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百多人的空气中,被大家共同呼吸过的空气变得浑浊粘稠。胃部稍微绞痛了起来。这时我想:如果刚才能去小卖铺吃点什么就好了。
我们学校的范围非常大,连体育馆、体育场、足球场、游泳馆等本该向外借的场所都一一具备,有钱得不能再有钱,省会里头能比得上有钱的,也只有旁边的姐妹学校——世贸大学。听说世贸大学自己就有独立的研究所、超级计算机、科研用的远洋考察船、深空卫星接收站等一系列各式各样的设施。不过回过头来说——对于全程5.2公里的男子马拉松这一赛事而言,我们高中这点地方还是不够用。结果,马拉松的路线就得在校外设置了。普通教师都站在路边手持指示牌作为路引,配合着路边行人向这里投来的好奇目光相结合,这场景看上去意外有趣……
呯!
“哇……啊!”就在我冷想其它事情时,发令枪冷不防响起。我回过神起步,发现已经跟先头的人距离差远了。
这样的条件……怎么可能拿得到前五名!
跑出学校附近,我已经喘不过气来,跟打群架所需要的爆发力果然不同,不一会就力气就空的身体已经不能成为身体——只是一具什么都感受不到的躯壳——或者除了痛苦以外什么都感受不到。
远处的景色变得朦胧摇曳,像是被风吹歪一样。这个世界宛如处在木星上被狂暴的风暴所吹砸着,毫不留情被名为“人生”的旋风吹砸着。
为了应对胃部不知不觉产生的恶心,我垂下头望着地面跑。马路两侧是起分隔和引示作用的警示塑料条,以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遇见一个穿着黄白相间马甲的老师。
恶心。
越来越恶心。
内心涌起无法压制的浮躁。
这场比赛什么时候能完。
刚才我已经经过第几个站在路两边的老师了?
有多少人已经超过我了呢……
恶心。
肮脏的沥青路边很恶心。
路边上时不时踩到垃圾很恶心。
马路两边因为好奇而汇聚过来凑热闹的人很恶心。
突然从视线后方超上的人很恶心。
——到最后,连路边时不时遇见的老师我也觉得恶心。
你们能不能消失?
请你们消失吧……
如果这时候伸出脚把我后面跟着跑的人绊倒会怎么样呢……
一定……
“无聊!澄很无聊!怎么才这股劲?现在连一半都没有跑到哦,澄的速度这么慢,难道是想投胎吗!”
“跑得快用‘投胎’才能有贬义吧……”
对于某把突然从头上传来的声音,我下意识吐槽了回去。
“呵、咳咳呵——占卜师!你是来观战吗咳咳……呵——”跑步已经用尽我所有的力量,我边咳嗽边喘气,而说话只是在痛苦挣扎中的副技能罢了。
“可不是。本人就是看热闹的。顺便,也算是督军吧。小弟呀,这样下去不行呀。”
“呵——”我深吸一口气,“已经……咳叩、尽力啦!”
“现在跑在最前面的人已经过一半啦。”
“那……就用你最自豪的手段把他干掉让我拿第一吧!”
我开玩笑道。
实际上在光天化日之下即使是狂妄的簌簌鸦也不敢公然为了我作弊吧。
“会哦,即使澄不说我也会这样干。”
——簌簌鸦用无比认真的语气回答。
“本人本来就是想拿到旷课一天的免责权,这点手段都不准备,光打算依靠澄的实力这不是太乐观了吗?太乐观啦!这样乐观的人去死掉啦!这么没有预谋的人死掉了对这个世界而言也没关紧要吧!——无聊!废材!垃圾!代工厂的廉价山赛手机!使用凌○处理器的平板电脑都给本人爆炸去吧!”
说着说着簌簌鸦就说出奇怪的话了。我没有余力反驳她,连抬头看她一眼的功夫都没有。
“麻烦你安静一点……”
“安静?澄是不想赢咯?”虽然我不知道这“安静”跟“不想赢”之间的关系,但我现在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本人猜,澄是那种遇到数十人齐齐聚会的地方就会产生退避生理的人吧?”
“我并不……”反感大场面。
“脑袋不会感到爆炸吗?”
“耳膜……”——反而会先出问题吧?
