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身体感到很冷。用手乱摸了一下周围,发现我不知道为什么睡在了地上。从地上坐起,用手揉了一下眼,眼睛适应了视野中的黑暗,才发现眼前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疼……”

脑袋发胀,感觉要爆裂开似的。我刚想站起来,又难受得想要坐下,但怕地板太冷,只好坚持站着,在黑暗中摸索着墙边走。

来到房间的边缘,我摸到像布一样柔软的东西。将其掀起,外头立马涌进来了光芒。那是外头街道上矗立着的路灯所发出的光。光线微弱,灯罩下飞着成群虫子。视线往远处望,市区中心的大厦和摩天轮的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跟旁边昏黄色的路灯迥然不同。

想起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正在跟那个红色的少女说话时……是她搞得手脚吗?她为什么要弄晕我?敲诈?勒索?但是我的手脚能自由活动,没有被绑的痕迹。

那个名叫薛淼的家伙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边想着,视线边寻向房门,双脚往门口移步。就在我的手放上门柄时,门柄它自己“咔嚓”一声打开了,房门往我这头移开。我急忙外后缩去,那个瞬间我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在黑漆漆一片中我快到被吓得半死。

“咦?”

门缝中,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伸了进来。我想把门关上,好让夹住那东西的时候,它发出了一股稚嫩的女声:

“哦、唔、在耶!吓死苓了,没想到恰巧就站在苓面前!”

它推开门,身子钻了进来,借由外头走廊上的光芒,露出了张稚嫩的脸蛋。

她个子不高,那头深橙色的长发垂到了她膝盖位。身上穿着件驼色大衣,下身是一条粗糙、厚实的牛仔短裤。纤细白净的双腿裸露了出来,仿佛不畏惧晚间的凉风。

“你是谁?”我问。就在我萌生出不安的念头时……

“大哥哥就是小薛口中所说的那位‘阿澄’,吧?是阿澄吧!”

她兴奋地大声说。

最为纯粹的问,我看不出她脸容里暗藏的敌意。她只是在发出单纯的笑容。

“苓是你的邻居哦!”

“邻居?”我不解问。

“从今天起就是。从今天起就是邻居喽!我叫雨苓。”

这般回答后,名为雨苓的女孩穿过了我身边,擅自跑进了房间里,仿佛对里面感兴趣,四下乱跑着。

“好怀念。”在她这般喃喃自语的时候,我问她:

“不,我不记得答应过你们那房主……那个叫薛淼的家伙——住下这里。”

“可是你的租金已经被拿走啰。”她跑来我前方,转正头上的鸭舌帽,踮起脚用大大的眼睛瞧我。

“租金?”

我摸了下裤袋,里头的票子一张没少。话虽如此,这些钱凑起来也只够吃一顿饭。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女孩从后面的裤袋拿出手机,打开闪光灯照了我一下,“你看!”

她把手机递给了我。我接过手机,看见上头的照片拍的是我脖子的一带。照片上显示出我脖子在靠近肩膀的位置,有两个黑乎乎的洞口,这光看上去就令人感到寒颤——实际上我的眼睛在看清楚这张照片时,皮肤的肌肉便收缩了。

“这,是?”

我不自觉地往脖子上摸去——那里确实存在两个圆形的缺口,不过伤口不大。

“这是小薛要对苓以外的‘住户’收取的‘租金’。不知道咩?也对啦!事实上,小薛也会把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拉进来,先下手了再说。唔——看小薛的心情啰。”

“她的心情,你是指什么?”我不明白她说的话。

“诶,小澄知道人死后会变成什么吗?”

“尸体。”我脱口说出。

“不过,”女孩说,“你相信尸体会复活吗?或者说,意识的苏生?”

我又不明白她的话了。

“呃……”她略作失望地叹了口气。“小薛是吸血鬼啦,自然来说,作为房主的小薛要的‘租金’除了钱以外,还有住户的血液。血是小薛最喜欢的东西。小澄脖子上的伤口,就是被咬过的痕迹,从这点来看,小澄相当于已经交了这里的房租。从今天开始,大家就是邻居啦。”

吸血鬼这种东西——

她在逗乐我吗?

