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后,我几乎是立刻觉察到了——
陌生的天花板。
在这里度过的时间不算长,当然也不能说短。我的房间又破旧又窄,但每天睁开眼都能看见的东西还是不会记错的。
看来今天的行程似乎跟往常有些不同,我大概是在睡着的时候被看护员们送到这里来的吧?
我刚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脖子,手跟脚都被固定在了床上——那或许不是床,这段时间我睡觉的那张床说不上柔软,但至少还算温暖,不像现在躺着的这个一样冷冰冰的。
无论是谁,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这样的环境,都会感到惊慌失措才对。就算不会大喊大叫,也会试着挣脱手脚的束缚。
然而我竟然一点也不慌张。甚至说,对于自己毫不慌张这一点我也没有感到意外,就像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似的。
呼吸着这里冰冷的空气,我知道,审判快到了。
我有模糊的印象,接下来会发生可怕的事。可我却不知道那“可怕的事”究竟是什么,又或许,“不知道”才是最可怕的。
好害怕。
明明很镇定,却不安、恐惧着。
真是矛盾。
我试着想了一下今天原本的预订——跟平时一样,每一份每一秒几乎都被规定地严严实实的。
可是……
如果安洁莉卡叫我起床的时候发现我不在房间的话要怎么办呢?她会担心我,在教堂里到处找我吗?
我还真是会给人添麻烦呢。
以前是爸爸妈妈,现在是安洁莉卡。
如果,如果我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话,会不会好些呢?
爸爸妈妈不会整天因为我的病而伤心。他们从来没在我面前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可无论是谁都希望自己有一个健康的孩子吧。
如果我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话……那样的话,我也不用被送到这种地方来。不会认识[ ],也不会认识安洁莉卡。
[ ]究竟是什么呢?她(他、它)对我来说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我不知道,我无法知道,我不能知道。
我似乎将自己的心弄丢了一部分。
我是否会在未来找到这部分呢?
我……
还有未来吗?
于是,仪式开始了。
“他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没有注意到这种事,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这里了。
我听不懂从“他们”口中低低吐出的晦涩复杂的话。那或许是祷告,又或许是咒文。我没有试图理解其中的意义,懂或者不懂对此时的我来说没有已经没有区别了。
身体渐渐热了起来。可那不是温暖,我能感受到的是某种炽灼而混乱的力量。它在我的身体里肆意流动。
很难受。跟它带来的痛苦比起来,我之前忍受的那些病痛跟治疗根本不算什么。
我挣扎着,可身体被牢牢地固定着,连蜷缩起来都做不到。
我叫不出声,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一般。
那股力量想要冲出我的身体。它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带给我一次又一次的仿佛被撕裂的痛感。
为什么呢,为什么冲不出去呢?
只要让它出去,就能轻松了吧?
只要让它出去,就什么都不用再想了。
只要让它出去,大家都能获得幸福。
别再忍耐了,菲尼娅,放弃吧。
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离别的世界在等着你。
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你还在拒绝什么呢?
这一切都是无法反抗的命运,张开你的双臂,迎接它吧!
原来是这样吗?
是啊,没错!我原本就没必要这样苦苦坚持的。
我不过只是个软弱、无力又自私的孩子。
如果这样更轻松,那我当然应该这样选。
没错——
可是。
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呢?
为什么你会露出如此自责的表情呢?
是因为我痛苦的表情吗?
如果我笑起来的话,你是否会一样露出笑容呢?
“会吗,[ ]?”
连自己都没能听清自己的声音,虚弱到这种程度还是第一次。
“……”
为什么要流泪呢?别哭了,乖。眼泪……不是都滴到我脸上了嘛,真是的。
但是,这泪水……好温暖,让我舍不得将它擦掉。
好累。
可以……让我稍微休息一会儿吗?
就一会儿,就像平时你叫我起床的时候我耍着赖要再睡五分钟那样。
不可以呀?那……就两分钟好吗?
我是真的有些累了。
抱歉啦,安洁莉卡。
我渐渐睡去,处在意识模糊之刻,半梦半醒之间。
然后,我看见了手握闪电的天使。
那该不会是来接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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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规律的颠簸感跟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唤醒的。
淡淡的百合花香萦绕在鼻息中,我抬头看了看抱着我的人,一下就认出了她是谁。星空下的灰色斗篷无法掩盖她那闪亮的金发,轮廓分明的脸庞,坚毅的眼神平视着前方的道路。然而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她的名字——我应该是知道她的名字的,可我却无法组织出那些音节。
身下的马儿缓缓前行,不时打个响鼻,被[ ]抱在怀里,夜路一点也不寂寞。
我羡慕地数着她的金发问她,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她微微低头,有些寂寞地笑了笑——
“送你回家。”