“比如看到牵着手的情侣就想用啤酒瓶往他们的脑袋上砸?”
“那是……”另一回事吧!
“嗯!本人明白了。”
我勉强往上瞥了一眼,看见乘在一把竹扫帚上的簌簌鸦脸上浮现出自信无比的脸容。她说话的声线十分高,在众人的脚步声中尤为悦耳。
很奇怪的是——飞在天空上的占卜师公开出现在在场所有人的眼前——她本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在离地面三米左右的地方上飞,可除了我以外——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
“澄是一个‘遇到多人的场所脑袋就并不正常、脑袋和耳膜会同时爆炸,还有看见情侣内心就有杀人冲动’的变——态!”
“都反了吧!!!”我怒得跳起来伸手往簌簌鸦的竹扫帚抓。
不过,簌簌鸦摆着笑容往更高的地方飞了起来,那肆意妄为的姿态比我眼帘中所有令我感到痛苦的东西更加令我感到焦躁。
“变——态!心——理——扭——曲——者!阿——尔——茨——海——默——病——预——先——患——有——人——群!帕——金——森——少——先——队——成——员!”
好像揍她……
这人怎么回事?
这人怎么回事!?
身体变得振奋,长跑中因痛苦而紧攥的拳头变得滚烫。
好想打她……
那怕一下子也好,我好想碰她一下……
“什么嘛被调戏的狗不就跟澄一样吗。”簌簌鸦又放声说道。
对此我立马反驳:“杀意和畜生的本能反应是不一样的。”
“你们这些低级的人思想也只是循从本能吧!没有半点不同。只是把欲望赖以包装成高洁说出口罢了。”
“别说得你不是人!”
“澄一点都不可爱。那只吸血鬼都比澄来得可爱。”
“不可能那是你偏心!”
“薛喵的裙子底下可是什——么——都——没——有!狂言宛的四大名胜古迹之一!超可爱!靓——爆——镜!”
“‘靓爆镜’是哪里的话难道你是南方人吗!”对不住我没有黑南方人的意思。“那很糟呀!她活着一百多年都是这样来的吗!”
——瘆人!薛淼的脑袋里面也是真空的吧!打开她头盖装入薯片盖上后就可以放到超市里当“罐”装薯片卖吗?一定可以吧!
“呀澄啊,本人这一星期都不在,就在这里跟澄聊一下解决薛喵所舍弃的那具身体的办法。”
“唔。”
话题突然变严肃了。
周围的气氛为之一变——这时我望向周围,在赛道上却一个人也没有见到。
“澄已经领先很多了。就这样跑下去吧。”
“什么时候的事。”
“这点澄不用管。反正只要澄沿着终点继续跑,无论速度多少,第一个抵达终点的人都会是澄。”
“这就是你刚才所提及到的‘手段’吧。”
我只听见簌簌鸦一声浅浅的笑,接着她转回刚才的话题:
“认真听本人说,澄。那天澄所看见的那具‘身体’其实并不是薛喵所舍弃的那具身体的本体。薛喵所舍弃的身体的本体在——”
“悬崖下面的水库吧!”
簌簌鸦传来一声失望的叹气声,“什么嘛,澄都知道了。”
“是雪告诉我的。”
“冬筱雪么,真难以想象雪雪会这样对外人透露。……算了。澄回答本人——今天是什么日子?”
“唔——”此时,我的身体不知不觉间变得轻松起来。“10月28号……重阳节吧。”
簌簌鸦接着又问:“那两个月前是什么日子?”
“8月28号吗?”我想了一会,“中元节?”
“没错,就是中元节,俗称的‘鬼节’。”
“那有什么联系吗?外国的‘吸血鬼’不过本国的节日吧。”
“但是鬼怪不一样成精了吗?本国啊外国啊——跟这些都毫无关系。接下来澄认真听本人说。中元节虽然是两个月前的事,但是,‘鬼之门’在两个月内还是会在这一天打开一次的。”
“‘鬼门’?”