“那种东西……”

“存在哦!什么都存在!”她打断了我的话,神采奕奕地说。

苓很轻巧地说出了,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和担忧。我望着她的脸,内心无法相信这是事实。这时我觉得脑袋变得更疼了。

这里地处偏僻,对于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我早已有个大概的准备——但要说“吸血鬼”什么的,那纯属已经脱离了常识的范围,让我变得不知所措。

冷静下来想想,也有可能是这个女孩的谎言。但她为什么要骗我?只是闹着玩?可倘若她说的话是真的,那么,那个叫薛淼的少女会把我弄失去意识,以及她本人拥有的巨大力气就一一可以解释通了。吸血鬼不是很厉害来着吗?可是说到底——吸血鬼是什么啊?

这时,我既理解不了,也没有去理解的心情。

“总之大哥哥就先住下来呗。那个,小澄?苓看小澄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这里的环境又不差,租金也低,住下来以后除了会觉得房主有点烦人,其余的,这里也没什么缺点啦”

“唔。”

我含声思索,没有回答她。虽然她这番话听上去不差,但是……我内心终究还是对“那种东西”抱有恐惧——以及敌意。

“要不,小澄去跟小薛聊一下吧?”她将咖啡色帽子取下来,缠在指头上甩起来。

“啊、嗯。我刚才开始就想这样。”我快速回过神。“能麻烦你带我去你们房主那吗?”

“是咧!”

她把鸭舌帽放回头上,随后又穿过我身边,跑出回外头的走廊。从始至终,这个女孩都十分活波,得对生活抱有什么样的期望,才会如此精力十足?

抛掉无聊的想头,我也跟出了房间。

走到外头的走廊,凉风呼啸着拂过裸露在外的耳朵,大概是处于郊区的原因,感觉要比市区要冷。往楼下俯望,看见中庭里矗立着四座石笼,那里头大概装了白炽灯,正发出幽幽的黄光,可惜这光不足以照亮整个中庭。

我往走廊的对面望去,这回字形结构的公寓东南西三个方向各有四扇房门,也即是有四个房间;而北面——也就是我现在所处位置的对面——那里只有两扇房门,中间的位置应该是楼梯。

“唔——”她走着走着,在一扇房门前停下。

少女突然转身,露出惬意跟我说:“小薛现在应该在一楼的厨房。对不起,苓想起还些事,小澄自己一个人去吧,好嘛?厨房就在楼梯口旁边。”

“呃、嗯。”

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些什么事,才会使一直活泼的她脸上增添上几分恐惧之色。此刻,我什么都没有追问。

“那么,明早早上见!”这么说后,她走进旁边那屋子里。我看见那屋子里头明亮无比,炫目的白光在房门拉动的刹那溢出了走廊上。

呯叭,门不轻也不重地被关上了。那大概是她的房间。

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走廊中。“好冷。”我将手交叉放在胸前互擦了一下双臂,然后挺起腰,往对面的楼梯口走。走廊上只有一盏节能小灯在照亮着路,跟白惨惨的墙壁遥呼相应。

拐弯走入楼梯间时,我差点跟一个人迎面相撞——准确来说,对面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我在平房村遇见的中年男子。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腰上绑着染污的白衬衫。另一个,则是穿着围裙的女人——是黑色长群外套了条米黄色的围裙,头上戴着个奶白色头饰的女仆。

“……诶。”女仆率先张口,但没有把话说下去。

“刚才那个小哥吧?嘿,想不到你走到这里来了。”

中年男子招呼说。

“你好。”我礼貌地回了声。好不容易见到个人,这打消了我的焦虑。身处人烟稀少的郊区,内心总多少有点不安。我随即问他们:“你们是这里的住户吗?”

“嗯。”中年男子只是简单应了声,接着取下挂在耳上的香烟——将其叼上嘴,待打火机燃烧过两三秒后,吸一口后搁在手指上。

“你今天见到房主吗?”他问。

“嗯,那个,”我思量了一下,“叫薛淼的人?的确有看见。但那个人……”

我还没有说完,男子便插了话:“啊,就是那只东西!”

