那股力量的正确方法,都在这里面了。想要的话,就给你吧。我已经没有实现它的可能了。若机关——不,若你有这种想法的话,那么就交给你吧。”
“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犬守魂干笑了起来,
灰发的小女孩娇小的身躯颤抖个不停,
“我一点都不感兴趣喔。完全不感兴趣,超不感兴趣的。我说过了,你们灭亡也好,机关灭亡也好,世界灭亡也好,这些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我这次的工作的确是得到它。既然你这么识趣的交出来了,那么我就放你一马——不,是不可能的。你一定会死的,这次他们下了必杀令。要是我不杀了你的话,可就没办法交差了~所以,我会杀死你的,你就当做真话听吧。因为我,基本上不撒谎,也从不开玩笑的。”
那么,长篇大论的废话到此为止了。
下一刻,犬守魂朝着曼多马宛如朽木一般的苍老身躯挥动了匕首。
不出意外的话,曼多马会死在这把匕首上。
这就是他最终的命运。
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更改的命运。
这样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了。事先注定好的命运,没有可能在命运降临的时候改变。因为命运的性格一点都不随性,甚至还有点冥顽不顾,像个干瘪瘪的老人。
不过,
除非,
但是,
只要,
如果,
有一个人。
一个能够对命运进行干涉的
一个能够对别人的死亡指手画脚的,
一个不分场合和气氛,比犬守魂还要喜欢自说自话的,
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的话,
那么——
“抱歉啊,看来你要破例了。”
他这么说道。
——蛮不讲理的命运就这样被随性的他改变了。
匕首被镰刀挡下。
灰发女孩的绿瞳对上了宛如黄金般闪耀,又如烟花般绚丽炽热的金瞳。
“我是不会让你杀了他的。所以,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你的顶头上司,你都要开玩笑,以及撒谎了。不过没什么关系,不管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一辈子总是要撒那么几个谎的。我呢,人生中第一个谎言交给了老师。因为成绩根本不能交给父母,所以我就模仿我妈的笔迹在试卷上面签字了。”
说着根本没有人感兴趣的童年趣事,他从犬守魂的背后慢慢地走到了犬守魂与曼多马的中间。
走到了正中央。
故事的,舞台的正中央。
让人不禁想要把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成为众人的焦点。
以至于——拦下匕首的我,都变得那么平淡了。
“你——”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使犬守魂动摇了。
她大概没有想到这个本该退出舞台的人会出现在这吧。
老实说我也没想到他真的能走到这里,并且干出这么荒唐的事。
“应该没忘记我吧?至少我还记得你。你对我说过的话,还真是深入骨髓的刻骨铭心啊。说什么我是永远填不完的空洞,说什么我是随波逐流的肉块,说什么我是故事里最多余的存在——开什么玩笑啊!”
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像戏剧里的丑角,但毫无疑问的是,
“我可是主人公啊!怎么能允许你这种半途介入故事的配角对我指手画脚啊!你觉得对我说的那些话很酷,很有时髦值对吧?那种暧味不明立场不明的发言让自己充满了神秘感,所以才沉迷其中,你的想法是这样对吧!那么,现在就由我来揭开你的面纱,粉碎你那种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立场!听好了,我,李少辉,这个失败到无以复加的人生败犬虽然不明白如何才能成功,但却比谁都要清楚什么样的存在是失败的。所以,我要在这里——”
毫无疑问的是,他的确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
他手里紧紧捏着由我从其他士兵手上夺来的对讲机,这番话不仅是说给在他对面的犬守魂听的,更是说给对讲机另外一头的某些人听的,
“——否定你们所有人!否定你们迄今为止的所有发言,否定你们迄今为止所有的表现。你们在我眼中,全是一群不合格的、失败的配角!接下来,就由我这个主人公来告诉你们,什么样的做法才是合格的!”
机关也好,
杀人魔也好,
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他大吼道,
“我要把王倩夺回来!那家伙,是我的!谁都不能从我这里的带走她!能够决定她命运的,绝对不是你们这些家伙中的任何一个,而是我!”
王倩,是我的。
是属于李少辉的。
能够说出这种荒唐话的家伙,绝对不是什么正派的主人公。这家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