“简单来说的话,相当于灵魂的‘废弃回收站’之类的东西的。当然本人不认为这是‘地狱’或者是‘冥界’什么的,——本人认为那种东西不存在。灵感、肉体、精神——这三者之间,只有灵感是无法自行消失。肉体可以被大地腐烂,精神只要稍不注意或者没有‘凭依’就会消逝,或者说精神本身是肉体所诞生出来的东西。但是灵魂不一样。灵魂就像不可降解的白色塑料垃圾一样,即使肉体腐烂,精神消散,灵魂也仍然会保留下来。”
“额,那么占卜师,你的意思是说,我死后会变成幽灵一样的东西吗?”
听上去很有趣的样子。
能像幽灵一样无忧无虑不是很开心吗?
“看情况。只有对生前留有执念和怨念的人才会如此。比如澄死去后,肉体就腐烂了,没有太大执着的话,精神是不会留在灵魂里面的。澄即使留下了灵魂也不过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孤魂野鬼罢了。当然,狩猎孤魂野鬼为生的猎魂师还很多,实际上很危险哦。”
原来如此。
让这些不灭的灵魂回归的地方——鬼门。如果薛淼碰上去的话……只有灵魂的她,会死吧。
“就是这样。”簌簌鸦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有点寂寞。“那么澄,今天是‘鬼门’开启之日,恰好又正逢重阳节,今天一整天的阴气会很重。凌晨的那场大雨是本人拜托朋友施法求来的。”
“占卜师还能求雨吗?”
“本人一个朋友能办到这样的事。不这样做的话,马拉松比赛本人就不好作弊了。澄想啊,今天是下雨天,天空阴沉沉的,做点手脚——比如让其他马拉松的选手偏离赛道跑——这被发现的几率就会降低很多。”
……她的手段意外朴素。
我还以为她所采取的手段会恶劣得跟她的性格一样……
唔!
我身体一寒,眼睛往天空瞥一下眼,注意到被簌簌鸦瞪了一下,只好立马转回头,专注于比赛的最后一公里。
这时,占卜师若无其事继续说道:“阴盛阳衰的日子身为灵魂的薛喵力量会变强一点,——当然跟几十年前跟本人交锋的极盛状态是没得比——虽然薛喵使出全力都还是被本人打趴的命运——不过对于那具力量只有半吊子的‘身体’来说,促促有余了。”
簌簌鸦刻意向我炫耀着自己的事迹了。当然她确实厉害,我那天见证了她的实力;但对于她而言,她完全不懂得谦虚。
“澄在想什么呢,通过语言给予对手震慑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倒不如说威吓才是博弈的精髓,好比那些闷声不吭实力也没多少的废材来得令人赏心悦目吧。”
占卜师轻易看穿了我的心思。
是在实力嘲讽我吗?心口好痛……每次都是我单方面被这样挖苦。
“所以说今天是——”
“我听不明白总之今天是解决‘它’的好时机吧!”
“是束缚‘它’肉身的唯一一个机会。束缚的方式很简答,只要把‘它’的身体从土中挖出来,找个其它地方阴暗的地方重新埋掉就行了。途中它可能会发动攻击。只能——靠薛喵喽?”
“……”
我抬头望向天空。乌云密布的天空令人心情压抑。
咬紧了牙关,我俯下身,腰部用力操控着双腿。
前方——
看得见不远的学门口了。
此时,周围只有我一个人。
身边没有人。
背后没有人。
天空上也没有人。
那道校门口的景象越来越近……
我——
“只能这样办了!”
——把终点的横条冲破了。
◇/
男子马拉松结束后,我便离开了学校。
沿着学校门前的大马路慢悠悠走向北边郊区,想着这路一个弯都不用拐,走起来非常舒服。但我的心情与宽阔的大马路比起来倒不豁达。结果,五公里的路差不多晃荡了二个小时。
寒风时不时就找准机会钻入我的大衣,我缩了一下脖子,把大衣的领子拉直。突然一个黑影从我头上飞过。我定睛再望时,却什么都看不见。
“你欠着的酒钱不还吗?”
“还你啦光头!”