“也就是说,你被袭击了吧?”这时,女仆边说,边走过我身体。她走上了楼梯,在我旁边一段距离外平视我。我想,她一定是不喜欢在楼梯下仰视我。

“呃。”

“是呢,果然是呢。”女仆刚才还摆出副冷脸,现在却用一副调侃的语调:“你被薛小姐做了那个了吧?过来——”

她强扯我的衣领,把我往她身上拉。她人在我脖子上凑近了脸。估计是光线太暗,我余光瞥到她眯起眼睛的样子。随后她伸出手,又摸、又捏我的伤口。那纤长冰冻的玉指弄得我脖子很痒。

“果然是这样子。你被吸了血。最近薛小姐是危险期,稍不注意就会陷入无意识的凶暴状态,我明天得说说她。”

说完,她闪离了我。我只是稍稍跟她对上一眼,她就宛若厌弃般转开了头。她静待着不动的话,倒有一种素雅的女性气质。

“小哥,看来我们是新邻居喽,以后好好相处。我是游纹漾。”

中年男子也穿过我身边,走上了楼梯。

“怎么说呢,”我迟疑了一下,说:“我还没决定要住这里。”

“小哥为什么啊……啊喂!”

游先生刚把抽完的烟蒂丢到地面,就发出了低沉的骂声。那个女仆在他背后低语“别四处丢烟蒂。我打扫卫生很辛苦,下次再这样就直接抡你。”

游先生摸着头应诺一声,假意地笑了一下,谦让女仆。

“哈。啊,你自己想着来吧,我也不多说什么。不过我提醒一点,这里的家伙都很吵很烦人。”

抛下这句话,游先生他离开了。

至于女仆——她倒是盯着我看了一会;在游先生离开后,旋即也转过了身;可走了没几步,又停下了脚步。

“怎么说呢,”她背着我讲,“既然被吸了血,就当已经交了租金,不放先搬进来住一阵子。薛小姐的真实身份不是什么值得张扬的事,你不是跟我们一伙的话,日后恐怕也多麻烦。那个……再说,我也不喜欢外人。这里回去的路很安全。”

发出这一番话,女仆也走了。

我下到了一楼,来到中庭,抬头望了下,刚才遇见的那两人早已消失在走廊。找到厨房后,我在门上敲了敲,缩着脖子在门前等了一会。其间我试探地扭了一下把柄——结果手刚放上门柄,门就自动往里开了。

从门缝往里探了一眼,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按理说门自己开,应该跟遇见小苓的时候一样,有人在后面才是。但是这扇门后面没有人的动静。

“感觉就像陷阱一样。”我嘀咕。

考虑着进不进去时,我的脚已经伸进去了一半,随即心一横,索性就侧着身从门缝中走入。

“灯……”我往门口边的墙上摸索着电灯的开关。

“呼——”

我缩了一下脖子,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吹了我脖子一下。

“哈!呼——”

嗒,我开了灯。转过头,望见那抹红色正在我身后扮鬼脸。

“哇啊!”在那个瞬间我受到了惊吓,手臂立刻朝对方的脸上甩去。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是恐惧先动的手!

“哇啊!”

吸血鬼发了出惨烈的一声,蹲下抱头,看上去脑袋被打得很疼,身上的深红色长群垂到地面形成了一张红毯子。

“干嘛打人啦阿澄!”

“因为你刚好就在这里。”

“唔吭吭……”她抬起头,生气地瞪着我。“很疼啊!不就是想做个鬼脸跟你这家伙玩咩!”

“——哦。”

即使你这么说,我也对你产生不了可怜的情绪。不是你自己自作自受么。说回来——

“我听那些人说了。你真的是吸血鬼吗?”

我直接地问她。

这时,我衣袋震动了一下。掏出手机,才知道现在是七点半,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余光瞥了一眼消息提示栏,打开了短信页面。我收到了三十三封新短信。这些短信都是丁洁盈发来的,似乎我这么晚还没回去引起了她多余的担心。可相比于这种事,我更在意这三十三封短信所耗费的话费。

“喂。”我叫了她一声。但她似乎心情不爽,蹲在地上扭开了头。

“哼。人家才看不见你这家伙!”

她赌气说道,似乎不打算回答我的提问。我回过头想想,她虽然是房主没错,可此时,我才意识到她是个少女。但是……吸血鬼也讲人类的感情?