路过平房村时,游先生跟某人的争吵声传了过来。
我从衣领中探出下颚哈了口气。天气还没有冷到能看得见哈出来的气变成白色的地步。
进入一个断壁残垣的庭院里,我直朝庭院的中心——那栋破旧的两层高的公寓走去。心血来潮回过头——望见庭院外围栏缺了一半的铁围,以及躺在灌木上满是红锈的钢筋。
“偶尔也清理一下吧……”
我恍惚间,想反驳那个占卜师的话。
平凡怎么会有理想?醉生梦死可是最不幸了
有根白石柱断了几截躺在泥地上,杂草在其底下萌长。我跨上去的一瞬间,风吹起来,带着草木涩味打入了鼻腔。
来到薛淼的房间后我敲了敲门。一如她的常态里面的鬼没有回应。扭转门把手的途中门没锁,轻易地被我推开了。
吸血鬼的房间仍旧混乱,密不透光。地板上堆了很多杂志,几十件平板电脑被当成了地砖堆砌。
“呼!”
我脖子上有丝凉风吹过。回过头看,两颗闪闪亮的虎牙在我面前闪耀,然后,——它咬住了我的脖子。
“哇啊啊啊啊啊!”
“呲吱嗞……”
唾沫的舔舐摩擦声传到耳边。薛淼披着一头红发扑在我身上,像是被欺负后的小学生。只是,——她抱着不良的意图。实际上看她的外表跟我也差不多。
“鬼啊!”
“你这家伙说得没错。” 薛淼不但没有感到歉意,反而昂高头用一副得意的样子注视我。
“干嘛从背后偷袭?”我问她。
“紧张能让人血液加速哦!”
“那不算理由。”
过了一会,我身体疲倦,倒在薛淼的脚边,而那只吸血鬼发出像是胜利的“哇啊”一声,往床上跳去了。
“薛淼。”
“干嘛?”吸血鬼抱着懒惰的声音拖长口气回答。“今天肚子饱饱的!接下来人家就要睡觉啰。阿澄也出去吧,这床很窄很来是没办法把你这家伙也容纳下啦。”
“谁想睡觉。吃完就睡你是猪吗?你一点都不像吸血鬼。”
“什么不像啊?”薛淼在床上撑起身子,满脸不满的脸色,“人家可是最厉害、无敌、谁看见谁就会选择自杀、2025年看上去最想交往榜第一名的冷酷英伟吸血鬼女王!”
“名头太多了。话说‘谁看见谁就自杀’不是褒义吧,乱用什么啊。”
“吵死!这不是低能的阿澄能提出质疑的事情!驳回!”
薛淼站在床上,把几盒CD踢了下来,摆出意义不明的姿势。“那么你这家伙说,人家哪里不像了呢?”
“比如……”我咽了一口唾沫。“你可以站在阳光下。”
摔在地上的CD盒松了,里面一片CD滚了出来,在光滑的地板上转着圈。
过了一会,它撞上了旁边的平板电脑后才停了下来。
“吸血鬼不是不能接触到阳光吗,正统的吸血鬼都是这样子吧。”
“那种事情……”薛淼停顿了一下,随后蹲下把被子盖上头。“人家曾经能办到。说起来办不到才是最好。人家一点也不想被阳光照到。”
“你不想跟你以前的身体和好吗?”
“和好是不可能的。”
没有这个选项。
——她这般讲道。
那么……
“薛淼你能杀掉它吗?”
没有选择,那就不要答这道题了。
完完全全跟过去的烂事割裂分开。
把试卷撕烂。
把那个怪物破坏。
“杀了它,薛淼。我们来打个赌吧。你不是很希望我能留下吗?那么,你去帮我——杀了它。”
薛淼把头缩在棉被内。“那种事情……”
“你不是很厉害吗,那就保护我吧。”
或许,我在你心中,没有你以前曾经使用过的身体重要。我只是一个外人。
但是,恰恰就是这一点,我知道的——
“薛淼你得作出决定。杀了它,还是,——保护我?”
“阿澄……”
“薛淼你一直都不正面面对它,你究竟是怎样想的?留住我的话,你就必须解决那个扬言要杀了我的‘另一半’——你所舍弃的身体。否则你要怎么说服我留下?”
我没有留下的义务。
我有选择生存的自由。
“人家听见它在咒骂人家……很,可怕……”
“这就是你在那晚选择躲到厨房的原因?厨房的天然气管,也是你故意破坏的吧。”
“阿澄不能这么说……”
“天然气对于需要呼吸的人来说是有毒的,拥有‘肉身’的人都会下意识规避开那种地方。你所以躲在哪里不就是为了营造一个安全的地方吗?”