“你对我擅自做了什么吧。为什么你那么想要我入住你的公寓?”我的口气似问非问,大概也没什么心情了。

“不、知、道。”

她仍是不乐意回答我。我不想拖下去。回去那个家晚了会被揍。想必洁盈会一脸黑线,用指甲掐我的手臂吧。顺便一提,洁盈发给我的短信,我一条都没看。我猜她什么都没写,跟往常一样只发了个颜文字罢。

“薛……淼,”我差点忘记了她的名字。说实话她的名字真难念。“我反正也没地方选,你跟我说说你究竟是什么,我就来这里吧。”

少女的肩颤动了一下。我看不见她的脸,可我想她现在想必很高兴——我望见她之前一直在抓脚边的裙子——现在却放开了。

“是哦。”她缓缓站起,转过身子,盯着我看。她那双与她裙子一样颜色的眼瞳十分鲜艳,宛如刚从血缸中捞出来般。我稍稍看走眼,还以为她眼眸流出的一道血柱染上了她裙子——而那“血柱”不过是少女的一垂秀发。

“人家是吸血鬼。在这里,人家希望得到你们的血。血是填饱人家肚子的食物。人家不会伤害你这家伙。人家不会伤害公寓里头的住户。这里的人都是人家的食物储备,杀鸡取卵的傻事人家才不会干!大家只是需要有个生存的地方,那么,大家就挤在这里吧!人家是德高望重的吸血鬼——你这家伙,可以为看见人家而感到骄傲!”

“哦。”我应道。

这样啊……这下糟了。我陷入奇怪的地方了。这只吸血鬼十分危险。她很有想法,只是想利用我们这些住客。或许……

“不过,人家很慈悲哦!”少女对我伸出了手。

“干嘛?”我问。

“啊,那个啦……”她面露艰难之色,冲到嗓子眼的话又憋下,想说又不想说,似乎很为难的样子。“那、那个,不是很显而易见么!”

她撅起嘴瞪向我,冲我发脾气。对视了一会后,她似乎忍不住了,垂下了肩膀,颤声说:

“把、人、家、扶、起、来、啊!腿……人家的腿都蹲麻痹了啦。诶哇……已经动不了了哇……”

啊哈,我放下耸着的肩头,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内心终于有机会放松下来了。

“谁管你呀!”

抛下这句话,我立马转身跑了。

跑出厨房、跑出中庭、跑出公寓——我一路狂奔——狂奔到外头的荒草地。凉风在我耳边呼啸;野草在我膝下阻挡。宛如神话中追逐太阳的巨人,现在我倒追逐夜空的月亮,往看得见灯光的市区跑。

那栋公寓确实挺好,那个我遇见的橙头发女孩子也挺可爱,甚至——那里的房间也挺大。但是我心中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让我畏惧着那个地方。那个地方……

这时,我眼前是那片平房村。穿进平房村,跑进了一跳狭窄的小巷。身后有东西一直跟着我响。正当想是不是被什么人追的时候,我视线一晃,身体突然失去了重心,整个人“轰”地一声趴下了地,下巴、胸膛、膝盖被摔得很疼,脸跟大地吻了起来。

我想站起来,却因为被什么东西给压住而做不到。

“呜,你这家伙不守信!人家都相信了,还逃跑是不喜欢人家吗!”我感觉到她骑在我身上,双手以不属于人类的强大力气按住了我双臂。

“不管喽!人家无论如何都不管喽!嘴边的肉岂能放跑,人家吃定阿澄了!”

“喂我说……”

还没有把喉咙的话叫出,我双眼的视线便一沉,一股麻痹感从脖子开始蔓延到四肢。吸血鬼灼热的吐息吹到了我耳根。我失去控制的身体能感觉到的,除了少女的双唇在我脖子上吸吮的瘙痒,还有左脸紧贴着的砂石地的刺疼,以及心口处——衣袋里手机的震动。

我醒来时,明亮的阳光刺疼了我的双眼。嘴巴里有股异状感,伴着唾液搅了一下舌头,感觉是某人的头发。

移动视线,我看见一只红色的生物正趴在我肚子上睡觉。它睡得很熟,有节凑的鼾声轻轻地穿入了我的耳中。或许是察觉到我本人已醒,它搭在我胸膛的手动了动,然后抬起头,从凌乱不堪的头发下露出一副憔悴的面容——

“肚子好饿——”

“哇啊!”

某只生物被拍打而发出的惨叫,将我彻底弄清醒了。

阳光从窗户透入,在地板上映出了田字格。无数的灰尘从我眼帘飘落。封闭的空间里头突然刮起一阵风,将眼帘的尘埃给吹去。

“唔坑坑……阿澄,干嘛打人啦!”

那抹红色蹲在地上,那正双手护头的样子,仿佛成了我的错。

“第二次了喽!第二次了喽!你这家伙觉得很有趣吗,给人家反省一下!”她生气地叫嚷着。

可相比于这种事,我更想知道我什么在这里头?话说——昨天我被她怎么了?