“……”
“杀了它。薛淼,你必须给我做出抉择。”
作出抉择吧。
为了决裂抬不起头的过去。
“簌簌鸦跟我说了,把它的身体挖出来,再找地方填埋。”
在地上挖出一个坑。
然后,
然后把尸体放进去……
我已经做到过了。
“我做得到哦。我可以帮你这样做。但是,薛淼,你——”
必须打它一顿。
狠狠揍上一拳。
不然的话……
“你,永远都是胆小鬼。”
◇/
白色的光。
阳光从头上照下来。其中,我从悬崖上头看见了许多白色的东西。走近后发现,那不过是一座座的墓碑。
十二三块墓碑伫立在悬崖上。碑石表面没有刻下任何人的名字。
我走到悬崖尽头。往下望去,看见了半山腰里干枯了水库。那里呈现一个向下凹的地形,最低的地方与最高的地方相差有二十多米。
在水库中央,我看见一个人。
黑色的外表。
——它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正缓慢回过头。
“唷,你好。”
我举起手,向它示意。接着……
那一刹那——
我垂出去的刘海断了一截。那家伙……
它——
瞬间跳到了我面前,伸出的手擦过了我的脸颊。
“去——死!”
轰!
悬崖上翻起一阵烟土。我因冲击波往后退了几步。
稳下双脚,烟雾散去,我看见,它出现在我原本站的地方上。
出现了。
薛淼所舍弃的“身体”。
◇/
“要主动找人家么?”它口中吐着白气,污泥般颜色的眼眸紧盯着我看。
“嗯。我想麻烦你——再死一遍。”
说出口了。
没什么什么不能说出口的。
我紧张起来。
能感受到体内血液流动得飞快。
“哈——”我深吸一口气。
“为什么尔要这样做?”它问。
“因为你想杀我。在我被杀掉之前先出手杀掉你,这不是很正常吗?”
不是。
当然不是。
“薛淼也好,你也好,都是笨蛋。你再继续给公寓添乱,我不会当看不见。我就生活在那里。我就存在在那里。”
自私。
不考虑别人心情。
但如果自私能利用的话……
“所以我能请你别来打扰我吗?我可不想被你杀死。”我大声向他说。
说到这,肉体“呵——”地嘲笑了起来。“尔只是想着自己……”
“就是自己啊!”
——那就让我利用一次吧。
一次就够了。我会……
“麻烦你——消失吧!明明没有人需要你不是吗!你没有存在价值了啊!任何人都忘记了你!你为什么还要三番四次像个被孤立的孩子一样来公寓刷存在?你愿意的话那就把整栋公寓给拆了啊!凭你的怨气和本事拆公寓很简单吧!为什么不拆?被主人舍弃的心情只是摆设吗?——早消失了吧!你那份怨恨薛淼的怨气早消失了啊不是吗!你只是……”
“……”
“——在记恨着薛淼。”
“不,”
它否定了我的话。
“尔错了哦。”
从刚才开始就沉默着的它开口了。“人家当然有恨她,现在也恨她。只要想想就能够明白——为了能够接触阳光而扔掉自己的身体——也不是傻吗?自然,人家恨自己的‘另一半’是很正常的事情。正常得一点异常都不存在。”
“那为什么……”
“——因为,人家‘爱’她呀。”
既没有提示,也没有预兆,它毫无准备、十分突兀地说出口。
出乎了我的意料。
“爱……”
“爱和恨的冲动是相同的,相似的理由会引起根源相似的冲动——从这点来说,人家‘恨’她也说得过去。不过相比于纯粹的恨,人家内心充斥的是想要把她捣碎绞烂的‘爱’。是啊……尔出来吧,从刚才开始躲在后面干嘛?”
我回头望去,看见正走上来的薛淼。她耷着头,咬着唇。
“灵魂啊,尔也来终结这一切吗。可以哟,如何尔能办到的话。”
“人家只是……想……”薛淼支支吾吾地说。
“别逃避啦,尔这个散漫的家伙。还有尔——”它伸出手指向我,“既然人家的存在会使尔感到麻烦,那么,尔跟人家来‘决斗吧’!”
“我?”
“比如说——”
呼。
它吹了我耳廓一下。
几何时,它冲到了我的旁边。
“如果身为人类的尔能打中我一拳的话,那么从今以后人家就不来捣乱了。选择吧——尔没法选择哦!尔逃避的话……”
轰!