我很想抓住她一问个究竟。但是,少女现在却蹲在地上,又像昨晚一样生着我的气了,我说什么理都不理会,只是鼓着双颊,把头别开了别处。

“喂,我说你啊……”

话到嘴边,我便收住不说了。这家伙,生气的时候像个小孩一样,想必心里很是不甘心。

我翻看了一下手机,发现时间还早,不用担忧上学的事。

“对不起啦,能原谅我吗?”

“哼。”

她把头往膝盖里埋得更深了。喂我说,你不是吸血鬼吗,昨晚在平房村袭击我的劲都去哪了?

“人家不高兴。人家不喜欢你这家伙这么不相信人家。人家都谦让到这地步了,难道人家还做错了什么吗!”

她说完,更更更不高兴地把脸蛋鼓得更圆。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搅拌着这十月的冷空气。我没有看见少女在阳光下出现异状,也即是说,身为吸血鬼的她并不像传闻中一样害怕阳光。

我朝地上的生物直接地说道:“听说吸血鬼不是害怕阳光吗?你该不会是假货吧?”

原本不理会我的她,在听闻了我的话后立刻反驳说:

“人家是活了一百多年的吸血鬼,德高望重,这点东西根本不怕。”

是吗,我嘀咕了一声。在我看来,她既不“德高”,也不“望重”,完全就是在瞎说话。

“那么,你这家伙无论如何都不想来人家的公寓吗?”

“……也不。”我犹豫了一下,“稍微有点想了。”

少女抬起了头,“呃,是么?”她望向我的目光有点热切。

“但是、但是人家不会再被你这家伙骗了哦!人家、人家可是活了一百多年、德高望重、什么都见识过、跟谁也谈笑风生的吸血鬼!你这家伙耍的小把戏还是嫩着呢!”

哦是吗,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么,就当是这样吧。拜拜。”

“哇——别走哇——留下啦!”

她猛冲过来,一把揪住我衣领,明明身高比我矮一点,却把我平举了起来。

“这时候要我留下来不是该抱住我大腿吗?”

“你这家伙说什么傻话啦,人家弄死你这家伙也不会放走,人家才、才不会那么手软心慈!”

我们对视了一会,她直举起的手臂软了下来,把我放回地上。

“才、才不会心慈手软……”

少女重新蹲回地上,把头埋入了双膝间。

“呜吭吭吭,人家究竟做错了什么啦……你这家伙就这么讨厌人家吗……”将脸埋在双膝间的吸血鬼哭泣了起来,“人家弄死你这家伙也不会放你这家伙走……”

她勉强地强调了一遍那句话,仿佛很重要般。我想,她跟我谈判中能拿出手的筹码,就只有这个——除此之外,就一无所有了。她真是个傻瓜。

说实话我并不讨厌她。我没有什么特别厌恶的事物。所以这样说来,其实我是害怕她;在害怕“吸血鬼”这一事物。事实上我都被她袭击过了,现在她要我留下,我只会感到危险。倘若刚见面她没这么做,那至少我会相信她多一点吧。

“昨晚骗了你真是对不起了。就这样,我走了。”

说罢我扭转头,往房门走去。

这时候我衣袋震动了一下。

我取出手机,发现丁洁盈发来了一封短信。点开看,上头写了“今天开始阿澄不用回来了”这十一个字。咦,这不就意味她把我赶了出去?难道是因为我昨晚没有回去,所以惹洁盈生气了?哎呀,现在回去跟她道歉还有用吗?冷静下来想想,——大概没有用吧。

毕竟是那个在某些地方脑子会变得奇怪起来的青梅竹马。

收回手机,“这下子没办法咯。”我转回身,走到房主的旁边。

“对不起。那我留下啦,好吗?”

“呜……”

听到了我这样讲,少女抬起头,那双望向我的红色眼瞳啜着泪花。在那瞬间,房间内的窗帘全被吹起,持续在空中晃荡,仿佛正有一股强风进到了屋子里。

被掀起的窗帘下透入了猛烈、明亮的光芒。光如箭疾,顷刻间穿透过吸血鬼的躯体。

“那就,说定了哦!”

于那道光芒中,我看见少女脸上洋溢起宛如冬日暖阳般的笑容。

“那么,阿澄,先来供人家吃早餐吧!”吸血鬼张开双臂,露出雪白的虎牙,兴奋、热切地朝我扑了过来。

“您开什么玩笑呢。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刚说完,她的额头就撞上了我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