从背后赶到的薛淼驱散了它,并在它原本站的地方砸出了一个洞。
薛淼的表情变得紧张。
明明现场的声音很吵,但是,它所传入我耳中的声音却分外清晰:
“——人家要致死不休地杀了尔——阿澄!”
把四肢分解。
把肠胃拆截。
把脑髓吃尽。
“——把尔的生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来吧!——尔既然来挑衅人家,那么来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吧!”
这个瞬间,我身体上的舒毛肌收缩起来,胸口发涼,冷意流入了心脏,流入了肺部,几乎——要窒息了。
杀意。从吸血鬼的“肉体”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意。
在那一瞬间全锁在了我的身上。
“来打赌吧!尔自身又有多少勇气呀?阿——澄!”
轰——
“肉体”每一次向我袭来的攻击都被薛淼拦下。它本身没有攻击薛淼的意思,被拦住就后撤,继续下一发攻击。
“别听那家伙说阿澄!那家伙只是想引你这家伙去打正面!”
我知道。
我知道它这么做的意义。
但是我……
“来打吧废材!尔刚才不是很能说吗?来挑衅人家呀!继续呀!尔不过是无能、只会躲在女人的身后吗?!——阿澄!”
我明白的。
我是明白的。
但是现在内心就是想反驳。
“阿澄别听它的!——哇啊、咳咳……”
薛淼飞它抓住一扔整个人飞过我身边。但是她很快就冲回来,在它接近我的前一秒打退它的进攻。
反过来我被挑衅了。现在感觉我才是胆小鬼。原本我和薛淼的计划是让挑拨它跟薛淼打的,但是现在反过来变成它来打我。
薛淼有信心打败它,但现在薛淼必须保护着我无法施展身手,换句话说——我们的优势被夺去了。情形由主动变得被动。
它一次又一次瞄准我冲来,而薛淼只得一次次将其拦住。而每次它看见进攻的方向被堵死后,就迅速转弯往旁边以高速绕圈,既防止着我的逃走,也一点都不给守护着我的薛淼机会。
咻——
它再一次冲过来。
伸直手掌抓成爪状的手臂直径飞来。
没有机会了。
眼前它的手就要撞上眼球。
“呀!”
但薛淼却如陀螺般折返上身,果断甩臂击向它的手,将其偏离原本瞄向我的进攻轨道。接着薛淼乘胜追击之时,它却果断往后一跳,闪电般退出了薛淼的攻击范围。
薛淼在跟自己以前的身体以我为中心,展开无比迅速、令人眼花缭乱的攻防战。
她们拼上一切在对持着。
核心是挑起这一切的我。
“怎么了就只有说吗?动嘴皮子尔就跟废材吸血鬼一样无能!”
“咕……”吸血鬼的动作顿了一下。大概被提及了自己的痛处。
稍稍只是那一下……
冰冷而坚硬的东西抵上了我的脸……一股强大的力量使我双眼发黑。
“噗哈……”
下颚传来一阵疼。
从双眼的张开的细缝中隐约看见世界翻了个转。
太阳在眼帘下方。
我望到它脸上得意的神情,和薛淼担忧的脸色。“咳哈!”
整个身体摔在地上时我嘴中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音。
“阿——澄!”
听脚步声,我隐约知道薛淼在向我冲来。
但下一瞬间,她的脚步声消失了。
我试着想那边望去——
“失望了。人家失望了。”
它站在我前方——手中抓着薛淼的脖子,随意将她拖在地上。
“结束吧,人家现在就来吃掉尔!”
◇/
我多次曾想过,不要来省会读书了。一直躲在狮子镇那多好啊。
安稳的日子。
无忧的生活。
身边都是熟悉的朋友。
“这样子有用吗……”
安稳的日子最棒了,我,一直这样想着。
这个冬天真冷呢,我都想直接回房间躺在地上披着棉被缩着。
“躲避不能解决一切……”
缩着头是无法看清楚自己的样子。
每次醒来后——
这个世界还是一样黯然无色。正是自己追求这样的,所以内心无动于衷。
——回过头来,我的内心,究竟被什么样的事情占据着呢?
“什么都没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